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绝焯浑厚低沉的嗓音,带着不悦的在玲珑身后响起。
玲珑如遭电击的惊转过身,只因这些日子以来,爷的脾气暴躁得很,还是明日梅香小姐即将出阁,昨日才见他脸上展露了笑颜。
所以今儿个一起身,她就梳妆打扮的欲前往爷所居住的飞天楼,孰料竟让爷撞见这场面。
她忙用指尖轻刺眼脸,使得眼瞳受到刺激,泪水顿时盈眶,好不楚楚怜人的走向秦绝焯,边走还边硬咽的说着:爷,对不起,都是这胆大妄为的奴婢,您瞧,她竟敢动手打玲珑一耳光,所以玲珑才要他们将她拖到柴房去,好生教训一下。
秦绝焯闲言睨了玲珑一眼,在瞧见玲拢左脸颊确实红肿一块,眉毛顿时掀高,人亦没留神的瞧向被家丁架着的水漾橙,就冷声斥道:真是大胆的奴婢,竟敢以下犯上,还不将这吃了熊心豹胆的奴婢给我拖到柴房重打二十大板,然后撵出府去。
哥,请等一下。
一个宛若银铃的女子声音在通往留香暖苑的纤桥上响了起来。
秦络焯抬眸,看见小妹梅香踩着优雅的碎步朝他们快步行来,他微拢起眉,说道:梅香,你怎么没待在闺房里?即将出阁的姑娘,是不许随意迈出房门一步。
哥,你太疏忽了,‘水姑娘’可是我特地要福 管家请来的客人,你怎么连问都不问一声,就随意听信玲珑的话呢?秦梅香轻喟一声。
在瞟见水漾橙被打成红肿的脸庞,教人望之怵目惊心,使得她真是对她好生过意不去,怪都怪她试穿嫁衣而迟来一步,现在才会发展成这种糟糕透顶的局面,连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什么!?水姑娘--秦绝焯一震,忙凝神往那被家丁给架着的女子看去。
这一看,整个人顿时呆立在原地。
天哪!这可不是水漾橙吗?梅香,你可别冤我,你瞧,我可是被这奴婢--玲珑一听顿时呼天喊地的叫冤起来。
该死!你们还不放开她!秦绝焯猛地回过神来,在瞧见水漾橙犹被家丁给扭着双手,顿时气急败坏的快步来到她面前。
家丁闻言吓得忙松开手,水漾橙重心不稳的身子往前踉跄一、二步,秦绝焯忙伸手将她揽人怀中,孰料她却推开了他。
漾橙,我不知道是你……他任愣的望着她,那闪耀着怒火的瞳光,看得他心悸不已。
水漾橙勉强站稳身子,瞪视着被她推开而怔住的秦绝焯,咬紧着唇瓣,冷声斥道:秦爷,原来这就是贵府的待客之道,水漾橙领教了。
我……面对她的指责,秦绝焯无言以对。
水姑娘,这全都怪梅香不是,才会害你遭此待遇,梅香在这儿向水姑娘赔不是,千错万错都是梅香的错,还请水姑娘不要生气,梅香一定会好生责罚这些不长眼的‘奴才’。
秦梅香自责的走向水漾橙,无论如何,她都得将这不利的状况给扭转过来,否则没能帮上忙,反使得这一切犹如雪上加霜,那就有违她的初衷。
梅香小姐千万别这么说,谁教漾橙出身寒门,怎能怪玲珑二夫人将漾橙误认为奴婢,不过漾橙纵使出身贫贱,可自认为人还挺洁身自爱,绝对不会偷拿贵府的金银财宝,还请梅香小姐明察。
水漾橙望了玲珑一眼,才对着来到面前的秦梅香缓缓说道。
士可杀不可辱,然而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秦梅香带着歉意的眼眸,加上礼貌的话语,更是让她无法将怒气发泄在她身上,不过秦绝焯则是另当别论。
玲珑,可有这事?秦绝焯抢在秦梅香开口前,冷着脸看向已吓得花容失色的玲珑一眼,不须问亦知晓水漾橙说的是实情。
爷,不是这样的,您别听这奴……姑娘胡说,是玲珑见她在这里鬼鬼祟祟,加上她又穿着寒伧,所以玲珑才误以为她是府里的婢女……玲珑被秦绝焯那冷冽的眼光,看得头皮不住发麻,人更是吓得直打着寒颤。
够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你立刻给我回房收拾细软,滚出府去。
秦绝焯极力压抑心中的怒火,冷着声斥道。
原本是决定等梅香嫁出去才有所行动,孰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从水漾橙适才瞧他的眼神看来,她肯定是更讨厌他了,可恶,真是该死!爷,别这样,玲珑错了,求您别赶玲珑出府。
