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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2025-03-25 10:31:33

赵孟言到底还是没忍住,去自个儿屋里换下了官服,穿了身平日里的行头,又往大厅前头来了。

他是讲究的人,虽说不像宫里的皇帝,件件事物都是由专人层层把关才送到跟前的、等闲人等享受不到的御贡品,但他好歹也是堂堂承恩公府世子爷。

他的衣裳从来都是当季穿,穿完便不要了。

衣物鞋袜穿之前由下人用清淡的熏香熏过,穿着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玉石佩戴一类的物件比女子闺阁的首饰都多,每日换着戴,可以一两个月不重样。

袜子这玩意儿,从来都是当天穿了隔日扔,绝不重复穿,哪怕就是洗得干干净净的,他也不要旧的。

这派头,难怪在京城赫赫有名,这样玉一样干净漂亮的人,不仅归功于爹娘生得好,还得感谢承恩公府家大业大,有那金山银山堆出这么个清风霁月的贵公子。

只是好在他自己也争气,到了皇帝这儿,他也是个说得上话的朝廷大官,于政务上颇有眼见,私底下和皇帝的感情也甚笃。

还真别说,他现在年纪轻轻就有这样子,约莫这辈子仕途不会比他祖父和父亲差,只会更好。

将来别说平级袭爵,若是再立下些功劳,恐怕承恩公府的荣耀还有得盼呢!赵孟言走到前院里,昭阳与明珠流云正准备离开承恩公府,见他来了,远远地就行了个礼。

他走过去,手里拎着只木盒子,又朝昭阳招招手:过来。

昭阳一脸这人怎么又来找我唠嗑的表情,回头无奈地跟明珠和流云说:你俩先出门,方统领多半已在外头候着了,你们先去轿子里坐坐,我回头就来。

明珠不放心,看了眼花名在外的大萝卜:不成,咱们还是在这儿等你吧。

真没事,这是承恩公府呢,他就是胆子再肥,也做不出出格事儿。

昭阳大言不惭,心头只一个劲儿愧疚,都怪她胡说八道,瞧瞧,侍郎大人的名声被她给糟蹋成这样了,说个话而已,明珠都如临大敌的。

明珠和流云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门就看见方淮站在三只小轿子前头,一身深蓝色的禁军官服,两袖掐暗金色蟒纹,整个人直挺挺立在那儿,面上不苟言笑,还真叫人挺怕的。

明珠低头说:见过方统领。

流云也打了声招呼。

方淮瞧瞧后头:昭阳姑娘呢?明珠说:侍郎大人找她说话,正在前院里呢。

她有些不放心地抬头瞧瞧方淮,又嘀咕说,也不知怎么的,这两日侍郎大人总找昭阳说话,要不,方统领您去瞧瞧?试探的口吻,小心翼翼的眼神。

方淮对上她这表情,忽然有些想笑,却还是板着脸:赵大人与她说话,我为何要上赶着去瞧瞧?他可还记得这丫头昨儿暗地里对他出言不逊,老觉得他和赵孟言是一路人,还说他不安好心,看着不是好人。

横竖不是好人,他进不进去又有什么打紧?更何况今儿就是昭阳有麻烦,那也轮不到他去解决。

方淮瞧了瞧后头柳树下面立着的那人,又回过头来对明珠流云二人说:今日不用等昭阳姑娘了,让轿夫在这儿候着就成。

你们先上轿吧,回宫去。

那可不成!明珠急了,咱们都走了,谁,谁知道那前院里头侍郎大人会不会,会不会……会不会什么?方淮蹙眉。

会不会兽性大发,对昭阳不轨!明珠到底是小声说出来了。

就连方淮这种严肃的人也差点没笑出声,兽性大发?欲行不轨?老天爷,赵孟言要是听见有人这么说他,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

