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6月9日,星期五凌晨1:30有大约五分钟时间,杰克看着壁钟的秒针滴滴答答义无反顾地走到了1点半钟。
随着分针最后一跳,杰克深吸了一口气。
刚才这几秒,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屏住呼吸的。
1点半是个小小的里程碑。
12小时之后他就要结婚了,逃避婚姻的这些年头就要成为历史了。
他觉得有点不真实。
除去最近这段时间,之前他一直是习惯单身的。
他适合结婚吗?能从两个人的角度考虑问题吗?他真的不知道。
你还好吧?拉塔莎说着伸出手来,捏了捏杰克的胳膊。
他这才回过神来。
没事。
我很好!杰克脱口而出。
刚才拉塔莎吓着他了。
刚才我以为你是失神癫痫呢。
有几分钟,你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眨。
你到底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杰克是个很注重隐私的人,但他还是想把自己的顾虑告诉拉塔莎,听听她的意见。
这种反应让他很吃惊,尽管他知道自己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强烈的信任感。
除了他去纽顿纪念医院这段时间,他俩已经一起工作了将近六个小时,有一种自然的亲切感。
杰克一回到波士顿法医署,两人就占据了图书馆。
书架基本上是空的,可能是经费不够。
这间屋子的好处在于有一张宽大的长条桌。
杰克把克雷格的案卷都摊开整理。
这样万一有需要,可以及时找到相关的材料。
桌子的一头放着几个打开的比萨饼盒子、纸碟以及大纸杯。
两人都全神贯注,想解开佩欣斯·斯坦霍普死亡的谜底。
他们还搬来一架双目镜立体解剖显微镜。
两人分坐在桌子的两边,花了几个小时,把冠状动脉全都打开检查了一遍。
与接近心脏的大血管一样,所有的末梢血管都正常,没有斑块。
杰克和拉塔莎还特别检查了为心脏传导系统供血的血管。
最后一步就是用显微镜观察心脏。
他们在心脏的各个区域都取了样本,但主要还是集中在传导系统内部和周围。
杰克没来之前,拉塔莎已经用一小块样本做了一些冷冻切片。
他一来,两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切片着色,然后放在一边晾干,过一会儿就可以上镜观察了。
刚给切片着色完毕,艾伦·史密森的电话就来了。
听到拉塔莎的声音,他显然很开心。
至少站在一边被迫听这场私人对话的杰克是这么认为的。
他也不想偷听,觉得这样侵犯别人的隐私很不舒服。
但让他高兴的是,艾伦很愿意帮忙,答应马上就做毒物学检验。
没想到什么新主意,拉塔莎问杰克在想什么,他这样回答。
刚才他无意中看到了壁钟,秒针滴滴答答的声音让他想起迫在眉睫的婚礼,一时间有些慌乱。
他本该考虑佩欣斯的死因还有什么新解释。
他把所有的旧想法告诉拉塔莎,等于把去医院的路上,给亚历克西斯打电话的内容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他把所有的自尊都抛到了脑后,把那个用药过量/用错药的想法都告诉拉塔莎,尽管事后觉得这个想法很空洞,简直像傻瓜。
拉塔莎的反应很恰当。
我也没什么惊人的发现,拉塔莎承认。
你的有些想法确实可笑,但真的很有创意。
我什么都想不出来,你懂我的意思吗?杰克笑了。
也许你把我跟你说的和这些材料结合起来,就能有想法了,杰克说着指了指桌上的案卷。
角色都很精彩。
取证记录比出庭证人的证言多四倍。
我很乐意看一看,只要你告诉我哪部分可能对我们的帮助最大。
