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勒和贺尔汀沿着巴黎的公路驱车向北。
这时,巳近傍晚。
阳光把田野镀上了一层桔黄色;冬天的阳光总是这样可爱。
诺勒很喜欢这种自然景象。
作战代号狼穴。
对,是狼穴。
彼得·鲍德温了解到了日内瓦的情况。
他曾跟军方谍报部五处谈过,但是他们对他产生了怀疑,并没相信他的话。
鲍德温什么情报也没出卖。
他为什么要出卖情报呢?成交条件是什么?彼得·鲍德温究竟是什么人?冯·泰波尔……丹尼森又是什么人?如果冯·泰波尔不是鸩鸟,那么,他是谁?他的人为什么被人打死?他们为什么要带走贺尔汀又要杀掉你呢?这是为什么?至少有一个问题可以排除:约翰·丹尼森不是鹊乌。
不管威廉·冯·泰波尔的儿子是什么人物——尽管他对日内瓦仍可能是个不小的威胁,他总归不是个刺客。
那么,丹尼森何许人也?他做了什么事使自己被怀疑为杀人犯?为什么有人跟踪他?而且连他妹妹也受到了牵连!想到这些,诺勒反而暂时忘记了前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一切。
他不能再回想那些可怕的事了,否则他的脑袋会炸开的。
在法国一个偏僻村庄的后街,在狂欢节期间,有三个人死于枪战——其中一个是自己亲自打死的。
疯狂!你认为‘狼穴’意味着什么?贺尔汀问,当然知道。
他说。
贺尔汀惊奇地转过身来。
再隐瞒事情的真相是毫无意义的。
诺勒把他知道的,关于狼穴的事统统告诉了贺尔汀。
贺尔汀听完之后沉默不语。
诺勒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
他使贺尔汀卷入了一场她不想参加的冲突中去了。
仅仅几天前,贺尔汀对他说,如果他不按她的命令去做,如果他讲的情况与事实不符,她就离开巴黎,让他水远也找不到她。
现在她会不会还那样做呢?她能承受得住狼穴的威吓吗?你怕吗?诺勒问她。
这个问题提得蠢。
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是啊。
她把头向后一仰,靠在靠背上,怕我跑掉,对不对?大慨对吧。
你会那样做吗?她没有马上回答。
他也没有催促她。
终于,贺尔汀又开口了,声音里带着感伤,这很象她姐姐的声音,却又那么不同。
我们俩跑掉的可能性都不大。
道义和恐惧暂且不谈,我觉得这种做法本身就不实际,对吗?他们绝对会找到我们的。
而且,一旦找到了就会杀死我们。
说得那么肯定!诺勒插了一句。
这是现实。
另外,我已经跑够了,不愿再奔波了,精力也耗尽了。
以前是复仇团、敖德萨,现在又出来个狼穴。
这三个猎手之间也象对我们那样互相暗地跟踪。
该结束了。
奥伯斯特先生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是正确的。
昨天下午我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我想,若不是我母亲,我也不得不和你们一样奔波逃避他们的迫害了。
海因列希·克罗森的儿子。
贺尔汀若有所思地说。
还是另一个人的儿子。
诺勒回敬了她一眼。
我们不和培顿·琼斯联系了,你同意吗?同意。
军方谍报部五处肯定会找我们。
他们没有别的办法。
他们派来跟踪我们的人死了。
他们知迈会向我们提出一大堆问题的。
而我们又不能回答说是他们跟踪了我们,我们并没有跟踪他。
我纳闷那两个到底是什么人呢?诺勒道。
我猜是复仇团的人。
这是他们的惯伎。
也许是敖德萨的人。
可能。
但是抓我的那人德语讲得很怪,听不出是哪儿的口音。
他不是慕尼黑人,肯定也不是柏林人。
这就怪了。
你说说怎么个怪论。
喉音很重,不过还算柔和。
仅这点能说明什么问题吗?说明不了多大问题。
根据这一点你就认定他们是复仇团的人?是不是复仇团有什么关系?我们始终得提防这两个组织。
这点是我始终遵循的原则。
她走过来拉起诺勒的胳膊。
可是,我很替你难过。
难过什么?瞧,你也和我们一起跑起来了。
如今你也成了那些苦命的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孩子中的一员了。
