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今天先回窝里去,睡觉,我问。
反正食物也搞到手了。
是花钱买来的吧?龙的脸上现出大吃一惊的表情,他毕竟才二十岁出头,没有修炼出隐藏内心变化的城府。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要我帮什么忙?老爷子的事呗。
不知道老爷子现在怎么样了,我很担心。
西尾既给我毒品,又给我钱,无论怎么想,这些报酬都不会是简单的报酬。
也许我给老爷子添麻烦了,我为此十分担心。
这个忙我帮了!我说,实际上,玄君的事情或许和我也有关系。
龙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我。
首先,你平常用的东西太奢侈了,便携式炉具,带CD盘的收录机。
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些东西连影儿还都没有呢。
其次,你播放的美国能乐——迪盖布尔.普兰茨的作品是新潮货,那盘CD盘的包装也是新的,我认为不会是你从垃圾箱里拣来的。
你最近好像有收入啊!......你以前怎么样我不知道,但现在你龙君大概是不会从便利店的垃圾箱里拣盒饭吃吧。
刚才我在大久保公园一带转了转,那里只有一家便利店。
我在附近的饭馆也证实过了,因为最了解便利店盒饭销售的是它的竞争对手饭馆。
另外,放那家便利店垃圾箱的垃圾场上了锁,你根本进不去。
再说,装垃圾的塑料袋里也没有过期的盒饭。
他抬起脸来看着我,现出精神坍塌的表情。
他的自尊心——作为无家可归者的自尊心,因为他收受别人的钱,受到了伤害。
这种事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而揭穿他这一点的偏偏是我。
你说得对,我是从西尾那里收了钱,所以,你怎么说我都行,责备我也好,轻视我也好,都随你。
我什么都不会说,我哪有责备别人的资格?一个嗜酒成癖的中年酒精中毒者既不可能责备吸毒的人,也不可能轻视任何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无家可归者更是一样。
在严寒中过日子真是太苦了!我昨天只住了一个晚上,就充分体会到了其中的艰苦。
你为我提供了住处,我还没感谢你呢,还说什么......他默默无语地低下头,但没一会儿他就抬起头来,眼中有了新的神采,他的眼神变了。
啊,岛君,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当然,我也知道,你自己的事情也很多。
要我帮什么忙?老爷子的事呗。
不知道老爷子现在怎么样了,我很担心。
西尾既给我毒品,又给我钱,无论怎么想,这么报酬都不会是简单的报酬。
也许我给老爷子添麻烦了,我为此十分担心。
这个忙我帮了!我说,实际上,玄君的事情或许和我也有关系。
龙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我。
我躺在老爷子的纸板房里独自喝着威士忌。
我们回到纸板房后,龙对我说,能不能问问我我所了解的情况。
但是,我已经感觉到疲惫不堪了,今天一天到横滨打了个来回,然后又走了这么多路,所以就说,我已经不年轻了,现在感到很累,是不是今天让我休息一下,明天咱们慢慢说。
那好,明天所有的问题都允许我问吗?当然。
我允诺他。
此时岸川君正在远处微笑地望着我们。
我对龙说累了,并不是撒谎,但是我睡不着觉。
我继续喝着威士忌,酒,对我来说,曾经是火一样的液体,而现在,不过是掺上了酒精的有颜色的水而已。
我一边灌着威士忌一边想,目前这里还没有危险,那个叫西尾的棕发传教士在接受警方的调查时,并没有说龙来。
这一点可以确信无疑。
我在报纸上看到过,现在警方在缉毒时经常采取所谓的放长线手法,以便监视毒品的转移。
但是,这只有在针对贩卖毒品的组织和个人时才适用呀,而对于那些毒品的最终消费者,一经发现,直接抓起来就是了。
警察一直也是这么做的。
所以说,如果西尾已经供出龙的话,他肯定也就被抓走了。
我认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西尾不会作茧自缚,供出给自己找麻烦的事情。
显然,西口这一带还没有进入警方的视线。
警察大概已经察觉到他涉嫌毒品犯罪的一面,但却把他作为爆炸事件中的一个被恐吓对象公之于众,也许他们正在放长线钓大鱼呢。