如果你想看,建议你看克雷格·博曼和乔丹·斯坦霍普的证词。
作为原告和被告,他们是当仁不让的主角。
事实上,我想重读一遍他俩对佩欣斯症状的描述。
如果她真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是被毒死的,那细微的症状就很关键。
你我都清楚,人体内的化学环境有多么复杂,有些毒药是根本查不出来的。
我们可能要告诉艾伦需要找哪些成分,他才能找到。
博曼大夫和斯坦霍普先生的取证记录在哪里?这两人的取证记录都很厚,因此杰克把它们单独堆成两堆。
他伸手把记录递给桌对面的拉塔莎。
苍天啊!她大喊着,觉得太沉了。
这是什么啊,《战争与和平》?一共多少页?克雷格·博曼的取证历时好几天。
法庭记录员把每个字都记下来了。
凌晨两点看这些,我估计我是对付不了,拉塔莎说着把两本厚厚的记录往桌上一扔。
全是对话,行距又很宽。
实际上大部分都很容易看懂的。
这些论文的复印件是干什么的?拉塔莎说着拿起一小堆学术出版物。
博曼大夫是其中大部分文章的第一作者,其余文章他是合著者。
克雷格的律师觉得这些文章能说明克雷格对医学的投入程度,可以弱化原告方对他的人身攻击。
这篇刚发表的时候我就看过,拉塔莎说着拿起克雷格发表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的那篇具有开创性的论文。
杰克再次对她刮目相看。
你还有时间看这么深奥的东西?没什么深奥的,拉塔莎笑着说。
膜生理学是当今几乎所有医学门类发展的关键,特别是药理学和免疫学,甚至还影响到传染病和癌症研究。
行了,可以了!杰克说着举起双手,像是要保护自己。
我收回我刚才说的话。
我的问题在于,我念医学院的时候,还是上个世纪呢。
别找借口了,拉塔莎说着翻了翻克雷格的论文。
钠通道活动是肌肉和神经活动的基础。
如果钠通道异常,什么都谈不上了。
可以了,杰克说。
你已经充分表达了你的观点。
我这就看,算是临阵抱佛脚吧。
拉塔莎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把他俩吓了一跳。
拉塔莎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号码,随即打开手机。
出什么事了?她把手机贴紧耳朵,开门见山地问。
杰克想听清电话那头的声音,但是不行。
他希望是艾伦打来的电话。
对话非常简短。
拉塔莎只说了一句,好的,就挂了电话站起来。
是谁打来的?杰克问。
艾伦,拉塔莎说。
他让我们去实验室一趟,离这儿很近。
我觉得如果想让他为我们的样本加夜班,最好还是去一趟。
你愿意去吗?怎么会不愿意呢?杰克说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杰克没有意识到波士顿法医署就在庞大的波士顿医学中心建筑群边缘。
尽管已是深夜,可他们还是遇见几个医学中心的工作人员,包括几个医学院的学生,在几栋楼之间穿行。
大家都显得不慌不忙的,好像在享受着温暖的、丝绸一般的空气。
虽然理论上说还是暮春,可感觉已经是夏天了。
他们走了不到两个街区就找到了毒物学实验室,在一栋八层的钢架玻璃大楼里。
在乘电梯去六楼的路上,杰克看着拉塔莎。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楼层显示屏,脸上显得有点疲惫。
如果说错什么,我提前道歉,杰克说,不过我有一种感觉,艾伦·史密森之所以愿意帮忙,是因为他对你旧情未了。
可能吧,拉塔莎模棱两可地说。
希望接受他的帮助不会让你为难。
我能应付得了,拉塔莎的语气像是在说:讨论到此结束。
实验室设备精良,但几乎空无一人。
除了艾伦,只有两个实验室技工在这间大屋的另一头忙着什么。
