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2025-03-30 06:15:28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今天先回窝里去,睡觉,我问。

反正食物也搞到手了。

是花钱买来的吧?龙的脸上现出大吃一惊的表情,他毕竟才二十岁出头,没有修炼出隐藏内心变化的城府。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要我帮什么忙?老爷子的事呗。

不知道老爷子现在怎么样了,我很担心。

西尾既给我毒品,又给我钱,无论怎么想,这些报酬都不会是简单的报酬。

也许我给老爷子添麻烦了,我为此十分担心。

这个忙我帮了!我说,实际上,玄君的事情或许和我也有关系。

龙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我。

首先,你平常用的东西太奢侈了,便携式炉具,带CD盘的收录机。

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些东西连影儿还都没有呢。

其次,你播放的美国能乐——迪盖布尔.普兰茨的作品是新潮货,那盘CD盘的包装也是新的,我认为不会是你从垃圾箱里拣来的。

你最近好像有收入啊!......你以前怎么样我不知道,但现在你龙君大概是不会从便利店的垃圾箱里拣盒饭吃吧。

刚才我在大久保公园一带转了转,那里只有一家便利店。

我在附近的饭馆也证实过了,因为最了解便利店盒饭销售的是它的竞争对手饭馆。

另外,放那家便利店垃圾箱的垃圾场上了锁,你根本进不去。

再说,装垃圾的塑料袋里也没有过期的盒饭。

他抬起脸来看着我,现出精神坍塌的表情。

他的自尊心——作为无家可归者的自尊心,因为他收受别人的钱,受到了伤害。

这种事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而揭穿他这一点的偏偏是我。

你说得对,我是从西尾那里收了钱,所以,你怎么说我都行,责备我也好,轻视我也好,都随你。

我什么都不会说,我哪有责备别人的资格?一个嗜酒成癖的中年酒精中毒者既不可能责备吸毒的人,也不可能轻视任何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无家可归者更是一样。

