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也来了……沈令善看了一眼祖母,祖母就同她说:走罢,祖母随你出去。
江屿虽然是沈家的女婿,可毕竟身份摆在那里。
沈令善还是有些不放心沈迳。
听到屋里的丫鬟出来,说是沈迳的伤势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腿上受了伤,需要休养一段日子。
这才放心,同祖母一道去前厅。
程瓒就坐在沈家的前厅内。
穿了一件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看上去温润雅致,手边天青色茶盅茶香袅袅。
也不知道沈迳如何了?虽然流了很多的血,可伤得都不是致命的地方,应该没有大碍。
而且刚才他没有听错的话,沈令善也来了。
她有孕了,算算日子,怀孕也有两月有余了,能出来走动,看样子腹中的孩子很好。
程瓒打量四周,沈家的确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当初沈家父子多少的威风,却不曾想,如今独撑门楣的,却是昔日那个最纨绔的沈三公子。
正想着,外面好像有些动静,应该是什么人来了。
程瓒看了一眼,就见沈家的管家将一个人迎了进来,仿佛是和他说了沈迳的事情,然后称呼他为姑爷。
紧接着,便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跨过了门槛,朝着他走来。
看到他,程瓒便起身。
管家和他说道:姑爷,四姑娘正在三爷那边,这会儿应该过来了,您先坐一会儿……然后看到程瓒,说道,今日咱们三爷出事儿,多亏了程二爷出手相救,及时将人带了回来。
一个是前姑爷,一个是现任的姑爷,如今都是碰上了,跟唱戏文似的。
程瓒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和沈令善成亲的那五年,回沈家的次数不多,可每回回来,阖府上下一口一个姑爷的叫他,待他是十分尊重的。
如今才一年的时间,他便成了普通的客人。
而面前的江屿,却成了沈家四姑娘的夫君。
曾经他没有在意,或者说不屑的东西,成了别人的,他心里却非常不舒服。
他上前,客客气气打了招呼:江大人。
江屿也在看他,眉目轻淡的样子,启唇道:今日妻兄遇险,多亏了程二爷。
程瓒就道:江大人客气了。
江大人对我大哥多加照拂,咱们程家该感谢您才是。
他看着他的表情,想让他知道,他并非什么都不知情。
江屿倒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能者居之,一切都是程大人该得的。
程瓒笑了笑。
一时两人倒是没什么话可说的了。
就看到沈老太太过来了,身边跟着沈令善。
程瓒一眼就看到她了。
她站沈老太太的身边,身姿纤细,和没怀孕之前没有什么两样,穿了一件石榴红十样锦妆花褙子,明艳的颜色衬得她气色很好,戴了一对金丝垂珠耳坠,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
程瓒忽然想到当初他随长辈来沈家提亲的时候。
那时候两家人关系好,倒也没有避讳什么,她也是个活泼的性子,也是这样站在祖母的身边,亭亭玉立,羞答答的红着脸,时不时抬起眼看他。
明媚活泼的少女,眼中的爱慕不加掩饰。
老太太还笑话她。
可是那个时候,他只是听从父母之命,并不是真心想娶她的。
要离开的时候,她还跑过来和他说话。
那时候他虽然不情愿,却也没有很讨厌她。
想着只要她安安分分当他的妻子,该给她的体面他都会给她的。
却没想到,他都答应要娶她了,还是不肯放过寿哥儿的母亲……想起她清澈含笑的眼眸,其实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
可是如今他发现一些令他犯疑的事情,甚至有些怀疑,当初寿哥儿母亲的死与她无关……可是他不敢这样想下去。
若是真的,那这五年,他让她白白受了多少的罪?那他对沈令善的憎恨,岂不是也成了一场笑话?看到老太太,江屿就过去,恭敬的叫了一声祖母。
程瓒站在那里,翕了翕唇,以前他也是跟着沈令善叫过祖母的,如今……想到沈、程两家现在的关系,程瓒只好开口道:沈老夫人。
沈老太太点了点头,看他的眼神也是十分平静的,说道:暂且不提之前的事,今日你救了我孙儿,我老婆子也是感激你的。
沈老太太以前是非常喜欢他的。
如今待他倒是疏远得像外人。
程瓒的感觉有些奇怪。
沈令善一进来就看到江屿了,见他连朝服都没有换,大概是听到消息就过来了,就走了过去,悄悄的和他说话。
江屿牵起了她的手,问道:三哥如何了?我请了徐太医过来,应该快到了。
会不会太麻烦了?虽然江屿和徐太医的关系好,可人家毕竟是太医,怕他担心,又说道,听大夫说,倒是不严重,不过可能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
沈令善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她三哥的性子就是需要吃了亏受了教训,才会稍微长点记性。