屋里有三排工作台,摆满了崭新的实验设备。
艾伦是个相貌惊人的黑人,上唇的髭须和下颚的山羊胡都修剪得很整齐,给人一种阴险狡猾的感觉。
他穿着一件紧身黑色T恤,外罩一件卷着袖子的白大褂,健硕的肌肉块隐约可见,更显得咄咄逼人。
他的皮肤是红棕色的,发亮,比拉塔莎的肤色稍微深一点。
他的眼睛很亮,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学老友看。
拉塔莎给两人做了介绍。
艾伦只是简短而有力地握了握杰克的手,并迅速打量了他一眼。
艾伦毫不掩饰自己对拉塔莎的兴趣,冲她和蔼地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
你应该经常过来玩,姑娘,艾伦说着把他们领进狭小朴素的办公室,自己在办公桌前坐下,拉塔莎和杰克搬了两把直背椅,在他对面坐下。
实验室真漂亮,杰克冲着身后挥了挥大拇指。
不过好像人手不够。
夜班人少,艾伦说着还在冲拉塔莎微笑。
从雇员人数来说,我们和白班的差别就像黑夜与白天一样。
他被自己的笑话逗乐了。
杰克觉得这人既不缺自尊,也不缺幽默感。
你在我们的样本里发现什么了?拉塔莎开门见山地问。
噢,对了,艾伦说着把两手张开,手指对撑,胳膊肘仍然放在办公桌上。
你的条子里只说了一点背景,我想跟你核对一下,看我理解得对不对。
死者大约八个月前死于心脏病突发。
尸体经过了防腐处理,下葬了,最近刚从地下挖出来。
现在想排除毒死的可能性?说得再明确一点吧,拉塔莎说。
她看上去像是正常死亡。
我们想确认不是他杀。
是这样,艾伦拉长了声音,似乎在考虑下一步该说什么。
检验结果如何?拉塔莎不耐烦地说。
为什么要这么拖拉?拉塔莎的语气让杰克心里一紧。
她对艾伦这么不友好,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他知道艾伦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杰克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这两人之间肯定有过节。
至于是什么过节,他不想知道。
我想帮你们正确解读检验结果,艾伦辩解说。
我们都是法医,拉塔莎回敬他。
我想我们都相当了解毒物学检验的局限性。
那想必也知道,阴性结果的准确率只有大约百分之四十?艾伦扬起眉毛问。
这个数据还是指刚刚去世,没有经过防腐处理的尸体。
也就是说,毒物学检验的结果呈阴性。
是的,艾伦说。
绝对是阴性。
天哪,比拔牙还艰难,拉塔莎抱怨说。
她翻了翻眼睛,两只胳膊不停地挥动着。
你们都检验哪些药物?杰克问。
包括洋地黄吗?包括洋地黄,艾伦说着站起身,递给杰克一张实验室毒物学检验药品表。
杰克浏览了一遍。
他没想到品种会这么全。
你们用什么检验方法?色谱法和酶免疫测定相结合。
你们有气相色谱—质谱联用分析仪吗?杰克问。
当然有了,艾伦自豪地说。
不过想让我用这个大家伙,必须先告诉我要找什么?这会儿只能告诉你一个大概想法,杰克说。
如果病历里记录的患者症状确实是由药物或毒药引起的,那我们找的就是能使心跳变得很慢,且对任何抢救没有反应的药物。
还有就是呼吸系统抑制剂,因为她还有发绀症状。
这还是包括一大堆药物和毒药,艾伦说。
没有进一步的细节,等于是让我创造奇迹!我知道,杰克承认。
拉塔莎和我这就回去讨论,看能不能找出最有可能的备选项。
那最好,艾伦说。
不然这个毒物学检验就没有意义了。
这么多防腐液,我先得搞清楚哪些需要排除。
我知道,杰克又说了一遍。
你们怎么会想到是他杀?艾伦问。
不介意我这样问吧。
杰克和拉塔莎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说多少。