说真的,那人一天到晚笑得跟花蝴蝶似的,方淮还真没见过有人能把他气得脸都黑了,眼下这儿就有个挺有能耐的宫女,他还挺好奇这丫头去了赵孟言面前,两人是否能打上擂台。

但那柳树下头还有人虎视眈眈盯着他呢,他有差事在身,只能继续说:这里不会有事,你们先上轿,这是命令。

他是禁军统领,她们只是小宫女,谁能拧得过谁呢?明珠都快哭了,回头看看承恩公府的大门,又乞求似的看着方淮,流云也在一旁碎碎念个不停。

方淮到底看不得女儿家泫然欲泣的样子,顿了顿,低声说:放心吧,我跟你们保证她不会有事。

赵大人要是动了她半根毫毛,明天早上我亲自把他的爪子送到你们面前,无须担心,我言出必行。

这话不假,赵孟言要是敢动昭阳,皇帝第一个不放过他。

见方淮说得这么信誓旦旦的,那张脸虽不苟言笑,但用来威慑人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明珠也收回了眼泪,她不擅长拍马屁,但昭阳总说有求于人时得低头说好话,于是想了想素日里昭阳的那些行事,也低头感激地说:那就有劳统领大人费心了,您真是我见过最和气最一身正气的大人。

她的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还讨好地冲他笑。

方淮没忍住,在她上轿子时低声说了句:昨天还说我不是好人,今日就成了最和气最一身正气的人了。

明珠腿上一软,差点没栽下去,惊慌失措地回头来看他,却只看见他侧身立在那里叮嘱轿夫:稳一些,别颠着人了。

他总习惯说话时板着脸,不苟言笑,可这话听在耳里却有一种别样的温柔细心。

他侧头时对上了明珠的眼睛,看见她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想必是无论如何没有料到他的听力远胜于常人,完完全全将她说过的坏话给听了进去。

但他是男子,难不成还跟女儿家计较这些?顿了顿,他朝她微微点头,也不说什么,转身朝前走了:起轿吧。

帘子合拢了,将那人的背影给挡在了外头。

明珠坐在里面忐忑不安,眼前却一直是那人挺拔高大的背影。

其实,他好像也挺不错的?不记仇,很细心,大概是她误会了,他与赵侍郎应该不是一路人。

***柳树底下的人个子高高,立在那儿比柳树还挺拔,一身月白色长衫,头顶戴着晶莹剔透的白玉冠,一头黑发在黄昏的余晖里波光流转,发梢处隐约有流萤晃动。

他等了一会儿,昭阳还没出来,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撇撇嘴就往承恩公府走。

门口的小厮拦住了他,问他是哪一位,他也不答话,只站在门口往里瞧。

这一瞧不打紧,前院里,赵孟言与昭阳站在那棵枝叶繁茂的榕树下,男的言笑晏晏,女的也咧着唇角。

赵孟言还在说呢:你别不信,我这人一旦一根筋起来,比我祖父我父亲都专一呢!昭阳连连点头:成,成成成,我信,真信了。

赵大人,咱别老说这你我都清楚的事儿啦,让我回宫去吧!你这分明是敷衍我。

赵孟言不开心,你说信,脸上可还是写着不信。

那你说,我要怎么做你才肯信?昭阳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外头就有人不顾小厮阻拦就大步流星地踏了进来,一张脸臭得跟刚从茅坑里捞起来的石头似的。

你把脑袋给朕摘下来当球踢,她一准儿信了你!那穿月白衫子的公子哥儿凶巴巴地走到榕树底下,伸手照着昭阳一拉,护在身后,对着赵孟言冷冰冰地戳来两把眼刀子,怎么,你摘,还是不摘?赵孟言压根儿没想到皇帝会来,面上挂不住了,赶忙行了个礼:臣参见皇上——去去去。

皇帝瞥他一眼,少来这些虚的,你要真恭敬,就别在朕背后头挖墙脚!朕明儿再收拾你!最后一句是威慑的话。

他不耐烦说这许多,拉着昭阳就往外走。

赵孟言想追上去,想把没说完的话说完,可到底她是跟着皇帝走的,他顾虑太多,这当头最好什么都别说。

榕树底下,那承恩公府高高在上的世子爷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站在那儿,眼睁睁看着前一刻还在对自己笑着的姑娘这就被人带走了,他却什么也不能做,心里忽然就有些气闷。

还是晚了一步吗?可她在江南时还对皇帝没什么感情的,他不信自己有这么失败,连那个都快而立了还没谈过情说过爱的皇帝也能让他成为手下败将。

只是,到底这身份差别还在那儿摆着,他就是有那个心,也不敢明着跟皇帝叫板。

真是烦死人了。

***昭阳有些懵,皇帝怎的亲自来承恩公府了?还便装出行!他一路拉着她走到了外头胡同里的柳树底下,这才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瞪着她。

昭阳不明就里,抬头问:主子,您怎么来了?皇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路上都在等她的解释,结果她开口的第一句居然是这样!没有半个字的解释,反而问他为什么来了!朕不来,能看见你跟那姓赵的眉来眼去、谈笑风生吗?他冷冰冰地说,素来漆黑透亮的眼珠子里染上了一层薄怒。