玲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人跪倒在秦绝焯脚边,紧抓着他的裤脚,抖着声音好不哀怨的恳求着。
玲珑,别让我再说第二遍,放手!秦绝焯斜瞟了玲珑一眼,目光在对上水漾橙冰冷的眼瞳时,怒火更炽。
爷……玲珑吓得放了手,只因跟在秦绝焯身边亦非短暂时日,他的性情时而温柔、时而狂佞,看似多情却是无情,尤其一旦惹恼了他,想要他回心转意,实是难如登天。
这时她后悔已来不及,仅能流着眼泪,黯然的垂下娆首,在行经水漾橙身边,禁不住怨恨的瞪她一眼,才心有不甘的离开。
水漾橙望着这幕情景,内心真是百味杂陈,她是很气恼玲珑没错,且对秦绝焯连正眼都没瞧她一眼,就妄自定了她的罪亦相当不满,可是她无意迫使玲珑因此就被赶出府去,她抬眸凝视秦梅香,缓缓说道:梅香小姐,可否请你命贵府轿夫送漾橙回去?还是回去吧,一开始就不该来的,那样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如今亦不会使得气氛变得如此诡异。
不行,我不许你回去。
秦绝焯一急,伸手拉住水漾橙纤细的手腕,就往他所居的飞天楼迈步行去。
哥,你在做什么?秦梅香惊诧的看着这一幕,难以置信向来狂彻不羁的兄长竟会失控如此,可见得他们说的确有其事。
噎!放、放开我!我不跟你走……一时间,只听得水漾橙惊慌失措又气急败坏的声音在空中响着,至于原有的一干人等,全看傻了眼。
◎◎◎◎◎◎◎飞天楼,一座依山傍水的亭台楼阁,一入前庭条石筑起高台,庭园西侧叠石九山,蹬道夹植紫薇、石榴、夹竹桃等花木扶疏,云墙依山建月驾轩可凭栏倚望,庭园北侧有一待霜亭台,凭借山势点缀六角为衬。
庭园东南两侧为一湖泊,风雨桥衔接其上,湖心上架有一座面积极广的楼榭,水漾橙仅来得及瞟一眼其上雕石刻有雪香云蔚四字,人就被秦绝焯给强行拉进楼内。
多么气势磅礴的楼房,多么景致如画的园色,可惜了寝楼的主人竟是个狂傲自大的男子,她不禁暗暗摇头,真是可惜。
前脚刚跨进门槛,飞天楼里伺候的奴婢听闻其声,已慌张失措的迎上前来,那一副恭敬且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她好生怔愣又觉得莞尔。
公子,您回来……全给我出去,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秦绝焯完全无视于她们的存在,拖着已放弃挣扎叫喊的水漾橙,一路来到他的寝室,才松开手。
水漾橙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语的摸着被他抓红的手腕,对他的粗鲁蛮横无话好说,更甭提她的脸颊还热热麻麻的好不疼痛,而他竟毫不怜香惜玉,拉着她走上这好一大段路,她算是服了他。
你为什么不说话?秦绝焯皱起眉头。
她的异常安静让他心头一阵忐忑,在瞟见她的举动,伸手就去拉起她的手腕,在看见那白晰的肌肤上有着微红的指印,且是来自于他的杰作时,眉头几乎戏拢靠在一起。
秦爷,我和你无话好说。
水漾橙试着抽回自己的手,在发现那仍是徒劳无功后,她就由得他去。
毕竟不该做的事,他全做了,而且不容分说和拒绝,纵使现在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感觉上亦没什么差别,因为她的名节在留香暖苑就被他给毁了。
为什么不说我抓痛你了?你若喊疼的话,我会晓得放轻一点力道。
他迎上她的视线,目光瞟见她脸上又红又肿的肌肤,感觉到心被狠狠的揪紧,她却垂下了眼。
和脸比起来,手上的痛实算不得什么。
水漾橙不想这样说话,偏话就这么说出了口,谁教他的话听在耳里,好似过错全在她。
看来你是恨死我了,我现在说再多,你都不会再相信我了。
感觉心被刺痛了一下,秦绝焯缓缓松开手,只因这回错在于他,没得怨人。
