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喂!老邮!丁厌一进门就大声嚷嚷着:你到底把5楼的房子租给什么人了?就是李蒙哥哥之前住的那个!她愤愤地打开壁橱,从西黎身体里接出一杯血,继续发着脾气:搞得整个电梯乃至整个公寓里都是檀香味儿!难闻死了!老邮躲在窗帘后面看书,头也不抬,说:我可是鬼啊,你知道鬼最怕什么?最怕捉鬼的和尚和道士了!那个房子,是大米经手租出去的……大米——丁厌冲着大米的卧室尖叫。
你知不知道最近公寓里很多住户找我投诉啊!说那个和尚动不动就诅咒别人!还天天整一帮信徒来聚会什么的,乌烟瘴气的!从丁厌一进门,大米就听见她的嚷嚷了,他讪讪地从卧室里走出来:那个房子,除了和尚,谁还敢租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李蒙以前不知道曾把多少尸体带到那个屋子里……租不出去就不租了嘛!丁厌恨恨地坐在沙发上:我最讨厌和尚了!我可是吸血鬼哎!!!万一被他发现了,我还混不混啊?切!还真把自己当吸血鬼……大米坐在丁厌的对面,说:我觉得那个和尚人很好啊,而且檀香的味道也很好闻,让人心里安静。
再说了,美姨吃了那么小孩,没准有婴灵呢!有个和尚住在这里,有安全感。
不管!你让他尽快搬走!这公寓是我的!丁厌说着,底气不足地忘了壁橱一眼:起码现在是我的!起初我也不愿意让他租的,可是他坚持要租,说自己以前一个俗家弟子就住在这公寓里,你猜那个俗家弟子是谁?大米神秘兮兮的。
谁啊?该不会是你吧?丁厌依旧气哄哄的。
当然不是我啦!大米继续说,是康惠……哦不,是姚颖啊!他说啊……大米的神情更加神秘了,他说,姚颖自杀以后,她的灵魂没有安息,他要来这里超度她……老邮吓得打着哆嗦:可别顺便把我也超度没了……他还说,大米继续说:他的法号应劫,是地藏菩萨转世哦……地藏菩萨?地藏菩萨是什么菩萨?丁厌忍不住好奇起来。
老邮大叫着:我知道!我知道!地藏菩萨是所有菩萨中最伟大的菩萨了。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这句话你听过吧?丁厌摇摇头。
老邮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那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句话,你总该听过吧?丁厌点点头:听过。
但是我一直觉得说这话的人傻乎乎的,干嘛一定要自己入地狱啊?该谁入谁就入呗!老邮的目光里充满了敬仰:这就是地藏菩萨的伟大之处啊!丁厌似懂非懂地看看老邮,又看看大米:他说他是菩萨转世,他就是啊?他有什么证据?他啊……大米依旧保持着那种神秘的语气,他能够预测未来的事情哦……比如那次姚颖逃离小镇的时候,他就提前预测到了,所以才守在镇口,送给她盘缠的……2.当天傍晚丁厌下楼散步的时候,就和那个应劫和尚狭路相逢了。
其实当电梯在5楼停下来时,丁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这个四十多岁的和尚见了丁厌,先是盯着丁厌的眼睛愣了愣,然后双手合十,低下头:善哉善哉。
施主,您将有血光之灾啊,出门请多加小心。
古人说见到尼姑就倒霉,丁厌觉得,自己见到和尚准倒霉。
她不理会应劫和尚的话,问他:和尚就应该住在寺庙里,你怎么住这么高级的公寓啊?苦行僧、苦行僧,你这个和尚倒真会享福啊!贫僧是入世修行,正所谓尝过人间种种苦,才能把众生从这苦中解救出来。
我不入地狱,谁入?切!你这哪里是入地狱啊,根本就是上天堂。
丁厌不以为然。
大和尚不再说话,只是微笑着,像个好脾气的老绵羊一样。
电梯到了一楼,丁厌抢先走出来,冲着几个租户点点头,没想到平日里见了她就谄媚的租户们,只是冲她点点头,然后就走向身后的和尚,微笑着双手合十冲他鞠躬行礼。
丁厌愤愤地想,这老秃驴,倒也真会收买人心,这才来几天啊,就混了这么好的人缘。
丁厌一边想,一边恨恨地踢走脚下的石头,其实踢下石头本来没什么,没想到那和尚突然冲过来拉了他一下,她才一脚踢到台阶上,右脚的大拇指顿然破了一个长长的口子。
老秃驴在后面幸灾乐祸地说:善哉,善哉,贫僧提醒过施主了。
原想阻止一下你……看来命中注定好了的,谁都改变不了。
你要不拉我,我还不会踢到台阶呢!什么命不命,都是你害的!丁厌捂着脚,呲牙咧嘴,对守在门口的小甲和小乙说:快过来啊!把我扶上去啊!你不散步了?散你个头啊散!丁厌骂道。
不过心底却对老和尚的好奇更浓重了,这和尚,咒人还挺准的。
难道他真的能看到未来?如果是真的,以后可得小心了,万一被他知道自己做自杀咨询,可就死定了。
丁厌正这么想着,马上就听到那和尚在她身后说:施主……你可要好自为之啊……丁厌慌张地回过头,骂道:神经病,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完就急忙按了电梯,把那和尚关在了外面。
3.按理说,杨信在李蒙的案子里立了大功,怎么着也得给个奖励,升了职什么的。
可是,他这个小子,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队长说,既然已经让你不再插手这个案子,你出什么风头啊?杨信无辜地说:电视电影里不都那么演?……真是看电影看多了你!队长骂道:好好好,奖励你一个月假期,回家反省去!回来后给你升职!真的啊队长!升什么职位啊?杨信兴奋地大叫。
升你当小分队队长!队长瞥了他一眼:最近我们这里自杀的案子越来越多了,上面觉得这有点不寻常,要成立专案组,你就当队长吧!给我配几个人啊?杨信继续兴奋着。
就你一个!队长冷冷地说,只负责自杀事件,别的案子都不许参与!杨信这才明白,自己真的被挂起来了,被打入冷宫了。
严格来说,自杀并不算什么重大的案件。
你能挡得住别人杀人,但你怎么挡得住别人杀自己啊?这个所谓的专案组,有或没有,根本就没有区别。
杨信知道,自己被闲置了。
但他一想到在上次自杀案件中遇到的丁厌,又马上来了精神。