而你又没受过训练。
我好象已经集训过了。
贺尔汀抽回手说:你应该去柏林了。
我知道。
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一定要找到凯瑟勒,争取到他的合作。
诺勒停了一下,接着说:他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后关键。
贺尔汀听了苦笑了一下,已经有了你和我哥哥;你们都是知识渊博的人,而且都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凯瑟勒一定也万事俱备,只欠一请了。
苏黎世才是关键。
它才真正解决问题呢。
诺勒看了她一眼,不需多加思索就能看出她在想什么。
苏黎世意味着一笔超乎想象的财产。
当然,其中的一部分要用来控制——如果不能消灭的话——敖德萨和复仇团的盲从者。
诺勒明白,贺尔汀知道自己目睹了他们的恐怖活动;如果她愿意,她可以成为三个执行人之一。
她哥哥也会同意的。
我们一定让苏黎世的机构发挥作用,你马上可以结束这种四处奔波的日子了。
我们都可以过安定的生活了。
贺尔汀忧郁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她移坐到诺勒旁边的座位上,挽住他的胳膊。
她的头依靠着诺勒的肩膀,长长的金发从他的茄克衫上飘散下来。
我找你,你找我。
贺尔汀的声音有些怪,飘忽不定,若不是那个人用生命救了我们,今天下午我们早就见上帝去了。
他是个职业特工,诺勒答道。
我们的生命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他在跟踪一个人,一个他认为能给他提供情报的人。
我知道。
以前我也见过一些职业特工员。
他们常以特殊的职业目的为借口,动不动就轻而易举地牺牲别人。
可这个人临死还挺够意思的,换个人就不知怎么样了。
这话什么意思?你没受过训练,一定会按他的话去做。
他可以用你作为吸引火力的钓饵。
如果他不尽力保护你,你就得吃子弹,接着轮到我。
我对他并不重要,混乱之机,他完全可以把他感兴趣的人弄到手,然后逃之天天,免于一死。
可他救了我们。
我们去巴黎的什么地方?不去巴黎,贺尔汀说。
去阿让特伊①。
那儿有一家小旅店,座落在塞纳河畔,非常吸引人。
【① 阿让特伊:法国城市,在巴黎西北,塞纳河的右岸。
】诺勒左手撒开方向盘,抚摸着瀑布般散落在他茄克衫上的金发说,你很迷人。
我吓坏了,请帮我赶走恐惧。
阿让特伊?诺勒若有所思地说。
啊,你刚到巴黎几个月,知道的东西可真不少。
我得知道哪儿的人才不会问这问那。
我要尽快教给你。
你也得快点学。
走比朗库尔那条路,请开快点。
他们的房间俯瞰着塞纳河。
玻璃门外是一个小小的阳台,正好凌空于河上。
他们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呼吸着夜晚的清新空气。
诺勒搂住贺尔汀的肩头,看着脚下幽暗的河水,谁也没说什么;他们互相依偎看,从中得到安慰。
有人敲门。
贺尔汀警觉起来,诺勒笑了,示意地别害怕。
别紧张。
你洗澡时我要了一瓶白兰地。
贺尔汀朝他一笑,长出了一口气。
你真该让我来干这事。
你的法语怎么行?我能说‘雷米马丁’①,这是在我上学的那个地方学来的第一句话。
诺勒说完放开贺尔汀走进房里。
【① 雷米马丁:一种白兰地。
】赫克洛夫特从侍者手里接过托盘,站在那儿注视了贺尔汀一会儿。
她关上了通向阳台的门,正凝望着窗外的夜空。
她是个喜欢独处的孤独女,此时却投向了自己的怀抱。
对此,诺勒心里非常明白。
诺勒渴望自己了解更多的情况。
她漂亮,这是明摆着的,无需精心打扮。
她对自己的风采也不会没有察觉。
她的才智过人也是有目共睹的无需多加评论。
除了她的才智,她还熟悉她那充满鬼院蹈题的世界。
她遇事沉着老练,行动敏捷、果断,虽然她至少数十次地利用自己的肉体达到目的。
不过,诺勒坏疑她干这种事的时候是极为冷静的。
