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025-03-30 06:28:21

清晨还未到来的时候,一声高昂的起床!就撕裂了夜幕。

同时铃声也震响了起来。

现在离日出时分还远得很,除了几只早起的鸟儿在啼鸣之外,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邻居们也要再过上几个小时.才会起身继续日常生活。

……啊?怎、怎么了?睡昏头的松方和毛利一时忘了自己到底是身在哪里。

他们跳起身来,呆兮兮地四下张望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态。

过了好一阵子,他们才回忆起这里是禅寺,而自己身不由己地参加了体验修行的事情来,磨磨蹭蹭地爬了起来。

如果是真正的修行僧人的话,用于日常起居的空间只有一叠榻榻米那么大而已。

他们要在这样的空间里睡眠、用餐、座禅。

但是现在毕竟只是模拟体验而已,用不着那么严酷,所以十叠的房间里住五个人,每个人能够分到两叠左右的地盘。

呜,真的四点就起床啊。

有没搞错啊。

平时的话,这会儿搞不好才刚睡哩。

看了看手表,他们烦闷地叹了口气。

你们睡了吗?没怎么睡。

九点钟晚上不是才刚开始吗,怎么睡得着。

而且肚子又好饿。

只有大麦饭和一菜一汤而已的晚饭,很快就被消化一空了。

他们抱着空空的肚子,挨着不眠的夜晚,等到好不容易才犯困了,又被人给无情地轰了起来。

呜~一个小时,我只要再睡一个小时就好……松方再次扑倒在了被子上。

这已经是冬天,比平时晚了一小时啦。

除了冬天以外,其他季节都是凌晨三点起床的呢。

好了好了,快点收拾一下去洗脸吧。

透站起身来,扒开被子,把那两个人挖了出来。

别看透乍看起来一副比谁都纤细的样子,实际上神经却意外地粗,不管在哪里都一样能高枕无忧。

昨天他也是丢下在那里辗转反侧的松方他们,一个人呼呼地进入了梦乡。

虽然夜里不知为什么突然醒了过来,但到现在也睡了六个小时,所以他很顺利地就清醒了过来,如今是一派神清气爽。

透迅速地叠好了被子,推到一边。

他们今天的修行是从洗面开始的。

根据昨夜从三浦那里听来的说明,用来漱口与洗脸的水量只限一个手桶那么多而已。

这对平时开着水龙头任意梳洗的人来说,是非常不方便的。

虽然这种不方便也正是体验修行的精髓所在,但是对过惯了便利生活的他们来说,光是这个就够他们退避三舍的了。

起床与漱洗的时间总共只有二十分钟。

过了之后,就要马上进入佛堂,进行晓天座禅了。

座禅之后,再到法堂去与僧侣们一起进行晨课,进只有米粥和芝麻盐而已的早餐。

然后修行者们去做扫除或者拔草之类的劳作。

不过他们三个是例外,劳作免掉,直接学习就是了。

……真是的,为什么我们得做到这个地步啊……习惯了熬夜的夜猫子大学生们揉着惺忪的睡眼唠唠叨叨,但是也只得学着透的样子,收拾起被褥来。

突然,走廊里传来狠狠地撞到东西,或者谁摔了个大跟头一样的巨大声音,然后楼梯上响起惊人的脚步声,听起来极为慌乱。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当三个人惊讶地面面相觑的时候……来、来人啊!快点来人啊……!伴着变了调的惨叫声,门被谁剧烈地拍打了起来。

救、救命啊--快救人啊!那个人他……!……佐仓先生?一听出是谁在惨叫,靠门最近的松方马上跳过去打开了门,惨白着一张脸的佐仓立刻像落水的人抓救命稻草一样,扑进来紧紧地抓住了他。

您没事吧?难道是身体不舒服--呜哇!松方被佐仓那不寻常的表情吓了一大跳,反射性地接住了他。

但是在看清对方的全貌之后,他立马也跟着惨叫了起来。

他拚命地推开佐仓的身体,差点没把佐仓粗暴地推飞了。

佐仓先生!你的手怎么了!冲过来的其他两人也惊讶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佐仓的双手都染得通红。