或者说,至少现在还没有抓到西尾毒品犯罪的物证。
总之,无论这种状况会持续到什么时候,目前纸板房这里仍然是安全地带。
可是,现在还有一个很大的疑问,为什么西尾还会出现在那个游戏厅?不知道他是否已经觉察到警察在放长线。
利用那家游戏厅做接头场所,可能是他的习惯。
然而,了解了这个场所的警察又在等什么人呢?他们要等的人至少不会是一个买毒品的瘾君子。
考虑到现在的环境,他们不会仅仅满足于抓上个把吸毒者吧?难道他们在等那个化名为三木的男子吗?有这种可能性。
但是,望月究竟是什么角色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睡不着觉,继续琢磨。
天色开始发白时,我看了看手表,还不到六点钟。
我起身看了看隔壁,龙的小屋的天窗还没有打开,周围一片寂静。
我走进岸川君的小屋,小屋里非常简陋,岸川还在睡觉,躺在一张纸板上面,身上裹着大衣。
我刚坐到他身边的地上,他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身子未动,说了一句:早啊!我说:我有事要请教你,所以才会这么早。
听完老人的解答以后,我表示了谢意,并拜托他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龙。
他点了点头说:好,就这么办。
现在,你打算干什么?出去走一走。
他无声地笑了:真羡慕你们年轻人呀!年轻人?我吗?在我的分类中,敢做有勇无谋的尝试的人,都属于年轻人的范畴。
原来如此呀,可我并不是你所说的那种无谋之士哟,过了七十岁还要在这里睡觉的冒险事,我是绝对不会干的。
我离开笑出声来的老人,从行人稀落的街道走到小田急线。
这么早的时间在垃圾箱中还捡不到晨报,我在刚刚开门的报亭买了三份报纸。
我想起给浅井打电话的事情,但是又决定晚些时候再说。
凌晨三点钟给他打过电话,也没打通。
开向上班族进城相反方向的电车很空,我坐到座位上,翻开我买的三份报纸中的其中一份。
报纸的头版上大大的铅字映入我的眼帘:新宿公园爆炸案,远距离遥控军用炸弹?我又看了其他两份报纸,头版上都没有什么重大新闻,但其他版上有一条特稿,文章的开场白是这样的:据负责搜查的有关人员介绍……报道内容如下:搜查本部对公园爆炸案的炸药、起爆手段进行了分析,确认爆炸案中使用的炸药为被称做合成4号(C4)的强力军用塑料炸药,起爆方式也初步确定为远距离无线遥控起爆。
据专家分析,C4的起爆速度比甘油炸药大约要快两倍,而且是胶泥质,可以自由变形,所以常被恐怖分子使用。
这种炸药非民用品,国内制造商生产的产品,仅仅供自卫队和一部分大学的研究机构使用。
据分析结果表明,此次爆炸案中使用的炸药,在规格和成分上都与国产品存在着较大的差异。
专家指出,基本上可以断定炸药是从国外带进来的。
此外,权威人士认为,在爆炸现场发现的集成电路碎片是无线接收机的零件。
如果以上结论属实的话,那么,此案就是国内爆炸案中使用远距离遥控装置起爆的首例。
因此,搜查本部认为,就这起案件的性质而言,针对警察厅干部宫坂彻制造恐怖案件的疑点在扩大。
目前,警方正在加紧调查炸药的来源和入境途径,加紧对与起爆装置相关的遗留物进行分析。
我还没有看完报纸,代代木上原站就到了。
我下车后,逆着清晨上班族人流,向塔子的公寓走去。
虽然现在我不知道那里的情况,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除了警察以外,目前还有人知道她的公寓。
我边走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也没有发现警察在这里安排守候人员。
我用塔子的钥匙打开房门,进入屋中。
昨天我打电话时,这里曾经有个外人,但到现在为止,按说他还没有充裕时间再去配一把钥匙,所以塔子也没必要换锁。
现在我顾不上想这些了,除了这里,我没有其他地方可用。
我看了一眼厨房的橱柜,那里放了一瓶威士忌。
我抬起自己的手掌看了看,与平日的早晨不同,没有颤抖,因为我昨天夜里一直在喝酒,今天早晨我血液中的酒精浓度与平时不同,此时任何人也不会看出我与普通人有什么不一样。
我自己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站到镜子前照了照镜子,让我失望的是,镜子中的我仍然显得苍老,一个年过四十岁的憔悴男子,典型的中年酒精中毒症患者模样。
