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萧错与裴羽共乘一辆马车离开萧府。
路上,裴羽想到如意和吉祥,有心问他,又放弃。
它们不外乎是结伴出去玩儿,他给不出别的答案。
清风在外面道:禀侯爷,已经派人去往醉仙楼定雅间,护卫询问过送信到府中的人,她只是临时收了些银钱,并不知晓别的。
知道了。
裴羽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这样看来,府里的大事小情都瞒不过他,只看他愿不愿意知晓而已。
幸亏她对他没有坏心思,不然还了得?随后,她敛了心绪,把闵夫人的用意告诉他,末了道:明面上,我和二弟妹都应下了。
这些是他不会主动询问的,但她有必要告诉他。
萧错颔首一笑,是该如此。
裴羽看着他,这会儿我觉得,让事态走到这地步的人,为的就是引起你的注意,最起码,那个人对闵府的动向很清楚。
例如那封信,她应该就是看到闵府的人到萧府做客才找人送信的。
有道理。
……萧错见她一副犯愁的样子,笑了,针对萧府哪一个人或是利用你我,没有差别。
裴羽想了想,会意一笑。
可不就是么,他是一家之主,她是当家主母,家里哪一个遇到事情,他们都要当仁不让,出面周旋。
萧错又气定神闲加一句:换句话说,根本就是冲着你或我来的。
嗯,明白了。
裴羽这样说着,却是笑笑地看着他。
在他与她之间,有心人针对的只能是他。
萧错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年纪小的确有好处。
她都没机会被人注意、记恨、针对。
裴羽一笑置之。
醉仙楼是回字形的格局,大堂临街,供食客进出,四方院落的东侧另有一个很气派的大门。
萧府的马车径自到了院落之中。
萧错先一步下了马车,周妈妈适时地把帷帽递给裴羽。
如今世风开化,不要说已嫁为人妇的女子,便是待字闺中甚至已经定亲的女孩子,都可以当街策马、出入酒楼、茶馆、戏园子。
但是裴羽为着自己还在孝期,欣然接过帷帽戴上,继而下了马车,随萧错进到北面一楼的雅间。
裴羽在十二三岁那两年,曾先后随母亲、祖父离京探亲访友,期间自然曾涉足酒楼、酒馆、客栈,但是,经历中那些地方,比不得醉仙楼。
醉仙楼是近几年生意最红火的酒楼,常来光顾的人非富即贵。
裴羽曾听父亲、二叔、手足提起过,这里的氛围或是金碧辉煌或是清新雅致,今日置身其中,还是有些意外。
这雅间的氛围古朴简洁,裴羽细细打量之后,发现一应陈设的材质、手工、出处都属上等。
似是满腹才华而不欲张扬的人一般,透着内敛、矜持。
萧错指一指里间,你去里面稍事歇息。
手边事情了了再用饭,行么?行啊。
裴羽转身去往里间。
周妈妈则识趣地退到雅间门外。
清风快步进到雅间,恭声道:侯爷,古氏身在小西湖的雅间。
萧错把古氏写给他的信件递给清风,让她来见我。
是古氏要见他,那么他就没有必要涉足自己不了解的所在。
沙场上,他是最不要命的人;平日里,他时时处处都很谨慎。
有胆色、身先士卒与缺心眼儿、逞英雄从来就截然相反。
此刻身在里间的裴羽,看到室内书桌上有文房四宝、作画的颜料,一旁还有书架、醉翁椅……等寻常雅士平日都能用得到的陈设,不由释然一笑。
这般的周到,难怪富贵中人趋之若鹜。
想到这两日都不曾习字,她索性站到桌案前磨墨,想着自己写几篇大字,外面的事情也就结束了。
听得清风通禀古氏到来,她放缓了动作,侧耳聆听。
萧错凝眸看着款步进门来的女子。
乍一看,女子是二十多岁的样貌、年纪,但是双眼里的苍凉、沧桑将她的真实年龄表露无遗,应该是三十二三岁。
萧错很少认真地去观察一名女子,但是他看人年龄的眼光一向很毒,不拘男女,最多有一两岁的偏差。
这女子与皇后所绘的闵采薇画像并不相同,甚至不相似。
她不是冒充闵采薇的人。
闵采薇是瓜子脸、丹凤眼,这女子却是长方脸、半月形的眼睛。
女子在离他几步之外站定身形,敛衽行礼,妾身古氏,见过侯爷。
萧错却问道:你是何人?古氏站直身形,定定地望着萧错,语气从容:妾身古氏,闵采薇、乔明萱的生母。
膝下两女是孪生姐妹。
萧错又问:要见我,是为何故?古氏语气坚定、清冽:因为妾身膝下长女不明不白地死在嫡母手中、次女又不明不白地丧夫守寡,妾身与次女曾两次到顺天府鸣冤,两次都是遭受一番毒打而无下文。
萧错再问:你次女丧夫,何人所为?古氏双眸闪烁着怨毒的光火,是成国公府所为。
随即不等询问,道出缘由,明萱及笄之年出嫁,夫君是京城家底颇丰的商贾罗坤。
成婚不到一个月,成国公府便要做无本买卖,要罗坤每年孝敬十万两银子。
罗坤不从,要找门路请言官弹劾,他们竟下了毒手,毒杀罗坤。
可怜我的女儿,新婚丧夫,险些就疯掉了……一番话直到末一句,古氏才有了情绪,语带哽咽。
萧错随意放在桌案上的右手,中指轻轻弹跳两下。
闵采薇、乔明萱都是闵侍郎的骨血。
古氏曾再嫁,闵采薇是闵家大小姐,乔明萱则随母亲改了姓氏。
闵采薇的病故,古氏认定了是闵夫人下毒手谋害,便有了乔明萱惊吓闵采薇的事。
成国公府有人害得乔明萱新婚丧夫,古氏与乔明萱便想毁掉成国公夫妇的掌上明珠。
这样在情理上便说得通了。