在严寒中过日子真是太苦了!我昨天只住了一个晚上,就充分体会到了其中的艰苦。

你为我提供了住处,我还没感谢你呢,还说什么......他默默无语地低下头,但没一会儿他就抬起头来,眼中有了新的神采,他的眼神变了。

啊,岛君,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当然,我也知道,你自己的事情也很多。

要我帮什么忙?老爷子的事呗。

不知道老爷子现在怎么样了,我很担心。

西尾既给我毒品,又给我钱,无论怎么想,这么报酬都不会是简单的报酬。

也许我给老爷子添麻烦了,我为此十分担心。

这个忙我帮了!我说,实际上,玄君的事情或许和我也有关系。

龙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我。

我躺在老爷子的纸板房里独自喝着威士忌。

我们回到纸板房后,龙对我说,能不能问问我我所了解的情况。

但是,我已经感觉到疲惫不堪了,今天一天到横滨打了个来回,然后又走了这么多路,所以就说,我已经不年轻了,现在感到很累,是不是今天让我休息一下,明天咱们慢慢说。

那好,明天所有的问题都允许我问吗?当然。

我允诺他。

此时岸川君正在远处微笑地望着我们。

我对龙说累了,并不是撒谎,但是我睡不着觉。

我继续喝着威士忌,酒,对我来说,曾经是火一样的液体,而现在,不过是掺上了酒精的有颜色的水而已。

我一边灌着威士忌一边想,目前这里还没有危险,那个叫西尾的棕发传教士在接受警方的调查时,并没有说龙来。

这一点可以确信无疑。

我在报纸上看到过,现在警方在缉毒时经常采取所谓的放长线手法,以便监视毒品的转移。

但是,这只有在针对贩卖毒品的组织和个人时才适用呀,而对于那些毒品的最终消费者,一经发现,直接抓起来就是了。

警察一直也是这么做的。

所以说,如果西尾已经供出龙的话,他肯定也就被抓走了。

我认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西尾不会作茧自缚,供出给自己找麻烦的事情。

显然,西口这一带还没有进入警方的视线。

警察大概已经察觉到他涉嫌毒品犯罪的一面,但却把他作为爆炸事件中的一个被恐吓对象公之于众,也许他们正在放长线钓大鱼呢。

或者说,至少现在还没有抓到西尾毒品犯罪的物证。

总之,无论这种状况会持续到什么时候,目前纸板房这里仍然是安全地带。

可是,现在还有一个很大的疑问,为什么西尾还会出现在那个游戏厅?不知道他是否已经觉察到警察在放长线。

利用那家游戏厅做接头场所,可能是他的习惯。

然而,了解了这个场所的警察又在等什么人呢?他们要等的人至少不会是一个买毒品的瘾君子。

考虑到现在的环境,他们不会仅仅满足于抓上个把吸毒者吧?难道他们在等那个化名为三木的男子吗?有这种可能性。

但是,望月究竟是什么角色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睡不着觉,继续琢磨。

天色开始发白时,我看了看手表,还不到六点钟。

我起身看了看隔壁,龙的小屋的天窗还没有打开,周围一片寂静。

我走进岸川君的小屋,小屋里非常简陋,岸川还在睡觉,躺在一张纸板上面,身上裹着大衣。

我刚坐到他身边的地上,他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身子未动,说了一句:早啊!我说:我有事要请教你,所以才会这么早。

听完老人的解答以后,我表示了谢意,并拜托他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龙。

他点了点头说:好,就这么办。

现在,你打算干什么?出去走一走。

他无声地笑了:真羡慕你们年轻人呀!年轻人?我吗?在我的分类中,敢做有勇无谋的尝试的人,都属于年轻人的范畴。

原来如此呀,可我并不是你所说的那种无谋之士哟,过了七十岁还要在这里睡觉的冒险事,我是绝对不会干的。

我离开笑出声来的老人,从行人稀落的街道走到小田急线。

这么早的时间在垃圾箱中还捡不到晨报,我在刚刚开门的报亭买了三份报纸。

我想起给浅井打电话的事情,但是又决定晚些时候再说。

凌晨三点钟给他打过电话,也没打通。

开向上班族进城相反方向的电车很空,我坐到座位上,翻开我买的三份报纸中的其中一份。

报纸的头版上大大的铅字映入我的眼帘:新宿公园爆炸案,远距离遥控军用炸弹?我又看了其他两份报纸,头版上都没有什么重大新闻,但其他版上有一条特稿,文章的开场白是这样的:据负责搜查的有关人员介绍……报道内容如下:搜查本部对公园爆炸案的炸药、起爆手段进行了分析,确认爆炸案中使用的炸药为被称做合成4号(C4)的强力军用塑料炸药,起爆方式也初步确定为远距离无线遥控起爆。

据专家分析,C4的起爆速度比甘油炸药大约要快两倍,而且是胶泥质,可以自由变形,所以常被恐怖分子使用。

这种炸药非民用品,国内制造商生产的产品,仅仅供自卫队和一部分大学的研究机构使用。

据分析结果表明,此次爆炸案中使用的炸药,在规格和成分上都与国产品存在着较大的差异。

专家指出,基本上可以断定炸药是从国外带进来的。

此外,权威人士认为,在爆炸现场发现的集成电路碎片是无线接收机的零件。

如果以上结论属实的话,那么,此案就是国内爆炸案中使用远距离遥控装置起爆的首例。

因此,搜查本部认为,就这起案件的性质而言,针对警察厅干部宫坂彻制造恐怖案件的疑点在扩大。

目前,警方正在加紧调查炸药的来源和入境途径,加紧对与起爆装置相关的遗留物进行分析。

我还没有看完报纸,代代木上原站就到了。

我下车后,逆着清晨上班族人流,向塔子的公寓走去。

虽然现在我不知道那里的情况,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除了警察以外,目前还有人知道她的公寓。

我边走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也没有发现警察在这里安排守候人员。

我用塔子的钥匙打开房门,进入屋中。

昨天我打电话时,这里曾经有个外人,但到现在为止,按说他还没有充裕时间再去配一把钥匙,所以塔子也没必要换锁。

现在我顾不上想这些了,除了这里,我没有其他地方可用。

我看了一眼厨房的橱柜,那里放了一瓶威士忌。

我抬起自己的手掌看了看,与平日的早晨不同,没有颤抖,因为我昨天夜里一直在喝酒,今天早晨我血液中的酒精浓度与平时不同,此时任何人也不会看出我与普通人有什么不一样。

我自己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站到镜子前照了照镜子,让我失望的是,镜子中的我仍然显得苍老,一个年过四十岁的憔悴男子,典型的中年酒精中毒症患者模样。