似乎表明:买者注意,除了肉体之外,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我的思想永远属于我个人,你们分享不到一点一滴。
贺尔汀转过身来。
她目光温柔,表情热烈,然而,她心理上似乎还很疏远,还在观察。
你真象个急躁的招待在催人入席。
跟我来,小姐。
诺勒说着端着托盘朝房间另一头的小写字台走去。
他把托盘放在桌上。
请问小姐,您要不要坐在临水的座位上?然后他把一把小椅子放在阳台门前,笑容可拥地弯下身子。
小姐,请坐。
白兰地马上就送到,烟火马上开始,持火把的人只等您的光临了。
你坐在哪儿呢?我迷人的小伙子?在您脚下,小姐。
他探身吻了她一下,搂住了她的双肩,担心着贺尔汀会把他推开。
【图21】无论诺勒期待的是什么,却对所发生的一切毫无思想准备。
她柔软、湿润的嘴唇微张着,象是在吞咽着什么,它移到他的嘴上,诱惑他去亲吻它。
她伸出双手捧起他的面颊,手指抚摸着他的脸、眼睛和太阳穴。
她的双唇划着他的唇边移动,使他的舌尖倏地进入她的口内。
他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能感到她的乳房紧紧压在他身上,大腿紧贴着他的大腿,两个身体有力地顶在一起,激起了他无限的情欲。
随后,奇怪的事发生了。
贺尔汀开始战栗,她的手指移到他的脖子上用力勾着,仿佛她害怕他会抽身走掉。
他听到她嗓子眼里的呻吟,感到了她难以控制的震颤。
他把手移到她的腰部,轻轻移开自己和她紧贴着的脸,让她望着自己。
贺尔汀在哭泣。
她凝望了诺勒一会儿,那双眼睛满含着清苦,表露出她深受的伤害。
诺勒觉得自己象个窥视他人痛苦的局外人。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赶走我内心的恐惧吧,她的声音凄苦,充满了哀怨。
她伸手解开了短外套的钮如,露出了丰满的胸脯。
我不能独自一人,驱散我的孤独感吧。
诺勒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她那头美丽的金发就象她本人一样温柔可爱。
你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了,贺尔汀。
我也不再是了。
他们赤身躺在被单下,贺尔汀的头枕着诺勒的胸脯。
诺勒的一支胳膊被她压在身下,另一只手不断地把贺尔汀的头发竖起来而后又滑到脸上。
你这样一弄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你这样看上去象只牧羊狗。
那么你是枚羊人啰。
我有一根拐杖。
太可怕了,你这人嘴太脏。
她用小指轻轻敲着他的嘴唇说。
诺勒轻轻咬住它,嗓子里发出吼声。
你吓唬不了我,她耳语着。
把脸贴到他脸上,用舌头舔着它说。
你是个胆小的狮子,只会吼,不会咬。
诺勒拿起她的手。
胆小的狮子!《神奇的欧兹》里的那只?当然喽,她应声道。
我喜欢《神奇的欧兹》这部电影。
在里约热内卢看过几十遍,我就是看了它才开始学英语的。
所以,我一度想叫自己‘萝西’,甚至给我的小狗起名叫‘托托’。
很难想象你做小姑娘时的样子。
那时我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姑娘,并非一长出来就是一朵怒放的花朵……她戛然而止,大笑起来。
她爬到诺勒身上,两只乳房挨着诺勒的脸,使得诺勒不由自主地去摸她左边那个乳头。
她呻吟着,把整个身子紧紧压在他身上。
不管怎么说,以前我的确是个小姑娘。
我也有过幸福欢乐的时候。
什么时候?我独处的时候。
我一直有自己单独的住室。
妈妈向我保证了这一点。
我的房间往往在房子的最里间。
住旅馆时我的房间也总和哥哥姐姐的分开。
妈妈说,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不应该受他们那种生活的打扰。
你不感到孤独吗?哦,不!因为我从来都不是孤立的一个人。
我心里有想象中的朋友,他们坐在我的床上和椅子上跟我聊天,我们常常一谈就是几小时,互相倾诉自己的隐私。
学校生活怎么样?你有同胞同学吗?贺尔汀半响才说:有一些,不很多。