他走向铺着绯色缎面的矮柜前,开启其上一个抽屉,从中拿出一罐白玉瓷瓶,转身蜇回。
我没有这么说,你可别妄下断语。
水漾橙一震,望着他又来到面前,慌忙移开视线。
她斥责自己为何不敢迎视他的双眼,偏人一意识到他的靠近,一颗心就犹如小鹿乱撞般,陡地跳得好快好急。
她恨他吗?应该还不至于吧!毕竟不分青红皂白动手打人是玲珑而不是他,她不过是有点气愤罢了,气他竟然没瞧上她一眼,若他留神点,他就会发现是她……等等,就算发现是她又如何?难道她在期望他英雄救美的保护她,尽管事后他让她的心有丝欣喜的悸动--天呐!她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哦,听你这么一说,我可以将它解读成你不恨我了吗?秦绝焯微掀眉,为她的话语感到有丝期待和心喜。
秦爷,我听不懂你意指为何?不过你把我强行带来此地,实与礼数不合,请你放我回去。
水漾橙微拢眉心。
他好像有点奇怪,说起话来突然少了一股跋扈,反增添一丝文雅,让她有点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都有心要娶你进门,还理会什么礼数,再说是你自个儿送上门来,我当然就诚心的收下了,况且现在仅有我们两人,你无须秦爷秦爷的唤我,仿佛刻意的想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我不喜欢。
秦绝焯打开白玉瓷瓶,一股清香顿时扑鼻而来,他温柔的牵起她的手,用指尖挑起一团透明的膏状物,极其轻柔的为她擦拭着红肿的脸颊,包括手腕部分。
秦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至于我……你该知晓我们水家许嫁的规矩。
水漾橙心头一震,感觉到他温柔的指尖,正擦拭着肿胀的肌肤,让她本就跳乱的心益发难以平静。
这是不对的,她不该为他一个温柔的举止就起了涟漪,更不该为他召示的话语给撩动了心房。
水漾橙呀水漾橙,多想想他恶劣的行为,再想想他粗鲁的言行、霸道的态度,是多么骄纵任性。
现在他不过是稍微放软了口吻和姿态,她的心就摇摆不定……不!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像他这种嚣张跋扈的公子哥儿?只是不知为何,她却觉得自己好像真为他动了心。
有着东、北、西三霸天为女婿,现在扬州城恐怕无人不知你们水家许嫁的规矩。
秦绝焯微扬起嘴角,内心实不得不承认水大娘确实有一套,竟能让康亲王亦插上一脚。
秦爷既然知晓,为何还执意娶我进门?虽然我们水家有三霸天为女婿,可仍无法改变我们庶民的身份。
漾橙犹记得你曾说过,我和你如泥比云,门户压根不相当。
水漾橙深吸口气,极力想压抑住跳乱的心及撩动的情绪,尽可能面无表情的面对他。
你的记性还真是好。
是,我是曾对你说过这四个字,不过遇见你的那一日!我好像亦对你说过我看上你这四个字,你应该还有印象吧?秦绝焯深深的凝视她,对于她的平静自若,内心不禁掠过一丝黯然。
好吧,就算秦爷不在乎,我却不能不告诉你,我水漾橙无法和别的女子共事一夫,这样你还无所谓吗?水漾橙极力想压抑住的心情,险些为之崩塌,他黑暗深黝的墨瞳像道强烈的光芒,毫不留情的射进她的心房。
天哪!她竟然是如此在意他的话语,他看上了她,难道他真是喜欢她不成?而她能够要求他真心相待吗?蓦然,眼前掠过玲珑美艳的脸孔,提醒了她差点遗忘的现实。
你还真是贪心。
秦绝焯匪夷所思的摇了摇头,无法相信她竟会得寸进尺,虽说谷靖炀和晋煜均休离了府上侍妾,可这话不该是由一个姑娘家说出口。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篇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水漾橙垂下眼脸,无意识地念出一首诗。
