怎么样?吓到了吧?见她这般表情,地痞们冷哼道,现在放了我们,这件事可以不追究。
正得意之际,胡同深处便见赵良玉提着袍子匆匆忙忙往这边跑。
掌柜的!看到靠山来了,几个人甚感高兴,还没等开口,他站住脚,抬手就一人赏了一记爆栗子,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反了你们,这是东家!地痞登时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明霜,口不成言,什……什么,她是咱们东家?呸,还不叫小姐!一个二个忙参差不齐的给明霜见礼。
赵良玉看着就生气,往前踹了一脚,喝道:滚滚滚,一边儿去。
原本还想一锅端呢,这回端到自己老家里来了。
明霜坐在原地笑得无奈,想不到这是咱们放的钱?赵良玉搓着手,讪笑道:没办法么,您要放印子,这上门儿催债的人总得请不是?说好给他江侍卫使呢,结果她隔了两天就把这事甩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又不敢登门去讨,只得自己想办法了。
哎……都是我的不是。
明霜摇了摇头,抬眸瞅见那瘫在地上喘气儿的书生,问他道:你借了多少?这帮人虽然无赖,倒也懂分寸,打了那么多下,没一下是往脸上招呼的。
这会儿仔仔细细一打量,发现他生得眉清目秀,有模有样的,很是斯文。
杏遥正拿了帕子给他擦嘴角上的血,听到明霜发问,于是伸手去轻推他:我们家小姐问你话呢,借了多少银子?书生缓过神来,有气无力地回答:一……一百两。
哦,不是个小数目。
明霜随手捡了他摊子上散着的书画,笑意越来越深,抬眸问道,你还会画画?……会一些。
既然有一门能糊口的手艺,干什么还要借钱呢?家里老子娘都病了……他缓了缓气,我如今,等着科考下场,没办法回去,只能拖亲戚朋友,帮忙照顾照顾。
明霜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是进京赶考的。
现在已到盛夏,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就要科举了。
说起来明英也是今年下场,因怕人打搅分心,他在书院里整整苦读了一年,如今科考将至,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家吧?一想到这个人也要回到明府,明霜心中不由一紧。
明家的大少爷啊……那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收回心绪,合上画卷微微一笑:我的手下把你打伤了,这是我的不是,治伤的钱由我出了,你不用担心。
书生忙行礼道谢。
你叫什么名字?小生姓凌,单名一个舟。
凌公子。
明霜慢条斯理地折叠画纸,不过,药钱虽归我出,可你毕竟欠了我一百两,总不能白白送你银子,是吧?小生知道。
凌舟一面咬牙一面颔首,小生会努力挣钱,还给小姐的。
杏遥看他可怜,转过头冲明霜求情:小姐,他都这样了……您也不差这一百两不是么?话也不能这么说呀,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明霜俯下身去,笑容满面,这样吧,利钱呢,我就不要了。
你到我店里来帮工如何?做满两个月,我包你吃住。
都这时候了她还不忘占便宜,杏遥叹气道:小姐,人家还有伤呢。
不要紧呀,我可以等他伤好……怎么样,你觉得是连本带息还一百两好呢,还是给我画画好?这压根儿都不用考虑啊。
书生满口答应下来,也想没多想,很快就给签了契。
明霜信手把那画纸往赵良玉怀里扔去,叫江城推她离开:画的还不错,你用一阵子试试。
赵良玉忙不迭接了,眉开眼笑地点头:诶!小姐这拐人的本事真是愈发的厉害了……*要说南方的夏天是湿热,北方的夏天就是干热,白天虽然难熬,但晚上却没有那种潮湿闷热的感觉。
