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迷迷糊糊中醒来,昭阳做梦也没想到方才还在正襟危坐批注折子的人此刻已然弃国事于不顾,附身与她共处一榻,唇瓣相贴,呼吸相融。
她惊慌失措地想要推开他,却听见他说:别怕,是我。
怕倒是不怕,只是有些窘迫。
她抬头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又好气又好笑:就是因为是您才怕呢。
皇帝着迷地看着她的小梨涡,没忍住又低头亲了亲,轻声问了句:为何怕朕?朕这样光明磊落,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有什么可怕的?您老爱动手动脚的,总有那么多坏心眼子,不怕您怕谁?昭阳觉得他的呼吸抵达面上时怪痒痒的,把头偏到一边去,身子也动了动,您是不记得在江南那两回了?一回在山脚下的木屋子里,一回在陈家,您住的地方,您可是忽然就把人给扑在床上了。
要不是我死命不让您靠近,恐怕您早就得逞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皇帝心里当真气死了。
敢情那两回他死命忍着,就连中了那种药都还没对她怎么样,她居然反咬一口?这个节骨眼上,真有必要跟她说清楚了。
皇帝揽着她柔软的腰身,就这么支在她上头看着她:你这没良心的东西,知道你主子忍得多辛苦吗?朕告诉你,木屋里那回,要是朕硬是要做点什么,就你这点气力,死命反抗也就等于小猫小狗挠挠爪子,还真把自己当成大力士了不成?再有了,在陈家那晚上,你知不知道陈二姑娘在那白糖糕里放了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她愣愣地望着他。
皇帝不紧不慢地吐出两个字:春,药。
瞧见昭阳大惊失色的样子,他笑了,伸手去挠她痒痒:这下知道朕有多正人君子,坐怀不乱了吧?那种情况都还顾着你乐意不乐意,你不乐意,我不一样洗冷水澡解决了?你当朕是什么?穷骨头发干烧不成,大晚上非得去淋冷水澡?她心里头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想说他傻,又觉得其实他很聪明。
那种事情是强迫不来的,他若是当日硬逼着她怎么样了,那也是得了身子得不了心,哪里像今日这般,他这么没脸没皮地都欺负到她身上来了,她也没法子抗拒。
昭阳被他挠得浑身痒痒,翻来覆去,却又被他压在身下。
偏殿里灯火昏黄,小小的空间里摆设简单,不似外头的大殿里那么庄严肃穆。
这样也好,她躺在一摞书中间,周遭都是他的气息,他的书本,他的折子,他的脐橙,就好像阖宫上下所有闲杂人等都被关在了这屋子外头,满世界都只剩下他与她。
她这样扭着、翻着,身体和他纠缠在一块儿,几乎是轻而易举就叫他有了反应。
皇帝也不挠她了,只忽然间停下来,男人家的体格总是这样,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他明明平日里看着那样挺拔修长的身材,到了眼下覆在她身上时,才叫她觉得硬邦邦又沉甸甸的,哪儿哪儿硌着都难受死了。
她伸手想去推他,被这么硌着真心不舒服,可他低声说了句:别动。
她吓一跳,这声气儿,他怎么了?怎的声音又粗又哑的,和平日里都不太一样了?昭阳试探着叫了声:主子,您不舒服?他瓮声瓮气地对她说:别叫我主子,叫我的名字。
昭阳这下才愣了愣神,嘀咕一声:我哪儿知道您的名字呐!除了知道您是皇上,是主子,可还没听说过您叫什么名儿呢。
皇帝再难受,也低低地笑出了声来,也只有他的心肝儿才这么大胆子,这当头了还敢一副埋怨的语气抱怨他没说过自个儿的名儿。
他凑近了,在她白嫩嫩的耳垂上不清不重地啃了一下,察觉到她浑身一绷,气都喘不上来了,才含笑低声道:叫我子之,子夜会佳人的子,与之共枕眠的之。
昭阳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在汩汩流失,就跟河床里出现个大决堤似的,浑身软绵绵,想使力都没处使。
原来他叫子之。
子之,子之。