被他的手碰到的衣服,楼梯的扶手,拉门的纸上,全都涂满了鲜红的痕迹。

就连被他抓着的松方,睡衣的肩膀与胸口的地方都染满了斑斑的血红。

那不是别的,正是鲜血。

你受伤了?是哪里--要论三个人里最熟悉这种残酷场面的,毫无疑问是透了。

平时他面对过惨不忍睹的尸体,如今的血迹远远吓不倒他。

在经验方面,只接触过衰老与病死这种安稳死亡的遗体的松万和毛利与他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在迅速地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之后,透立刻推开吓得僵硬掉了的两人,扶住了佐仓的身体。

从外表上看,佐仓并没有哪里受伤,而且也不像是内出血。

那么这到底是谁的血迹呢。

透冲出走廊,迅速地向旁边的房间看去,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稻叶到底到哪里去了?喂,到母屋去叫三浦先生!快点!透在呆呆地盯着自己衣服上的血迹,脸孔痉挛着的松方背上狠拍一掌,把他推到楼梯口去。

必须要赶快确定发生了什么异变才行。

_你去三楼,看看卢卡斯有什么异常没有。

如果没事的话,就把他叫起来……透接着向毛利发出了指示。

但是还不等毛利动身,被骚动吵起来的卢卡斯就自己走了进来。

水城先生?怎么--用眼光阻止了他的问话之后,透重新看向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一样的佐仓。

佐仓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请你冷静下来好好对我说明。

他、他……自、自杀……啊?从他口中泄露出来的只言片语,让透与毛利,还有卢卡斯三人一起瞪大了眼睛。

他?难道是稻叶先生吗?他在哪里!浴、浴室--佐仓先生拜托你们了!听到地点的瞬间,透向毛利与卢卡斯短短地交代一句,就一口气冲下了台阶。

虽然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但佐仓本人并没什么异常,有他们看着不会出问题的。

他一阵风一样地穿过脱衣场,推开浴室的门,然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穿着衣服,靠在侧面墙壁上,瘫倒在浴缸边的稻叶。

左手的手肘浸在热水当中,本是透明的水已经被染得一片鲜红。

在他那无力地垂落的右手边,落着一把露出刀刃的裁纸刀。

割腕自杀了吗……如果只是因为出血过多而昏迷的话,可能还有救也说不定。

透抱着一线希望,走近了稻叶。

可是不用详细调查就知道他的体温都冷却下来,已经开始死后僵直了。

很明显,他已经死亡了。

他所需要的,不是救护车和医生,而是灵枢车与僧侣了。

……不,还是需要医生的。

因为他是非正常死亡。

透跪在稻叶身边,重重地叹出了一口气。

之前还见过面,对过话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而且两边都不是因为事故或者疾病死亡,而是毒杀与自杀。

我已经不想再看到认识的人的尸体了啊……!透紧紧地咬住嘴唇,凝视着稻叶那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庞。

咦……?突然间,他的脑海中产生了一种违和感,不由皱起了眉头。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在仔细地考虑了一下之后,他啊地看向了稻叶的衣服。