我们几小时前刚做过尸检!拉塔莎说。
什么都没找到。
没有心脏病理迹象,让人很难理解,跟病历上的记录不符。
有意思,艾伦若有所思地说。
他的眼睛盯着拉塔莎。
先让我弄清楚。
你是想让我做全套毒物学检验,占用我整晚的时间,而且还是偷偷地干。
是这意思吧?当然是做全套检验!拉塔莎气呼呼地说。
你是怎么回事啊?不检验我们坐在这里干什么?我不是指你和医生,艾伦说着指了指杰克。
然后又指着拉塔莎说。
我是说你本人。
是的,是我想让你做全套检验,行了吧,拉塔莎说着站起身来。
行了,艾伦说着脸上显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拉塔莎走出办公室。
杰克没想到会谈就这样结束了。
他站起身来,匆忙找出一张名片。
万一你有什么要问我,他边说边把名片放在艾伦的办公桌上,然后又从旁边的树脂玻璃名片夹里拿了一张艾伦的名片。
非常感谢你能帮忙。
谢谢。
不客气,艾伦说着,脸上得意的笑容还没有退去。
杰克在电梯口赶上拉塔莎。
直到电梯开始往下走,他才开口说话。
这样结束挺突然的,杰克说。
他盯着楼层显示屏,假装不看拉塔莎。
是的。
我最烦这人了。
这个傲慢的杂种。
我觉得他确实没有自尊缺失的问题。
拉塔莎大笑起来,明显放松了许多。
两人走进夜色里。
快3点了,街上还是有行人。
快到法医署的时候,拉塔莎说话了:你肯定在想我刚才为什么会那么粗鲁。
确实想过,杰克承认。
大学的最后一年,我和艾伦走得很近。
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我看清了他的本质。
她用钥匙打开前门,朝保安招招手。
两人开始爬楼梯,她接着说,我以为自己怀孕了,心里很慌。
可等我告诉他,他的反应却是要甩我。
给他打电话他不接,于是我给他写了一封分手信。
可笑的是,我并没有怀孕。
大概一年前,他发现我在法医署上班,就想复合,但我没兴趣。
刚才在他办公室闹得很不愉快,真不好意思。
不用道歉,杰克说。
去他办公室的路上我就说了,希望接受他的帮助不会让你为难。
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我的反应不至于那么激烈。
没想到一看到他,我就把那件事全记起来了,气得要命。
我以为自己已经把这事给忘了呢。
两人走进图书馆,屋里跟走的时候一样乱。
要不要看看着色的切片?拉塔莎提议说。
也许你应该回家打个盹,杰克说。
你没有必要在这儿陪我熬夜。
我的意思是说,我当然希望你能陪着我,帮我干活儿。
但这样要求你,确实太过分了。
你可别想轻易摆脱我,拉塔莎狡黠地笑着说。
我上医学院的时候就发现了,如果已经这么晚了,最好就别睡了。
而且,我也很想解决这个案子。
嗯,我想开车去一趟纽顿。
回医院吗?不是,回博曼家。
我答应妹妹去看看她丈夫,确保他不会昏迷。
他最近有点抑郁,经常是边喝苏格兰威士忌,边吃某种安眠药。
哎呀!拉塔莎说。
我解剖过好几具这样的尸体。
说实话,我觉得这种事不会发生在他身上,杰克说。
他可在乎他自己了。
如果去只是为了照看他,估计我就不会去了。
我还想看看他用在佩欣斯身上的那个生理指标检验套盒,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理由怀疑检查结果不应该是阳性。
如果真的不是阳性,那非正常死亡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那自杀呢?拉塔莎问。
在你最不着边际的假设中,都没有提过自杀。
为什么?杰克茫然地挠了挠后脑勺。
他确实没有想到过是自杀,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轻轻笑了一下。
