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呢。
[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哪有这般巧。
无双半点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其实她已经死了吧。
要不也是临死前的迷离状态。
不然怎么会有幻象产生。
无双魂游天外时,幻象幽幽开口道:格桑,风大,本王刚才听得不是很清楚,你想让本王的王妃做什么,再说一遍来听听。
格桑受到的惊吓一点不比无双少。
他适才志得意满,一心只想着把无双搞定,竟然没有听到有人靠近。
对于从小习练武艺,耳力比常人好得多的他来说,这种失误足以致命。
一想到这点,格桑就觉得腿软,几乎想直接向楚曜认输逃走,哪里敢重复先前说过的话。
可事已至此,逃走也没用,只要楚曜和无双能活着走出树林,他阴谋设计企图侮辱郢王未婚妻的事情就得败露,届时一切打算都成空。
格桑四下看看,到处黑漆漆一片,也听不到动静,不像有楚曜的帮手潜伏等待的模样。
再看看眼前,无双的战力等于零,楚曜么,传说中十分了不起,祁国男人比北疆文弱是公认的事实,他们只是诡计多端而已,单枪匹马打斗起来胜负还真不一定。
如此一想,信心倍增,人也跟着发了狠。
王爷,我看上了你的未婚妻,按照习俗,你我一决胜负,赢的人抱得美人归。
豪言壮语说完,他便抽出挂在马鞍上的长刀,闪电似的向楚曜袭来。
楚曜比他更快,从腰间抽出长剑相迎。
一刀一剑在空中相交,铮铮作响,碰撞间更激出火星闪耀。
格桑刀法狠绝凌厉,但受草原人几百年来生活习惯影响,大多直来直去,靠拼力气为主。
楚曜的剑法却精妙至极,说得不好听了就是格桑所谓的诡计多端,说好听了那叫四两拨千斤。
人身肉造,体力总有极限,格桑一味使蛮力,只能一而衰、再而竭,越到后来越不支。
反观楚曜,轻轻巧巧,仿佛没用力似的便用薄软的长剑将大刀隔开,随着格桑的颓势出现,他则越来越悠然自得。
不但如此,还能腾出空来安抚无双。
别怕,万事有我呢。
他吓着你了,看我给你报仇。
先别忙哭,等一会儿赢了到我怀里哭。
……一连串温言软语听得无双醒过神来,不再怀疑眼前英姿勃发的楚曜是幻象,确信自己真的被英雄救美。
楚曜的能力她有信心,不管是真刀真枪还是阴谋诡计,她一点都不怀疑他会输,因而安心自在地抱膝坐着,看两人打斗。
格桑则出离愤怒。
楚曜如此做法,摆明没放他在眼里。
轻视对手,输时叫自大,占上风时却是蔑视。
他堂堂北疆王子,从来高高在上,哪里受得了这种气,瞬时被激得更狠上三分。
上阵队敌,最忌便是怒火上头。
人不冷静,就易出错,也就是破绽变多。
这一狠不但没帮格桑反败为胜,反令他落败得更快,三两下功夫便被楚曜打倒在地,紧接着长剑剑尖直指至他脖颈处。
你不是说,这处血管最粗,一戳下去,就血流如注,立刻身死么。
我就让你尝尝这美妙的滋味,如何?冰冷的剑尖紧贴在肌肤上,格桑吓得眼珠都不敢转,生怕一不小心被长剑刺破,那就真的神仙难救。
然而身为小王子,到底还是有些傲气,他并未痛哭流涕,哀声求饶,尚强打精神虚张声势道:楚曜,你别忘了,我的母亲是你们祁国的大长公主,是你们皇帝最尊敬的长姐,若你为私怨杀死了我,你们的皇帝定不会放过你!楚曜本来也未真的打算杀他。
谈起报复,将人杀死,一了百了,什么忧愁苦难都再感受不到,那可真是最轻也最美妙的刑罚,当然不能如此便宜格桑。
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他抬脚踩在格桑胸膛,力道不大不小,恰好令他感觉到胸闷疼痛,难以用力,不能挣扎。
长剑则顺势滑下,经过格桑胸膛,再偏至右臂,之后毫不留情地刺进皮肉,一划一挑。
格桑一时未曾忍住,痛号出声:你卑鄙!士可杀,不可辱,断了手筋,等于往后岁月中成为废人,那可真是比死更令人难受。
楚曜哼笑一声,道:你不是十分推崇‘兵不厌诈’么,那么卑鄙又有什么不可以?旁观的无双噗嗤一声笑出来,楚曜偏头冲她一扬眉,手下长剑却没半分停顿,迅速滑至格桑左臂,手法娴熟地切断他左手手筋。
毁去一名女子的一生,最卑劣的做法便是令她失贞。
毁去一名男子的一生,最卑劣的做法则是摧毁他建功立业的美好愿景。
格桑处心积虑要娶祁国勋贵之女,摆明是为了将来与长兄争夺王位做准备。
如今他双手手筋被废,再不能用刀枪、拉弓箭,连骑马握缰绳都不能使力,与废人无异。
就算将来把所有邻国的公主都娶来,悍勇的北疆人也不可能臣服于他。
熠熠生辉的王座于他而言,曾经近在咫尺,此后便远在天边,一世也不可能得到。
只要还活着,会思会想,那份不甘便会一直折磨着他,这可比一剑要了他性命有趣多了。
这次格桑疼得失声,张开嘴喊叫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楚曜目的已达成,再没耐心理他,一脚将人踢晕,便丢开长剑,来到无双身边。
见了那么多血,你还笑得出?他蹲下,轻轻擦去无双面颊上挂着的泪珠,促狭道,你都不怕么?还是不是小姑娘了?若是把上辈子的岁数也加上,还真不是小姑娘。
无双撇撇嘴,她死都死过了,一点血未免太小意思。
可这些话都不能对楚曜说。
他那么坏,无双吸吸鼻子,他活该!处心积虑害人的坏蛋,遭到什么样的惩罚都不过分!楚曜大笑起来,手顺势捏了一把她圆嘟嘟的脸颊:你倒是真的很有趣,不然我们也私定终身,既成事实。
你……你和他一样坏!无双恼道。
私定终身倒没什么,反正他们是皇帝指婚,终身早定。
可既成事实……就算无双没成过亲,不清楚所谓的事实内涵到底是什么,天生的直觉也能感受到一定是极其羞人的事情,她才不要呢!无双面孔红红,伸出小手在楚曜胸膛上一推。
要把这个讨厌鬼推远点,哼!她如是想,小小的一双手却抓住楚曜衣襟不肯放,在他顺着推力坐在地上时,她也被带着扑进他的怀里。
楚曜,谢谢你来了。
无双哽咽道,小脸埋在楚曜怀里蹭啊蹭的,就是不肯抬头。
不大会儿,小声呜咽就变成嚎啕大哭。
无双觉得很丢脸,可从陷入绝境差一点丢了命的紧张中彻底松懈下来,她控制不住情绪,只能把脸一个劲儿往楚曜怀里埋得更深。
好了好了,没事了,不哭了啊。
楚曜抚拍着她单薄的背脊,轻声安抚道。
你刚才说,等你赢了,让我在你怀里哭的。
无双娇声娇气道,那软绵绵的嗓音就像一把小刷子,一下子便把楚曜的心搔得化开了。
好好好,那你哭,慢慢哭。
楚曜道,不过你哭归哭,别把鼻涕眼泪往我身上蹭,这件衣服全新的,今天头一次穿上身,糟蹋了多可惜。
到底是你未来的王妃重要,还是一件破衣服重要?无双抗议道。
呵,楚曜笑了,我的王妃也太小看自己,竟然和一件破衣服争风吃醋,斤斤计较。
无双哭声一滞,霍地仰起脸来怒瞪他:讨厌鬼!讨厌你!我才不吃醋呢,你去娶你的破衣服当王妃吧,我心胸宽大,会放手成全你们的!嗯?楚曜摇头道,我不信,刚才谁因为差点被人抢走嫁不成我嚎啕大哭的,一转眼竟说自己肯放手让我娶旁的,也太言不由衷。
我才不是因为嫁不成你哭的!无双迅速反驳道,不想一脚踩进陷阱里。
我说是你了吗?为什么自动自觉对号入座?楚曜得意道。
就算活了两辈子,无双也只是个深闺女子,当然比不得楚曜心思诡谲,斗嘴斗不赢,索性耍赖道:我冷,我要回去睡觉。
冷不防楚曜伸手进她怀中摸了摸。
无双瞪圆了双眼,又羞又恼:你干嘛?出去出去!楚曜倒是从善如流,很快便将手抽了出来,只是出来时手里多了条手帕。
擦擦我们王妃娘娘的小花脸。
他一边打趣一边把无双额头上的汗渍和脸颊上的泪渍都认认真真地擦干擦净,末了停留在她鼻子下面,道,擤擤鼻子。
在未来夫婿面前擤鼻子已经足够失仪,更何况直接就着他的手来擤。
可无双今天在楚曜面前丢了很多脸,丢得她都麻木了,竟言听计从地按照楚曜说得做了。
乖。
楚曜摸摸她的小脑袋,随手将脏污的手帕一丢,然后从枯叶间拾起跌落的发冠与发钗,轻手轻脚地将无双散落的长发重新束好,最后把她打横抱起,柔声道,我们回家了。
无双温顺地笑了笑,两条手臂自动攀上楚曜肩头搂住他。
然后……不远处的大树后面走出一个人来。
借着灯笼忽明忽暗的光线,无双看出来人是陆安。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难道刚才楚曜收拾格桑时他就在?难道后来她趴在楚曜怀里撒娇耍赖时他就在?反正现在她这样被抱着他全看到了!无双嗷呜一声把头埋在楚曜肩膀上,原来没有最丢脸,只有更丢脸啊!别害羞了。
楚曜好笑地颠了她一下,陆安是自己人。
就是熟人才糟糕。
陌生人萍水相逢永世不再见,怎么样也不怕,相熟的人经常见,见了就会想起丢脸时刻,岂不是一辈子都忘不掉黑历史。
无双有气无力地晃晃小脑袋,坚决地表示无论如何也不见人的意愿。
楚曜便由得她,转而对陆安吩咐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陆安点点头,干脆利落地把晕在一旁的格桑丢上马背,牵马离开。
马蹄声渐渐远去,无双还趴在楚曜肩头不肯动。
楚曜再次颠颠她:他都走了,我们也走吧。
无双忽然想起一事,抬头道:云墨……刚才云墨跌倒了,也不知是否受伤。
楚曜心领神会,放下无双,让她靠着大树站好,然后走到趴俯在地的云墨身旁,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
没事。
他道,骨头都没事,就是擦破了皮,没有大碍。
说罢掏出糖块来喂给云墨,又在它身上拍了拍,云墨便乖乖地站起来。
无双放下心来,乖乖张开手臂等楚曜过来抱她。
楚曜对这一反应非常满意,满意得直接低下头来去亲她的小嘴。
无双自然要躲,可惜行动不便,反应太慢,不偏不倚被亲了个正着。
她只觉脑子里轰地一声像炸了锅,昏昏沉沉什么也感觉不到,待到回神时,发现自己已坐在侧坐在楚曜的马背上,被那顶黑斗篷严严实实地裹在他怀里。