稻叶在衬衫上披了一件开襟的羊毛毛衣,而衬衫的扣子扣错了一位,似乎是谁慌忙地给他套上的一样。

透不禁愕然,赶忙挽起袖管伸进浴池的血海之中,把稻叶的左手拉了上来。

在看到他手腕上的伤口时,透一下睁大了眼睛。

割腕自杀的人一般都会留下好几道的试探伤(或称犹豫伤)--但是稻叶的手腕上却完全没有这些与致命伤平行的浅伤口。

一刀就割断了手上的动静脉。

不自然地紊乱着的衣服,没有任何试探伤的手腕。

从这些情况中推导出来的答案,就是有伪装自杀而进行的他杀嫌疑。

这意想不到的事态,让透马上调查了那僵硬的手掌与手臂。

如果是他杀的话,被害者会在抵抗中身上留下防卫创伤。

但是--……没有……除了左手之外,没有其他任何显眼的外伤。

有出血痕迹的场所只有手腕上的一处而已。

本想看看稻叶是不是抓了加害者,指甲中可能留下了皮肤的碎片,但就肉眼所见,他的指甲却非常干净,什么也没有。

在接着调查右手的时候,透啊!地叫了起来。

他看到地板上留下了一个血写的文字。

刚才之所以没有一眼看到这个记号,是因为稻叶把右手遮在了上面。

就好像怕被别人看到一样,他用手掌遮住了字迹。

‘’--透愕然地低语着。

不用说,这是代表寺庙的符号。

如果说,是稻叶在濒死的时候留下了这个记号的话,那么这就是他的死亡留言。

难道说,他在暗示这个寺庙里的人就是凶手吗?还是说--稍稍转个角度来看的话,它就变成了另一个符号。

想起那个符号的含义,透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苍白。

……难道会是……铁十字?在向三浦通报了整个事件之后,透抢在警察到来之前偷偷地进入了佐仓和稻叶的房间。

仍然没有从混乱中恢复的佐仓在透他们的房间里,由毛利和松方照料着。

卢卡斯也和他们在一起。

为了把警察带到案发现场,也为了不让不相干的人扰乱现场,三浦守在宿舍楼的入口处,等候着警车到来。

虽然被佐仓和透搅扰过一番之后,现在也不存在什么保护现场的问题了。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透抢在警方搜查之前,先到隔壁房间去进行了调查,结果在桌子底下发现有白色的小东西掉在那里。

因为那东西被夹在了榻榻米的接缝里,不注意的话可能就发现不了了吧。

这间房间里有叠得争整齐齐的两组被褥,比透他们的要小一圈的矮桌。

房间的一角放着旅行包。

房间的宽度和设备和透他们的基本一样,都是空荡荡的状态。

所以那东西虽然小,透还是发现到了。

为了不直接碰到,透掏出一张纸巾,把那东西拿了起来。

仔细打量,原来是个直径约七毫米,厚度两毫米左右的圆形药片。

是要吃药的时候无意间掉下去的吧。

要找起来太麻烦了,所以就那样扔在那里不管了。

……应该是稻叶先生的药吧。

说过他眼睛不好的。

佐仓看起来就很精神,身体也很健康的样子,如果说谁有着疾病必须长期服药的话,那还是纤细又一脸疲惫的稻叶更有可能。

ROCHE171些--吗。

见了药片表面上刻着的文字,透歪头不解。

虽然他参加过很多次解剖,对人体构造的了解程度已经超过了年长的学生们,但是就算透再怎么优秀,也还是个刚刚开始学习专门课程的大三学生而已。

像是什么药是专治什么疾病的知识,如果不去查书是不可能知道的。

而他也不记得各种药都有什么外表特征。

手边有电脑能上网的话,就可以从药片的形状和上面写着的文字查出是哪个厂商生产的,以及药的成分效用,甚至副作用之类的详细资料了。

不过身边就有个对药品很熟悉的人在,首先还是向他询问看看吧。

透把药片放回原处,走出了佐仓他们的房间,这时候刚好警察到来,楼下一片人声鼎沸。

他们首先要找寺庙里的负责人听取事态,去浴室调查遗体与现场,恐怕还得再过一段时间才会到稻叶的房间里来检查吧。

透下到一楼去看情况,发现松方和毛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下面去了。

他们和三浦一起,远远地看着警察们四处奔走取证的样子。

……对不起,能打扰一下吗?嗯?透拉着三浦的袖子,把他带到了建筑物的外面去。

一彰先生知道这是什么药物吗?三浦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透递给自己的便条,一看清上面写着的文字,脸孔就立刻僵硬住了。