丁厌和自己是志同道合的人,既然现在他专门负责自杀案件,那么,当然就有理由经常去找丁厌帮忙了——丁厌一定会帮忙的。
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虽然他一直不明白七级浮屠是什么意思,但也大致知道,就是很大很大的福气的意思。
想到这里,杨信慷慨激昂地说:报告队长!我决定不要假期了!明天就投入到新的工作中!队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摇摇头,这小子,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缺根筋。
杨信吹着口哨,出了警局,迫不及待地给丁厌打电话,当时丁厌正坐在沙发上抱着脚丫子冲大米发脾气,因为大米让那和尚住进来,才害她弄伤了脚的。
喂!丁厌没好气地接听了电话。
是我啊!杨信兴奋地说。
什么是我啊?我是谁啊?丁厌撇撇嘴,示意美姨上药的时候轻一点。
是我,杨信。
杨信有些失望,他以为她能像他一样,在第一时间听出对方的声音。
怎么了?丁厌咬咬牙,美姨连忙小心地吹了吹她的脚趾,轻轻拿出纱布。
我升职了!恭喜喽!你知道我现在负责什么吗?杨信激动地说。
什么?分尸?变态杀人狂?抓鬼?逮骗子和尚?不是啊!是自杀案件!局里专门成立了组织自杀的专案组哦,我是专案组的组长!杨信并没有说,他同时也是组员,光杆司令一个。
什么?!丁厌尖叫起来,猛地站在地上,随即又呲牙咧嘴地坐下来。
你也觉得意外吧?杨信得意地说。
意外……意外……太意外了……丁厌皱起了眉头,心里暗自咒骂,真他妈的太意外了,警察局真是吃饱了没事儿干了。
你一定也很有兴趣吧?一定愿意帮我吧?愿意……愿意……干脆叫王晓峰一起帮忙吧……他是医生,可以第一时间治疗……呃?!哦……好啊……挂了电话,丁厌恨恨地瞪了大米一眼,说道:自从那个和尚搬来以后,坏事情就一件接一件!4.丁厌和老邮认真商量过之后,决定将计就计,打入敌人内部。
当然,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还是撤销了5155号邮箱,停止发放名片,所有的联系和宣传方式,都是通过网络。
网络上也设置了严密的反追踪程序,收款的方式转了好多银行,就算是专业人士,也很难追踪到。
其实,丁厌他们也并非那种专门诱导别人自杀的魔鬼,在接触到一些处于冲动状态的委托人的时候,他们也会像知心姐姐那样,劝导他们,希望他们冷静。
他们服务的对象,都是那些理智的、冷静的,坚决要放弃生命的人。
虽然他们自杀的理由并不相同,但是每个人,都已经无法承受生命的重量。
这个世界,是优胜劣汰强者生存的。
自杀是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中,是让身心不健全的人自然淘汰的一种手段。
有些人活着,只有烦恼、忧郁和痛苦,如果有一天,连自己都嫌弃自己,那就去自杀吧。
人生就像是在拉屎,有时候你已经很努力了,到头来却发现,你拉的只是一个屁。
那些虚伪的反自杀者,无法理解他们的苦恼,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确实有难以克服的不幸。
况且,自杀是我们的权利啊。
这是丁厌坚信的理论,却不是丁厌的原创。
曾经有人说过,如果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么?换一种说法,如果一个人在自己想死的时候连死都死不成功,那还真不知道他活着,能做成功什么。
一个决意自杀却因自杀失败而苟活下来的卑微人类,他们只能受到歧视,活在更大社会舆论压力和痛苦里。
毕竟,多数人的心中,生命还是至高无上的。
所以,丁厌给他们提供专业的服务,让他们一次,就可以痛快地死去。
这未尝不是一种善行……大米带着一身檀香味儿走了进来:这是今天邮箱里最后一张名片了,就目前看,能够回收的名片,都已经回收完了。
丁厌接过名片,翻到背面。
背面整齐地写着一串手机号码,字体清秀,干净,一看就是出自女人之手。
唉!丁厌叹口气,拿起工作专用的电话,拨通了那个号码。
这个人的手机彩铃很好听,哀伤幽怨,充满痴情,就前两年热映电影《情颠大圣》的主题曲。
电话响了很久,对方才接听:喂?听筒的那一边有很多杂音,对方应该在一个十分热闹的地方。
5.安嘉一直在等这个非常顾问公司的电话,可是迟迟等不到。
她暗自嘲笑自己,竟然真的当了真。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公司呢?她决定不再等一个不可能存在公司,于是选择了自己死。
她觉得,死亡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那么轻易地就死去了。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想死,并不容易。
此刻,她正站在马路中央,身旁停着一辆大卡车。
卡车司机穿着松松垮垮的跨栏背心,又跳又叫地冲着她的脸上喷唾沫星子。
任何一个开车的人,纵然脾气再好,看到那种乱开车的二把刀或者完全是自寻死路的行人,也会忍不住窝一肚子火骂骂咧咧。
你他妈的找死啊!长没长眼睛?!……那个司机继续大声嚷嚷着。
安嘉一直低着头,不吭声,也不让开路,只是木然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估计是吓傻了吧?一个老婆婆走过来,扯了扯她的胳膊:丫头,快让开,这是马路中间儿,危险!你看,后面都堵了一排车了……你也别骂了!老婆婆对司机说,要不是她及时冲过来推开那个孩子,她指了指在马路边大哭的小孩,你这车,早就出人命了。
安嘉突然抬起头,冲着那个司机大吼:别说了!别骂了!我就是来找死的!我才没有想要救别人呢!远处隐约响起警笛,老婆婆把安嘉拉到路边,颤悠悠地说:年纪轻轻地,瞎说什么啊!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号码是一串*号。