我回到起居室,在电话母机上按下浅井的手机号码。

我并没有指望这一次能拨通,但是,话筒里马上传来了浅井的声音。

是岛村吗?听上去感觉到他也有点疲惫。

你说过让我给你打电话,可打了几次都没打通。

你碰到什么情况了?当然是有情况喽。

他说,我正在暗中监视,所以就关掉了手机。

只不过没想到要耗费那么长时间。

我想也是。

我又搞到点情报,不知道你是否感兴趣?我也搞到了点情报哟,我这边你不用担心。

望月怎么样了?他没被抓走。

我问过周围的人,从昨天中午起,他已经躲藏起来了。

我想,无论如何我们也得见个面。

可我现在还有件事情要干。

那么我们晚上见吧,具体时间你定。

正好我现在也有一件事情要做。

我先给你一个忠告吧,警察也许很快就会找你,我觉得你最好把手枪处理掉。

难道警察已经开好单子了吗?倒不是开好逮捕证了,现在这个阶段还不可能开,但我觉得他们随时会搜查你的家。

这么威风吗?还是因为赤坂警察署那件事情吗?不,不是。

我正要对他讲从龙那里听来的情况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在开门。

于是,我对浅井说:我现在有点不方便了,晚上再说吧,我们在哪里见面?浅井大概也察觉出我这里有情况了,赶紧说:我们只有在横滨见面,才能保证不受干扰。

他飞快地把联络地址告诉我:日本桥·滨町某公寓。

除了我之外,绝对没有人知道这里。

晚上八点钟怎么样?他最后补充了一句。

明白。

我说,请你把刚才我说的东西也转移到那里去。

那当然。

我这个人,对别人的忠告一向是认真对待的。

他挂断了电话。

我放下话筒时,门也开了,进来的是身穿黑色毛衣、牛仔裤的塔子。

你在给谁打电话呢?她惊讶地问。

听了听天气预报,今天全天晴,有明显的大陆高气压,寒冷。

你撒谎的技巧还远远不到家呀!你不会准备点高明些的答案吗?对不起,我这个人想象力很贫乏。

你母亲总是这样说我。

她扫了一眼电话说:好吧,算了。

我意外地望着这么快就收兵的她。

你好像是空着手回来的,我要的报纸呢?与你的想象力相比,社会可是进步多了。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没有再看我,而是把视线转移到桌子上的电脑上。

现在有这个家伙了。

说着,她打开了电脑,所有的报纸和通讯社的报道里面都有,你要看的全部报道都能找到。

我呆然若失,她吃惊地看着我。

你呀,真这么落伍吗?如果你还想生活到二十一世纪的话,最好学会怎样操作它。

电脑可以干这些事情?新闻网里有检索报道的数据库。

我望着正在操作电脑的塔子,看着她的手的每一个动作。

显示器上出现了我看不懂的一些符号。

首先,要输入一个八个字的口令,我的口令是5963TOK0。

现在你该说‘辛苦了,塔子’,明白吗?嗯,关键词是‘爆炸’、‘新宿’这两个词吧,有了这两个词,所有的有关报道都会被搜索出来。

我盯着显示屏,不一会儿,屏幕上就出现了有关报道。

这些报道我曾经都看过。

我钦佩地对她说:哎呀,社会居然发展到这种地步了!是呀,居然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可是我还停留在旧的时代噢。

哎,警察没跟踪你吗?他们已经没有必要跟踪我了。

我走出外公家时,还对门口的便衣警察打了个招呼说‘辛苦了’,就像输入电脑的口令似的。

他们还以为我是回来取衣服呢。

我是坐出租车回来的,身后好像没有人跟踪。

哎,需要打印下来吗?我想了想后说:不用打印,这样看就行。

我不想留下任何痕迹。

接着我又说:你能不能把操作方法教给我?我按照她的指导,开始用一根手指按键盘。

确实,时代的进步远远超过我的想象,发展得太快了。

我从星期六的第一份晚报开始,把所有的报纸都浏览了一遍。

我一边仔细地阅读所有有关的报道,一边记下重要的事项。

我向塔子请教怎样变换着报纸的种类。

她教给我后,看着我的手指的笨拙动作,叹了口气,摆出一副不再需要奉陪的架势,就不知道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

当她再次出现的时候,手上端着一杯威士忌。

我一边喝着威士忌,一边浏览屏幕。

我把所有的有关报道看完之后,深深地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已经快到下午两点钟了。