这个药是怎么回事?是我在稻叶先生他们的房间里发现的。

就掉在桌子底下。

我怕打扰到警方搜查,所以用便条记下来之后,就又放回了原处。

透也以紧张的表情仰望着三浦。

既然会有这样的表情,那就说明这是‘以某种意义来说很糟糕的东西’了吧?在如今这种情况下,应该说它是‘以各种意义来说都很糟糕的东西’才对。

咦?三浦俯下身体,在蹙着眉头的透耳边说出了药的名字。

那是对物所知不多的透也--不对,应该说是就连对医毫无认识的普通人都听说过的名字。

三浦一彰,是在进入医学部之前,就已经拿下药学部的学位,拥有了药剂师资格的人。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还算不上什么少见的经历,但他曾经在厚省省医药安全局的麻药课--如今名称改为了厚生劳动省医药局的监视指导,麻药对策课中--工作过。

是全国只有一百七十三人而已的麻药取缔官。

但是知道他在再次成为帝都大学的学生之前的这段经历的,只有透和纯也而已。

看到三浦脸上变色,透一开始还以为佐仓或者稻叶是个吸霉者,可是在知道了那药的真正名称之后,立刻觉得它恐怕直接关系到了稻叶的死亡。

三浦回到现场附近,半强迫地把幽魂一样惨白着脸呆立着的佐仓带了过来。

抱歉,在您受了这么大打击的时候还打扰您。

但是为了亡故的稻叶先生,我们有件事情不能不向您问清楚。

……为了佳实……?听了佐仓的轻声反问,透的心中产生了诧异。

他们之前都是称呼彼此的姓氏的。

而佐仓却在无意识之间叫出了稻叶的名字,这说明他们更惯于亲昵地互称名字才对。

因为调查的话很快就会发现,所以我希望您能正直地回答我。

请问您接受过失眠治疗吗?不,我的睡眠很好。

佐仓一脸迷惑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为什么三浦会问出这个问题来。

那么稻叶先生呢?您知道他的情况吗?……偶尔他会睡不着吧。

可是也没到要去医院的地步,他也就是买点药店里卖的安眠药来吃。

请问您知道他是去哪里的药店吗?不知道……佐仓停顿了一下,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加了一句。

--啊,这么说起来,他似乎说过是在网上买的。

网上?听了他的答案,三浦的脸色变得益发严峻了。

向着不知道更多的事情的佐仓道了个歉,他取出手机来,给哪里拨了个电话。

喂,是我。

抱歉在工作的时候打扰你。

……是的,没什么--可是话虽这么说,真没什么我也不会在这种时候给你打电话了。

透觉得在旁边听别人说话不太好,本来想走开的,最后还是输给了好奇心。

如果真的是不想被别人听到的事情的话,三浦就会回到自己房间里去,不会当众打手机了吧。

毕竟这里是他的家。

也就是说,三浦是允许自己在旁边旁听的,所以自己的行为并不属于偷听的范畴,透给自己找了这样的借口。

虽然冒昧,但有件事情务必要拜托了。

你能联络一下仙台那边吗……对,就是东北的事务所。

比起我来,还是现任的你更容易说话啊。

在弘前市公所工作的稻叶佳实,二十六岁,男性。

字面上就是稻米的稻,叶片的叶,佳人薄命的佳和实际的实。

他在京都忽然非正常死亡,我怀疑他通过网络购买Rohypnol……不,现在还不知道是自杀还是他杀。

青森县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去搜索他的住宅,能请你带个话,说请他们早一点调查他的电脑好吗。

三浦通话的对象似乎是他做麻药取缔官时代的朋友。

透通过他的话才知道,包括青森在内,东北地区的麻取缔官事务所是设在仙台市的。

Rohypnol(氟硝西泮),这个看来很高深的名词,其实还有一个恶劣的别名约会迷奸药。

其实它是治疗失眠症的一种安眠药,但是因为效力很强,带来的睡眠也会很深,就发生了很多把这种药用在女性暴行或者强盗之类途径上的事件。

Rohypnol是特别处方精神药物,也是规制的对象,近来也出现了很多医院存储药品被盗或者通过非法途径购买之类的行为。

不只是黑帮或者外国的走私组织会经手这种药,最近的普通市民也会有通过互联网购买的,而且这种事情还在不断增加。

总的说来,如今乱用药物的现象正在恶性蔓延中。

在互联网上大家都是匿名的,可以只通过邮局与银行汇款来进行交易,根本没有碰面的必要,所以也冲淡了大家的犯罪意识。

那些买卖违法药物的家伙为了逃避揭发,采取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手段,短期内不断地更换网站。