她疑惑地按了接听,愣住了:对方自称是非常顾问公司的。
竟然,真的有这种公司。
你们电话打晚了……安嘉幽幽地说。
什么?丁厌叫道:难道你已经死了?老邮在一旁说:肯定没死,要不你就是在跟鬼说话。
丁厌瞪了老邮一眼,继续对电话里说:为什么晚了?我刚才冲到马路中央去撞车了……安嘉的语气淡淡的,仿佛她刚才不是撞车,只是到对面便利店买了一根冰糕一样。
失败了吧?丁厌微笑着。
对。
安嘉说。
后悔了吗?通常因为一时冲动而选择自杀的人,在自杀未遂后,都会猛然领悟到生命的真谛,后怕不已,幸庆不已。
后悔了……安嘉叹口气,后悔没死成……你再好好考虑吧,认真考虑一个星期,如果真的决定要死,我们会给你提供万无一失的自杀方案。
安嘉挂了电话,刚才身旁的老婆婆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个和尚和一个警察。
一个和尚和一个警察,这种组合太奇怪了。
6.命运真是给足了杨信面子,他上任的第一天,就遇到了自杀者,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杨信看那个女孩挂了电话,又看了看身旁的和尚,说:你后悔了?后悔就好,后悔就好!以后别再做傻事儿了!安嘉白了那个傻乎乎的小警察一眼:你懂什么?我死不死,关你什么事儿?!你抓好你的小偷就行了!说完把电话塞到屁兜里,扭头就走。
杨信跟在安嘉后面,解释道:事实上……我并不是抓小偷的警察……我是专门负责……你烦不烦啊?!安嘉扭头白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和尚:现在警察办案都带着和尚占卜吉凶么?那个和尚听到安嘉提到自己,仿佛终于获得了说话的机会,急忙上前一步,说道:贫僧法号应劫,目前正在入世修行。
刚才到正好路过,看出施主是故意冲出马路,这才救了那个孩子。
不过……那个孩子本来是该死之人,你救了他,恐怕自己就会有灾啊……因为生死都是天注定的,该死之人未死,就得有别人替他死……你这种假和尚我见多了!不过对于我,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我的事,与你无关!善哉……善哉……应劫大和尚双手合十略微弯了弯腰:贫僧只是想告诉施主,生死有命,请您好好珍惜。
阻挠和破坏生死自然规律的人,将坠入无间地狱,永不超生,受无间折磨之苦。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往生今世的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好啦好啦!你别说啦!安嘉伸手招来一辆出租车,坐上去,我死不死,苦不苦,是我的事儿!你们真是多管闲事!那和尚一个箭步上去,扒住车窗:如果施主有什么危险,可以随时打电话或者来找我,我一定可以帮上忙。
因为施主最近有性命之忧啊!安嘉不理他,招呼司机赶快走。
应劫和尚回过头,看了看杨信,也递给他一张名片:这位施主,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你怎么知道?杨信接过名片,想不到现在的和尚,也这么现代化。
贫僧是地藏菩萨转世,历亿万劫,立誓普通众生。
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和尚说完,转身飘然而去。
杨信挠挠头,觉得更加莫名其妙了。
7.安嘉回到租住的小屋,把自己摔在床上,闭上眼睛,仔细品味了一下活着的滋味。
活着,也不过如此,没有快乐,没有痛苦。
或者,已经痛到了不再痛?她抬头看了一眼小桌,桌上摆着一个男人的照片。
她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厌恶和仇恨,用脚狠狠把那照片踢到地上,侧头想了想,轻车熟路的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对话就挂断了:你拨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安嘉只稍后了一秒,就又拨了过去,郎飞已经关机了——郎飞就是照片里的男人。
安嘉叹口气,其实就算他接听了,她也不知道对他说什么,他们之间,早就无话可说了。
安嘉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的生活,其实就是一个笑话。
郎飞曾经是她的上司,他们很俗气的,恋爱了,恋爱的过程也很俗气。
俗气的办公室恋情,偷偷摸摸的;俗气的婚外恋,胆战心惊的;俗气的理由,郎飞的老婆率先背叛了他,他们正在分居,马上就会离婚。
同情+孤独+对上司能力的仰慕,像鸡尾酒一样调和了一下,构成了安嘉的爱情。
这是安嘉的初恋,虽然她已经23岁了,但一直是个保守的女孩。
严格来说,她也不是刻意保守的,相貌平平,性格内向的她,从未得到过异性的主动青睐。
郎飞让她享受了到被追求的感觉,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公主。
起码是个一跃成为公主的灰姑娘。
她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他,用她地整个世界,乃至整个生命。
他们的恋情,自然遭到了全世界的反对、父母、兄弟还有朋友。
父母说:这个男人,一看就靠不住!连房子都没买……哥哥说:这小子桃花眼。
朋友们说:离开他吧,在受到伤害之前。
可是,恋爱中的人全部都是瞎子、聋子、傻子。
安嘉就认定了郎飞一个人,认定了自己和郎飞就是放牛郎和七仙女,梁山泊和祝英台,罗米欧和朱莉叶,白素贞和许仙,甚至王宝钏和薛仁贵。