江屿听了嗯了一声,牵着她的手却是没有松开。
沈令善倒也习惯了,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程瓒在和老太太说话,余光下意识的看着他们握着的手,好像从进门到现在,她都没有正眼瞧过他,似乎没有看到一样。
可是她和江屿的样子,很亲近。
也是,她都怀了他的孩子了,哪里会不亲近?程瓒的心思有些乱,正想着,略一抬眼,就看到老太太在看着自己,仿佛是幼时做错了事情被当场抓住一样,程瓒忽然觉得有些脸烫。
宽袖之下的手紧握成拳,程瓒调整了一下状态,才和老太太说话。
沈迳那边有了消息,大夫已经处理好他的伤口了。
沈令善便陪老太太过去瞧瞧,江屿是沈家女婿,就留下招呼程瓒这个客人。
进屋的时候,沈令善看到沈迳穿着中衣坐在榻上,脸色有些苍白。
谢宜贞就坐在旁边哭,沈迳就在说她。
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情,三嫂担心他,反倒被他说了,沈令善看不下去,便道:喝醉了酒去骑马,三哥就是这样栩哥儿当榜样的吗?沈迳也就在谢宜贞这边逞逞威风,看到妹妹泫然欲泣又愤怒的样子,忙道:好了,我保证下回不会再犯,你们一个两个都哭哭啼啼的,还以为我怎么了呢?沈令善就道:你同我保证什么?你该和三嫂保证,她日日替你操心,你就这样让她担惊受怕的……还以为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她这位三哥该成熟了,没想到骨子里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半刻都不让人安心。
沈令善继续道,你自己也就算了,若是出了事,你说沈家该怎么办?栩哥儿才十一,难不成你让他当家吗?沈迳赶紧哄着妻子和妹妹。
总算是消停了,便道:我以后一定老老实实,你们可别闹了,吵得我脑仁疼。
那也是关心他啊。
沈令善忽然想到江屿的话,就和谢宜贞道:三嫂,国公爷请了徐太医过来,待会儿要给三哥再看看吗?沈迳就说:已经没事了,不用这么劳师动众。
又喃喃道,他也来了吗?好像还是不喜欢江屿,连妹夫都不称呼。
沈令善忽然觉得,江屿对他们沈家实在是太大度,不晓得平日她三哥见到他,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态度……又说到程瓒救他的时候,沈迳的态度就更加不好了,他对江屿是看不惯,可对程瓒那可是深恶痛疾,便淡淡道:谁要他救?妹妹就是因为他才受了那么多的委屈,现在假惺惺的救他做什么?然后道:他还在咱们府上吗?赶紧派人把他赶出去!有我沈迳在一天,他程瓒就休想再踏进咱们沈家半步!一盏茶毕,程瓒忽然打破了沉默,侧目对江屿说道:江大人有兴趣出去走走吗?我记得沈家的牡丹这会儿开得很好。
江屿看他一眼,道:也好。
二人缓缓起身,走到院内。
沈家虽不能同往昔相比,在皇城却也算是大户,府内更是亭台楼阁、雕梁绣柱。
绿琉璃瓦的屋顶,额纺绘金线大点金旋子彩画。
院内摆有数十盆牡丹,姚黄魏紫,赵粉胡红。
阳光淡淡,照在高大的身形之上,投下两道浓重的阴影。
程瓒抬眸看着不远处平静的湖面,缓缓开口道:当初我和沈令善和离,是你在从中作梗吧?他转过头看他,笑了笑:你答应帮我大哥,我大哥就联合我母亲,设计让我以为是她对我的庶子不利,又劝我同她和离……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吧?江屿淡淡道:是又如何?又如何?程瓒的笑意敛起,说道: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做,叫做夺人.妻?如果不是因为寿哥儿的事情,不是因为他母亲苦苦劝他,他也不会和沈令善和离。
他虽然冷落她,可也想过今后让她好吃好住的在程家生活,只是对她不闻不问罢了。
江屿也望了过去:你又何尝当她是妻子?他以为她在程家过得很好,嫁给了自己想嫁的人,应该过得很快乐。
有些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去打听。
程瓒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可是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道,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你?当初若非沈迳出事,你逼着她,她怎么可能嫁给你?就算她在程家过得不好,可程夫人该有的体面,我都是给她的。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想要的……顿了顿,语气也稍稍平静了一些,继续道:当初她嫁给我,是她真心喜欢我。
你呢,她对你真的有男女之情吗?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只是被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