在南边住了十几年,每年夏日明霜都会被闷得透不过气来。
饶是如此,她仍旧难以安寝,等杏遥差不多睡熟了,才从床上坐起身。
屋里不透气,她伸手推开窗,轻声唤道:小江?房顶上有风声流动,传来极轻微的声响,像是树叶随风落下。
看见他的身影出现在院中,明霜忍不住微笑。
怎么了?江城下意识问道,又饿了?她摇头不答,你进来。
说着往床沿坐了坐。
这回他没有迟疑,颔首之后就翻了窗。
明霜坐在床边,白色的寝衣轻而柔软覆在身上,青丝如瀑,散了满背。
夏天穿得少,她衫子很薄,愈发显得人清瘦了。
屋里没有点灯,月光照进来,她眉眼温和地望着他笑,带了几分娇憨地伸出手来:抱我去桌边坐。
江城没奈何,俯下身打横抱起她,轻轻拉过椅子来,将她放上去。
桌上摆了个小食盒,明霜伸手打开,从里面端出一叠黄冷凉糕,一碗冰雪凉水,笑眼弯弯:快尝尝,下午阿元送过来的,我特意给你留着。
他依言在她身边坐下,道了声谢,吃了有半个,却见明霜托着腮,定定地看他。
……小姐,不吃么?我不吃,这是专门给你的。
她回身把床头的扇子拿过来,展开给他打扇,最近热得冒烟,天天见你在院子里跟个门神一样站着,日头那么毒,你何必呢?她心疼道:我小书房凉快,你明日过去歇着吧?江城轻叹着摇头:不用了,会叫人说闲话的。
那你白天没事就别过来了,那么晒,我好好儿的在家,又不需要你保护,看你……眼睛都晒肿了。
他心下感动,笑着把她手拿开:好了,别扇了,屋顶上风很大,属下并不热。
明霜啧了一声把手抽开,不满道:说了别叫属下啊小姐的,你还这么叫?他漫不经心的应了声好,垂眸端起那碗冰雪凉水喝了一口。
是薄荷香味,入喉时冰冰凉凉,一路淌到腹中,几乎可以把整日的烦热一扫而光,果真是消暑的好东西。
明霜正低头玩他的衣带,蓦地听到耳畔他嗓音轻轻的唤道:霜儿。
她怔了一下,抬眼时,见他仍旧拿着碗喝凉水,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欣喜,巴巴儿地往他跟前凑:你方才说什么。
没说什么。
他语气清淡,唇边却含了一丝浅笑。
明明有的,我没听清。
明霜不依不饶地拉着他衣衫,双目亮晶晶的,你再叫一次。
袖子都快被她扯得掉下来,江城放下碗,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搂住她的腰,眸色温柔地吻上她的唇瓣。
那一瞬,明霜发觉四周都是薄荷的味道。
这个吻来得太突然,她有些发蒙,闭着牙关没放他进来。
江城只得耐着性子在她唇上试探,这丫头虽然口齿伶俐,奈何在这方面一点天赋也没有,他不能强迫她,也不能深吻,于是轻轻柔柔地舔舐,舌尖抵在她贝齿上。
掌心稍稍用了些力,明霜皱着眉嗯了一声,唇舌瞬间与他的相碰,周身便没由来地一颤,微微睁开眼,发觉江城正看着她,饶是夜里,他星眸依旧很好看,目光温和而专注,于是她也张了张口,顺着心意舔上他舌尖。
隐约发现她在回应自己,细嫩的触碰,带着小心翼翼,又很迟疑,他生出一丝悸动来,不禁加重了些力道。
明霜被他迫得直往后退,险些从椅子上掉下去,江城索性把她揽入怀中,低头越吻越深。
渐渐地,两个人的呼吸都开始起了变化,空气中急促的声音愈发明显。
江城反应过来觉得不妙,慌忙松开她,却又感到赧然,索性埋首在她发间调整呼吸。
明霜体质不如他,喘得比较厉害,缩在他怀里发呆。
隔了半晌,她挣扎着起身:好热……江城轻搂着她:院子里有风,比屋里凉快,出去坐坐么?她点头:好啊,我们去看月亮。
江城便抱起她往外走。
夜凉如水,清风拂面,果然爽快许多。
明霜坐在他膝上,歪头往他胸膛上一靠,抬眼见到一轮新月悬在苍穹里,淡淡的光华把周围的繁星尽数淹没。
他怀中宽阔而结实,风吹着,抱久了也不觉得热。