她愿意像七仙女一样和象征亲情及安逸的天庭断绝关系;她愿意像祝英台和朱莉叶一样,为了爱情摒弃世俗的反对甚至放弃生命也在所不惜;她愿意像白素贞一样,坚定地做自己丈夫背后的女人;甚至,她还愿意像王宝钏一样,守着贫困的生活,不买名牌不买衣服,陪着他共同奋斗。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晚上,愤怒的父亲,大骂着她的哥哥以及哭泣的母亲。
因为,那天晚上,她写了一封绝交书,并坚定了按了手印。
她自由了。
8.她私奔了。
由于他们的事情已经在原单位闹得沸沸扬扬,所以只好双双辞职,和郎飞在同一个城市的角落,租了一间破旧的小屋,依靠她有限的积蓄,边找工作,边勉强度日。
那段时间,他们是幸福的。
想什么时候做爱就什么做爱,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每天唯一的正经事,就是在各种报纸的招聘版找工作。
那段时间,她唯一的好朋友铃铛,也离开了她,因为她是那么执迷不悟。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终于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了,日日厮守。
她的世界只要有他就够了。
安嘉一直不是个聪明的孩子,她在找工作上困难重重,屡屡碰壁。
郎飞虽然有梦想,有才气,但是正因为如此,才一直高不成,低不就。
最终,安嘉只好到一个大学教授家里当了保姆,照顾他10岁的儿子,每个月500元工资,如果她愿意,还可以住在这里。
她当然不愿意。
她只想时时刻刻和郎飞在一起,但是她不得不每天有一段时间到教授家里工作,因为那是他们唯一的收入。
本来,安嘉是不相信郎飞没有积蓄的。
郎飞抱着安嘉说,他马上就会和老婆离婚。
因为离婚是他提出的,所以房子和积蓄以及所有的财产,都得留给老婆,他要净身出户,他老婆才肯在协议书上签字。
爱一个人,就要相信一个人。
安嘉信了。
终于有一天,郎飞得到了面试的机会,是一家电台主播。
那段时间,她开心地陪着他练习发声,把自己的日用省下来,给他买相关的资料。
她盼望着自己成为主播的太太,虽然只是电台,但是薪水并不低。
只是,她没有想到。
郎飞正式签约电台的那一天,也正是她恶梦的开始。
9.他搬走了,在上班的第二个礼拜,搬到了另外一个女主播家里。
他走得时候,还带走了她唯一的积蓄。
她找过他,求过他,哭过,闹过,可是,她发现自己真的是一个笑话。
她有什么理由禁止他跟别的女人同居呢?她只是他的秘密情人,甚至连女朋友都不是。
该哭该闹的,不应该是他的老婆吗?对了,他的老婆呢?安嘉咬咬牙,拨通了她老婆的电话,她一直偷偷存着她的号码,或许她早就预料到,迟到有一天,自己会拨通这个号码。
没想到,郎飞的老婆,并不像他形容的那样不堪。
她的声音很温柔,没有太多的惊讶,也没有生气,更没有骂她。
她说:唉……我早就习惯了……也早就知道你们的事情……也一直在坚持和他分居,等着他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原来,事情恰恰相反,执意不肯离婚是郎飞,因为一旦离婚,他将失去一切:房子和安全的生活保障。
他老婆自己开公司,房子是她买的,家里所有东西也都是她购置的,甚至,她每个月还会补贴生活费给他。
在结婚这三年里,郎飞频频出轨,终于令他老婆忍无可忍,提出了离婚,并主动和他分居。
最后,他老婆幸灾乐祸地说:你不是被甩了?安嘉没吭声,挂了电话,爬在床上就大哭起来。
原来,我们所认识的真相,往往都不是真相。
她想起了父亲的愤怒,母亲的眼泪和哥哥的失望,想起了朋友们的劝阻,可是,这些关心过她的人,全部都已经被自己踢出了世界。
她颤抖着拿起手机,拨了家里的号码。
爸……我没有你这种不要脸的女儿!爸爸啪的挂了电话。
哦,安嘉想,我是不要脸的。
她并没有埋怨全世界都遗弃了她,因为,是她首先遗弃了全世界。
她遗弃了家,放弃了父母托后门才找来的工作,远离的朋友,把整个生命都倾注在了一个男人身上。
而这个男人却遗弃了她。
她的世界,遗弃了她。
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和孤独。
就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千万不要让自己的世界只剩下爱情。
没有了爱情,起码要有钱,没有钱,起码要有工作,没有工作,起码也要有亲人,如果连亲人也没有,最起码,也要有朋友吧?可是,安嘉什么都没有,她只有一万块,从教授家里偷出来的。
她连人都偷了,钱自然也可以偷。
她准备用这一万块,买一个——万无一失的死亡。
于是她回拨了那个全是*号的电话,语音提示,她拨的号码不存在。
10.应劫和尚回到住处,稍微调整了一下气息,开始坐在蒲团上低声朗诵地藏菩萨本愿经。
自从那次撞了脑袋,他就坚信自己是地藏王菩萨转世,因为他从地藏菩萨那里获得了超能力——能够预测几个小时以后的未来。
本来,他是那个小镇寺院里,最受到歧视的和尚,因为他很笨,因为他悟性差,差到连地藏菩萨的本愿都不能理解。
但是现在不同了。
他德高望重,他普渡众生,他是地藏转世,他是这个浑浊世界里,唯一的佛,唯一的救世主。
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力量和幸福,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拯救尘世中苦苦挣扎的众生。
这一切,都是天意。
他坚信这一点,才选择住在这座公寓,他强烈地感觉到,这座公寓不同寻常,充满了邪气。
颂完了经,已经到了晚上。
他微微抬起眼睛,看了看表,微笑了一下,整整衣冠,又出了门,他要去救人,去普度众生。
安嘉就是这众生中的一个。
安嘉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实在无法活下去,别说是一周,就连多一秒都不行。
她觉得自己活着的每一秒,都是一种折磨。
