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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2025-03-30 06:25:44

你想出去走走吗?那个胖侦探说。

她站起身来,朱莉心想,她腿上的肌肉该有多么强壮啊,否则怎么能一下子就把这么匝重的身子从座位上抬起来呢。

看看她的体重,你会认为要抬起她必须动用起重机,就是那种耸立在沃尔森德河边的大型起重机。

朱莉想,她不仅仅是身体强壮。

这位侦探是一个意志坚定的女人。

她一旦作出什么决定,任何事情都无法让她改变主意。

不知怎的,想到这一点,朱莉觉得很欣慰。

我想你也许需要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那个女人说。

朱莉看着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一定比较奇怪。

鲁克弄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时,就是用那种表情看着你。

他们不一会儿就会来搬走鲁克的尸体。

女侦探轻声说。

她的名字叫维拉。

在她们刚开始谈话时她就告诉了朱莉,只是朱莉直到现在才记住。

毫无疑问,邻居们也会盯着看的。

我想你可能想要远离这些,也许你更愿意看着他离去。

你自己决定吧朱莉想起那淹没在水中的尸体,觉得一阵恶心。

她不愿想到那个场景。

我们去哪儿呢?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这个天适合在海边散步。

你可以带上劳拉。

鲁克生前很喜欢海滩,朱莉说,有一年夏天他去那里钓过鱼。

我爸爸送给他一根旧鱼。

他大概什么都没钓到,但这可以让他不去闯祸。

是的,只好如此了。

此前她们已经把劳拉安置在邻居萨尔家一个空闲房间的床上睡了。

女侦探和朱莉一起上楼问她是否愿意和她们一起出去。

朱莉觉得维拉爱管闲事。

她以前也曾遇到过像她这样的人,这些人对别人的私事过分感兴趣。

也许这是成为一名好侦探的必备条件。

现在她认为维拉想要更多的了解劳拉。

如果她们一起出去散步的话,维拉就会让劳拉开口谈论自己的情况了。

女侦探一定认为朱莉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鲁克身上,因而对劳拉关心不够。

劳拉仍在睡觉。

我想还是不要叫醒她,朱莉很快说道,我们把她留在这儿交给萨尔。

只要你认为是最合适的就行,宝贝儿。

维拉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轻松,但茱莉仍能感觉出她的失望。

朱莉从萨尔家大门出来朝着维拉的汽车走去时,虽然没有发现有人盯着她们看,但是她清楚地知道每个人都躲在某处偷偷看着。

每当这条街上发生了什么戏剧性的事情,朱莉本人也会做同样的事——她会站在临街的卧室里,鼻子顶着纱窗。

任何一出戏,只要她不是主角,她肯定会是观众中的一员。

维拉将车停在迪普登的沙丘后面。

小路的一边是一个小自然保护区,池塘旁边有木头搭成的观鸟埋伏处,还有几条用厚木板铺成的路。

远处有一间平房,观鸟的人常待在那里观鸟。

平方前有个花园,园里的植物长得过于茂盛,让人几乎都看不见那平房。

通往海滩的那一边,观鸟的人常待在那里观鸟。

平房前有个花园,园里的植物长得过于茂盛,让人几乎都看不见那平房。

通往海滩的那一边,先是一片草地,草地上点缀着些黄色的小花,然后是一连串的沙丘。

在杰弗心情好、愿意和他们一起扮演幸福家庭的时候,他们曾带孩子们到这里来过几趟,孩子们很喜欢这里。

朱莉脑子里浮现出一幅有关鲁克的画面——那时他大约八岁,从沙堆上滑下来,正滑到一半。

可能真的有这么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场景就是他现在正想着的。