这么多年来,他处理过无数起案子,经常发现明显的死因不是真正的死因。
最近一起类似的案件涉及伊朗外交官的太太,看上去是自杀,其实是他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想过是自杀,杰克说,其他想法有的比这个还不合理呢。
从你告诉我的那点信息来看,这女人活得并不开心。
这倒是真的,杰克承认,不过能联想到自杀的也只有这点了。
跟那个医院阴谋论一样,算是一种可能性吧。
不过现在我要出发去纽顿了。
当然,你也可以一起去。
不过我觉得你可能对此不感兴趣。
我留在这儿,拉塔莎说着把克雷格和乔丹的取证记录拉到一把椅子面前,然后坐下。
你不在的时候,我可以看一点背景资料。
病历在哪里?杰克把那堆资料搬到克雷格和乔丹的取证记录旁边。
一小段心电图记录纸从文件堆里冒出头来,拉塔莎拿起来问道:这是什么?这是博曼大夫刚到佩欣斯家的时候做的测试。
遗憾的是,几乎没什么用。
他甚至记不起导联的位置了。
当时她的情况很糟,而且不断恶化,他只好放弃心电图检查。
有没有人看过?所有的专家证人都看过,但因为不知道导联的位置,无法解读,所以也无法判断。
他们一致同意心律缓慢说明出现了房室阻滞。
加上其他传导系统异常,他们都认为至少说明心脏某个部位突发病变。
可惜说明不了别的什么,拉塔莎说。
我现在就出发,尽快回来,杰克说。
我的手机一直开机,如果你有什么惊人的发现,或者艾伦那边出现了奇迹,立刻联系我。
回头见,拉塔莎说着已经开始快速浏览克雷格的取证记录了。
凌晨3点钟,杰克终于可以放手在波士顿开车了。
在马萨诸塞大街的几个路口,杰克的雅绅特车是唯一一辆在等红灯的车。
有几次他考虑是不是应该闯红灯,因为横向也没有其他车辆,但最终还是没闯。
杰克并不严守规则,他觉得有的规则本身就很荒谬,但红绿灯不属于此类。
马萨诸塞州高速公路倒是另一番情景。
虽然不挤,但车辆比他想象得多,而且不全是卡车。
杰克很好奇,这些人这么晚了出来干什么。
开车去纽顿的这段时间让杰克有机会平静下来。
自从拉塔莎说她能找到毒物学检验师起,杰克就处在近乎癫狂的状态,因为此前他差点就要放弃了。
现在他平静多了,可以更理智地把整个事情的头绪理一遍。
他考虑之后,得出的结论如下:第一,由于反方证据不足,他认定佩欣斯·斯坦霍普极有可能死于严重的心脏病突发,尽管目前没有找到明显的病理迹象;第二,法萨诺很有可能是出于单纯的经济原因,才指使其手下恐吓克雷格和亚历克西斯的孩子。
法萨诺在直接威胁杰克的时候,曾经明白无误地表达过上述观点。
杰克的轻微癫狂一点点地消退,等到博曼家门口,他已经变得有点失望,情绪有点低迷。
他又开始怀疑自己仍然留在波士顿,提出各种不着边际的设想,不是因为想帮助妹妹和妹夫,而是潜意识里害怕十个小时以后就要结婚。
杰克下了车,临了还没忘了从后座上把那把伞拿出来。
他的车停在克雷格的雷克萨斯车旁边。
他走回到街上,到处寻找当天早晨还在的那辆巡逻警车,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看来监控是结束了。
杰克转身往回走,吃力地走过前院的步道。
他终于开始感到疲惫了。
屋里很暗,只有前门边的侧灯隐约透着一点亮光。
走近门廊时,杰克仰头看了看二楼卧室的窗户。
窗口黑得像缟玛瑙,反射着远处街灯的亮光。
杰克把钥匙插进锁孔,声音很轻。
他并不想偷偷摸摸地进门,但他也不想吵醒克雷格。
这时他才想起还有报警系统。
他把钥匙留在锁孔里,竭力回忆报警器的密码。
他实在太累了,想了一分钟才想起来。
但他不知道输完密码之后是不是还要再按一个键。
他把自己觉得该做的都做了,就转动了钥匙。
夜深了,如果触动了报警器,声音会很大。
杰克迅速进了门,心里还是有点慌,盯着报警器的键盘看。