不行,她一刻也不想再活着了!她翻箱倒柜地找出几条长长的围巾,打了死结,扯着围巾在租屋里晃悠了一圈,实在找不到可以用来悬梁的地方——现在的房子都没有梁。
最后,她打开窗户,看看下面,又看看窗户。
决定等一会儿小区没人的时候,挂到窗户上上吊自杀。
一个人想活下去可能不容易,想死还不简单?她煮了一包方便面,决定吃完就死,要死也得饱死。
可是,她刚刚绑好绳子,站在窗边,就看到一辆警车远远地飞驰而来。
千万不要发现我……她边默默祈祷,边把脖子伸进环套里,闭着眼睛,跃到窗外。
她住在三楼,脖子套在绳子里之后,脚尖正好悬在二楼住户的窗户外。
住在二楼的大妈以为三楼窗台上凉鞋掉下来卡在了窗檐上,狠狠地敲敲玻璃,骂道:破鞋!要掉下来了!破鞋吗?安嘉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连她都知道我是破鞋了吗?11.大师,你真神了!杨信兴奋地冲下车。
是的,兴奋。
如果没有人自杀,他就真的是闲人了。
虽然这种想法有点可耻,但是杨信发现,他竟然希望每天都有人自杀。
他们自杀,他则去救他们,这样才是理想的状态,这样他才有成就感。
否则,他就是一个不被需要的人,不被需要的人,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每个人,都希望被需要。
施主!您自己可以下来吗?您已经不必替别人死了!真的!应劫和尚在下面大叫着,罗罗嗦嗦、唠唠叨叨,唐僧一般。
他认为,安嘉确实已经不必替那个孩子死了,因为他杀了那个孩子,就在刚才,把他扔到了下水道的井里。
阎王让你三更死,你就不会活到五更,应劫只是在替掌管地狱的地藏菩萨行使权利罢了。
安嘉闭着眼睛,想:快点死……快点死……杨信先是冲到三楼,发现门被反锁了,又急匆匆地去敲二楼的门。
二楼大妈正在看肥皂剧,听到敲门从猫眼一看,就见一个警察虎视眈眈怒气冲冲地,心中嘀咕着:不就骂她一句破鞋么?这还至于报警?快开门!杨信大叫着,心想,要是丁厌在就好,她那古灵精怪的脑子,一定能想出好办法的。
二楼大妈战战兢兢的,又回到了沙发上,还关了灯,假装不在家。
妈的!警察!杨信大叫。
二楼大妈又躲到了衣橱里:知道你是警察,才不开门的。
不就骂了句破鞋么?至于小题大作?杨信恨恨地踢了门一脚,转身又跑到四楼,敲开了门,直奔阳台。
然后想也没想,就从顺着阳台爬了下去。
应劫和尚在下面大叫着:施主,小心啊,你有血光之灾!他这么一叫,害得杨信分了心,手上劲儿一松,就叽哩咣当的滑了下去,正好落在二楼的空调机上,血顺着胳膊流了下来——这倒霉和尚!二楼的大妈拉开窗户,吐沫四溅:我不就骂了她一句破鞋啊?你们这是干嘛?杨信哪里顾得上理她,他踮起脚,把安嘉抱了下来,塞到打开着的窗户里,吼道:快叫救护车!那天晚上之后,二楼大妈得出了一个结论:千万别随便骂人。
安嘉是执意要死的,她趁着护士不注意,拿了一个废弃的空针桶,偷偷掖到了枕头下面。
她看着房顶,房顶也看着她。
护士和医生们并不友好,他们讨厌自杀的人,这些人要么就拖欠医药费,要么就是神经病。
他们更希望,把最多的经历,放在那些肯付钱的,渴望生命的病人身上。
哇!太长见识了!丁厌从医院的标本室走出来,拉住王晓峰的手:真是太谢谢你!王晓峰的手心马上出了汗,脸也微微发红:只要你想要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尽量满足你。
其实王晓峰还想说: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可是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咽下去了,毕竟太肉麻了。
走廊里两个护士小声议论着:那个自杀的傻瓜预付了住院押金了吗?没有,不过另外一个傻瓜和尚帮她付了……现在傻瓜真的越来越多了……丁厌看着她们的背影,对王晓峰说:有人自杀吗?王晓峰摇摇头:不知道……可能吧……看来是自杀未遂,有生意可做了!丁厌马上来了精神:去看看!12.安嘉悄悄拿起空针桶,对准了自己的手腕。
她从电视里看过,向血管里注射空气,死得很快。
嘘……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不知道什么时候,安嘉床边,竟然站了一个一个短衣短裤的女孩,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
丁厌握住安嘉的手腕,回头看了王晓峰一眼,微笑着说:这里是筋,扎进去也不会死的……对吧王医生?王晓峰点点头。
安嘉懊恼地把针桶甩在地上,别过头,闭上眼睛。
那么想死吗?要考虑清楚哦,死了就不能再活过来了……丁厌继续说。
安嘉突然睁开眼睛,她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
对啊对啊!死了后悔都来不及!杨信推门进来,身后站着一个和尚。
丁厌瞥了和尚一眼,心中暗骂,真是阴魂不散。
丁厌,我正说找你呢!杨信不高兴地看了王晓峰一眼,继续对丁厌说:你怎么在一起?和他?每次见面你都要审讯吗?丁厌没好气地看了他们一眼:我该回家了!等等!杨信拉住丁厌的胳膊,把她带到门外,王晓峰跟在后面,趁着和杨信握手打招呼的功夫,顺势拉开了他握着丁厌胳膊的手。
真是缘分。
王晓峰说。
杨信笑笑,继续对丁厌说:我正说找你呢,又是自杀的……杨信指了指里面,压低了声音:你们都是女孩,也许能劝劝她。
应劫和尚插嘴道:善哉,善哉!善你个头!丁厌嘀咕了一句,刚要拒绝,突然想起自己要打入敌人内部,于是勉强挤出微笑:好,我进去劝劝她……你们别跟进来。
我就知道你是好人!杨信笑着,看了王晓峰一眼,补充道:我就知道我的忙,你一定会帮的!王晓峰靠在墙上,冷笑着。
这么多年了,杨信这小子,还是那么幼稚:呵呵,朋友嘛,总会互相帮忙的。
不过,如果是喜欢的女孩的话,能为她做点什么,比总让她为你做事,显得幸福很多吧?呃?!杨信挠挠头,红着脸,你知道我喜欢她?王晓峰刚要再讥讽他几句,却见应劫和尚突然捂着头蹲在了地上。