无双别扭地动了动,头顶立刻传来警告:别乱动,当心掉下去。
她根本不敢于楚曜目光相触,小脸儿埋得低低的,把视线落在他从马鞍前面伸出去,牵着云墨的缰绳上。
然而楚曜并不因此放过她,他轻笑着低下头,在她耳垂上亲了一下。
无双紧张得仿佛拉满的弓弦一样,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断掉了。
楚曜却好似得了趣味,又低了一些,凑过来亲她滚烫滚烫的小脸儿。
太子!为了摆脱困境,无双口不择言喊了一声,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什么?楚曜皱眉问。
我……我是说……无双结结巴巴地,她也不知刚才怎么了,忽然想起前世太子被废的事情。
因为当时事不关己,记得并不那么确切,只模模糊糊的有一个印象,好像是皇帝北巡之后发生的。
太子他上次赈灾犯了错,大姐夫他会不会……不会。
楚曜斩钉截铁打断她,上辈子楚晔把事情办得极漂亮,并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有前车之鉴摆在那儿,他是要多蠢才重蹈覆辙。
话说回来,她不是和他一样么,难道会不知道?无双当然知道,她刚才不过是随口乱扯补漏呢。
那……那太子殿下,他会不会一直像现在这样?无双想提醒楚曜,可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他怎么做。
是帮助太子摆脱困境,不要被废,还是就让太子照前世一样被废掉。
太子地位的变动,直接关系到所有皇子们的未来,也就是说,会影响到姐姐无瑕,再不是事不关己。
而且她隐隐约约有过猜测,前世楚曜的死会不会与皇位争夺有关系?他那么能干,生母又与静妃是亲姐妹,不用做什么也会直接被视为三皇子楚晔的助力,当时储君未定,杀了楚曜等于斩断三皇子一臂,还是整个朝廷最粗最壮的麒麟臂……要是他的事情有什么变动……无双说得犹犹豫豫,揣测圣意是大不敬,更何况这猜测有关皇储。
别想那么多。
楚曜拍拍她毛茸茸的发髻,小姑娘家就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别东想西想想坏了脑袋。
就算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呢。
她的好意他明白,可身为男人,哪有让自己的女人整日担惊受怕的道理。
况且,他和她一样,知道未来的事情,自然会早作准备。
无双略有不满,她怎么就不能想呢?她是担心他!偏偏又不能把话说明白。
重生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根本不会有人信吧?就算信了,会不会把她当做妖怪?现在她是楚曜眼里的小姑娘,要好好疼着哄着,若是他当她是妖魔鬼怪,是不是就要找道士来捉妖,甚至把她埋在宝塔下镇压?一想到失去楚曜的温柔,被他穷凶极恶地对待,无双就觉得委屈想哭。
可她实在太累了。
奔波了一整日,又受惊又坠马,天色也晚了,整个人困倦得不行,根本没有力气去分辨这种感觉之下隐藏的心思。
反正楚曜保证了,一切有他。
其实他真的很靠得住,每次她有难的时候,他都来救她呢!不不不,但是上辈子他死了呀!可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是这辈子。
这辈子已经有很多事情都一样了,太子、姐夫、楚曜,他们的事情也会不一样吧?嗯,一定会的!激烈的思想斗争完毕,无双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眼皮沉甸甸地耷拉下来,瞬间入梦。
怀抱里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忽然安静下来,楚曜诧异地低头一瞄,无双闭着眼噘着嘴,显然睡得正香。
他将斗篷拉紧些,把她裹得更严。
睡梦里的无双似有所觉,嘴里念念有词地嘟囔道:唔,楚曜,你最好了。
楚曜以为惊醒了她,再一看,她轻轻地竟打起小呼噜来。
原来是梦话,可梦里也念念不忘说他好,楚曜简直不能更满足。
他温柔的亲亲无双发顶:你也是最好的。
他们还会一起过上最好的日子。
一切有他呢。
章 节目录 101|0.100第一百章:马蹄声声,最终停在君家三位姑娘住宿的帐篷前。
求书网www.qiushu.Cc楚曜轻巧地跃下马背,小心翼翼地抱起无双,守在门外的乞巧忙打起门帘,为他放行。
无悔忧心大半日,见他们归来,忙从矮几前起身。
无双一动不动地蜷在楚曜怀里,面孔身子都被他的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是否平安无恙。
她还好吗?无悔轻声问。
楚曜点点头,示意她放心,然后依照乞巧的指示,步伐稳健地走到无双榻前,将她放下。
他顺势起身,不想上身遭遇阻力,低头一看,无双小手紧紧攥着他胸前衣襟,半点不曾放松。
楚曜嘴角噙着一丝笑,轻手轻脚地去掰开那只莹白水嫩的小手。
可是刚才他起身时的力道已惊醒了无双,她睡得迷迷糊糊,一时未记起先前发生过何事,看到楚曜近在咫尺的俊脸,便娇声埋怨道: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过,现在不比在家里,二姐姐和无悔都睡这里,被她们见到多不好。
一个又字泄露太多秘密。
无悔与尚坐在矮几前的无忧彼此对视一眼,皆忍不住笑起来。
无双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才发现帐篷里根本不止她与楚曜两人。
两位姐妹,还有她们三人各自的丫鬟都在。
再一回忆她刚才说过的话……真是跳十次黄河也洗不清的节奏。
无双又羞又恼,抱着被子跳起来,在强辩和转移话题之间迅速选择了后者:肚子好饿,今天打了好多野味,咱们快点去吃烧肉,还有新鲜蜂蜜可以抹,因为博哥哥从树上摘了蜂巢……说到汪弘博便想起楚婠。
那时云墨不受控制跑进树林,之后她又遇到格桑纠缠,差点清白不保,险象环生之下自然没能分心顾及楚婠,不知她现在情况如何,有没有平安回到营地?楚曜……无双不再跳脚,抱着被子无助又内疚地看向楚曜,婠婠她……楚曜应当是相信她,才放心让楚婠不带随从同她和博哥哥一起去打猎。
不管与楚婠走散的原因是什么,她到底还是把人弄丢了,辜负了他的信任。
没事的。
楚曜揉揉无双发顶,我从无悔那里知道贺瑶与格桑兄妹串通了要害你,便在树林外安排了不少眼线盯梢,他们看到婠婠和汪弘博会合在一起。
说起来也是无双幸运。
原本德庆帝今次打算外出三日,但是他年纪到底有些大了,半途中身体不适,于是临时改变日程,返回营地。
因此楚曜下午时便从陆安得知贺瑶等人的阴谋。
他当然可以先发制人,直接帮无双避过此次灾祸。
不过,只是这样并不能教训始作俑者们,往后还得时常防备对方再次出招。
[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都说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所以他便安排了周密的眼线盯梢无双、贺瑶与格桑兄妹,等对方出手后再应变。
如此既保证无双安全无虞,也断绝他们再次害人的可能。
至于妹妹楚婠,不是对方的目标,只要保证有人陪她回营地就好。
虽然楚曜一直看汪弘博不怎么顺眼,但君恕亲自教养出来的义子,不论品行和能力都是信得过的。
所以楚曜事先吩咐过,如果楚婠能自己找到汪弘博,之后盯梢的人便不必再管。
若太过招摇,把事情闹大了,万一惊动贺瑶等人,令他们行动起了变化,下次就未必能顺利占尽先机,可保万无一失。
无双听他一说,便安了心,有博哥哥照顾,楚婠一定平安无事。
那他们回来了吗?无双拍拍小肚皮,刚才是为了岔开话题,这会儿却真的感觉到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我们打的野味都在博哥哥……话还没说完,就见门帘掀起来,一位年约十七八岁、鹅蛋脸的姑娘在元宵的带领下走进来。
无双认得她是楚婠的丫鬟柳儿,还以为是楚婠派了她过来叫人,然而柳儿修眉紧皱,一脸焦急不安,连向无双姐妹请安都忘了,直接快步来到楚曜面前,道:王爷,不得了了,小郡主到现在还没回来。
打从天擦黑起柳儿便派小丫鬟到君家来问,看楚婠是不是已回到营地,只是因为要和无双一起才没回自家帐篷去。
然而小丫鬟每次带回的消息都是小郡主和君家三姑娘都没回来。
柳儿越来越担心,干脆让小丫鬟守在君家帐篷外面等消息。
柳儿是静妃亲自替楚婠选的,她聪明机敏,一听说君家三姑娘被自家王爷亲自抱回来,而一同出游的小郡主楚婠和君家义子汪弘博都不见踪影,便猜到一定出过什么事。
虽然楚婠不一定有什么大危险,但小小姑娘三更半夜不回家,传出去可不好听。
柳儿心知耽搁不得,于是立刻跑来找楚曜求救。
无双一听这话便跳下床,手忙脚乱地套上小皮靴,就要往外跑:我们快去找婠婠。
我们当然指的是她与楚曜。
妹妹这么晚还没回来,楚曜也着急,不过他见惯了世面,急也不慌乱,拉住无双道:我去就行了,你好好休息一会儿。
她和汪弘博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大事儿,顶多就是走错路。
无双却不安乐,不顾楚曜的反对,一路小跑跟着他一起出了营帐。
楚曜的马还停在营帐前,但云墨已被君家的护院牵回马厩。
无双刚要吩咐护院备马,就见楚曜板着脸道:你跟着来非但帮不上忙,还要添乱,我得分神照顾你,找人的速度肯定要耽搁。
无双十分委屈,嘴角耷拉下去,眉头也蹙起:我骑马很好的,不要你照顾。
但万一出什么意外呢?今早出门时你也没料到后来的事情吧。
楚曜不肯松口。
对付贺瑶等人,他还留有后手,成败就看今晚。