我回到起居室,在电话母机上按下浅井的手机号码。
我并没有指望这一次能拨通,但是,话筒里马上传来了浅井的声音。
是岛村吗?听上去感觉到他也有点疲惫。
你说过让我给你打电话,可打了几次都没打通。
你碰到什么情况了?当然是有情况喽。
他说,我正在暗中监视,所以就关掉了手机。
只不过没想到要耗费那么长时间。
我想也是。
我又搞到点情报,不知道你是否感兴趣?我也搞到了点情报哟,我这边你不用担心。
望月怎么样了?他没被抓走。
我问过周围的人,从昨天中午起,他已经躲藏起来了。
我想,无论如何我们也得见个面。
可我现在还有件事情要干。
那么我们晚上见吧,具体时间你定。
正好我现在也有一件事情要做。
我先给你一个忠告吧,警察也许很快就会找你,我觉得你最好把手枪处理掉。
难道警察已经开好单子了吗?倒不是开好逮捕证了,现在这个阶段还不可能开,但我觉得他们随时会搜查你的家。
这么威风吗?还是因为赤坂警察署那件事情吗?不,不是。
我正要对他讲从龙那里听来的情况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在开门。
于是,我对浅井说:我现在有点不方便了,晚上再说吧,我们在哪里见面?浅井大概也察觉出我这里有情况了,赶紧说:我们只有在横滨见面,才能保证不受干扰。
他飞快地把联络地址告诉我:日本桥·滨町某公寓。
除了我之外,绝对没有人知道这里。
晚上八点钟怎么样?他最后补充了一句。
明白。
我说,请你把刚才我说的东西也转移到那里去。
那当然。
我这个人,对别人的忠告一向是认真对待的。
他挂断了电话。
我放下话筒时,门也开了,进来的是身穿黑色毛衣、牛仔裤的塔子。
你在给谁打电话呢?她惊讶地问。
听了听天气预报,今天全天晴,有明显的大陆高气压,寒冷。
你撒谎的技巧还远远不到家呀!你不会准备点高明些的答案吗?对不起,我这个人想象力很贫乏。
你母亲总是这样说我。
她扫了一眼电话说:好吧,算了。
我意外地望着这么快就收兵的她。
你好像是空着手回来的,我要的报纸呢?与你的想象力相比,社会可是进步多了。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没有再看我,而是把视线转移到桌子上的电脑上。
现在有这个家伙了。
说着,她打开了电脑,所有的报纸和通讯社的报道里面都有,你要看的全部报道都能找到。
我呆然若失,她吃惊地看着我。
你呀,真这么落伍吗?如果你还想生活到二十一世纪的话,最好学会怎样操作它。
电脑可以干这些事情?新闻网里有检索报道的数据库。
我望着正在操作电脑的塔子,看着她的手的每一个动作。
显示器上出现了我看不懂的一些符号。
首先,要输入一个八个字的口令,我的口令是5963TOK0。
现在你该说‘辛苦了,塔子’,明白吗?嗯,关键词是‘爆炸’、‘新宿’这两个词吧,有了这两个词,所有的有关报道都会被搜索出来。
我盯着显示屏,不一会儿,屏幕上就出现了有关报道。
这些报道我曾经都看过。
我钦佩地对她说:哎呀,社会居然发展到这种地步了!是呀,居然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可是我还停留在旧的时代噢。
哎,警察没跟踪你吗?他们已经没有必要跟踪我了。
我走出外公家时,还对门口的便衣警察打了个招呼说‘辛苦了’,就像输入电脑的口令似的。
他们还以为我是回来取衣服呢。
我是坐出租车回来的,身后好像没有人跟踪。
哎,需要打印下来吗?我想了想后说:不用打印,这样看就行。
我不想留下任何痕迹。
接着我又说:你能不能把操作方法教给我?我按照她的指导,开始用一根手指按键盘。
确实,时代的进步远远超过我的想象,发展得太快了。
我从星期六的第一份晚报开始,把所有的报纸都浏览了一遍。
我一边仔细地阅读所有有关的报道,一边记下重要的事项。
我向塔子请教怎样变换着报纸的种类。
她教给我后,看着我的手指的笨拙动作,叹了口气,摆出一副不再需要奉陪的架势,就不知道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
当她再次出现的时候,手上端着一杯威士忌。
我一边喝着威士忌,一边浏览屏幕。
我把所有的有关报道看完之后,深深地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已经快到下午两点钟了。
怎么样?多亏了你了!我发现了两个教训。