她脑子里的画面非常清晰。

鲁克穿着细帆布毛边短裤,红色的T恤衫,嘴大张着,一般是因为恐惧,一般是因为兴奋。

尽管天气晴好,但那里并没有几辆车。

周三的早晨孩子们还在上学,只有那些退了休的却还很爱活动的人和他们的狗才有机-024-会享受这好天气。

朱莉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我该去上班的。

去护理中心。

玛丽可能在等我呢。

萨尔在第一时间给她打过电话了。

玛丽已经找好人替你上班。

她说向你问好。

听到这话,朱莉停了下来,干燥的细沙在她的脚下缓缓地流动着。

玛丽·李是护理中心的老板,但她并不是一个感情丰富的女人。

她不可能向她问好。

你们通知我爸妈了吗?昨晚我一到就立刻通知他们了。

他们想要过来,但你说你想自己待一段时间。

我是这样说的吗?朱莉试图回忆昨晚的事,但脑子里一片模糊,就像那一次她们一起去贝弗家参加女士聚会喝得烂醉如泥一样。

那个噩梦想起来是那么不真实,只有边缘参差不齐的画面,还有忽闪忽现的人影。

她们继续向前走着,一直走到沙丘的最高点,然后向下朝海滩走去。

朱莉已将运动鞋脱了下来,用鞋带把两只鞋系在一起,扛在肩上。

维拉一直穿的是凉鞋,就用不着费神脱鞋了。

在车里时,她就戴上了一顶巨大的白色宽边软帽和一副深色太阳镜。

我对太阳光过敏。

她解释说。

她看上去有些不正常。

如果朱莉在去圣乔治看望鲁克的路上撞见她的话,一定会把她当做是医院的病人。

毫无疑问她会这么认为的。

她们现在位于一段大约有四英里长的海滩的最南端。

海滩的最北端延伸至一个狭长的海角,那里有一座灯塔,笼罩在雾霭中几乎看不见。

你一定过得很不轻松。

我是说与鲁克一起生活。

维拉说。

朱莉再次停了下来。

微风拂面而过,咸咸的,这种风只有在海边才会有。

远处有三个很小的身影:两个老人和一条在追着球跑的狗。

阳光太强烈了,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

你认为是我杀了他。

她说。

是你杀的吗?由于女侦探戴着帽子和眼镜,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没有杀他。

自她发现鲁克的尸体后,从她的嘴里流淌出了许多话,但在讲完这句话后,似乎所有的话都已干枯了。

她无法让他人相信,她是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伤害鲁克的事情的,她也无法述说,这十六年来她是怎样保护鲁克,怎样让他免受外界的伤害。

她张开嘴,感觉好像被沙子呛着了。

我没杀他。

她再次说道。

显然你没有杀他,维拉说,如果有可能是你杀了他的话,我就会在警察局里和你谈话,而且还要录音,同时还要有你的律师在场,否则法庭是不会把你对我说的话作为证据。

但我必须要问你这个问题。

要知道,你是有机会杀他的。

你回到家时他刚被害不久。

从理论上来说,有这种可能。

而且,在通常情况下,凶手往往就是家庭成员。

她停顿了一下后又继续说道:所以我不得不问。

这么说,你相信我啦。

我已经告诉过你我相信你。

你只是有这种可能。

我是说,如果他已让你感到精疲力竭,再也无力应付的话。

如果真的是那样,你会告诉我们的。

此外,你真的认为他是自杀的?我到你家时,你正在责备自己,因为你以为鲁克是自杀的。

她们走在退潮后露出的坚硬的沙地上。

朱莉将牛仔裤的裤脚向上挽了几道,好让海水淹没她的双脚。

女侦探无法效仿她的做法,因为那样会弄湿她的凉鞋。

朱莉眺望着大海,维拉不知道她此刻正在流泪。

有人杀害了他。

维拉说。

朱莉几乎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尽管海上很平静,没有什么大浪,但是当海浪退下去时仍会发出很大的声音。