刚才,他正要预测一下丁厌和安嘉谈话的结果,头就剧烈地疼了起来。
似乎里面有千万根细细的针在奔跑一样。
最近,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了,每当他想要预测未来的时候,头就会很不争气地剧痛不已。
13.应劫和尚虚弱地睁开眼睛,微微笑了一下。
已经拍了X光片了,结果还没有出来。
王晓峰淡淡地说。
不用等结果,我知道……我大脑里,有淤血……应劫和尚挣扎地坐起来,我还知道,这些淤血是可以手术清除的。
但是我并不想那么做。
为什么?那是地藏菩萨赐予我的超能力,正是因为那淤血的位置,我才获得了预测未来的超能力——前段时间给我做检查的医生那么说的。
挽救芸芸众生的地藏菩萨,替天行道的地狱之王,就是我。
他悲悯地看了杨信和王晓峰一眼,只要他把精神集中到对方的瞳孔上,就能预测那个人的未来。
不清除,很快就会死的!杨信说。
我知道。
但是没关系,地藏菩萨的每一世,都是如此。
死对于我,只是重新变成真正的地藏菩萨罢了。
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像一个真正的地藏菩萨转世那样死去,他坚信只有如此,才能使他恢复真身。
他咬咬牙下了床:去那孩子的病房看看吧……杨信、王晓峰和应劫和尚推开门的时候,病房已经空了。
丁厌和安嘉都不在了。
杨信急忙拨通了丁厌的电话,是老邮接的,老邮生气地说,丁厌拿错电话了。
丁厌该不会出事儿了吧?杨信的额头冒出汗珠,也不知道是在担心丁厌,还是担心安嘉。
丁厌没出事儿,不过,安嘉马上就出事儿了。
安嘉买了一把刀,锋利的长刀,从户外用品专卖店买的。
这种店里常常偷着或者明目张胆地卖一些户外生存专用的刀具。
安嘉握着刀,守在电台门口。
她知道郎飞最近上夜间的节目,凌晨才下班。
她准备刺他一刀,然后自己也跟着自杀。
书里的爱情故事都是这样的,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郎飞出来了,叼着烟,显得春风得意。
安嘉握着刀,猛然冲过去,狠狠刺入郎飞的心脏。
你他妈的疯了!郎飞握着刀,后退了几步。
安嘉愣了,她忘记把刀拔出刀鞘了。
苦笑,她知道自己一直都很笨,却没想到竟然笨到这种地步。
郎飞捂着胸口:我们之间早就完了!你不要纠缠不休了!他看着安嘉手中的刀,冷笑着:你是不是还爱我?还是舍不得杀我?有种你就真的杀了我!他以为,安嘉只是吓吓他,继续说:来啊!我发誓,我就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安嘉嘴唇颤抖着:别以为我不敢……我知道你敢!郎飞继续冷笑着,来吧!他边说边帮安嘉把刀鞘撤掉,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和他一起冷笑。
14.安嘉觉得,自己就是全世界失败者的楷模。
失败的人生,失败的恋爱,失败的自杀以及失败的杀人。
所有事情都不像书里描写的那么简单,自杀不容易,杀人更不容易。
要结束一个生命,其实更是难上加难。
郎飞都慷慨地敞开胸膛了,刀尖都已经抵住他的胸口了,可是,安嘉就是刺不破。
她第一次发现,人的皮肤组织原来这么坚韧。
看着郎飞大笑着离去,安嘉捂着脸,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你还真是够笨的,一直偷偷跟着安嘉的丁厌站在一旁冷笑着:比猪还笨。
我就是笨!怎么了!安嘉站起来,大吼着:我就是笨!因为笨,才落到今天的地步!你不笨,你帮我杀了他?你帮我杀了他?你不是专门干这个的吗?你要是不杀他,我就去警察局告发你!我跟他无怨无仇的,为什么要杀他?你跟我也无怨无仇,为什么又要害我?丁厌想,这个人活着,确实是一个麻烦。
我给你钱!你帮不帮?多少?一万!太少了。
一万块,只够买这个。
丁厌坐在马路边儿上,打了哈欠。
什么?丁厌从兜里掏出一个褐色的小瓶子,晃了晃,毒药。
这是她刚刚跟着王晓峰在医院四处参观的时候偷出来的,里面是乌头碱。
5mg,不过足够致命了。
钱给我,是你自己吃,还是想办法给他吃,就随你的大小便了。
丁厌站起来,拍拍屁股,看了她一眼,说:好好考虑考虑吧!不用考虑了!安嘉握住她的手,走!现在就跟我去取钱!丁厌想了想,跟在了她后面。
既然她刚才在医院就认出了自己的身份,那么,难免事情会败露。
现在可不同往常,警局已经设了专案组,麻烦随时都有可能会自己找上来。
她犹豫了一下,问:你那么相信我?万一这瓶子里装的不是毒药呢?不是我也认了……我现在……几乎就是在瞎活着,失去了辨别能力,失去了勇气,失去了一切。
我什么都不在乎。
安嘉咬着牙,她本来就是在瞎活着。
既然如此,如果你信任我,我就帮你杀了那个男人。
丁厌看着愕然的安嘉,继续说:条件是你现在就死。
这是一举两得,你说呢?怎么死?安嘉站在自动取款机前,输入密码,只能取5000。
把卡和密码给我就行。
丁厌说,很简单。
她从兜里掏出一个塑料带,把这个套在脑袋上,我保证你马上死。
窒息,是痛苦的。
安嘉死的时候,整张脸都扭曲了,但是她是笑着死的。
终于……可以死了……她最后说道。
丁厌叹口气,第一次,她觉得自己杀了人。
虽然从小时候,她就在无意中害死过别的小朋友,长大后,也不断给别人做自杀咨询,经他指导而死的人数不胜数。
可是,这是第一次,她感觉到了愧疚,感觉了自己是个杀人犯。
因为,这次,她是因为自己的利益才劝人自杀的。
不,这不是劝,简直是交换,是生意,一命换一命。
她蹲下来,死死地盯着安嘉的脸,说:你死了,我的秘密守住了。
放心,我也一定会遵守对你的承诺15.傻子是不会说谎的。
小甲说,丁厌还没有回来。
应劫和尚和杨信、王晓峰决定坐在公寓门口,等到丁厌回来为止。
应劫和尚皱着眉头说,安嘉很可能死了。
因为傍晚离开病房的时候,他忍着剧痛希望看到她最近的几个小时内会不会自杀,可是没有看到。
没有看到,这说明什么?应劫看着看着杨信,说明她很可能没有未来了。
也可能是因为你头太疼了,所以没看清?应劫和尚叹口气:希望如此吧。