什么教训?第一,我到了这个年纪,竟然如此无知,不知道世界上日新月异的变化,这些新东西本来与我的生活是无缘的。
哎,这个报道检索最早能追溯到什么时候?大概能查到一九八五年左右吧。
喂,你的另一个教训是什么?以前我以为所有报纸的报道大同小异,都是那么回事,实际上并非如此。
最好的办法还是把所有的报纸都看一遍,报纸上报道的东西全是片断,就像拼图玩具的一块块散片。
什么意思?你弄明白什么了?你母亲去中央公园的原因。
塔子睁大眼睛,凝视着我。
当然,这个推测还需要证实。
但是,总算可以说找到入口了。
星期六爆炸案发生之后,我马上在附近的一家饭馆看了电视特别报道,我当时只是想知道事件的概况,还想知道那个叫宫坂真优的女孩子的伤势情况,对其他事情并没怎么留意。
当时,电视的特别报道正在报道对死者亲属的采访,那些受害者的亲属表情迟钝,饭馆的老板当时还气恼地对我说要换频道。
刚才,我又仔细看了采访受害者亲属的报道,遇难的死者很多,不同的报纸采访了不同的人。
除去宫坂彻这位公安科长,报道最多的是对那对撇下一岁幼儿的夫妇的亲属的采访,因为人们关注的是失去双亲的幼儿,所以那对三十多岁的夫妇的亲属成了媒体的报道焦点。
但是,电视上报道了对一些五十岁左右的女性遇难者的亲属的采访。
我看到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在接受采访,他在讲到母亲时,总是规规矩矩地称呼‘母亲’,从来不叫‘老娘’或‘妈妈’。
如今,这样纯粹的日语只有在海外才能听到,曾经有人发表过文章讽刺这种‘时代现象’。
当时我对这些事情感到不好理解,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有三家报纸采访报道过这位少年的事情,他的名字叫柴山守,遇难的母亲叫洋子,五十一岁。
其中一份报纸介绍说‘守君曾经长年在海外生活……所以,我们可以推测,那个男孩子是归国子女。
你曾经说过,母亲的短歌中有描写归国子女回国后遇到苦恼的内容。
我还记得,那个男孩子在电视上讲母亲与徘句爱好者们。
我的意思是说,这个曾经长期在海外生活的归国子女,可能把徘句和短歌给弄混了,他不了解它们之间的区别。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你是说,那个叫柴山洋子的女子是妈妈的短歌歌友?还不能肯定,但可能性很大。
如果是那么回事的话,死者中还有一个人是你母亲的短歌歌友。
遇难者中间,四五十岁之间的女性,除了你母亲以外,还有三个人,其中一个与短歌无关,她女儿说母亲是去公园散步的。
而另外一个女性,哪家报纸都没有详细介绍过她的情况,她叫山崎由佳乃,是位职业女性,在二条银行担任融资部的科长。
报纸没有报道她的情况,肯定是她的亲属拒绝接受采访,但她绝对是她们的歌友。
为什么?这就是数学上的排除法,把不符合条件的人排除掉。
既然那位少年柴山守说有徘句爱好者组织,那他的母亲肯定是和几个会员朋友一起在公园聚会。
不用多说,警察肯定也向他了解过情况,当然也会考虑到通过了解确认那几个会员都是什么人。
但是警察提到名字的只有山崎田佳乃一人,他们应该同死者的家属有过交流。
可是,警察似乎并不知道优子的事,也许你的母亲只是偶然在那天参加了她们的聚会。
那里的事情我还没有全部弄清楚,但是我想,警察现在确认的徘句爱好者组织的会员只有她们两人。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警察应该问你,优子写徘句吗?也许他们现在正打算问你呢。
如果警察了解到不是徘句而是短歌的话,他们也许会想起优子来。
顺便说一句,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警察早晚也会得出相同的结论。
你现在可以判断,我是不是在凭空臆想?是不是犯了推测错误?如果我是错的,那又该怎么想呢?确实,警察也问过我,妈妈和其他遇难者有没有关系,其中就提到了你刚才说过的那两个人。
我回答说‘不知道’。
她们手头肯定没有留下妈妈的联络地址,至少警察没有从她们的遗物或家属那里发现与妈妈有联系的线索。
我们还可以逆向思考,你母亲也没有留下个人的通讯录,也许她们也是一样。
无论如何,我们也要证实这件事情。
怎么证实呢?我决定马上去拜访柴山、山崎两家的遗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