她确实是很贪心,可这样的想法真是贪心吗?她要的不过是情感的对等,这真是贪心吗?秦绝焯一震,听着这一首大胆而热烈的乐府诗作,代表着盟誓,亦将她的心情表露无疑,连带的震撼他的心,沉默了一会,他才缓缓说道:等我小妹的婚事告一段落,我会休离府上侍妾,这样可以满足你吗?水漾橙一愣,无法相信耳中所听见的话语,她惶然的抬起头,有些慌张的说道:秦爷,我念这首诗没有任何用意,你无须勉强自己,若不是真心情意,只会更显得我的贪心和你的虚伪。
虚伪?秦绝焯有趣的仰头大笑起来。
你、你在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水漾橙的脸上乍青乍白,她的话当真如此可笑吗?当然不是,因为贪心和虚伪不是正好一对吗?秦绝焯伸手轻点一下她的鼻尖,原来她亦会有如此小女人的娇羞风情。
才不是这样的,我……讨厌,我不同你说了,总之你要我就按我们水家的许嫁规矩行事,否则一切都毫无意义。
被他亲昵的举止给羞红了脸颊,水漾橙白了他一眼,旋过身去背对他。
说的也是,我都差点忘记。
对了,那个琼花宴你就甭去了,改明儿个,我会亲自到你们水家求娶,你都已是我的人,我可不许你公然出去抛头露面。
秦绝焯伸手将她背对着的身子搂入怀中。
放开啦,我还不是你的人,你别这么狂妄自大好不好?水漾橙心陡地又跳快不少。
都被我亲过、摸过又抱过,你敢说你不是我的人!?秦绝焯自有一套说法,而不安分的大手更是轻佻的抚上她胸前的柔软。
你做什么?少没正经。
水漾橙吓了一跳,伸手就要拍掉他过于放肆的手掌。
橙儿,我可以唤你橙儿吗?你好香,身子又好软。
秦绝焯将头凑向她颈窝处,嗅闻其上如兰的馨香,几乎迷醉了他的思维。
不要这样,男女授受不亲。
水漾橙慌了。
她挣脱不开他有力的怀抱,更发觉自己其实不是真想要离开他的臂弯,那温暖的教人好生眷恋--有什么关系?你我不过是时日上的问题,现在只是提早入洞房罢了。
秦绝焯不以为意的圈紧了手臂。
搂着她香馥柔软的躯体,他的身子仿似要着了火。
说来这些日子,他为琼花宴和小妹出阁的喜事,心情大起大落的,一直提不起性致要侍妾们伺候他,现在温香暖玉在怀,而且又是他心爱的姑娘,他秦绝焯自许不是柳下惠,身子顿时亢奋了起来。
入洞房!?水漾橙着实吃了一惊的站直身子,双手更是横挡在胸前,秦绝焯,你可别对我乱来!没有明媒正娶,我可不许你逾矩。
天啊!她可是个黄花大闺女,怎么能让他有可乘之机。
秦绝焯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被她猛地弹坐起身推了开,仅能眼睁睁的瞧着她逃出他的怀抱,让他的心有丝不快却又觉得好玩,不由得轻叹出声。
你真是个恶婆娘,亏他们还说你是德貌兼备,‘貌’我承认,可‘德’我还真是瞧不出来,听说你还烧得一手好菜,不会亦是他们胡诌的吧?他们?你是说谷爷、晋爷和冯爷吗?水漾橙一愣。
不是他们还会有谁?他们说你烧得一手好菜还赞我日后有口福,不过我话可先说在前头,我的嘴是很刁的,不是第一好味的菜肴,本公子是一口都咽不下去,还有我从不食鱼的,所以我桌上不能看见任何一道鱼料理。
你干嘛现在跟我说这些,我又还没进你秦府的门,况且你家中尚有二老,迎娶成亲这等大事,该是由你爹娘作主吧,岂是由你说了算数。
水漾橙不解的凝望着他。
脸上褪去狂妄之气的他,俊雅的五官衬着身上的华丽袍服,益发显得尊贵尔雅,他气宇轩昂、英姿焕飒的模样教她屏息不已,而先前的话语犹言在耳,使得她不禁要怀疑眼前这一切会是真实的吗?这你就无须担心,现在康亲王有意要收你们四姊妹当义女--你说什么?康亲王有意要收我们当义女,这是为何?康亲王又是谁啊?我们压根不认识他……等、等等,难道你是因为康亲王要收我们当义女,才改变心意要上我们水家求娶,是吗?水漾橙一震,猛地打断秦绝焯尚未说完的话语,只因真实总是如此不堪,而她犹窃喜的以为,他的真心是出自喜欢她……什么?秦绝焯一时没能回过神来。
原来如此啊!我真是傻,还以为你是真心喜欢我……水漾橙黯然的垂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