有人先将他掐死,帮他脱去所有的衣服,然后在浴缸里放好水,把他放在里面,又在水面上撒上鲜花。

朱莉不知道是否应该接她的话,所以她什么也没有说。

你们家里有那种花吗?维拉问。

朱莉转过脸对着她说:我们家从来不放花。

劳拉有花粉热,花会让她的眼睛流眼泪。

那花园里有吗?你在开玩笑吧?我们家花园里什么花都没有种。

我爸爸会过来帮我们修剪草坪,但我们从不愿费神去种什么其他植物。

屋后的空地上也只够晒衣服。

这样说来,凶手是自己带花来的了。

我们现在先暂时用‘他’,这样说起来方便。

大部分的凶手都是男性,但我们还是不能有偏见。

他为什么要带花?对你而言,这意味着什么呢?朱莉摇了摇头,但是大脑深处却依稀有些什么,似乎存在某记忆。

人们带花去托马斯遇难的地方。

他们把花洒到河里。

都是住在他妈妈那一片的邻居。

那些不认识他的人,或者认识他却并不喜欢他的人都去了。

他们去表示哀悼,说他们觉得这实在是太可惜了,一群男孩子的胡闹却让他丧了命。

鲁克也到那里去了。

我从麦里逊花店买了些水仙花带了去。

鲜花用来表达人们的纪念和悲哀,维拉说,很普遍。

朱莉弄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不管杀害鲁克的人是谁,反正他对此感到很难过。

有这个可能。

但是如果感到难过,而且可能是在动手之前就有了负疚感——假如这就是那些鲜花的作用的话——那为什么要杀他呢?不可能是有什么人强迫他闯入我家,杀了我儿子。

没有人闯进你家。

维拉说。

什么?没有任何强行闯入的迹象。

窗子完好无损。

其他东西也都是完好的。

看起来似乎是鲁克让他进来的,或者是劳拉。

很可能是鲁克,朱莉伤心地说,不管是谁的话他都相信。

如果他有钱的话,他会施舍给每个在街上乞讨的乞丐。

任何一个人走到我家门口,只要随便编上一段故事,鲁克就会让他们进来。

劳拉就要聪明得多。

劳拉和鲁克相处得好吗?你在说什么呢?她显得比刚才女侦探说她杀了鲁克时还要生气,劳拉还只是个小姑娘,才十四岁。

有些问题是不得不问的,维拉说,你很聪明,你能理解的。

她停顿了一会儿。

你得知道我必须和她谈谈。

她目前状态不佳,一旦她情绪有好转,我就会找她的。

最好在我开始和她谈话之前,我可以了解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

比如说,鲁克是否有可能会对她说些心里话呢?如果他有什么担心的事,她是否会知道呢?他们俩没那么亲密,朱莉说,有这样一个哥哥对她来说很不容易。

他总是牵扯了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不是吗?我曾努力让她感觉到我也很关注她的存在,然而我真正担忧的是鲁克一个人。

上中学的时候她一定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每个人都知道鲁克是个麻烦事,每个人都骂他,但那并不意味着她希望他受到什么伤害。

她不会的,维拉说,她当然不会。

这时,两个十几岁的男孩从沙丘上跑下来,来到海滩上。

是两个小混混,仅看看他们的那个样子就能判断出来。

他们互相洒着沙子,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他们大约和鲁克同龄,很可能是逃学出来玩的。

朱莉紧紧抿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你昨晚从镇上回来坐的是什么出租车?问题来得很突然。

朱莉知道维拉是想分散她的注意力,因此心里很感激。

怀特里湾①的猎狐出租车公司,我们预先订好的。

司机先把丽莎和简放下,我是最后一个。

她停了一会儿,他可以证实我说的话。

我到家只不过几分钟,就去猛敲萨尔家的门了。

如果他开到路的尽头转弯的话,他甚至可能看到我站在门口的台阶上。

我对他是否看见街上还有其他人更感兴趣。

你看见什么人了吗?朱莉摇了摇头。

不着急,慢慢想,维拉说,应该有的。

看看你能不能像放电影一样,把那时的场景在你脑子里重演一遍。

你从头开始讲给我听。

就从出租车停车的时候开始。

海滩宽广而空荡,海鸥叫着从朱莉头顶上空飞过,海潮拍打着她的双脚。

她坐在那里,闭上双眼,再次体会到那晚她刚下出租车时袭来的一阵眩晕。

我喝醉了,她说,但绝不是烂醉如泥,只是意识模糊了。

所有的东西都在旋转。

你知道那种感觉,对吗?她确信维拉肯定喝醉过。

她应该是个可以喝得一醉方休的酒友。

我的确知道。

她给了朱莉一分钟时间,然后又问道,①在英格兰部离纽卡斯尔和桑德兰(Sunderland)不远的地方,是景致优美的海滨旅游区。

该海湾地处泰恩茅斯(Tynemouth),自然和历史人文资源都非常丰富。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不同寻常的声音?什么也没有。