所以比较难得到情报,不迅速调查查的话,就抓不到那些罪犯。

所以三浦才马上做出了反应的。

他挂断电话,看向透。

是我过去的同事。

我想反正警察也会发现,与其等他们联络,不如越早动手越好。

现在你们还有交流吗?是啊。

有现任者和曾经在任者的交流会哦。

而且现在还有个提案建议,借助曾经在任者的力量进行普及活动,防止乱用药物,还来征求过我的意见呢。

可是那时候正赶上医学部考试,所以很遗憾没能帮得上忙。

三浦苦笑了一下。

在他们的世界里,不但从业人数很少,而且还要不断地调任,协助进行广泛搜查。

所以成员们对彼此基本都很熟悉。

可以说是个狭小的世界把。

可是话说回来,那药物毕竟是Rohypnol。

如果稻叶先生吃了这个的话,那么自杀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是啊。

而且比起‘主动吃下’来,还是‘被迫吃下’的可能更重些吧。

不只是Rohypnol,只要在解剖里检验出安眠药成分的话,那么就说明他当时处于无法抵抗的状态,很可能是伪装成自杀的他杀了。

这样一来的话,没有防卫伤的问题也得到了解决。

可是到底是谁……又为什么……透的脸上笼罩上了一层阴云。

接到三浦的报警后,刑警们飞奔过来,一边进行着现场调查,一边向相关人士们听取事情。

寺庙的日课自然全部都中止了。

所有的人都留在自己的房间里。

普通观光客禁止进入。

寺庙里顿时被紧张而诡异的气氛笼罩了起来。

我是松原警署的上野。

想先和第一发现人佐仓先生谈一谈……在事件发生当时,住在同一幢建筑物里的是佐仓和透、松方、毛利,以及卢卡斯五个人。

他们被集中在母屋的一间房间里,警方开始询问他们发现当时的状况。

请问佐仓先生是哪一位?……是我。

佐仓萎靡地向着打量着五个人的警察报上了名字。

当时他陷入了极度的混乱,在母屋的浴室中清洗了身体,换了衣服之后,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正常。

但是目睹了后辈突然的死亡,这给他造成了相当的精神冲击。

他一直压低了声音,哀伤地哭着。

抱歉在您如此心痛的时候打扰,但是请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在刑警的催促下,他抬起了哭得肿了起来的脸孔。

……早上,我醒过来,发现稻叶不在房间里。

他的被子已经叠好了,我想他可能是先起来去洗脸了吧。

就到楼下去找他。

可是洗面所和卫生间都不见他的样子。

我纳闷他到底去哪儿了,结果发现浴室亮着灯。

然后,然后我推开门--想起了那时的光景,他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你进到里面去了?是的。

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就冲进去了,因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拚命地摇晃他,把他泡在热水里的手腕拉上来。

因为不亲眼看到的话,我没法相信。

所以你的手和衣服就染上了血是吗。

是。

我也知道不可以碰事件的现场,可是就算我脑子里知道,那时侯也动摇得太厉害……对不起。

佐仓低下了头。

然后我害怕得要命,就去叫人过来。

我跑到二楼,向旁边房间的学生们求救。

见佐仓和刑警一起看了过来,三个人点了点头。

刚刚起床,就听到脚步声和叫声,有人敲我们的门。

听出是佐仓先生的声音,我就开了门。

因为我睡在离门最近的铺位上。

被刑警看着的松方像是在征求同意似地,看看其他两个人。

我检查了佐仓先生,因为一开始以为他是受伤流血了,如果这样,就需要紧急处理。

但是我马上发现佐仓先生并没有受伤,那么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事件,所以我就请松方同学去叫三浦先生了。