所以也要防备对方反击。
这种时候带着无双出营地,荒郊野地的到处乱晃,无异于给对手行方便。
这种蠢事他楚曜可不做。
你听话,我担心格桑那边报复。
你回去帐篷里,和无悔他们一起,我从陵光卫调了一队人过来守着。
楚曜干脆把话说明白。
无双还是懂道理的,听楚曜如此说,便也不再坚持,只是叮咛他:那你也要小心呢,我听说营地外面还驻扎着大长公主带来的北疆士兵。
嗯,放心,我会带着侍卫。
楚曜道。
无双这才稍稍放心,目送楚曜骑马离开,便乖乖回到帐篷里。
冷风阵阵的树林里,楚婠毫无预兆地从马背上跌下来。
地上扑满枯叶,倒是不太疼,不过她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禁不住嗳哟惨叫。
汪弘博正专心致志地分辨道路,闻声立刻回头,左手举着火把向前微探,看到楚婠可怜兮兮地蜷缩在枯叶上,一动不动的,活像失去生气的小奶猫。
他跳下马背,甩开右手中两匹马的缰绳,快步上前:婠婠?楚婠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
你伤到哪儿了?汪弘博问。
楚婠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是最尴尬的时候,他不方便帮忙检查伤势,只能让她自己来。
我没事。
楚婠道,我就是腿没有力气,夹不住马,然后就掉下来了。
其实,股缝那处与马鞍一直摩擦,也觉得沙沙的疼,可是那么私密的地方,她不好意思告诉身为男子的汪弘博。
汪弘博轻咳一声,掩饰住未忍住的笑声。
今日在马上待了一整天,对于刚学骑马的楚婠来说,确实十分艰苦,她能坚持到现在才出状况,已是非常难得。
不过这位小郡主实在太有趣,连撒娇都撒得比旁人可爱,汪弘博笑问:那不然我们就在这儿歇会儿?唔。
楚婠声音软绵绵的,先是应下来,然而瞬间改口道,不行,我们还得找双双呢,我就再躺一下下,就能恢复力气了。
说完自己低声数数,数到十后,果然撑着小手爬起来站好,抓住马鞍准备上马。
就见她左脚踩进马镫,右脚刚一离地,左脚便支撑不住,膝盖一弯,人又跌了下来。
幸好汪弘博就站在旁边,从背后推扶了一把,楚婠才没像刚才那样摔到地上。
我们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吧,顺便吃点东西。
汪弘博道。
楚婠扭着挂荷包的缎带,内疚道:都是我太没用了。
不是你的错。
汪弘博边说边走动,捡拾若干枯枝堆在一处,用火把点燃后,示意楚婠坐到火堆旁去。
他们白天打到的野味仍驮在汪弘博的马上,他挑拣了一只最肥的山鸡,用箭穿起,架在火上烤。
香味逐渐弥漫开来,饥肠辘辘的楚婠捧着饿扁的小肚皮,眼巴巴地一直等。
不知道双双吃过东西没?她有点担心。
汪弘博也很担心,然而先前他在一棵大树上发现自己做的标记,明白两人已经迷路。
若一味莽撞前行,找不到无双不算,恐怕两人也难平安,倒不如静下心来稍事休息,之后再上路。
别担心,你不是说她马上带了一袋青杏,若是饿了用来果腹足够。
汪弘博轻声安抚楚婠,绝口不提迷路的事情。
对哦!楚婠笑起来,幸好青杏全放在双双那儿了。
这样无双就能多吃些。
嗯,你们两个都很聪明。
汪弘博随口夸奖道。
一声尖锐的啼鸣蓦然响起,楚婠吓得缩成一团,颠着小屁股往汪弘博身边挪了又挪。
别怕,是鸟而已。
汪弘博道,咱们跟着御驾,驻扎的地方都是千挑万选过的,不会有野兽。
野兽?若是汪弘博不提,楚婠根本没想过树林里会有野兽这一茬。
你是说哪一种野兽?她声音克制不住地发颤,是绿眼睛的野狼,还是手掌比人头都大的狗熊?汪弘博皱眉反问:你见过?七哥哥……七哥哥说的!楚婠几乎快要哭出来,婠婠不想变成狼群的食物,就算死也要美美的,不要被熊掌拍得不成样子……呜……汪弘博满头黑线。
因为无暇的关系,他与楚晔、楚旭两兄弟也算相熟。
平日里看他们倒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想不到私下里吓唬起小堂妹来如此丧心病狂。
不要担心,这里没有狼和熊。
汪弘博道。
真的吗?楚婠半信半疑,七哥哥说,每次去打猎都能见到……对付胡诌吓人的,汪弘博也只能另辟蹊径:熊掌是美味,要是这附近真有熊,咱们来了这么多人,又住了这么久,肯定早都被捕猎光了,哪里还会有剩下。
至于狼,他们怕火,咱们不是点了火堆嘛,他们不会靠近的。
他说得有根有据,楚婠信了十足十,镇静下来,掏出手帕垫在手里,接过汪弘博递来的烤鸡腿,一小口一小口细嚼慢咽起来。
烤肉上涂抹着新鲜蜂蜜,满口香甜,滋味好得她几乎连舌头一起吞下去。
博哥哥,蜂蜜熊掌也这么好吃么?楚婠专心致志啃完整只鸡腿,抬头问道。
上京有个馆子专做熊掌,回头我带你和双双一起去吃。
汪弘博又递了一只鸡腿给她。
他把肉嫩的鸡腿与鸡翅都给她留着,自己从柴而干的鸡胸吃起。
楚婠食量很小,虽饿得极了,两只鸡腿下肚也见饱。
汪弘博怕再有变故,哄着她多吃一些,楚婠又啃过大半根鸡翅,撑得小肚子都凸了出来,撅着嘴把剩下的鸡翅一丢,懒洋洋打起哈欠来。
困就睡一会儿吧。
汪弘博道,养养精神咱们再走。
若再次迷路,鬼打墙般原地画圈,没有足够的体力,恐怕撑不到找到出路。
嗯,好。
楚婠柔柔应声,迅速躺倒,梳着苞苞髻的小脑瓜毫不客气地枕上汪弘博大腿。
男女授受不亲,十二岁的大姑娘楚婠本应与汪弘博避嫌,奈何她从小被亲哥哥、堂哥哥们宠大,同他们亲密惯了,再加上心无城府,真正把无双的哥哥也当做自己哥哥,因而半点未觉不妥。
汪弘博心中却有些尴尬,刚想劝阻,低头见到楚婠双眸紧闭,唇角带笑,睡得香甜的无邪模样,又觉不忍心惊扰她,只得作罢。
约莫一个时辰后,楚曜亲率陵光卫在树林中找到他们的时候,入眼的便是这幅情景——汪弘博半身仰靠身后树干,楚婠枕着他大腿,亲昵过头不算,还一齐呼呼大睡。
章 节目录 102|0.100.101第一百零一章:楚曜离开时让无双安心休息,可楚婠和汪弘博没回来,她根本不可能全然安心,草草用过晚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
无悔与无忧先后就寝,帐篷里吹灭了蜡烛,处在黑蒙蒙的环境里,无双的困意终于上头,才疲倦地合上眼,就被帐篷外的嘈杂声吵醒。
她揉着发涩的双眼坐起来,晃悠悠往帐篷外走,想去看个究竟。
不想刚绕过屏风,就见帐帘一掀,楚婠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袱,噘着嘴巴跑进来。
双双,你要收留我呢。
她声音里带点哭腔。
借着月光,无双看到跟在楚婠身后的柳儿一脸无奈。
旁的且不管,至少楚婠安全返回营地,她便无需再担忧。
无双姐妹三个住的帐篷用丈许宽的红木大理石插屏分为两半。
靠近帐门的前一半,占地较大,摆着矮几矮凳与书案,用于三位姑娘起居用饭,不外出时也可用来读书写字。
离帐门远的后一半,则齐头摆着三张床榻,用作卧室。
乞巧轻手轻脚地在起居间点起一盏小灯,火苗光芒微弱,不至于影响屏风后睡觉的无悔与无忧,但也能给无双与楚婠照亮,不至于摸黑说话。
无双打着哈欠,拉楚婠在矮几前坐下,才问她:你这是怎么了?我讨厌哥哥,离家出走,再不要理他!楚婠握着小拳头,极力做出义正辞严的模样,奈何本人模样太软太萌,反倒生出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滑稽感来。
无双想笑,却只能忍住,因而表情有些古怪:是楚曜把你找回来的吗?博哥哥是和你一起吗?嗯,博哥哥是我一起。
楚婠答,可是哥哥他蛮不讲理!未来小姑子皱着小脸,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无双捧着茶盏,侧耳倾听,终于把来龙去脉搞了清楚。
原来楚曜带人找到楚婠时,她枕在汪弘博大腿上睡得正香。
人家毕竟保护了自家妹妹,楚曜当时并未发作,可回到营地后却要求楚婠以后与汪弘博保持距离,不要说肢体接触,就连说话都得有他在旁才行。
博哥哥对我那么好,哥哥却把他当成洪水猛兽,是不是特别过分?楚婠依旧愤愤不平,我就是喜欢博哥哥呢,偏要和他亲近,哼!喜欢?无双抬眼,认真地审视楚婠面孔。
她一脸天真,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显然,她口中的喜欢不是一般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然而楚婠毕竟十二岁了,楚曜作为长兄,需要操心的肯定不仅是妹妹的日常起居,男女大防这种事就没听过谁家的哥哥不介意。
无双暗中决定站在楚曜一边,但眼下却不能与楚婠说白,不然一言不合,气得前来投奔的小姑娘离她出走,后果真真不堪设想。
博哥哥当然好了,无双本来也不觉得汪弘博有哪里不好,说起来便格外顺畅,而且人也有志气。
他说将来不高娶,不仰仗妻子娘家,要自己闯一番事业。
[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对于婚嫁以及男儿前程之类的事情,楚婠心中完全没有概念,不过仗着岳父势力什么的,一听便知不是好事,于是道:支持博哥哥呢!我也支持他,还支持你!无双屈起手肘,在楚婠手臂上轻轻一撞,附耳过去,道,你喜欢博哥哥,等我……将来……是你嫂嫂,帮你说亲事,好不好?即使灯光昏暗,也能看到楚婠一张小脸迅速涨红,她分辩道:人家……人家不是那个意思,你的哥哥,我就当哥哥一样看。
那要是我为了你哥哥,和博哥哥一刀两断,你怎么想?无双趁势追问。
那……那我要劝你的。
楚婠想也不想,除非博哥哥做了大坏事,对不起你,不过就算那样我也会想办法让他补偿你……她说到一半,便醒悟过来:自己和哥哥楚曜也不过就是意见不合,拌几句嘴,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完全不至于闹到再不理他的程度。