我注意到周围一片寂静。

通常村子里的主干道上会有车辆来来往往。

因为总是那样,所以平时是不会注意到的。

昨晚却什么声音都没有,我开门的时候也是这样。

她皱了皱眉。

那后来呢?开过门之后呢?街上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

会不会是那辆出租车拐弯的声音?不。

这是车子点火、发动机刚开始运转的声音。

这种声音与正在行驶的车子发出的声音应该是不同的,不是吗?是有很大区别。

维拉说。

那辆车一定是停在街的另一头,靠近去镇上的那条路相接的丁字路口。

声音就来自那个方向。

那么,你在乘出租车回来的路上一定经过那辆车了,对吗?我想肯定是经过了。

该不会是你没注意到吧?一辆陌生的车?不属于任何一个当地常住居民的车?她的语调显得既慎重又漫不经心,因此朱莉明白这个问题很重要。

不,她说,我不会的。

但她再次闭上眼睛,集中精力回忆。

想起来——当时她们已经过了那座拱桥,她身子探向前,告诉司机减速,因为她们马上就要到了。

拐角处的右拐弯很急。

当时她正从她的手袋里把钱包拿出来,这样就免去了最后一分钟再忙着掏钱的尴尬。

丽莎和简先前已经给过她钱了,而且远远不止她们应付的那一份车钱,所以她知道自己身上有足够的现金支付车费。

因为对面没有汽车,出租车司机一路开到她住的那条街上,中间没有停下来让路。

后来她看见那辆车停在那儿,几乎就在拐角上,就停在格雷先生家的平房外面。

她当时还挺纳闷,因为格雷先生自从被诊断患了帕金森病之后,就再也没有开过车,而且大家都知道他唯一的儿子住在澳大利亚。

她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她当时想车子会不会是医生的,会不会是有什么急诊。

她当时还看了看,想确认是否有房间亮着灯,因为她想,这下她可以给萨尔散布一些小道消息了。

但是,整座房子一片漆黑。

当时她想,算啦,这是辆小型汽车,并不是医生通常开的那种。

她把所有这些都告诉了维拉。

我不知道那车子是什么牌子。

不开车是不会注意的……亲爱的,别介意。

这让我们有事做了。

也许你的某个邻居会看到的。

那几个逃学的男孩正在扔足球。

他们把足球重重地砸在湿沙子上,足球弹起来,他们的衣服溅满了泥点。

他们的妈妈会宰了他们的,朱莉心想。

回家吧,维拉说,可以了吗?朱莉差点说她不想回家了。

劳拉可能快要醒了。

她会需要你的。

维拉迈着重重的脚步上向沙山。

她身后的朱莉别无选择,只好跟着她走。

回到街道上时,朱莉感觉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条街道。

她的一部分仍然留在海鸥嘶鸣的空旷的海滩上。

很难相信她家就在这里——一片重新开垦的农田的尽头。

以前这里堆着煤矿里挖出来的废渣,但是现在这里只有一直延伸到海边的田野。

街道的一边显老旧的平房,每一座房子都有带护栏、与人行道相连的小路;在街道的另一边是一排半独立式的房子,以前是村管理委员会,现在是私有财产了。

朱莉想,如果我们住在别处,还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吗?维拉让她指出前一个晚上看见那辆车的准确位置。

虽然她在竭力回想,可她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

整个这段时间里,她一直都在想些她本可以做却没有做的事,这样一来,她就不会失去儿子了。

她可以搬家,或者她不该和那些女伴~起出去,或者她早该把鲁克送到一所特殊的学校,一所寄宿学校,鲁克在那里能够得到应有的照顾。

维拉很小心地将车直接停在屋子外面。

门口有一名警察,但是,朱莉知道鲁克已经不在人世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