后来向佐仓先生打听,知道同来的稻叶先生在浴室自杀,于是我就请毛利同学和听到骚动下楼来的卢卡斯两人照看陷入混乱的佐仓先生,自己为了确认去了浴室。

在松方之后接受调查的透,把自己的行为详细地说了出来。

发现稻叶的衣服不自然的事情,产生是否真的是自杀疑问的事情。

调查后没有发现试探伤的事情。

但是也没有发现防卫伤或争斗的痕迹,又不像是他杀。

包括右手下面似乎要隐藏起来,用血写成的字--但是只有Rohypnol的事,他保持了沉默。

警方总会搜索到房间,会马上发现药片的吧。

而且如果稻叶真的吃下了那个的话,解剖中一定会检验出来的。

我看到稻叶先生的时候,是稍过凌晨四点。

感到尸体刚刚开始进入死后僵硬状态了。

考虑到现在是冬天,那么从体温下降的程度来看,死后大概经过了三小时左右吧。

因为我觉得不能擅自脱下稻叶先生的衣服,所以并没有对尸斑的情况做调查。

流利地进行了这些说明的透把刑警们吓了一跳。

我听说你们是医学学生,可你们才大三吧?我们并不赞同你光凭道听途说的半吊子知识,就装作行家的样子擅自推测。

可是他参加了法医学教室,也见习了司法解剖的。

是啊。

而且他其他科目都是学年第一,教授们都很认同他的才能……见上野投来鄙夷的目光,松方和毛利连忙各自插进来,帮透说了好话。

刚刚说完,他们就带着奇怪的表情彼此对看了一眼,像是在说:为什么你这家伙会帮水城说话啊?然后发现大家都是彼此彼此,连忙又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司法解剖吗?……我当时碰触了稻叶先生的遗体和衣服,对于这一点,我向您道歉。

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接受采取指纹。

透并不是想要炫耀自己的知识,只不过是想协助搜查而已,既然这让刑警感到不快了,那就还是什么都别再多说的好。

但就在透决定就此闭口的时候--失礼了,检视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其他的刑警走进了房间,对上野耳语了几句。

……这样吗。

接受了报告之后,上野再次看向了透。

他的脸上泛起了复杂的神色。

根据鉴识课的调查,死亡推定时间似乎在午夜一点到一点半之间。

如果进行解剖的话,应该会知道得更准确一些。

那么,透那三小时的推定可以说是猜对了的。

到底是他真的很优秀,还是只是单纯地碰对了呢?还是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见上野打量自己的眼光里混进了怀疑的神色,透叹了一口气。

弄得不好的话,自己真会被当犯人来看的。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时候还不清楚是自杀还是他杀,为了查明真相,遗体今天下午要搬运到K大学去,进行司法解剖。

上野转向佐仓,进行了说明。

二位是青森人吧,现在已经通知过家属了吗?没有……佐仓支吾了起来。

那么,就由我们来联络了。

如果你知道稻叶家人的联络方式的话,请告诉我们。

刚才我看过稻叶先生在申请用纸上写的住址,但是打了电话,却没有任何人来接。

进行司法解剖是不需要死者家属的承诺的,但是之后却必须得要亲属来领尸来行。

稻叶先生是独身居住的吗?--应该说他是无依无靠才对。

啊?他是孤儿。

所以就算联络也……要通知的人,也只有职场的上司而已了吧……佐仓的声音低了下去。

这样吗。

知道并没有家属会接收遗体之后,刑警们露出了很为难的表情。

可是,不管怎么样,也必须要先查明死因才行。

如果是自杀还好,如果是他杀的话,犯人在这五个人里的可能性就很高。

而且他们全都不是京都本地人,直到事态彻底查清,他们都必须得滞留在这里了。

请问各位预定在这里留多长时间?我是三天两夜的行程,明天白天就要离开了。

我们要在这里打扰到二十八日,可是……既然发生了这种事件,学习会也开不成了吧。

今后寺庙首先要面临物质上的问题,必须要把成为案件现场的浴室彻底改装了才行。

接着是精神问题,为了平静信徒们对清净之地被鲜血污秽的动摇,一定还得举办个什么仪式。

我知道了。

不过能不能请各位在寺里等到解剖结果出来呢。

以后视情况而定,说不定也要延误各位回青森或东京的时间了。

这是说警方认为我们有嫌疑吗?不,现在还没有查明到底是不是杀人事件呢。

只是有这个可能性,希望各位留心一下就是了。

见毛利皱起了眉头,上野淡淡地这样说道。

……还有,我能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吗?二楼和三楼可以随便使用,但一楼暂时禁止进入。