可小姑娘面皮薄,才轰轰烈烈的离家出走,现在让她灰溜溜的自己回去,那是万万不可能。
博哥哥疼你,我哥哥都不疼我。
她噘起小嘴,神情里带着几分委屈,我当着他面收拾包袱,说要离家出走来找你,他都不拦人家……哥哥不要我了啦!背着包袱来找未来嫂嫂,和串门没什么两样,有什么好拦?无双越发觉得好笑,哄她道:因为你是来找我嘛,他知道我会照顾好你的。
要是你去找别人,嗯,比如博哥哥,他肯定不会答应。
楚婠想了想,觉得确实如无双所说。
哥哥连她与博哥哥说话都要管,若是投奔对方,吃住都要在一起,他当然更不可能同意。
小情绪一一被抚平,灿烂的笑容重回面孔,只是仍然要不愿先低头,娇声娇气道:反正……哥哥不来接我,我就不回去。
这有何难,无双招招手,吩咐朝华与乞巧,一个去煮宵夜,一个到楚曜那里报信儿。
不大会儿功夫,热乎乎的鸡汤笋丝面端上桌来,无双与楚婠分吃了,又等她洗漱过,两人便挤在一张榻上大被同眠至天光。
女孩子们这边再无担忧之事,楚曜那边却还要继续善后。
重伤格桑的事情不可能无声无息,如不先发制人就会被动。
是以楚婠出走后,楚曜便来到御帐前。
其实已近子时,德庆帝早已上床休息,守夜的御前总管梁三省以为是公务上有要事,连磕巴都不打一个就要进去禀报,却被楚曜拦住,说不是急事,等今上醒来再说不迟,然而他人也不肯走,一直干站在御帐外等。
德庆帝醒来后照例要叫人进去服侍,梁三省见机把郢王爷在外面候了一夜的事情说了。
德庆帝立刻唤楚曜进去,听他把前因后果一说,气得摔了茶盏。
论起感情亲厚,别说头一回见面的外甥,就是早年远嫁和亲的长姐,也比不过从小在身边长大、亲自栽培的侄子。
且楚曜与无双的婚事本就是他亲自下旨,芙雅小女孩任性,当着亲舅父的面说说心愿,甚至要求比试以期更改婚约,都不算什么大事。
但比试后,德庆帝再次发话,等于给楚曜的婚事再一次保证。
芙雅和格桑兄妹俩暗中谋划,施诡计试图拆散他们,已经不是简单的品行问题,而是故意抗旨,直接打德庆帝的脸。
阴谋算计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女娃,换做任何一名男儿好汉,都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这动起手来,难免失了轻重,别说伤了他手筋,就是不小心取他性命也不过是误伤。
德庆帝一句话将此事定调,也等于宣布楚曜无需负任何责任。
他留楚曜在御帐里用了早膳,然后一起前往格桑住处。
御驾才在格桑帐篷外停住,御前侍卫还没来得及通报,就见帐帘掀起,一名身材窈窕的姑娘低着头跑出来。
其时天色尚未打量,朦朦胧胧间看不清她样貌,众人只当她是服侍格桑的婢女。
可她慌慌忙忙地,似乎心神不属,连前面有人也未注意,愣头愣脑地直往銮驾上冲。
两名侍卫往前一拦,梁三省也跟上去准备训斥,谁想一靠近,他人先愣住:这女子根本不是婢女,她……她是如假包换的县主娘娘贺瑶。
隔着纱帘,德庆帝把整个过程看得清楚明白,当然也包括梁三省深吸一口气准备教训人,却突然间好像被戳漏的皮球,一下子瘪下去的倒霉模样。
他漫不经心地问:梁三省,怎么了?御前侍卫人人都认得贺瑶,可旁人认得是一回事,他当众叫破则是另一回事。
梁三省能混到御前总管,这点子算盘还打得明白,悄没声地凑到銮驾前,贴着纱帘,低声细气,用只有他和德庆帝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万岁爷,是县主。
德庆帝闻言,皱着眉头下了轿,三两步走到贺瑶跟前,见她发髻微微蓬乱,身上穿的对襟琵琶袄左边第二个扣袢系到了右边第一个扣子上,因此影响到下面所有的盘扣都扣歪了,显然是匆忙出门连衣服都没顾得上打理整齐。
贺瑶贵为县主,打小就有十几个丫鬟奶娘围着伺候,若是早起从她自己帐篷里过来,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情况。
德庆帝当得了皇帝,脑筋当然转得快,一瞥眼便把上述种种想得明白透彻。
格桑兄妹挑起来的那口气还没顺下,又碰上贺瑶这档子莫名其妙的事,他也顾不得给外孙女留面子,直接问道:阿瑶,你怎么回事?贺瑶早吓得发抖,颤着音答:我……我不知道,我在自己帐篷里睡得好好的,醒来……醒来就在这儿了。
真是胡说八道!德庆帝斥道,难道你睡着了还会走动不成?我说的都是真的。
贺瑶道,或许是谁陷害我……她说得都是真话,德庆帝却想岔了。
他今日一睁眼就听着后辈们为了婚事闹腾来闹腾去,于是觉得贺瑶也为儿女私情。
九成九是听说格桑受伤,半夜过来探视,亦既是说贺瑶对格桑动了心思。
德庆帝板起脸——格桑是外甥,贺瑶是外孙女,两人差着辈儿,才子佳人的美事变成**,身为大家长,面子上肯定不好看。
自己做事没有分寸,却胡赖旁人,推卸责任,谁教得你这般没有担当?他吹胡子瞪眼,训斥道。
楚曜抱臂站在一旁,饶有趣味地欣赏着眼前情形。
贺瑶昨晚与芙雅通过气,知道一切按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这才安心就寝,谁知一睁眼就被乾坤大挪移到格桑床上……她冲出帐篷时还有些头脑昏沉,连番受惊之下想不彻底清醒也难。
此刻回想醒来时见到的情景:格桑手臂上包裹得白纱渗着鲜血,显然受伤不轻。
重创他的人是谁?君无双一个小姑娘,被困在树林里想逃出格桑魔抓都难,更别提反转强弱,伤害格桑——她定是被人救了!贺瑶抬头,正好对上楚曜似笑非笑的面孔。
除了楚曜,还有谁必定要救君无双,还有谁不担心重创格桑后被惩罚?她莫名其妙被丢到格桑帐篷里,想来也跟楚曜脱不了干系!指责对方的话几乎冲口而出,还是硬生生咽了回去。
越是喜欢暗地里算计的人,当着越希望维持善良单纯的形象,贺瑶也不例外。
若要说服德庆帝相信楚曜算计她,必须有充分的理由,贺瑶不敢也不愿把她算计君无双在先的事情公开,一时之间又编不出更好的理由,等于吃了哑巴亏。
她恨得咬牙切齿,面上还要对德庆帝保持恭顺,五官几乎扭得变了形:外祖父,我不是,我就是听说格桑表舅舅受了伤,过来探视。
嗯。
德庆帝点点头,这番话和他的想法相合,自然容易取信,他也不再追问贺瑶为何衣衫不整,勉强算给她留了面子,既然如此,若是探视完了,就回去吧。
言罢又吩咐随行的宫女去为贺瑶整理衣饰。
君家帐篷里,四位姑娘正在用早膳,楚婠有些心不在焉,黑白分明的大眼总是不自觉往门口瞥。
同桌的无忧无悔不知因由,以为她睡得不好影响胃口,比往日待客还要热情上几分,不停劝她多吃些。
无双却猜到楚婠在盼着楚曜来接,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当然没有隔夜仇。
直等到饭毕,四人排排坐着喝茶消食时,一直低垂的帐帘忽然被挑起。
哥哥!楚婠兴奋地几乎打翻茶盏。
然而从帐篷外走进来的人并不是楚曜,只是去找陆珍娘为几位姑娘拿点心的乞巧。
楚婠失望地坐回原位,看着剔红圆盘里的四色点心,半点胃口也无。
无双发现乞巧面上神情有些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好奇追问:你在外面听到看到什么了?看是没看到。
乞巧道,就是听到有人说,陛下为云景县主和格桑王子赐婚。
这不可能吧。
君家三位姑娘几乎异口同声道。
好容易回神的楚婠则慢一拍道:阿瑶是晚辈呢!众人交换过眼神,虽未言明,却一致认为此乃谣言。
然而整个白天,营地里都在传说这番话,不但没人辟谣,反而有人拍胸脯保证看到大内总管梁三省亲自到两位公主处传旨。
事关皇帝,没人敢碎嘴发表议论,但一个眼神便不言自明,外甥女嫁给表舅舅,有违伦常,其中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
凡人天性好奇,越不可告人,越引人遐想,越令人感兴趣,可惜这波传言还未来得及淡去,便被更严重的事件盖过——翌日一早,从睡梦中醒来的众人赫然发现,天未亮时,御驾已先启程,且只带走了嫔妃、两位皇子与随行护驾的侍卫,大半与卫所没有关联的官员、所有的官眷,甚至连太子在内,都被丢弃在营地,只能自行整装,返回上京。
章 节目录 103|0.100.101.102第一百零二章:双双,哥哥和姨母怎么都不带上我,呜……回程路上,楚婠又一次闹起小情绪。
与她同乘一车的无双随口安慰道:大约是陛下走得太急,或者不准向官眷这边通消息吧。
她捏捏楚婠嘟起的小脸,谁叫你离家出走,楚曜不接就不回去呢,嘻嘻嘻。
也对。
楚婠向来好哄,体谅道,哥哥还要负责保护皇伯父安全。
她放下心事,开心地掀起窗帘一角,欣赏沿途风景。
无双并没有表现得那么轻松。
贺瑶与格桑的婚事已传得人尽皆知,心知贺瑶曾做过什么的无双疑心这是楚曜故意报复的结果,因而担心德庆帝突然启程回京与此事有关。
身为皇帝,却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给外甥与外孙女赐婚,在群臣面前丢尽老脸,可以想象他的怒气有多大。
而若真是楚曜在背后设计,他会不会被德庆帝迁怒?汝南侯府一家比德庆帝晚一日出发,至今启程也有三日,无双一直没有收到过楚曜那边传来的消息,连类似麻烦君家暂时照顾楚婠,不好意思之类的客套话都不曾有,实在不像楚曜手眼通天的行事风格。
马车悠悠然停下,车外马蹄声由远而近,君念的声音随之响起:前面就是大同驿站,刚派人去问过,还有空院,今晚我们就歇在这儿。
君恕也随御驾离开,所以一路上跑前跑后,管事加照顾一家妇孺们的责任便落在君念一人身上。
幸好还有汪弘博在一旁帮手,减轻了不少负担。
下了马车,四个小姑娘便挤在一处,叽叽喳喳地互相问话。
双双,未来三姐夫还没派人来问我们吗?无悔与无双一样,疑心贺瑶的事情乃楚曜手笔,但两人都怕隔墙有耳,不敢交流。