按照道理说,安嘉,是不应该死的……三个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就看到丁厌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安嘉呢?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问。
嗯?不知道,应该回家了吧?我劝了劝她,她答应我不会自杀了,所以我就出来了……丁厌悄悄把乌头碱藏到裤兜里,我出来后,你们都不在了,所以我就自己回来了。
听到安嘉已经放弃了自杀的念头,杨信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
应劫微笑着,双手合十:她的死亡命运,终于被我化解了。
喂!臭和尚!干嘛抢我的功劳?丁厌大叫道。
确实是我化解了她的灭顶之灾啊!应劫看起来很开心,好像他完成了一件惊世伟业似的。
王晓峰可并不关心别人的死活,他只在乎丁厌: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没出什么事吧?哦……被那个女孩搞得心情很不爽,所以就随便走了走,散散心。
丁厌笑笑。
唉!杨信哭丧着脸,最近自杀的人太多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应劫闻言,突然站起来,慷慨激昂地说:我准备拿出5000万,成立地藏菩萨基金会,专门救助那些有自杀念头的人!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儿的说愣了,王晓峰和丁厌觉得这个自称是地藏的和尚精神有点问题,只有杨信欢呼雀跃地握住他的手,兴奋地说:太好了!到时候多支持支持我这个自杀专案组的!你一个和尚哪来那么钱?!丁厌不悦地问。
一个自杀专案组已经够头疼的了,要是真来个专门救助自杀者的狗屁基金会,那她丁厌,干脆转行算了。
应劫和尚神秘兮兮地双手合十:不可说,不可说。
切!故弄玄虚!丁厌摆摆手,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吧!已经大半夜了!丁厌。
谢谢你今天帮了我。
杨信傻乎乎的,一脸感激。
不客气,不客气……丁厌一边摆着手,一边急匆匆地上了楼。
今晚得好好休息一下,让老邮想想杀死那个电台男人的办法。
明天?明天估计很热闹。
16.第二天果然很热闹,不仅仅是清洁工发现了安嘉的尸体。
也不仅仅是那个号称是地藏菩萨的老和尚在家里召集了好多人募捐。
而是,杨信发现了安嘉手机里的重要线索。
杨信坚决不相信安嘉是自杀死的,因为他坚决相信丁厌的话。
丁厌说,她已经说服安嘉放弃自杀了。
一个刚刚决定放弃自杀的人,怎么会突然爆死街头呢?于是,他彻底清查了安嘉的住处,寻找一切可疑的线索。
安嘉的手机里,有一通可疑的电话,来电显示是一串*号。
他看了看时间,那通电话,正是他第一次见到安嘉的时候。
他皱起眉头,努力想了想,依然记不起,安嘉当时和对方说什么。
从通信运营商那里查来的资料,这个号码是正在国际漫游的国外号码,机主给这个号码设定了最高限度的资料保密,如果要知道机主的资料,必须通过国外的通信运营商才可以查到。
而国外的运营商,需要有当地政府部门的文件,才能泄露资料。
妈的,杨信暗骂,一不小心整成了国际案件。
他看着在警局哭得天昏地暗的两位老人,也忍不住眼睛里湿湿的。
都怪你!你这个狠心的……上次丫头打回来电话,明明就是后悔了,你还说那么难听……老太太一边捶打着老头,一边甩甩鼻涕。
老头只是流泪,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杨信内疚地给了自己一拳。
懊悔不已。
他要是好好看好安嘉,就不会发生这种悲剧了。
警察同志!在安嘉父母旁边的年轻男子突然拉住他,激动地说道:我妹妹绝对不是自杀!绝对不是!一定是郎飞那个男人杀了他!一定是!你是谁?你又怎么这么肯定?杨信现在不会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郎飞那个王八蛋是电台的,而我妹妹,就是死在电台附近!郎飞?杨信在记事本上写下了这个名字,或许,这真的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17.下午,郎飞被传讯到警局,他没想到,安嘉那个贱人竟然真的死了。
我才是受害者!她昨天晚上拿着砍刀指着我啊!郎飞大叫指指自己的胸口。
她为什么拿刀指着你?杨信问,虽然他已经知道了原因,安嘉的哥哥把一切来龙去脉都说了。
是感情的原因……可是,我确实不知道她会真的死啊?她自杀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郎飞的审讯持续了三个小时,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他虽然有杀人动机,却也有不在场证人。
打发走了郎飞,杨信拨通了丁厌的电话,他想知道丁厌到底和安嘉说了什么,他想知道安嘉说自己放弃自杀的时候,到底有多少诚意。
当时,丁厌的额头正在冒烟,因为非常公寓已经乱作一团了。
应劫和尚的募捐会进行到一半,他的信徒统统闹了起来。
起先是一个老信徒,说应劫和尚是骗子,因为他昨天给他预测的事情没有实现。
紧接着,另外一个信徒说,他的一个亲戚认识这和尚,原来他是从一个小镇寺院逃出来的和尚,又坏又笨,镇里的居民说他是个精神病,还曾经勾引良家妇女。
于是更多的人起了疑心。
到最后,大家都说这次募捐也是骗钱,纷纷扰扰地堵了电梯,还把应劫的家里砸了个稀巴烂。
应劫和尚自始至终都盘腿坐在蒲团上,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这就是劫数。
自从他确定自己是地藏菩萨转世后,就给自己改法号为应劫——应劫而生。