用餐和入浴请在别处想办法解决吧。

不用警方说,谁也不会想去泡成为了血海的浴池的吧。

松方耸了耸肩膀。

他们在沉重的沉默中,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喂喂。

抱歉一大早就打扰您。

我是水城。

早上好。

‘啊,你好。

’我是不是打扰到您休息了?‘不,没关系。

已经吃完早饭了。

’像是为了让顾虑的透放心一样,他以更加爽朗的声音这样说道。

‘现在你在哪里啊?听说你去三浦君的家了……’透在放寒假之前,就对宇都宫教授做了说明,因为要和一个班的同学去学习,所以暂时无法参加解剖。

宇都宫教授也给了他许可。

教授一直很担心透没什么朋友,知道他要和医学部的同学们去合宿,感到非常高兴。

甚至发下命令,让他绝对要去参加,喜悦地把他送了出去。

是的。

我现在在三浦先生的老家。

和松方同学与毛利同学在一起。

‘这样吗。

你们学习怎么样了?放假结束之后就是考试了,你们要加油啊--啊,对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教授以为他在学习中碰到了什么难题,透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我们被卷进案件里去了,想请您帮忙。

‘案件?’是的。

其实是……透简短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做了说明,他听到电话的那头传来了教授吸气的声音。

‘……又来了吗。

在树海底下溺水,被可疑的男人绑架,在大学祭就正好身在杀人案件的现场,还被当作嫌疑犯--你今年是不是本命年啊?’男人的本命年不是25岁,42岁和60岁(注:日本对本命年说法与中国不同。

)吗?那我还没到呢。

不过说不定是被什么给作祟了吧。

‘回去的时候到附近的寺庙里拜一拜神佛吧,可以除掉厄运的。

’就算是偶然,扯到怪事的频率也未免太频繁了一点吧。

教授为了透切身打算,说出了不像是搞科学的人该说的话来,可是透却说:我现在就在寺庙里呢。

看来是我平日的所作所为太差劲了吧。

在神佛的手心底下遭到灾难又该怎么处置啊,透苦笑一声。

‘……那就兼作新年初诣,去神社拜拜好了。

你要拜托我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因为御遗体存在可疑点,今天下午要送到K大学的法医学教室做司法解剖。

如果您认识那里的老师的话,能请您联络一下,让我也参加吗?‘你说你要见习验尸?’是的。

因为我本身也有很多疑问。

为了解决这疑问,请您务必帮我一个忙。

因为经常会召开学会或者研究会进行交流,所以研究同一分野的医学界同事之间彼此都很熟悉。

出自名大学的人也有相当多的人担任其他大学的教授,像帝都大学的人成为K大的教授,或者K大出身的人成为帝都大学的教授,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的。

而且地方的国立医科大学也会受到立于学科顶点地位的帝都大学的影响。

事实上来说,新成立的私立医科大学也基本都处于帝都大学和K大学的支配下。

也就是说,只要身为帝都大学的教授,就掌握了绝对的权力,在全国各地都有了派阀与人脉。

‘的确我和K大的早坂教授是朋友……’宇都宫叹了口气。

虽然他很高兴透在学问上有好奇心,但是对于像对儿子一样疼爱透的他来说,一定不希望透跟危险的事件进一步扯上关系的吧。

拜托您了,老师。

毕竟和我们住在一起的人就死在我的眼前,我想用自己的眼睛来判断他的死因啊。

‘……既然你都说到这个程度了,那我就试着拜托看看好了。

可是你只能见习哦!绝对不可以乱插手搜查的。

’谢谢您!即使知道对方是看不见的,透还是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才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