二姐姐,庞远哥哥也没找过你吗?这是无双在问无忧,得了否定答案后,她又跑去追问二叔君念,是否收到过爹爹送来的消息。
老夫人见她们乱作一团的模样,摇头道:好了好了,如今我们连他们到了哪儿都不清楚,就算真有什么事,也帮不上忙,还是安心休息,照顾好自己,别节外生枝,平安返回上京最重要。
就是说啊。
贺采琼也过来安抚她们,每到一处你们就慌慌张张的,这人啊,心一慌,就易出意外,所以遇事要沉稳。
四个小姑娘都算受教,点头应是后,手拉着手,一起往走进驿站去。
驿丞给君家安排了一个两进的院子,女眷们两两一房,住在后院,汪弘博和君念则与不值夜的护院挤在前院。
连日奔波,众人都觉疲倦,用过晚膳后早早便就寝。
无双满腔心事,睡得十分不踏实,好几次梦到楚曜出现床前,每每兴奋地睁开眼,却只能见到窗前明月光,以及身边打着小呼噜酣睡的楚婠。
彼时天气逐渐炎热,路上沾染了不少暑气,再加上折腾一夜没睡好,翌日无双便生了病。
这一病来势汹汹,全身发热,昏睡不醒。
[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老夫人年纪大了,身子骨不行,贺采琼带着无忧与无悔亲身上阵,轮班照顾无双。
旁人不知道那么多事情,再担心也不过是担心她身体,而这有君念亲自到大同城里请来的全城最好的大夫把关调理。
无悔却怕无双是心病所至,原本打死也不愿透露的秘密,在一天夜里终是忍不住尽数倒给继母听。
种种惊心动魄,连事实带猜测彷如一场大戏,听得向来遇事淡定、主意多多的贺采琼也怔楞半晌。
不至于的,若陛下打定主意要制郢王爷的罪,就不会给贺瑶和格桑指婚。
她到底年纪大,想事情更透彻,沉吟一阵便找到重点,你想啊,公开承认郢王爷这位亲侄子办事不力出了错,与给外孙女和外甥指婚,哪个更丢脸?无悔道:办事不力也分大小,做事出了错,训过罚过,只要改过,尚可再接再厉。
但后者……少不得被人闲话,且说不定会闲话若干代人。
贺采琼点点头,刚要再说什么,就见趴在床头打瞌睡的楚婠蓦地坐起:哥哥来了!她睡梦中听到郢王爷三字,误以为是楚曜到来时的通传声,谁知睁开眼见到一室平静,屋里的人不管是站还是坐,就连位置都与她睡着前没有任何差别,显然哥哥来了根本只是她的一场美梦。
楚婠失望地坐回去,还不忘顺手整理一下盖在无双头上的热毛巾。
贺采琼对无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莫要再提刚才的话题,然后上前坐到楚婠身旁的鼓凳上,轻声问:婠婠要不要去无忧那边睡一会儿?对于君家来说,即便有无双未来小姑子这一层关系,楚婠依旧是客。
所以无双生病,贺采琼身为二婶不眠不休照顾,无忧与无悔这对堂姐妹轮班上阵服侍,却不可能安排楚婠干活儿。
但楚婠不愿意离开无双身边,不管众人怎么劝,她就是不走。
从来不会照顾人,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却有样学样,贺采琼给无双喂药时她端茶倒水,贺采琼给无双擦身时她提着裙踞上床帮忙解衣。
几日下来,事事熟练,俨然成了最佳小母亲。
照顾病人十分耗费精力,楚婠没吃过苦,又连续熬夜休息不好,原本神采飞扬的小脸很快变得憔悴,任谁都看得出她疲倦不堪。
贺采琼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每每劝她离开去别的房间睡个好觉时,楚婠却翻过来倒过去只答两句话。
一是:双双是我的好朋友,她病在这儿我不能不管她。
二是:双双是我嫂嫂,哥哥不在我有责任帮忙照顾她。
今次楚婠依旧摇头不走。
稚气未脱的小脸配上坚决的神色,可爱又招人疼。
贺采琼真是对她喜欢得不得了。
一时欣慰无双福气好,有如此体贴人的小姑子,将来嫁过去不怕姑嫂不合。
一时又操心起无悔的婚事,有楚婠作为比照,她给无悔挑夫家时也要多看看男方家中姐妹性情人品。
偶尔也会感叹,可惜君玮年纪太小,君珩年纪又太大,不然定要把楚婠娶回来做儿媳妇。
说起君珩,又是君家一桩烦心事。
他当年因为生母和唐碧秋的事情,连受两番打击,终至自请前往西北参军,一去就是近十年。
简中全然不曾返家,只靠书信来往,婚姻自然也耽搁下来。
老夫人惦记长孙,主动替他相看,每次选中性情、容貌、出身都好的姑娘,等个两三年,人家到了年纪,便定亲出嫁。
如此往复,足有三五回。
老夫人在家书中念叨,君珩字面上恭顺安慰,人却从不露面,真真气煞人也。
到得第四日清晨,无双终于退烧醒来。
她年纪轻,底子好,将养得两三日已恢复元气,可以和姐妹们牵手到院子里赏花乘凉。
君念怕她病情反复,又拖延数日才准备启程。
贺采琼也趁两人独处时,把自己的推论说与无双,劝她放宽心,不要太过担忧。
这日午后连下两场阵雨,傍晚天气凉爽,无双小姐妹四个在贺采琼的陪同下,到驿站门外的湖边游玩。
湖里种满荷花,此时当季盛开,放眼望去,荷叶青翠欲滴,荷花娇艳粉嫩,衬着天晴后火烧似的晚霞,正合了那首古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无悔活泼好动,想租船到湖里去采花摘藕。
但无双病刚痊愈,贺采琼怕她招风受凉,不愿答应。
无悔又磨了半晌,最后贺采琼只得松口,让汪弘博过来陪无悔与无忧登船去玩,她带着无双与楚婠在湖边凉亭里乘凉喝茶。
天将黑未黑时,远远看到有队车队靠近。
队伍打头的看穿戴是两名男子,各骑一匹马。
后面跟着三辆平板双轮车,都是两匹马拉着,左右与后面皆有人骑马护卫。
总共不过十来人,因没有篷车,想来没有女眷。
但整个队伍井然有序,没有匪气,又往官驿来,大概是运送财物的官兵。
既然没有危险,便可安心,贺采琼重又低下头来品茶。
两盏茶尽后,那队人马已走到近前。
贺采琼正等着侍女煮水添新茶,右手握着团扇悠闲地摇着,忽地啊了一声站起来。
并肩趴在凉亭围栏上的无双与楚婠转过头来,见贺采琼快步走下石阶,而运货队伍打头的其中一名男子竟跳下马来,大步迎上来。
难不成是二婶婶少年时的情郎?无双知道这想法太过无聊,然而两人热切又激动的身体姿态,除了早已相识且感情匪浅,实在无法另做它解。
要知道她见到楚曜时都不愿当众表露思念的情绪呢。
姨母!那男子一开口,无双便惊得跳起来。
大哥哥!这下她跑得比贺采琼还快。
来人正是离家多年的君珩,天色暗,无双离得远,看不清他容貌,但一听声音就认了出来。
哟,这是小双双?君珩打量道,我离家的时候你才到我大腿高,现在都成大姑娘啦。
无双兴奋地抱着君珩手臂又叫又跳:大哥哥,大哥哥,我们好想你,你怎么变黑了……哈哈!西北风沙大,阳光强,军营里日日操练,不晒黑才怪。
君珩不但皮肤黑了,身形也健壮不少,好好的俊逸少年变成了标准西北壮汉,就连说话时的语气都似足西北人的豪爽。
楚婠从前没见过君珩,但听他们对话也猜得出对方身份,好奇地站在无双身后,探头探脑地看过来。
你是无忧?还是无悔?怎么几年不见,模样变了这么多,当哥哥的都认不出来了。
君珩当然不会认不得自家妹妹,纯粹是看到模样可爱的小姑娘随口逗弄。
楚婠便站出来规规矩矩地见礼问候,自报身份。
两人寒暄间,适才与君珩齐头并进的男子也走过来,他一身天青色纻纱直缀,头发挽高,露出轮廓清晰的鹅蛋脸,唇红齿白,乍一看有些雌雄莫辨,再一看十足清隽少年。
可他一开口就把众人吓了一跳。
你就是无双吗?我听你大哥讲了好多你的事,他说你又聪明又机灵,小小年纪遇事有决断。
我越听越喜欢你,早就想见你一面,今日终于如愿以偿了。
他不光当众表白心意,还冲过来拢住无双肩膀,仗着高她一头的优势,把娇小的无双揽进怀里。
事出突然,连贺采琼都没反应过来,更别提无双了。
倒是楚婠最先出声:你……你放开,双双是我哥哥的,不许你碰,放手,放手!她连声娇斥,甚至直接伸手去掰搭在无双肩头的手掌。
凉亭前挂着的大红灯笼随风轻摇,火光一明一暗间,楚婠似乎看到那人十指纤纤,指甲上染着淡淡红色。
小姑娘傻了眼,好好的大男人染什么蔻丹……就是如此一愣神的瞬间,那人已转换目标,凑到楚婠跟前:小婠婠,你也太没良心,我们曾经同床共枕,鸳鸯共浴,你在信上总说思念我,结果见了人却不认得,嗳,真是太令人寒心……他边说边扬起手中羽扇,扇尖羽毛轻佻地搔过楚婠尖尖的小下巴。
楚婠简直不知所措,别看她平时亲近汪弘博,好似不介意男女授受不亲的习俗,但男女不能同床共浴之类的常识总不可能违犯。
这人真是胡说八道,莫名其妙!大骗子!楚婠喊了一声,躲开那人伸来的魔抓,直接躲到贺采琼身后。
贺采琼是君珩的继母和姨母,那人又是君珩带来的,找贺采琼撑腰远比她自己开口更有用,这点道理楚婠还是理得清。
乔笙,你别胡闹了。
君珩接触到贺采琼不满的目光后,立刻吼了一声。
乔笙?楚婠梳着苞苞髻的小脑袋又探出来。
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她常与舅父乔刚的女儿通信,表姐的名字……啊,就是乔笙!然而她们只在她三岁时见过,时隔太久,楚婠根本记不清表姐的容貌。
她对着男装的乔笙看过来又看过去,心中半信半疑。
乔笙听君珩叫破她名字,才收起嬉皮笑脸,改为女子姿态,麻利地向贺采琼见礼。
不过,她端庄的模样维持不到半柱香,便又露出本性,隔着贺采琼去够楚婠:太不够意思了,听到我名字,都不出来打声招呼。
楚婠不会拐弯,直来直去道:人家表姐是叫乔笙没错,可表姐是女子,怎么可能单枪匹马跟着数十名男子千里迢迢从宁夏来到大同。
这番话亦是无双与贺采琼心中疑惑。
她们都见过乔家少夫人宋氏,知道那位性情里也带着西北的豪爽劲头,然而再豪爽,也不可能答应正值妙龄的女儿参与执行军务、独身与男子同行。
那么,他们这一行人到底所为何事,乔笙又为什么与君珩同行?章 节目录 104|0.100.101.102.103第一百零三章:驿站设在城郊,附近并无住家,天色全黑后,四野一片寂静,几盏灯笼也才不过照亮十几步远的范围,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txt小说下载80txt.com贺采琼差人去将无悔等人找回来,便领着大家回去,好让君珩拜见祖母与父亲。