夏虫在附近低鸣,乌鹃沉沉啼叫,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眷恋着这份难得的安逸。
明霜往他脖颈上蹭了蹭,把他手掌捧着来玩,忽然说道:我白天这么使唤你,你生我气么?他含笑打趣,生你气作甚么,我不是你的人么?被你使唤是应该的。
她摇摇头,正因为你是我的人,我更应当好好供着你才行。
你看我最近都不敢指使你做这做那了。
完全没看出来!江城啼笑皆非地在她额上亲了亲:别胡思乱想,我拿钱办事的,总不能天天在家闲着吧。
闲着有什么不好?我就想让你闲着。
她仰头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闲着便能一直陪着她,是不是等同于面首了?这个问题,他没问出口。
沉默了一会儿,明霜轻声道:小江。
嗯?如果有一天,我不是明家二小姐了,你……还会这样待我好么?他听着奇怪:什么意思?你不想待在明家了?她不答,只揪着他衣襟扯了两下,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江城垂下眼睑,低声道:属下生性寡淡,极少动情,若当真喜欢上一个人,会从一而终,一直到死。
明霜听得心头一跳,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认真的说起感情的事来,言下之意,是要生死相许么?这样的言语从前只在话本上看到过,她每每看过总嗤之以鼻,觉得甜言蜜语不过口蜜腹剑,当不得真。
但很奇怪,今日听了她竟没有半分怀疑,好像无论是什么,只要从他嘴里说出来,她都感到可信。
别成天死啊死的,多不吉利。
明霜搂着他腰身,若有所思地嘀咕,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呢……我死了,还能有其他人。
你是明家的千金小姐,今生今世,只要安享富贵就好了。
江城从没往嫁娶那一面想过,即便他们如今已经坦诚相待,他仍不希望明霜跟着自己。
他身份并不清白,没有办法给她很好的未来,在他的眼里,她是世间上所有的美好,不能让她就这样埋没在自己的身上……他有许多心事,不喜和人袒露,明霜自也看不出来。
江城还在出神的时候,蓦地感觉到她的唇吻在自己喉结上,浑身便打了个战栗。
她没玩过,觉得什么都新鲜,手不□□分地摸到他耳垂,滑到颈项间,最后干脆探到他衣袍里……柔软的指腹触及到那一点,来回摩挲,江城被她弄得心神大乱,忙把她手腕捉住,喑哑道:霜儿,别闹!诶。
她顺从的应了一声,抽回手,听话的缩到他怀里靠着。
明霜确实是老实了,安安静静地没说话,他脑子里却还是乱糟糟的,再这么下去只怕要出事,江城索性抬手把她睡穴点了,将她抱至床上休息。
黑暗之中,明霜嘀嘀咕咕沉吟着,睡意朦胧地牵住他衣角,然而也没什么力气,很快就垂下,睡沉了。
*夜色浓稠,方才的明月已经隐在了云层内,四下里一片漆黑。
遥远的街道上传来打更声,敲了三下,正是子时。
明见书书房之外刚走过一个起夜的家丁,拎着盏昏暗的灯笼,边打呵欠边揉眼睛。
院中的花木影影绰绰,待他走远,一个黑影从屋檐梁上翻落而下,身形轻巧,显然武功不弱。
明家后半夜巡夜的人少,大概再有半个时辰才会巡逻到这附近来,江城警惕地审视着周围,确认无人之后,转身利索地开了书房的门,悄然潜进屋。
房内视线太暗,但他眼神极好,几乎没有碰出任何声响,动作熟练地转到书架背后。
借着夜色,勉强看清地板上的纹路,当默数到第三块时,他撩袍俯身,在地面轻敲几下。
吱呀一声,一个暗格出现在眼前。
凹槽内是个锦盒,雕饰精致,银针往铁锁里轻轻一拨,只听啪的一下。
江城打开盒盖,里面躺着一把精铁钥匙,他伸手取出来,飞快合上盖子,将一切回归至原位,随后悄无声息地推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