回想起来,我不能责怪他们。
当时我们还都是孩子,而且都是些只有父亲或只有母亲的孩子,都是按父、母的旨意去做的。
他们的父母亲说过你什么吗?说我是个小冯·泰波尔,取了个傻里傻气的名字。
说我母亲是……嗯……是……我常想,他们一定觉得连我的名字都带病态。
诺勒想,她被打上了耻辱的烙印,很可能其基本原因不在她母亲。
莫里斯·格雷夫的敖德萨想的是更重要的事情。
为了全面赎罪,冯·泰波尔一类叛徒从他们可爱的帝国吮吸了数亿美元的财富。
你长大成人后,情况有好转,是不是?好转?当然了。
适应了,成熟了,懂得了孩提时期不懂的东西。
朋友也多了。
也许亲密的朋友并不在多。
我不善交际,习惯于一个人呆着。
我知道为什么有些集会我不能参加,为什么不能参加晚宴。
至少不能去那些所谓尊贵家庭的沙龙。
我的确这样说,那年月,我母亲虽被剥夺了参加社会活动的权利,却无法剥夺她的生意利润。
她象条鳄鱼,贪婪狡猾。
那些处境和我们差不多的同胞都躲着我们。
当然,那些年,德国人并未真正被里约热内卢人所接受。
为什么不被接受?战争已经结束了。
可是不安定的因素依然存在,德国人被看成是不安定因素的不竭的源泉。
什么‘不义之财’呀,‘战犯’呀,‘追杀以色列人’呀……持续了好几年。
很难想象,象你这样一位美貌的女子……这样说吧,竟与世隔绝了。
贺尔汀抬起身子,凝视着诺勒。
她笑着用右手把金发捋到脑后盘到脖颈上。
我那时是副严肃的面孔,亲爱的。
笔直的头发往后一盘,随便挽成一个发髻,活象顶个小面包;戴一副大眼镜;穿着又肥又大的衣服。
你若是看到我那副尊容,第一眼就倒了胃口,决不会再看第二眼……你相信吗?我没想这些。
那你想什么?你刚才叫我‘亲爱的’了。
贺尔汀双手捧起诺勒的脸,是的,我叫了,而且很自然。
你介意吗?诺勒把她搂在怀里,用那种最亲密的爱抚回答了她。
贺尔汀又坐回到椅子上,她的那件衬裙暂时用作睡衣。
她喝着白兰地。
诺勒穿着短裤和衬衫在她旁边席地而坐,倚着小沙发。
他们手拉手欣赏着水中船上的点点灯火。
诺勒转过脸来看着她问道:感觉好些了吗?好多了,亲爱的。
你是个温柔的男人,我一生中没遇到几个。
别伤害我。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老实讲,我在奥伯斯特先生的队伍里以Fr ulein Eiszapfgn而著称。
那是什么意思?德语‘冷冰冰的人,冷冰冰的小姐’。
在工作单位人们相信我是搞同性恋的女郎。
’把他们带到我这儿来听我解释。
这我倒不情愿。
我要告诉他们,你是个施虐——受虐狂。
那他们就会望你生畏,见你而返了。
那倒不错,贺尔汀说着吻了吻诺勒。
你热情、温和、乐观。
我太喜欢你了?不知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为什么不是好事?因为我们得分别了,我会想你的。
诺勒抓住贺尔汀正在抚摸他面颊的手,如梦初醒地说:我们刚刚见面,怎么就要分手?你和我都有事情要做。
我们共同的大业是苏黎世。
你的事业在苏黎世,而我的事业在巴黎。
这并不矛盾。
你还不理这些,亲爱的。
你对我一点儿都不了解。
你对我住在哪儿,怎样生活都一概不知。
我知道有这么个小姑娘,她自己住在一个房间里,看过几十遍《神奇的欧兹》。
时时想念她吧。
她会常常思念你的。
诺勒搬开贺尔汀的手说:你到底想说什么?是不是想说马上就分手?不,亲爱的,不是。
不是马上就分手。
那么你准备说什么?我也不知道。
也许我刚才自言自语了。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在一起呆几天甚至几个星期。
当然愿意和你在一起。
不过,你得答应你永远也不想找到我住的地方,永远不到我的住处去。
有事我找你。
你——你已经结婚了?没有。
贺尔汀大笑道。
那么,与人同居?嗯。
不过,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方式。
诺勒仔细观察着她,我该说些什么呢?就说你答应我了。
你不能总让我糊涂着。
除了你的工作单位,我不知道去哪儿才能找到你。
