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时正巧路过医馆,明霜眼前一亮。
虽没开口,江城也猜到了些什么,于是推她进去。
时候偏晚,老大夫已准备收工,抬眼见他二人进门,还是坐回了原处。
明霜由江城推着在桌前停下。
老大夫上下将她一打量,姑娘是什么毛病?不好言说,她只道:也没什么,近来睡眠不大好……想请大夫给把把脉看看。
老医生哦了一下,伸手去替她把脉。
算起来成亲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月信也迟了两日,明霜心跳不由加快,望着他的眼神略显紧张和急切。
大夫收回手,看了她一眼:虚火有点旺,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药可吃可不吃,看您了。
只是这样么?明霜微愣,就没有别的?闻言,老者奇道:没了,怎么,难不成你还希望得点什么?她讪讪地收回手,尴尬地笑了笑:不是。
出门时,江城轻轻在她手背上安慰似的握了一握,两个人都没言语。
回到家,未晚和姚嬷嬷坐在炉子前打络子,快到除夕了,赵良玉捎了信过来,说是春节在这边过,顺便陪着小姐热闹热闹。
小姐回来啦!虽然成了亲,未晚还是习惯性叫明霜小姐。
她把手里的活儿放下,锅里有热银耳,您吃不吃呀?明霜含笑摇头:不吃了,我回房休息,你们慢慢忙。
诶。
夜里睡得早,今天她难得没有看话本子,熄了灯,就上床躺下。
窗边似乎有折枝的声音,雪花簌簌的往地上落。
难以入睡,又怕吵醒枕边的人,明霜只得小心翼翼侧过身去面朝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江城听到声响,睁开眼,伸手从后面抱住她,将下巴搁在她颈窝轻蹭。
明霜摸着他的手,颇觉失落:你说,怎么就没有动静呢?都这么久了……这个月他们新婚,房事还算是挺勤的,原以为过不了多久便会有孕。
江城啼笑皆非:这种事急不来的,你不要多想。
话音刚落,她就吻了上来,舌尖窜入口中,江城被她吮得呼吸凌乱,冷不防胸前衣襟就松开了。
他忍了忍,伸手摁住她,偏头喘气:昨晚才做了,怕你吃不消,今天歇一歇吧。
明霜并未吭声,忽然埋首在他胸前,怎么办,我怕我要不了孩子。
不会。
江城柔声宽慰她,你别胡思乱想。
我从前就吃了不少药,几乎自小吃到大,什么乱七八糟的药全喝过。
她越说越害怕,都说是药三分毒,我担心我怀不了。
没事的没事的。
他拥着她,不住安抚,咱们才在一起多久?往后日子还长,总能有的。
乖,你放轻松些,太焦虑只怕适得其反……适才大夫不也说你虚火上浮么?听到这话,明霜稍稍平复下来,顺从地靠在他胸前,模样乖巧的像个小兽。
江城不禁把她往怀中紧了紧,温柔地在她耳畔摩挲:孩子不急于一时……再说,我陪着你不好么?还是头一回听他有这种语气,尽管不甚明显,依稀能感觉到些许醋意。
明霜怔过之后就笑出了声,手臂环住他,我倒忘了顾及你的感受了。
好嘛好嘛,咱们俩过够了再要孩子,也是一样。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
还没等明霜再说,温软的嘴唇就覆了上来,深衣被他松松垮垮地拉到腰间,吐息里泛着灼热。
她朝他肩胛处打了一拳,含糊不清地埋怨:不是说吃不消,要歇一歇么……嗯……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他往下吻去,低喃道,现在我不想等了……窗外,房檐上的雪越积越厚,倏然滑下大一团,压得枯草砰砰作响。
腊八过后,街上的年味就渐渐浓了。
几户有钱人家在门口塑起了雪狮子,市集上到处在卖门神、钟馗和桃板等印刷出的画纸,穷苦的人装扮成鬼神的模样,敲锣打鼓,一个一个门敲开来讨钱,这便是世俗上说的打夜胡。
未晚被叩门声搅得甚是不耐,给了几个铜板把人打发走。
一个二个没完没了了都。
她摇头。
明霜正坐在院子里逗猫,半大点的小白猫,江城前些天刚给弄来的,兴许是想给她解解闷,小猫尚在好动的年纪,还很活泼,满地瞎跑瞎闹。
大过年的,图个吉利,你随便给点就是了。
倒不是舍不得钱,那不是怕以后都向咱们这儿跑么?见姚嬷嬷在包饺子,未晚便上去帮忙。
明霜拿了根狗尾巴草还在跟猫儿玩,似乎玩得很起劲,她不由担心:小姐,您小心点可别被它抓了,畜生下手都没轻没重的。
我知道。
正说着,里屋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江城披上斗篷,手里还提着剑,看他这打扮,似乎是要出门。
明霜弯腰把猫儿一抱,去哪儿啊?他紧了紧披风,萧问有事找我,我要去一趟。
晚上赶得及回来吃饭么?应该可以。