怎么样?多亏了你了!我发现了两个教训。

什么教训?第一,我到了这个年纪,竟然如此无知,不知道世界上日新月异的变化,这些新东西本来与我的生活是无缘的。

哎,这个报道检索最早能追溯到什么时候?大概能查到一九八五年左右吧。

喂,你的另一个教训是什么?以前我以为所有报纸的报道大同小异,都是那么回事,实际上并非如此。

最好的办法还是把所有的报纸都看一遍,报纸上报道的东西全是片断,就像拼图玩具的一块块散片。

什么意思?你弄明白什么了?你母亲去中央公园的原因。

塔子睁大眼睛,凝视着我。

当然,这个推测还需要证实。

但是,总算可以说找到入口了。

星期六爆炸案发生之后,我马上在附近的一家饭馆看了电视特别报道,我当时只是想知道事件的概况,还想知道那个叫宫坂真优的女孩子的伤势情况,对其他事情并没怎么留意。

当时,电视的特别报道正在报道对死者亲属的采访,那些受害者的亲属表情迟钝,饭馆的老板当时还气恼地对我说要换频道。

刚才,我又仔细看了采访受害者亲属的报道,遇难的死者很多,不同的报纸采访了不同的人。

除去宫坂彻这位公安科长,报道最多的是对那对撇下一岁幼儿的夫妇的亲属的采访,因为人们关注的是失去双亲的幼儿,所以那对三十多岁的夫妇的亲属成了媒体的报道焦点。

但是,电视上报道了对一些五十岁左右的女性遇难者的亲属的采访。

我看到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在接受采访,他在讲到母亲时,总是规规矩矩地称呼‘母亲’,从来不叫‘老娘’或‘妈妈’。

如今,这样纯粹的日语只有在海外才能听到,曾经有人发表过文章讽刺这种‘时代现象’。

当时我对这些事情感到不好理解,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有三家报纸采访报道过这位少年的事情,他的名字叫柴山守,遇难的母亲叫洋子,五十一岁。

其中一份报纸介绍说‘守君曾经长年在海外生活……所以,我们可以推测,那个男孩子是归国子女。

你曾经说过,母亲的短歌中有描写归国子女回国后遇到苦恼的内容。

我还记得,那个男孩子在电视上讲母亲与徘句爱好者们。

我的意思是说,这个曾经长期在海外生活的归国子女,可能把徘句和短歌给弄混了,他不了解它们之间的区别。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你是说,那个叫柴山洋子的女子是妈妈的短歌歌友?还不能肯定,但可能性很大。

如果是那么回事的话,死者中还有一个人是你母亲的短歌歌友。

遇难者中间,四五十岁之间的女性,除了你母亲以外,还有三个人,其中一个与短歌无关,她女儿说母亲是去公园散步的。

而另外一个女性,哪家报纸都没有详细介绍过她的情况,她叫山崎由佳乃,是位职业女性,在二条银行担任融资部的科长。

报纸没有报道她的情况,肯定是她的亲属拒绝接受采访,但她绝对是她们的歌友。

为什么?这就是数学上的排除法,把不符合条件的人排除掉。

既然那位少年柴山守说有徘句爱好者组织,那他的母亲肯定是和几个会员朋友一起在公园聚会。

不用多说,警察肯定也向他了解过情况,当然也会考虑到通过了解确认那几个会员都是什么人。

但是警察提到名字的只有山崎田佳乃一人,他们应该同死者的家属有过交流。

可是,警察似乎并不知道优子的事,也许你的母亲只是偶然在那天参加了她们的聚会。

那里的事情我还没有全部弄清楚,但是我想,警察现在确认的徘句爱好者组织的会员只有她们两人。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警察应该问你,优子写徘句吗?也许他们现在正打算问你呢。

如果警察了解到不是徘句而是短歌的话,他们也许会想起优子来。

顺便说一句,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警察早晚也会得出相同的结论。

你现在可以判断,我是不是在凭空臆想?是不是犯了推测错误?如果我是错的,那又该怎么想呢?确实,警察也问过我,妈妈和其他遇难者有没有关系,其中就提到了你刚才说过的那两个人。

我回答说‘不知道’。

她们手头肯定没有留下妈妈的联络地址,至少警察没有从她们的遗物或家属那里发现与妈妈有联系的线索。

我们还可以逆向思考,你母亲也没有留下个人的通讯录,也许她们也是一样。

无论如何,我们也要证实这件事情。

怎么证实呢?我决定马上去拜访柴山、山崎两家的遗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