可是……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萧错继续提问:什刹海别院那条密道,你怎么说?那时候,明萱妄想一命抵一命,让成国公夫妇尝一尝痛失亲人的滋味。
恰好萧二爷、萧二夫人将一个院落拆掉重建,用的工匠又不是工部看重但是有口皆碑的人,明萱便使银子买通了那位工匠。
古氏说明原委之后,垂了眼睑,看着脚尖,她想行不智之举的时候,我察觉到了,而且那时她每日只睡一两个时辰,身子骨眼看着就要垮掉,人经常神志不清的……我将她接到身边悉心照看,她到今年开春儿才痊愈。
到如今,我们母女两个还是决定拼上性命行险招,最起码,要让侯爷知晓闵侍郎、成国公的品行有多不堪。
又是合情合理的一番话。
闵侍郎品行的不堪,萧错今日已经深刻的领略到。
只是,我不明白,萧错缓声道,你所说种种,与我何干?古氏不由抬眼看向萧错,这顷刻间,无法掩饰眼里的失望、忐忑。
济宁侯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他根本不在意萧二夫人的安危,还是萧二夫人根本就没被惊吓到?可是,怎么可能呢?萧错行事再冷酷,也不会对手足房里的大事置若罔闻;明萱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萧二夫人被吓得当场晕倒。
萧错徐徐笑开来,乔明萱在何处?你二人所作所为,受何人唆使?古氏嘴角翕翕,随即低下头去,妾身不明白侯爷是何意。
不明白,那就慢慢想。
萧错扬声唤清风,把人带走,严加看管。
侯爷!古氏情绪复杂地唤出这一声。
装神弄鬼,罪同巫蛊。
萧错轻一摆手,示意清风将人带下去,找到乔明萱之前,不要让我再见到她。
是。
正如他方才说的,装神弄鬼罪同巫蛊,古氏不会不知道。
就算古氏的长女是被闵夫人害死的,就算成国公府曾害得她的女婿丧命,她到他面前说出这些,也是难逃一死——因为二夫人是无辜的。
既然无辜,缘何承受被人吓得半死的磨难?萧府凭什么要受这种窝囊气?说句不好听的,他的二弟妹要是胆子小一些,真被吓死了,这笔账要怎么算?古氏如果可以隐忍长达两三年之久,今日绝不会这般行事。
没可能出现在他面前。
这些考量足以让萧错确定:古氏与乔明萱要么是被人利用,要么是被人胁迫。
不论是何缘故,找出她们背后之人都是当务之急。
至于如何让古氏招认,倒也不是难事。
裴羽到了他面前,和声道:侯爷,该用饭了吧?你说呢?萧错颔首道,唤人来点菜。
裴羽却不应声,笑着在他身侧落座,这是侯爷的事,我不管。
萧错轻笑出声,捏了捏她的脸颊,随后扬声唤伙计。
伙计应声而入,奉上菜谱。
裴羽没好气地看了伙计一眼,心说你来慢点儿能怎么着?伙计却不敢看她与萧错,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
裴羽不由泄气。
萧错点了红烧肉、酒醉鸭肝,便将菜谱递给裴羽。
裴羽由着喜好点了几道素菜,末了加了琵琶大虾、精蒸鲥鱼。
她爱吃鱼虾,不认为今日是收敛嗜好的日子。
过了些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想错了——菜肴摆上桌,萧错便举筷给她连夹了几块红烧肉。
他让她青菜和肉一起吃,她记得。
一如昨晚,乖乖地吃完。
吃完红烧肉,她正要高高兴兴享用鱼虾的时候,萧错又给她夹了一块酒醉鸭肝,裴羽不由挑眉瞪着他。
他是故意的吧?点的两道荤菜都是给她的是吧?萧错却是一脸无辜,又给她夹了一块鸭肝,吃什么补什么。
你肝火太旺盛。
裴羽要到勉勉强强吃完一块鸭肝才回过神来,胡说。
肝能明目,这是老话。
差点儿就给他骗过去了。
老话可多了:食不言寝不语、出嫁从夫之类。
乖乖吃饭。
萧错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之后继续慢条斯理地用饭。
气得她。
裴羽也没气多久——没过半盏茶的功夫,此间老板命伙计来请萧错去叙谈几句,并且有言在先:韩越霖就在此间用饭,因着他携家眷前来的缘,才没拎着酒壶找过来。
萧错闻言微笑,知会裴羽用完饭只管回府,随后走人。
有他在,总是少不得生气,可他不在眼前的话,她又觉着无趣。
裴羽很无奈,回府之后很无聊。
得闲的时候,也会想一想古氏、乔明萱的事情,一想起便放弃——横竖有萧错呢,他是不会允许她真正介入那件事的,再说了,如果他都不能从速解决,她又能有什么法子?便这样,怏怏然到了晚间。
歇下之前,裴羽问蔷薇:如意和吉祥呢?没回来?蔷薇笑道:没回来,不是出去玩儿便是去了宫里。
夫人放心,奴婢问过清风和益明,他们都说这是常事。
知道了。
除此之外,裴羽还能说什么?她上了床,阖了眼睑。
今日与昨日相同:她觉得冷,懒得折腾下人准备汤婆子或手炉,只盼着萧错快点儿回来。
将近戌时,萧错回来了,到了床前,把一个锦盒放在她枕畔。
裴羽立刻拿到手里,这是什么?给我的么?嗯,你不是要礼尚往来的?他应着,转身去更衣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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