昭阳傻眼了:小的没跟他眉来眼去,谈笑声风啊!真是天大的冤枉!还狡辩!皇帝生气了,冷不丁伸手扯住她两边嘴角,朝上一拉,你刚才就这么对他笑的!对,就是这样!酒窝都笑出来了!昭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起来没个完,只觉得肚子疼,腰疼,腮帮子疼,脑仁儿也疼。

皇帝更生气了:你还笑,你还敢笑是吧?朕都想摘他脑袋了,你还在这儿笑!你信不信你再笑,朕这就回去弄死他?昭阳都笑得没力气了,浑身颤巍巍的,好容易扯住他的衣袖,还被他一把撩开了。

她边笑边说:您头回不是还跟我说您是明君,轻易不摘人脑袋的?怎的到了今儿就变卦啦?我才跟赵大人说了几句话呢,您就要摘人脑袋,有您这样的明君?皇帝脸上挂不住,却还凶神恶煞地瞪着她:媳妇儿都要被人抢走了,朕不摘他脑袋,还留着继续让他挖墙脚不成?那句媳妇儿,如此的家常,如此的平民百姓,他说得那样流畅自然,似乎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昭阳慢慢地收敛了笑意,抬头望着他。

他面上因为怒气有些涨红,眼睛还是像墨一样深深的,却又透着一股子清亮,只倒映出她的影子。

他在生气,在吃醋,在为了她发脾气,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她低下头去,低声说了句:真没挖墙脚,就是说了会儿话,您别生气啦。

她低着声气儿在安慰他,明明还没说什么,这垂头低语的模样就叫人心口火气全消了。

皇帝真没想到自己这么没出息,人家才刚开口呢,解释都没解释清楚,他居然不生气了!不成,这样脸上太挂不住了!他还是装作很生气的样子,瞪着她的发顶,冷哼一声:你以为这样朕就不生气了?怎么办,他好像真的不生气了……皇帝很懊恼。

昭阳又小声问:那,那您要怎么样才不生气呐?她声音小小的,柔柔的,皇帝心头熨帖得要命,却还不得不板着脸又哼了一声,伸手抓住她的手,又将那手搭在自己的衣袖上:抓着,说好话!昭阳又想笑了,憋住了没敢真笑出来,怕他恼羞成怒。

你瞧瞧,她方才去抓他衣袖,被他给撩开了,这下他又自尊心发作,非得要她再拉着说好话。

这样的皇帝是别人未曾见过的,也是她从前不敢想象的,可他就是成了这个样子,人前是高高在上、亲政爱民的好皇帝,人后却成了个大孩子,吃醋发脾气,可只独独对她是这样,别人压根儿瞧不见。

她不知怎的,心头浮起一片异样的温柔,抬头看着这样的他,只觉得像是身在一只小船上,在波涛汹涌里晃晃悠悠,晃晃悠悠。

可她不怕,她喜欢在这样的海浪里漂浮着,不知前方会到哪里,可那种甜蜜的滋味是谁也阻挡不了、抗拒不了的。

她笑了,又露出那两只小小的梨涡,就这样拽住他的衣袖,轻声哄他:好主子,您别生气啦。

我跟您认错,下回跟人说话,一定把它们俩捂住,除了您,不让别的人瞧见!说着,她松开衣袖,伸手捂住两只小梨涡,朝他眨巴着大眼睛:您瞧,这样成吗?再多的火气,再大的醋意,在瞧见她这可爱到叫人心软的模样时都烟消云散。

皇帝说不出心头是种什么滋味,好像这辈子所有的柔情都在这一刻化成了水,他恨不能把心捧出来送给她。

恨不能把她揉进这孤零零的人生里,从此再不分离。

他拿开那两只小小的手,让梨涡重见天日,然后冷不丁低头吻住了其中一只。

柔软的亲吻,难以抗拒的情感。

他低声对她说:成,藏住它们。

只有朕能看见,它们都是朕的。

末了再补充一句,你也是朕的,朕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