老夫人多年不见长孙,少不得激动落泪。
君念身为男子,情绪不那么外露,看到儿子变得格外成熟稳重,自然欣慰,却只简单地询问君珩此番回京目的。
原来他果然如贺采琼猜想那般,押运物品进京。
原本不是非我亲自来,但家书上说无忧入秋成亲,我想着时机正好,可以参加妹妹的婚礼。
君珩如是说。
至于他们押运的物件到底是什么,事关军务,不便追问。
说话间,无悔提着裙踞,小跑进屋,一头扎进君珩怀里。
她从前自觉受委屈时,总在心中埋怨长兄,若他留在家中,便可以替自己撑腰。
如今她与姐妹和好如初,没有了此种需要,但一母同胞,想念之情绝对真切,扑在哥哥胸前哇哇大哭,泣不成声。
若她还是小娃娃,君珩或许可以像从前那样抱起来又摇又哄,然而她已长成大姑娘,他只能拍拍肩膀、揉揉头顶,好生安慰。
谁知不安慰还好,越是安慰无悔便哭得越大声,看得众人又是好笑又是难过。
是日夜间,君珩与同行的押车的军士一齐在事先订好的院落落脚,乔笙则被安排在君家后院,与无双楚婠同睡一间厢房。
无双最后一个沐浴出来时,楚婠已躺在床里睡着,乔笙还坐在窗边,手里悠然地摇着那把调戏过楚婠的白羽扇。
她换了襦裙,长发披在脑后,比扮男装时添了几分柔美。
不过,一对远山眉远较一般女子浓密,斜飞入鬓,尽显英气。
无双爬上榻,与乔笙对坐。
笙姐姐还不歇息吗?从宁夏一路骑马到大同,一定很辛苦吧?嗳,这不算什么。
乔笙摆摆手,我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的!无双歪头道:所以,笙姐姐你也从军了?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正统闺秀,但女子执行军务,简直闻所未闻。
就算历史上威名远扬的花木兰,也得女扮男装,才能代父从军,乔笙她……显然人人都知道她是女子。
乔笙嘻嘻一笑:嗳,不是你想得那样。
我爹才不知道我跟着来,我跟家里说去游览月牙泉,然后等在君珩他们必经的路上等着。
那里离宁夏卫足有百里路远,我孤身一人,他们由不能擅自调开人手,于是只能带上我了。
她十分爽快地将秘密合盘端出,听得无双膛目结舌。
这这这,又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姑娘,乔家血统还真是强悍。
笙姐姐想回上京探视乔老将军?无双心里并不如此认为,若只为探视祖父母,大可以光明正大的禀告父母,根本不用闹这么多花样偷跑出来,不过两人才见过,不大熟悉,她不好问得那么明显。
乔笙这回答得却没有刚才利索,稍稍沉吟了一下,才道:嗯,就是呢。
我早就想回上京一趟,可爹爹不能擅离驻地,娘又要照顾弟弟,他们又不肯让我自己回来,说路途长,危险多,只靠家里护院或雇镖师保护怕不周到。
不过他们都觉得君珩本事好,连……都放心由他押运,那我跟着他肯定也没问题,对不对?无双不无失望,还以为未来嫂嫂的人选有望。
(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原来只是把大哥哥当保镖,人尽其用。
因为目的地相同,翌日启程时君家大小便与君珩的车队一路同行。
君珩到底在外历练多年,见多识广,处事沉稳果决,不几日就取代父亲君念,成为君家女眷们的主心骨。
在他安排之下,连行程都比原先计划的快了许多,一路顺利无阻到达上京。
杨氏与无暇到二门上来迎接,众人正奇怪不见君恕踪影,就听杨氏问:侯爷呢?没和你们在一起?君家众人进城时听说,德庆帝比他们早半个月到,随御驾同行的君恕自然应该也回到家中,不料事情与他们想得全不一样。
大家伙面面相觑,老夫人瞥一眼无暇已挺起的肚子,道:侯爷有事在身,没同我们一道。
这不算说谎,却避重就轻,免得吓坏人,牵累无暇动了胎气。
入夜后,无双辗转难眠。
以楚曜的神通,她们一家回京了,他定能第一时间知晓。
那他会不会来看她?无双害羞地扯着被头蒙住脸,真是不害臊,三更半夜盼着男子到闺房里来私会。
一时盼人来,一时又觉得不应盼人来,揣着纠结无比的心思,似睡似醒间猛地被梆子声惊醒。
天气炎热,为了让降温用的冰山效果更好,床帏并未放下,微微侧偏头就能将整间卧室一览无余,借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无双赫然见到床前有个人影。
她猛地坐起来,抱着被子张开嘴,刚要尖声呼救,那人影已迅速上前,宽大的手掌一张便捂住她嘴。
是我。
楚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无双悬挂在嗓子眼里的那颗心砰地一声落回腹中。
她几乎是跳起来的,小手攀着楚曜手臂,毫不避嫌地扑进他怀里。
楚曜,楚曜!无双小脸在楚曜胸前一蹭一蹭的,声音又软又甜,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因为贺瑶和格桑的事情惹皇上不高兴了。
楚曜被无双扑得直向后仰,他好笑地抽出一只手来揉揉她毛茸茸的脑顶,问:格桑也就罢了,贺瑶的事情与我有什么相关?无双仰头看他:不是你吗?难道不是因为所有事情都由贺瑶开头,所以才报复她的?傻姑娘,话可不能乱说。
她好歹也是个县主,又有整队侍卫保护,我就算想,也不可能办得到啊。
楚曜摇头不认,明明是她自己倾慕格桑,听说他受伤了就跑去人家帐篷里探视,两人一起过夜不算,还被陛下撞了个正着。
无双讶然,小嘴张得比鸡蛋还大,半晌后才找回声音,不可思议道:贺瑶倾慕格桑,却还给他出谋划策,让他抢别的女人当王子妃?换做是我,才不会肯帮你这种忙!不但不帮,还要拿马鞭来抽打楚曜出气!你拿自己跟贺瑶比?楚曜抓住无双话里漏斗,扬眉问,所以,她倾慕格桑,你倾慕我?无双啊的一声从他怀里跳下来,小脚凌乱地踩着床铺往里退:你……你不要多想,我就是随便一说,我才没有倾慕你,明明是你一直倾慕我!楚曜手长,一把将人抓回来搂住:你说的对,是我倾慕你。
无双准备了一箩筐话要与他斗嘴,谁知对方竟然出奇招,毫无预兆地弃甲投降,还顺带直言表白心迹。
她羞得小脸发热,完全不知如何招架,只能乖乖地任楚曜抱着,小手也自然而然地攀住他脖颈,小声撒娇道:你都不知道,我真的特别担心,还病了一场,发烧几天,差点烧傻了。
大夫说我是暑热,劳累,惊吓,加忧思。
病因里有一半都是因为你,可是你都没来看我。
当时她并不觉得如何,眼下说着说着竟然真的委屈起来,你快点补偿我。
夜里宵禁,街上不能走动,店铺全不开门,要他怎么立刻补偿?楚曜的思绪因而歪到不可言说之处,他轻咳几声,驱除脑海中不合时宜的遐思,认真看了看无双未擦脂粉的小脸,道:难怪我觉得你脸都变尖了。
又把她抱起来颠了颠,嗯,还轻了不少,原来是病的。
无双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刚和你分开没几天就病了,那时瘦再多也补回来了。
我觉得还可以再补补,肉多些手感好。
天气热,无双睡觉时穿的亵衣薄且短,楚曜说话时大手从衣襟下摆处伸进,在她腰间摸了一把。
无双又一次猛地后退,可惜这次退的太急,脚后跟绊在团成一团的夏被上,摔了一个倒栽葱。
楚曜笑着扶起她:别闹这么大动静,当心惊醒外面值夜的丫鬟。
亏他有脸说,到底是谁在闹?无双又羞又恼,举手往楚曜手背上拍去。
啪一声响,清脆解气,就是手心疼得很,凑到眼前一看,白皙的手掌泛了红。
帮我挠痒痒?楚曜有心逗弄,那也别打疼了自己啊。
无双哼一声,扯过夏被把自己从脖子到脚跟包得严严实实:那你明天就带我下馆子补补,我要吃烤鸭和螃蟹,还有火锅和碳烤鹿肉。
她一口气把想吃的东西都报出来,你要是担心娘不让我单独和你出去,可以让婠婠下帖子约我。
楚曜只淡淡嗯一声,神情不自觉地比先前严肃起来:明天不行,我还有事。
和陛下突然启程回京有关系吗?无双问。
算是,但也不全是。
楚曜侧身坐在床畔,顺手把无双连人带被子捞到身边搂住,然后一本正经地讲起前因后果。
原来在给贺瑶格桑指婚的那天,德庆帝半夜醒来,竟看到靠近龙床的那边帐篷裂开一道缝,缝隙里钻着个脑袋,他蓦地惊起,暗中窥视他的人却已不见踪影。
德庆帝喊人去追,然而侍卫并未捉到任何可疑之人。
德庆帝怒不可遏,却也别无他法,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便传令立即拔营启程,并且不许向无关人员走漏风声。
会不会是陛下把梦境当真了?无双好奇追问,御帐外面几十个侍卫把守,一般人想靠近都不可能,怎么会有人割开帐篷钻进去,不然怎么会找不到人。
不过帐篷确实被豁开一道口子,长度与高度都足以让人钻进去,我亲眼见过了。
楚曜道,若是皇伯父当时没醒,谁知道那人下一步会做什么。
这倒是,无双点点头,表示同意。
那……陛下怀疑……她想起前世废太子的时间,便犹犹豫豫地竖起食指与中指,对着楚曜比了个二字,所以没有带上他一起走吗?皇伯父本以为如此安排便安全无虞,谁想到半路上又出了一桩事。
楚曜答非所问。
御驾一行人启程后连日赶路,因怕行踪泄露,不走官道,不宿驿站,沿途只在河畔林间扎营休息。
起初一切顺利,可第十日上营地里却出现刺客。
或许德庆帝事先顾虑得周到,回京路上他的御帐从外表上看去,与其他随行人员并无不同,每日扎营时放置的位置也不一样。
那几名刺客夜闯营地后,一时找不到正确的地方,惊动了值夜的侍卫,最终被五皇子楚昀带兵活捉。
然而那些刺客并未招供受何人指使,在审问中先后咬破事先藏在牙齿中的毒丸自尽。
那岂不是找不到谋逆的人?无双插嘴道。
楚曜轻轻摇头:后来抛尸时,见到其中一人身上有残缺不全的东宫纹印。
皇伯父当日便命岳父大人带兵返回,护送太子殿下回京。