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江城俯下来随意在白猫脖颈上摸了摸,明霜顺手给他把带子系好,那你自己当心。
嗯。
出去了。
他将门边的马一牵,翻身而上,不多时便听到马蹄在石板道上哒哒的声音,渐行渐远。
明霜在原地听了一阵,直到消失,她回过神才把猫放下,边笑边朝庖厨边走。
包饺子么,我也来帮你们。
*出了镇子,郊外漫山遍野白雪皑皑,溅起的雪花有少许打在脸上,冰凉湿润。
这次和以往不同,萧问挑了一间很偏僻的客店,仍旧是炉上煮酒,桌上摆肉,他兀自喝着,一副等了他很长时间的样子。
江城褪下斗篷将雪一抖,搁在旁边。
什么事突然叫我出来?要喝酒不会去家里喝么?萧问笑而不答,轻抿了一口叫他坐,找你来当然是有要紧的事了。
江城把烫好的酒提起来,刚斟满一杯,听他沉下声,慢悠悠道:王爷想用你,上次我和你说过的那些话,要不要考虑考虑?他手上一滞,迟疑了一瞬,仰头把酒水干了,摇头拒绝:若是那时你来请我,我一定赴汤蹈火,只是如今不同,我和内子才安定下来,我答应过要陪在她身边,实在是不能……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萧问拿食指敲敲桌面,你是什么身份?你们现在又是什么身份,还和从前一样么?当下的安定只是一时的,你能保证日后严涛根基稳定之后不会再来追杀你们?他压低声音:王爷需要你!我不能去。
江城颦眉摇头。
他现在已经和明霜成了亲,再不是孤身一人可以肆意而为,他有他的责任,这条命也再不只是为自己一个人而活,他必须要替她着想。
眼下是最好的时机,错过了就没有了。
你听我一言!萧问握住他手臂,若是此事顺利,你我功成名就,你媳妇儿的案子自然没人敢再追究。
可是一旦一切落入严涛之手,你们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他现在势力尚未成型,咱们得手的可能性很大,你自己想想看!萧兄……萧问打断他: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你也得替你媳妇儿考虑吧?她本来就行动不便,你忍心看她这么东躲西藏的吗?今后有了孩子怎么办?大着肚子坐马车?你舍得?我……他无言以对。
在云观村时的情景赫然涌现出来,她拄着长拐吃力地行走,浑身摔得青一片紫一片,坐在床边几乎整夜不合眼地照顾他。
江城狠狠摁住眉心。
他说的不错,他的确想让她过得好,不想看她吃苦,不想让她受累。
潜意识中,他的霜儿生来就应该是被人伺候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室内再无言语,萧问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沉默着,一口接着一口,不住往嘴里灌酒。
小雪是在天黑的时候落下来的,怕小猫冻着,明霜把它放到窝里,她特地做了个小被子给它盖上。
抬头朝院子里看去,漆黑的四周,雪花如柳絮一般纷纷扬扬,旋转飘坠。
这还是江城头一次没有按时回家,锅里的饺子她给留了一大碗,冷透了再热一遍,到最后实在是不能吃了,她才叹着气倒掉。
等到姚嬷嬷和未晚都已经睡下,夜半三更,明霜终于听到有人打开了院门。
他似乎喝得很多,浑身的酒气,不过说话口齿清晰,想来没有醉。
明霜摇着轮椅到桌前把灯点上,乍然亮起光,江城略觉不适地抬手挡了挡,一见是她,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在等你啊……吃过饭了?江城走过去抱住她,依恋地在她鬓角厮磨:我不饿,你不用忙。
明霜抬手抚上他背脊,轻柔的拍了拍:怎么了,今天去这么晚,是不是有什么大事?没什么。
真的?你别骗我。
真的没什么……热茶还有么?渴得很。
他有意岔开话题。
还有。
明霜转身进去给他拿茶杯,热水也还剩了点,你一会儿洗把脸再睡吧。
江城颔首:好。
他跟着她往里走,窝在角落里的白猫探出头,好奇地跟在后面。
*风声萧萧。
后半夜,等一切喘息都平复下来,明霜才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一张带着薄汗的俊脸,剑眉如羽,眉峰轻皱,嘴唇微抿着,不知睡着与否。
她觉得今天江城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吻她的动作显得太小心了,比从前每一次都来得谨慎,温柔得让人意外。
但是无论问他什么,他依然拿话敷衍,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