还好,报警器并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响起来,但他还是想确定一下。
警报确实解除了。
一个绿色的小灯不停地闪着,表示一切正常。
杰克轻轻地关上前门。
这时他才听到餐厅里传来电视机的声音。
走廊里很黑,只有从餐厅透过来的一点光亮。
长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几乎空了的苏格兰威士忌酒瓶,一只老式的玻璃杯,还有电视机的遥控器。
出于习惯,杰克走过去,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机关了,然后走进客厅。
从楼梯看上去,二楼漆黑一片。
沿着走廊走到头就是书房。
街灯的光亮从书房的弧形窗透进来,还不算太黑。
杰克犹豫了一下:是先去看克雷格还是先去检查生理指标检验套盒。
这个决定并不难。
每次面临选择,杰克总是先挑比较让人为难的任务,这次显然应该先去看克雷格。
他倒不是觉得这个任务比较困难,只是他知道进克雷格的房间,就有可能吵醒他,而他出于种种原因,并不想这样。
最重要的是,他相信克雷格一定会觉得他是多管闲事。
克雷格肯定很恼火,因为这样意味着他需要别人照顾。
杰克又抬头看了看。
他从来没去过二楼,不知道主卧室在哪里,又不想开灯。
杰克回到厨房。
根据他的经验,很多人家都有一个专门放工具的抽屉,应该能找到手电筒。
他发现自己只猜对了一半。
抽屉里确实有手电筒,但博曼家放工具的抽屉不在厨房,而是在洗衣房。
手电筒足有一尺长,打开后投射出一道肃穆的光,倒是很符合这家的风格。
杰克觉得可以把手放在聚光镜前,调节光的强弱。
于是他拿上手电筒上了楼梯。
到了二楼,杰克让更多的光从指缝中透出来,好沿着走廊,看清楼上的布局。
走廊两边有很多扇门,但不巧的是,门都是关着的。
杰克不知道应该先从哪边检查起。
他又两边看了一下,发现右边走廊的长度只有左边的一半。
不知为什么,杰克决定先检查右边。
他随便选了一扇门,轻轻地推开一条缝,跨过门槛。
慢慢地,他用手电筒照遍全屋。
这显然不是主卧室,而是其中一个孩子的房间。
而且从墙上的海报、照片、小装饰品和到处乱放的衣服来判断,杰克觉得这肯定是特蕾西的房间。
他回到走廊上,往下一扇门走去。
他正要开门,突然发现走廊尽头正对他的那扇门是对开的。
鉴于其他房间都是单开门,这间很有可能就是主卧室。
杰克用手挡住电筒的大部分光亮,朝那扇对开的门走去,然后把电筒的聚光镜顶在小腹上,挡住光亮,伸手去开右边半扇门。
门是往里开的。
他闪进屋,才相信自己确实是找到了主卧室。
整个房间铺满了厚厚的地毯。
他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极力想听清克雷格的呼吸声,但房间里一片寂静。
他慢慢调整手电筒的方向,让光一点点地照进房间。
光影里出现了一张特大号床。
克雷格躺在离杰克最远的角落里。
杰克一动不动地站着,考虑用什么方式才能弄清克雷格是否已经昏迷。
之前他没有认真考虑过,可现在已经进屋了,不考虑不行。
尽管叫醒克雷格是最科学的办法,但显然不可行。
最后,杰克决定走过去听听克雷格的呼吸,如果声音正常,杰克认为这可以证明克雷格没事,尽管这种判断方法很不科学。
杰克将手电筒的光调小一点,朝屋子对面走去。
因为看不清,他更多凭的是记忆。
一丝微光从卧室的窗口透进来,杰克只能分辨出家具的大致轮廓。
杰克在床尾停下来,竭力想听清睡觉时断断续续的气流声。
屋里一片死寂。
杰克觉得体内肾上腺素一下子涌上来。
他吃惊地发现,根本没有呼吸声。
克雷格根本没在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