这一切,都是地藏转世应该受到的劫难。
一切都是命运。
丁厌倒不心疼那和尚,她心疼公寓的玻璃。
喂?杨信啊!丁厌一看是杨信的电话,马上按了接听:你这电话打的真是时候!快到非常公寓来!有暴乱!什么暴乱?老和尚快被打死了!啊呀!甲乙丙丁和大米都拉不住啊!杨信挂了电话,决定先到丁厌那里,顺便当面问问丁厌关于安嘉的事。
他到达非常公寓的时候,愤怒的信徒们已经走了。
应劫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甲乙丙丁和大米也伤痕累累。
大米说:真讨厌,脸上的淤青消失之前,我都没脸见小米了!应劫和尚微笑着缓缓睁开眼睛,轻声说:这就是劫数。
狗屁劫数!丁厌扶他坐起来,你这个好管闲事的和尚,别死撑了。
你就说自己不是地藏,那些人可能下手还轻点儿!他们可都是地藏菩萨的信徒啊,当然无法容忍别人亵渎他们的信仰了!我就是……地藏菩萨……应劫说,我要普度……众生……我不入地狱……谁入?那你下地狱去吧!丁心疼地看着被家具和硬物戳得坑坑洼洼的墙壁,心疼不已——一大笔维修费啊,不知道这和尚肯不肯赔。
18.又是一个第二天。
又是一个热闹的第二天。
过足了手瘾的信徒们并没有善罢甘休,他们以诈骗的罪名起诉了应劫和尚,经过核实,罪名居然成立,因为应劫以前寺院的主持做了证——这个人是他们小庙里最卑微的和尚。
同样在这一天,郎飞死了,死于乌头碱中毒,死在安嘉自杀地点的附近。
人的生命,有时候坚硬得像钢铁一样,有时候又脆弱得如薄冰一般。
杨信从郎飞的手机通信记录里,又查到了那个神秘的*号码。
看来,这两个人的死,都非同寻常,都和那个神秘号码的主人有关。
杨信把案情进展报告递交上去,并申请国际援助。
队长说:这个案子转到重案组了。
你以后别再插手了!为什么?!杨信跳起来,为什么总是有人针对他,不给他任何出头的机会。
不为什么。
队长淡淡地说,就因为你是自杀专案组的,这个案子已经超出你所负责的范围了。
当杨信十分郁闷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丁厌的时候,丁厌的屁股乐成了四瓣——因为太高兴乐,所以不小心墩在了地上。
重案组?交给重案组她就放心了。
据丁厌所知,这个世界上只有三种警察是肯认真破案的:第一种,是像杨信这样的傻警察,新人,嘛都不懂;第二种,是电视电影和小说里的警察;第三种,是被上司下了死命令不破案不准升职的,简单说,就是被逼上梁山的那种。
丁厌假惺惺地安慰了杨信几句,开心不已。
这件事情应该圆满结束了吧?那个可能坏事儿的和尚已经被抓了起来,杨信这个自杀专案组虽然还存在,不过已经不足为道了。
杨信这傻瓜!丁厌大笑着打开电视,看起来竟然有几分甜蜜。
这傻瓜!电视里正在播放应劫和尚的专题。
媒体记者们几乎都把他的祖宗八代挖了出来,甚至还提到了姚颖,谣言说他们有一腿。
很多心理学家、社会学家、宗教协会的专家和得道高僧都对这起荒唐的诈骗案进行了全方位、多角度分析。
可是,无论别人怎么说,应劫和尚依然坚信自己就是地藏菩萨,就算是在法庭上也依然振振有辞。
甚至他为了证明自己的伟大,还把杀死那个孩子的事情也说了出来,警察根据他的描述,果然在井里找到了小孩的尸体。
应劫在法庭上大吼着:我不是杀人犯!我是替天行道!那个小孩是该死之人,他必须死!他不死,就会有无辜的人替他死!心理医生说,这和尚,患有典型的身份妄想症。
他认为自己不是原来的自己,而是另一个人。
这种身份妄想经常有夸大的倾向,他的新身份往往高于旧身份。
从生理角度讲,可能跟病人脑中神经传导媒的异常代谢有关。
可是,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要给一个科学的解释呢?难道科学解释不了的,就是迷信吗?19.应劫和尚被关进了官方精神病院,除非他放弃自己是地藏菩萨的妄想,或者死在里面,否则,这一辈子估计都不可能出来了。
老邮为此唏嘘感叹了好几天,幸好他不像应劫那么倒霉。
有妄想症就一定是坏事吗?精神变态就一定要被关起来吗?应劫、老邮、甲乙丙丁,都有妄想症,但是,你们不觉得,妄想中的他们,是幸福的,是快乐的吗?身体有病可以选择不治疗,为什么精神有病就不可以?老邮恨恨地想:我就有精神病,我就不去治疗,管得着吗你们?!事实上,精神有病别人可能管不着,但是若是有人知道老邮杀了人,那就肯定管得着了。
郎飞就是被老邮杀死的。
那天郎飞下了夜班,哼着小曲儿准备去见一个以身相许的听众。
刚刚走出电台,就被一个青面獠牙的厉鬼吓得大叫起来。
那厉鬼倒没怎么害他,就是冲他恶作剧地吐吐舌头,然后向他张着的嘴里扔了点什么东西。
他还没来得及过来,就已经咽了下去。
郎飞怀疑那是鼻屎,一定是安嘉那贱人找人来搞的恶作剧。
他看着坐上汽车扬尘而去的厉鬼,郎飞正准备给安嘉电话好好警告她,这才想起安嘉已经死了。
这个念头让他心惊不已,他还不及细想,就觉得全身的器官似乎集体罢工了。
郎飞的死因是心脏衰竭。
当然,没有人知道老邮杀了人,因为死人不会杀人。
老邮在决定当鬼的那一天,就设法消了自己的户口,更为离谱的是,他居然还有死亡证明——那个东西,跟身份证差不多。
丁厌躺在沙发上叹口气:我这两天突然觉得,杨信挺可怜的……可怜什么?查出你非法运营非法公司,就不可怜了?美姨边喝汤边说,再查出来我诊所里的事儿,就不可怜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丁厌坐起来,其实我们也不是敌人嘛……我就觉得他挺惨的。
破了案子却被打入冷宫,好不容易扯出一个可以立功的案子吧……又被别人抢了……只能说他命不好。
老邮说着扔给丁厌一个新电话:工作电话换了,那个号码我停了,又托人在国外找了个更可靠的通信网络。
一定要国际漫游吗?很贵的哎……丁厌拨弄着电话,脸上带着沙发垫儿上的纹理。
要不是这样,杨信这次早摸到你老窝来了呢!老邮淡淡地说。
丁厌撇撇嘴,继续埋头想那杨信的可怜之处了,她决定帮帮杨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