真是个好名字,叫人翻来覆去念着,只觉得唇齿舌间都是他,抑扬顿挫的,就连那颗心也跟着荡悠起来。
可她还是拿斜眼瞧他:要是先帝爷知道您这样糟蹋自个儿的名儿,指不定要从地底下气活过来。
冞繻冞尐說網他这脑袋也太聪明,随随便便就把自个儿的名字拿来应景了:子夜会佳人,与之共枕眠。
如此艳诗,真个叫人想笑又觉得臊得慌。
皇帝不理会她的揶揄,只望着她的眼睛,轻声说:叫我的名字,让我听听。
我可不敢,这可是大不敬的罪名,我怕被人拉出去乱杖打死。
她故意说。
我恕你无罪,私下里你就这么叫我。
他一心想听她说出那两个字,有些急了,压着她时又不老实了,低头去亲她的下巴,脖子,总之胡乱亲一气。
他这个年纪的男子,胡茬即使是去了,也有些小桩小茬在下巴上头,摩挲在她柔软的肌肤之上,总叫人痒痒,痒到心坎里去了。
昭阳浑身乱颤,痒,痒到四肢百骸都说不出的软绵滚烫。
她抱着他的腰,低笑着求饶:好,好主子,我错了……你叫我什么?他不死心,还在乱啃她嫩得跟豆腐似的的脖颈,那香气淡淡的,带着柑橘的清甜与微酸,总叫人想起江南的泠泠月光,盈盈湖水,弯弯小巷,和那段寂静悠长到足以表框纪念的时光。
他被这香气蛊惑,迷了心,没了主意,这才一点一点爱上这丫头。
眼下又一次闻见那气息,他只觉得浑身舒坦,可舒坦里有一种压不下去的燥热,他心知肚明那是什么。
寂静的偏殿里只有灯火偶尔爆出的一点声响,昭阳在昏黄的烛光里望着他漆黑明亮的眼,低低地叫了一声:子之。
刹那间,漫山的冰雪都融化了,那些熬过数万年寒冬都未曾融化的坚冰在此刻冰消雪融,化作温软春水潺潺流走,沿路滋养了土壤,叫两岸都开出绚烂的花朵来。
皇帝只觉得这颗心都活了过来,可但凡她一句话,他也愿意立即为她死去。
多少年了,没人再叫过这个名字,他只在午夜梦回时记起儿时还有人这样叫他。
他曾经梦寐以求能回到那样的时候,他还能对着母亲撒娇,还能听她温柔地叫他子之。
只可惜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唯有少年心。
可是眼下好了,这世上有了另一个姑娘,她会用柔软无害的眼神望着他,怯生生地叫一句子之。
四肢百骸都暖融融的,他应了一声:我在。
把头埋在她柔软的胸前,他紧闭双眼,察觉到濡湿的眼眶里有久违的热泪在不受控制地溢出。
不成啊,怎么就哭了呢?这也太懦弱了,他是九五之尊,哪里能哭?昭阳没察觉到哪里不对,只是小声说:主子,您的下巴硌着我了,胡茬硬硬的,我觉着痒,您别离这么近成吗?下一刻,有温热的湿意落在脖子上,她一顿,不敢动,也不敢作声。
她心神大乱地想着,他为什么会流眼泪呢?是难受了?脑子里浮现出在江南时候他说过的那些故事,他的过去有多么不易,失去了多少曾赖以生存的温情。
方淮也说了,他如今看似尊贵,实际上孤身一人,一直在前朝孑然而立,要心怀苍生,要兼顾天下,哪里来的功夫去追溯那些伤痛和过往呢?可他也是人,也会难受。
昭阳只能胡乱揣测着,慢慢地收紧了手臂,任他沉重的身子压着她,她也不觉得难受了。
若是他喜欢这样抱着她,若是他喜欢听她这样叫他……子之。
她又一次开了口,低低地叫着他的名字,我也在。
他紧闭双眼,声色暗哑地问了句:会一直在吗?顿了顿,她心中刺痛,却笃定地点头:会,会一直在。
就这样了吧,天大地大,再自由,心已被困在这四方城中,还有哪里可去呢?做个无心之人游遍天下又如何,行尸走肉罢了。
她也湿了眼眶,抱着他闭眼道:我曾经想过的一切,到了您这儿统统不管用了。
翅膀都没了,索性不飞了。
他已成了她心头的一块肉,一把枷锁,一副镣铐,沉甸甸地缚在心上,她就是拼命飞,也再飞不动。
原来自由这种东西,并非想走就能走,心若是被囚困,哪里也去不了。
而她就被这样的爱困住,老死笼中,也甘之如饴。
这样的话让皇帝心痛,也叫他四肢百骸都是酸楚。
他不知如何纾解,只能抬头去吻她的眼泪,吻她的面颊。
他伸手拉开她的衣襟,也不说话,只一路沿着开合的地方摸索进去。
昭阳慌了,慌乱地叫着主子,伸手要去推他。
他却压住她的身子,乞求似的说:我不乱来,就让我摸摸,成吗?让我知道今晚是真的,你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