让我怎么跟你联系呢?我把一个朋友的电话号码留结你,有紧急情况她会通知我的。
我原以为我是你的朋友。
你的确是。
但你是另外一种。
求求你,别生气了。
这是为了你的安全。
诺勒想起三天前那个夜晚。
贺尔汀也曾担心诺勒是个冒牌的,便说:你说苏黎世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它对你也是这样吗?苏黎世的机构能改变你的生活方式吗?贺尔汀犹豫了一会儿,有可能。
可要干的事情太多了。
而时间又太少了。
赫克洛夫特接上话茬。
他轻轻搬过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在能动用那笔存款之前,我们面临的首要问题是如何取信于日内瓦。
他们有很多具体条件。
我知道。
这些你都说过。
我相信约安也知道这些条件。
我说不好。
那么多事都怀疑是他干的,这会使日内瓦拒绝他的。
拒绝他什么?取消他的执行人的资格,日内瓦银行的董事们会害怕的。
他们会关闭金库,封锁这笔钱。
我们等会儿再谈约安,我想了解了解博门特。
我对他的基本情况已经掌握,只是需要你来帮我证实一下。
我怎么能帮助你呢?博门特在里约热内卢时跟莫里斯·格雷夫有没有联系?不清楚。
我们能查出来吗?里约热内卢有人知情吗?很难说。
他妈的,我们一定得摸清他的底细。
贺尔汀蹙了蹙眉:这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为什么?三年前,听说柯立清要嫁给博门特,我感到震惊。
我说过,当时我正在莱斯特广场附近一家小小的调查公司工作。
你知道,那是个可怕的地方,只需送上五英镑,他们就能提供给你想得到的某个专题,或者某个人的全部情况。
这样的地方不止一处。
那些情况都是很肤浅的;但是这些人知道如何利用这些材料。
贺尔汀停住了。
你调查了博门特?查了。
我不知道要查什么,但我试着查了一下。
我查了他大学期间的档案;还得到了他海军生涯的所有材料,那里边满是批示信和推荐信以及受嘉奖和晋级的命令。
嗯……我怎么说呢……看起来有些自相矛盾。
我又追根寻源到他在苏格兰的家庭……有什么自相矛盾的地方?有。
根据海军的记载,他父母是普通百姓。
给我的感觉是他家里很穷,住在阿伯丁南面靠近北海的敦希斯。
这是个小镇子。
他家开了一个蔬菜店或者花店之类的小铺子。
然而他在剑桥大学读书时却是个自费学生。
自费生……你认为他应该是什么样的学生呢?他应该靠奖学金生活。
因为他首先需要这笔钱,其次.他有这个资格申请。
可他连申请都没申请过。
你看是不是有些蹊跷?所以你要进一步调查他的家庭。
有什么收获吗?问题就在这儿。
一无所获。
从材料上看,他们好象已经不存在了。
没有住址,也没别的办法找到他们。
我给那个镇的有关工作人员和邮局发了好几封信询问情况——显然这是人们通常想不到的办法。
博门特一家是个战争刚一结束就迁到苏格兰的英国家庭。
他们在镇上住了几年就离开了。
他们会不会都死了?档案里查不出来。
一殷说海军的记载是详细的,以便有人伤亡后立即给家人送信。
记载中他们仍住在敦希斯,可他们早就离开了。
邮局一点消息也没有。
这回轮到诺勒皱眉头了:真奇怪。
还有更怪的事呢。
贺尔汀在坐椅上直了直身子接着说:在柯立清的婚礼上,我见到博门特那艘船上的一个军官,大概是他的副舰长吧。
那人比博门特年轻一两岁,让人一看便知他是博门特的下级。
他俩一唱一合,那关系完全超出了同事之间或朋友之间的关系。
一唱一合?什么意思?他俩似乎总能想到一块儿去,经常是一个说开头,另一个说结尾;一个刚把话题引到某个方面,另一个马上对此问题大发议论。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没见过这样的人吧?象这种人那样的?当然见过。
亲密的兄弟,或者情侣。
再有就是一起在部队服没多年的军人常有这种关系。
那你又想了什么办法?我又查了一下那个军官的材料,发出了同样的询问信。
得到的回答真叫人吃惊。
他们除了名字不同外,其它情况可说是一模一样。
他俩在高等院校和军队的档案几乎完全相同。
各方面都是优等。