说护送不过是口头上好听,实际是监视与押送。
无双听到岳父二字,脸颊不自觉发热,然而当下气氛凝重,不适宜与他争辩,且比起不恰当的称谓,她更关心父亲的安危:楚曜,爹爹会不会有危险?不必担忧,岳父大人带过去的士兵人数足有东宫侍卫五倍之多。
楚曜道,光是人数上已有绝对优势,而且他每日都派人送信来,事情进展一直很顺利,今日傍晚最新的消息,他们已到达河北境内,再多不过三日,便能进京了。
楚曜不停安慰无双,让她放心别担忧,但心中并非如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
他在太子那边添加了不少人手,既是保护又算监视。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与他料想的不尽相同。
前世德庆帝夜半乍醒与刺客照面的日子比这次晚了足有月余,侍卫又在御帐外捡到太子随身物品,等于人赃并获。
当时便出了圣旨废去太子储君之位,由他亲自押送回京,自然也没有第二次行刺事件。
楚曜能够依循的不过是前世记忆,若因某些因素造成事情发展与前世不同,他也就不可能预测到准确的时间与行为。
楚曜偏头看看身边的小姑娘,前世此时他们根本连面都没见过,一个微小的改变连带整件大事都变得截然不同,实在也不稀奇。
出于对楚曜的信任,无双真正安心下来。
太子的未来究竟如何她并不那么关心,只要爹爹能平安回家就好。
她困劲上来,懒洋洋地打个哈欠,靠在楚曜怀里睡着了。
河北,宣化界外。
三名貌不起眼的炊事兵手捧竹盘,等待守卫太子营帐的士兵一一检查。
盘子里装得是太子的早膳,虽则他如今处境堪忧,但身份到底摆在那里,吃穿用度并未苛减,只一顿早饭也有三粥两饭、四样面点。
待到检查后,确认饭食并无不妥之处,守门的士兵挑起帐帘放人进去。
炊事兵们鱼贯而入,依序将盘碗端出,在太子面前的矮几上摆好。
其中一人放下蒸笼时,眼神微挑,看了太子一下,之后迅速收回目光,落在蒸笼里盛的金银包子上。
因为背对着帐外,挑帘监视的士兵没有发觉这一举动,当炊事兵们推出后,他便放下门帘,只留太子与近侍小李子在营帐内。
太子不紧不慢地用着膳,好像适才发生的事情与他无关一样。
他尝过两样粥,舀了几口虾仁炒饭,这才把目光落在金银包子上,上手拿起一只掰开,见无异常,便细嚼慢咽地吃下去。
之后吃完整屉小笼包,才有捡起一只金银包子掰开。
参差不齐的裂口里露出一点纸头,太子眯着眼抽出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杀君恕,夺兵权,直闯京师,万事齐备,只待号令。
章 节目录 105|1.103第一百零四章:寅时五刻,沉重的城门数百年如一日准时打开。
qiushu.cc [天火大道]黑暗却没有按时离开,初升的太阳躲在滚滚乌云之后,宽阔的街道上不见人影。
胡老头佝偻着背从一条巷子里走出来,身上穿的衣衫旧了,手肘处打着补丁,不过浆洗得十分干净。
他手里拖着一把柳条编的大扫帚,慢悠悠地走到城门口。
老胡头,你还真准时啊!守城的士兵朝他吆喝一声。
当年老家地震,家里儿子媳妇都没了,生计无靠,要不是太子殿下点头让上京收留咱们这些逃难的,还给安排营生,我和老太婆小孙子早就饿死了。
咱老头子没什么能报答的,只能好好干活了!胡老头笑呵呵地回答。
这些话他说了好些年,守城的士兵换过好几轮,几乎个个都会背。
既然不新鲜,便没什么兴趣,不再理他,转头与同僚说起话来。
胡老头依旧笑呵呵地,弓着腰背,开始轻扫街道。
天空里落下雨滴来,起初淅淅沥沥,慢慢变得急而密。
胡老头没带雨具,扫几下地,就得抬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他上了年纪,本来行动就迟缓,如此一来,扫地扫得更慢了。
然而老天爷并不打算照料他,雨越来越大,胡老头只能停下活计,钻到沿街店铺的屋檐下避雨。
一队车马从城门外进入,雨声太大,竟连马蹄踢踏之声也被掩盖。
胡老头拄着扫帚,眼看着那队车马悄无声息一般,整齐又快速地从他身前不到一丈远的地方通过。
啧啧,那么华丽的马车,那么多镖师护驾,得是多富贵的人家。
胡老头感叹道,唉,那么富贵,还不是得起早贪黑赶路。
生活真是不容易。
天色似乎亮了些,雨好像也变小了,胡老头从屋檐下走出,重新开始干活。
他并不知道,那辆华丽的马车里坐的就是自己感激不尽的东宫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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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一路来到皇宫外的空地上,君恕下马,走到马车前,低声道:殿下,到了,请下车吧。
小李子挑起车帘,太子优雅地走出来,他神情里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疲倦,但还是礼貌周到的对君恕道:这一路辛苦侯爷了。
末将职责所在。
君恕道,谢殿下不杀之恩。
后面那句其实可以不说,他很清楚,太子前途堪忧,别说与之交好,哪怕只是泛泛相识,都应迅速远离,难免惹祸上身。
然而君恕向来恩怨分明,从来不是落井下石之辈。
太子闻言露出一丝苦笑。
从前他自诩心慈仁善,如今却只觉得是懦弱无能。
若他心狠手辣些,敢下令杀死君恕,之后带兵直闯京城,杀个措手不及,未必不能成功。
可他不敢,也不愿。
不杀君恕,或许还有机会解释清楚,先前两次所谓的刺客事件并非他授意。
杀了君恕,谋逆的罪名便坐实,再无翻身之日。
太子明白,德庆帝对他的疑心由来已久,然而那到底是他的亲生父亲,曾经手把手教他读书写字的父亲,他心中至今仍抱有希望——父亲并不会那么狠心绝情。
五日后,废太子储君之位的圣旨震惊京城上下,汝南侯府亦不例外。
太子被废后,德庆帝必然得选择新继承人,最终谁会登上帝位成为最受关注的事情。
从龙之功魅力无边,一时间匆忙站队者有之,闻风观望待做选择者亦有之。
君家对此事并不热衷,汝南侯府靠军功起家,百余年来都讲究以真本事说话,不走钻营结党的路子。
然而君家长女无暇嫁与三皇子楚晔为妃,注定汝南侯府一门不论怎么做,在旁人眼中,他们就是与逸郡王府一伙,不可能脱开干系。
既然不能改变,愁也没有用,倒不如继续放开心胸,继续好好过日子。
如今,对于君家人来说,最迫在眉睫的便是君珩的婚事。
老夫人早为君珩选好了相看的人选,那位姑娘名叫姚芷薇。
姚家三代前出过封疆大吏,后来虽再无如此显赫的人物,但子孙还算争气,每代都有人中进士入朝为官,声威不如从前,但也不曾没落。
因为早年二儿媳贺氏的事情,老夫人在选孙媳妇时格外慎重。
君珩虽是汝南侯府嫡长孙,却不可能承袭爵位,而已请封世子的君瑀年纪又比他小太多,将来的妻子身份性情如何尚不能有定论。
若君珩的妻子比君瑀的妻子出身高得太多,将来难免不生嫌隙,再次重滔覆辙。
可若出身太低,忽然间跃入高门,又怕生出野心,强求过多,更添祸患。
老夫人因此早就打算好,未来长孙媳要求有三:出身不高不低,家教严格、懂事守礼,性情淡泊。
姚芷薇正好符合这些特点。
她是姚家三房嫡女,在家中女孩中排行最小,前面姐姐们都已出嫁,婆家里并没有家世超过汝南侯府的,也就是说将来不会因为不如人造成心态失衡。
而且老夫人与姚芷薇的祖母自幼相识,也算看着姚芷薇从小长大,了解她自幼嗜书如命,对身外物并不看重,因此不必担心她贪恋名利与权势。
连日大雨后,七月初七前一天,天光放晴。
老夫人以无忧即将出嫁、在娘家度过最后一个乞巧节为名,邀请姚芷薇来与孙女们一同过节。
君家的女孩子们事先得了消息,知道老夫人醉翁之意不在酒,皆要乖乖配合,令兄长顺利相看,早日抱得嫂嫂归。
无双还十分体贴地邀来楚婠,以免姚芷薇见到只有她一个外人,心中起疑。
因天气不好,楚婠在家中闭门多日,早就烦闷不已,七夕那天,早早来到汝南侯府,与无双一起晒衣晒书。
当然,她们只负责指挥,真正动手卖力气搬东西的是丫鬟们。
无双因而十分空闲,不时翻检书册,顺带向楚婠说起心爱的书籍来源。
在泉州那些年我还小,爹娘虽不怎么拘着,但也不放心我经常出门,想读什么书都是写信给人在书院的博哥哥,让他帮我买。
我不喜欢差小厮去,他们只会按着书单采购,有时还会搞错版本。
博哥哥就不一样,他逛书店时还会挑选其他书籍给我。
博哥哥很喜欢读书吗?楚婠问。
嗯,他小时候打算考进士做官呢。
无双道,不过后来家里出了事,就改了想法。
楚婠点点头。
当年汪家出事时她还小,早不记得。
不过汪弘博是君恕的义子,在上京的青年才俊里也算招人注目,她自然听过旁人议论他的身世。
如此一想,汪弘博还真是可怜,小小年纪便父母双亡。
不过幸好有无双和她爹娘关心照顾,汪弘博没因为失去亲人而变得偏激冷漠,反而比一般男子更热心体贴。
嗯,她其实也没接触过多少男子。
但比起一眼不合就丢下她,独个儿跟着皇伯父跑回京城的亲大哥,还有从小就热衷吓唬她的堂七哥,都好太多太多!她以后也要像双双一家一样对博哥哥好。
楚婠默默地下定决心。
姚芷薇到时已近傍晚,三姐妹一起将她迎到天涯海角,巧果宴设在此院湖畔。
五人落座后,丫鬟们依次送上菜肴。
为了让小姑娘们吃得高兴,这一顿的菜肴都是无双央求陆珍娘亲手烹制,餐后的巧果也是。
应节的巧果以面粉、芝麻、糖蜜为主原料,听起来平平无奇,经过陆珍娘的巧手,竟捏出许多花样,从织女到小兽、花朵,件件不重样,味道香甜不腻,外表新鲜有趣。
女孩子们年纪相若,成长环境也相似,无需刻意寻找话题,随心所欲也聊得十分开心。
茶点撤下,换上瓜果。
乞巧时吃的瓜果也别出心裁,尽皆雕成奇花异鸟,最后端上来的平湖西瓜,整个雕成一朵盛开的牡丹,远远看着已让五个从小没少见过好东西的小姑娘惊奇不已。