他们都来自偏僻的小镇,父母又都是平民百姓,当然都不富裕。
而他们却都入了重点大学,而且都没申请过经济资助。
最后又双双成为军官,而在这之前又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想当军官。
’博门特那位朋友的家庭情况如何?你查到他们的下落没有?没有。
记载中,他家住威尔士一个产煤小城里。
可他们根本不在那儿。
也没有人能提供任何有关的情况。
贺尔汀了解的情况和诺勒的猜测是一致的。
安东尼·博门特是敖德萨的特务。
现在,重要的是除掉博门特一伙,不能允许他们再干扰日内瓦的事了。
也许他和贺尔汀的想法错了,也许他们应该和培顿·琼斯取得联系,让他去考虑博门特的问题。
但是,那样就会产生一些不良后果。
英国谍报部就可能复审彼德·鲍德温案件,甚至复审代号狼穴的档案。
你提供的情况与我的想法正好吻合。
让我们回到你哥哥的问题上来。
我知道里约发生的事,你谈谈好吗?我不懂你的意思。
贺尔汀张大了双眼。
你哥哥在里约知道了一些内情,不是吗?他发现了格雷夫和巴西的敖德萨。
这就是他被追逐又不得不离开巴西的原因。
根本不是因为你母亲的事,也不是因为你哥哥生意上的事或者其它类似的事,而是因为格雷夫和敖德萨。
贺尔汀舒了一口气,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些,请相信我。
贺尔汀,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贺尔汀恳求地望着他:求求你,诺勒。
我欠你的情你千万不要让我这样偿还。
约安在里约的事和你没有关系,更牵扯不到日内瓦。
究竟有没有关系,你我都无从知道,我只知道你必须告诉我约安发生了什么事,我必须心里有底。
我还有许多问题没有弄清呢。
诺勒紧紧摄住贺尔汀的手。
听我说,今天下午我闯进了一个盲人的房间。
我猛地撞开门,声音又响又突然,屋里有个老头,当然,他看不到我,也看不到我眼中的恐惧。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他的手不停地颤抖,嘴里不停地用法语祷告着……当时,我真想走到老人面前,抓住他的手,告诉他我理解他的感觉。
你知道,他看不到我眼里的恐惧。
我当时害怕极了。
我并非私闯民宅,耍枪弄棒,招灾惹祸的入。
但我不能打退堂鼓,放弃这件大事业。
贺尔汀,你必须帮助我。
我愿意帮助你,这你知道。
那么告诉我,里约发生了什么事?你哥哥都干了些什么?这并不重要。
任何情况都是重要的。
诺勒说完起身走到椅子旁,拾起扔在上面的茄克衫,指着上面那个口子说:看看这个吧。
今天下午,有人企图把匕首插进我的胸口。
我不知道你是否遇到过这类事,反正我是平生第一次遇到。
我甚至没有想到过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我感到惊慌失措……同时,也激起了我满腔的怒火。
五天前,在纽约,和我朝夕相处,把我抚养成人的父亲被人杀害了。
他正走在人行道上,一辆‘失控’的汽车直向他撞过去,一下子把他顶到一座建筑物上。
他的死给我敲了警钟。
那是对付我的!所以,不要跟我谈什么复仇团,敖德萨或者狼穴。
我清楚这群婊子养的龟孙们都是一路货色。
我想看到他们全部被铲除干净。
有了苏黎世那笔财产,我们就能做到。
否则,没人听我们的。
财大气粗嘛。
人们不会对拥有七亿八千万美元的人不理不睬的。
他们会对有钱人俯首贴耳。
诺勒随手把茄克衫扔在地上。
我们唯一能达此目的的办法是使日内瓦大银行满意,是不动我们自己的脑筋,没有别人值得依靠,只有我们自己;只有冯·泰波尔一家,凯瑟勒一家和克罗森家的一个人。
现在告诉我,里约热内卢发生了什么事。
贺尔汀垂下眼帘看了看划破的茄克衫。
然后她的目光转向诺勒。
约安杀了一个人。
谁?这我可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只知道是个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