最惊奇的不是这朵牡丹瓜,而是送瓜上桌的人。
她穿着汝南侯府大厨房丫鬟们统一的秋香色裙袄,规规矩矩地梳着双垂髻,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可走到石桌前一抬头,竟引得楚婠呀一声惊呼。
笙……笙表姐,怎么会是你?章 节目录 106|105第一百零五章:听说你们聚在这儿乞巧过节,我特地来送点应节的礼物。
[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乔笙笑颜如花,不疾不徐地述说来意。
除了姚芷薇,其余四女都知道她不得长辈允许就女扮男装骑马远行的事迹。
与之相比,装成丫鬟送瓜果根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大家嬉笑着不再多问。
乔笙拍拍手,回廊下的暗影里走出一名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
楚婠认得是外祖母萧氏送给乔笙的丫鬟春江。
春江快步走到乔笙身边,低头将手臂上挽着的藤篮递与她。
可是乔笙并未立刻从篮子里取出礼物,反而一边不时瞄一眼从湖对面通过来的石桥,一边埋怨起楚婠:小婠婠,我邀你你不来,还回帖子说你要来找无双,真是厚此薄彼,令人伤心。
比起一辈子统共没见过几次面的表姐,楚婠当然更喜欢和无双一起玩耍,但叫人这样当面说了出来,她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讷讷解释:双双的帖子先到的,我已经答应了她,不能反悔。
她一壁说一壁挽住无双手臂轻轻摇晃,不然双双要生我气了,是吧双双?如此举动显然是在求助,无双忙不迭点头道:就是就是,我最讨厌人家答应我的事情不兑现,碰到了是要绝交的!两人默契甚佳,互相搭配,唱作俱佳。
然而乔笙对自己挑起的话题反应却慢足一拍:算啦算啦,我是姐姐,为了让你们姑嫂和睦相处,牺牲一点也无妨。
她边说边收回远望的目光,从藤篮里捧出巴掌大的锦盒,首先递与姚芷薇。
姚芷薇是客人,又与乔笙头一次见面,自然要做足礼数,收了礼物也不忙打开,十分客气地连声道谢。
君家的女孩子们与乔笙一路同行,彼此熟悉了,礼数上便没那么讲究,年纪最小的无悔比姚芷薇晚一步收到礼物,反而抢在她前面打开。
掀开精致的嵌螺钿盒盖,竟有一只棕红色八腿蜘蛛稳当当趴卧在内衬的大红丝绒垫上。
无悔愕然,与之对视数息,猛地反应过来,丢开锦盒,哀叫道:蜘蛛!蜘蛛!无忧坐在她身边,刚接过礼物,还没来得及打开看,肩膀就被无悔攀住,被动地陪她一起发抖不算,连锦盒都被打翻在地。
姑娘们斜后方的石桥上一阵脚步疾响,按约定时间前来的君珩正好远远目睹妹妹鬼哭狼嚎的失态模样,抢上来捡起被无悔丢弃在地的蜘蛛,刚要作势丢进湖水里,忽地一愣。
一声清脆悦耳的笑声几乎同时在他身侧响起:是蜘蛛没错,不过是蜜糖做的蜘蛛,不用害怕。
(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说话的人是姚芷薇,众人看向过来时,她正面不改色地掰下蜘蛛的一条腿送进嘴里,咀嚼咽下后,还不忘品评:红糖、蜂蜜,还加了桂花,味道不错。
经过无悔一声吼,受了惊吓的无双与楚婠手臂碰手臂挤在一处,两人将信将疑地对视一眼,互相点头致意,手上同步打开盒盖。
甜甜的,不腻。
楚婠学着姚芷薇的模样,掰下一条蜘蛛腿,小心翼翼地添了一口。
无双却把锦盒举到眼前,仔细观察。
那糖蜘蛛约有她四分之一个巴掌大,造型精巧,栩栩如生,难怪冷不丁吓坏了无悔。
嗯,是假的。
君珩把捡起来的糖蜘蛛托在掌心,送到无悔面前,你好好看看,它不会动。
言罢,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还动手戳了几戳糖蜘蛛后背。
无悔见状,止了哭声,情绪渐渐平复。
君珩见无悔哭花了小脸,便招呼元宵陪她回房重新梳洗。
两人离开后,他板起脸,严肃地目光落在乔笙身上。
乔笙笑着与他对视,又从藤篮里摸出一只锦盒:哎呀,喜蛛应巧,都是为了应节嘛。
不过也怪我思虑不周,没想到有人会把糖蜘蛛当成真的,没有事先提醒,呵呵。
幸好我准备的多,这里还有。
她边说边把锦盒塞给无忧,大家都说好吃呢,你也尝尝。
之后又取出一只锦盒,欲递给君珩。
喜蛛应巧确实是乞巧节的一项习俗。
晚上将活蜘蛛装入锦盒,待天亮后打开查看,谁的蜘蛛结网大且密,就算胜出,是为最巧之女。
不过姑娘家胆子小,敢玩蜘蛛的人实在不多,大部分人家便不进行此项活动。
道理上说得通,君珩也不好责怪她,只淡淡说一句:我不喜甜。
便转身走开。
所谓相看,许多时候不过让男女双方远远望上一眼,大概知道对方相貌如何即可。
君珩与姚芷薇此番不光见了面,还间接说了话,可谓十分顺利。
是日晚间,两家家长少不得旁敲侧击一番彼此印象如何。
姚芷薇道:看起来很稳重,也爱护妹妹。
君珩则道:遇事沉着冷静,是个好姑娘。
既然互相第一印象良好,有什么理由不继续?两家的老夫人互相通过消息,一致决定趁热打铁,很快约定了第二次相看的时间与地点。
同一时间,镇远大将军府里,乔笙正在受罚。
她被关在屋子里,哪儿也不准去。
乔笙从小跟着爹娘在军营里长大,不受拘束惯了,几日不出门,闷得自觉身子快要发霉。
几次哀求放人不成,甚至试图翻窗偷溜,不料被祖母萧氏撞个正着。
自此之后,原本看管她的下人全部撤走,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铜锁与铁链,把房门窗户紧紧锁住。
祖母,求求您了,放我出去吧。
乔笙有气无力地拍打着窗扇。
萧氏怡然自得地坐在葡萄藤架下的石桌旁,桌上摆着冰镇酸梅汤备饮,身后两个小丫鬟手持团扇轮流扇风。
别急,我已经写信让你爹派人来接你,到时候你就能出来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乔笙更难受。
上京宁夏走一个来回得有小仨月,她上一次看到太阳时还是夏天,下一次……大概就是寒冬了吧。
祖母,您不能这样,我是想念您跟祖父才回来的,就算要送我回去……我肯定都听话,你不用关着我,我保证不再偷跑。
乔笙心思活络,尽量把话说得软和些。
嗯,我没担心你偷跑。
萧氏喝几口酸梅汤润过嗓子,声调也高了起来,我是怕你又跑到谁家去,给人家姑娘送蜘蛛蟒蛇。
咱们是将军府,不是五毒教,你女扮男装也罢,舞刀弄枪也罢,打小谁说过你一句不是,可满处送毒物给人,那是没规矩,你可以没规矩,咱们将军府不能没规矩,现如今你父母不在身边,只能由我这个祖母出面做恶人。
那不是真的蜘蛛!乔笙拍窗拍得没了力气,索性收手转身,靠在墙上,是糖做的!我也没想吓唬谁,是为了应节,应节!哼,你是我孙女,我还不知道你想什么。
春江都说了,七月七那天,你在南城逛了一整天,把所有做糖人的都找了一遍,最后找出一个糖蜘蛛做得惟妙惟肖的。
就为应节?你说破天也没人信。
那人家不是没事做,也没人陪嘛,无聊得紧,自然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多花功夫。
乔笙委屈道。
萧氏根本不接她的话茬,又饮几口酸梅汤,放下碗,叹息道:你要是看上君家大倌,那咱们就名正言顺的和他们议亲,可你不请自来,跑到汝南侯府去破坏人家相看,那算怎么回事?人家一家人厚道,没对你起疑心。
可你自己良心上过得去吗?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
你这么做是造孽呢。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久到萧氏以为乔笙睡着了。
她慢悠悠地喝尽酸梅汤,正欲离开,忽听到乔笙的声音传出来:在宁夏时,爹爹问过他。
当时他说他不想娶妻,是一辈子都不想娶。
可回到上京,他竟然开始相看,不娶妻为什么要相看,他骗人,我不服气……萧氏顿住脚步,原来还有这一出。
说起来孩子是受了委屈,她也觉得心疼,口气不由变软:好孩子,他看不上你,那是他的损失。
咱们可不能因为他拒绝的方式不好,就让自己难受。
就凭我孙女这般品貌,要找比他强百倍千倍的还不是易如反掌,咱们不稀罕他。
强百倍千倍,也不是君珩。
乔笙滑坐在地,双臂抱膝,把头埋在膝盖上。
起初她并没有多在意君珩,是爹爹乔刚特别欣赏他,打算招他做女婿。
她听得多了君珩的各种事迹,不知不觉便对他上了心。
只是万万想不到,君珩竟一口拒绝了婚事。
乔刚镇守西北十多年,乔笙身为长女,从小便是被人巴结奉承的对象,何曾吃过瘪。
君珩的拒绝并未令她心冷,反而激起她的骄傲来。
谁会一辈子不娶妻?乔笙根本不信这话。
君珩一定是不了解她,若他与她熟悉些,一定会改变主意。
于是,乔笙冒险离家,威逼加利诱,好容易说服君珩带她一路同行,又不忘处处表现,他却像块不开窍的顽石,由头到尾半点没有回应。
要真是块石头便罢了,偏偏一回家就要相看。
乔笙无意从楚婠送来的回帖里知道这件事,气得完全失去理智,才会故意找糖蜘蛛来吓唬与他相看的姚芷薇。
事后冷静下来,她也认为自己不对,可又不知该如何弥补。
祖母,我知道我不对。
你放我出去,我向他道歉,不,我去帮忙撮合他们俩。
乔笙哀求道,君珩总是要娶妻的,既然他不喜欢她,那就帮忙让他早日娶到他喜欢的姑娘。
乔笙态度转变得太快,萧氏有点反应不过来,半信半疑问:你说真的?你真的不捣乱了?还能帮忙撮合?不确定好孙女的想法,她可不敢轻易放她出去。
乔笙倒是十分坚决:你不信我,总信得过大表哥和婠婠吧,他们肯定能管好我。
萧氏眯眼,这话说得有道理。
那对兄妹俩,一个明察秋毫,心黑手辣,搞得举国上下对他闻风丧胆;另一个则天真无邪,完全不知藏话,糖蜘蛛事件就是她当趣事说给自己听的。
让他们跟着乔笙,不怕没人看穿她,也不怕没人回来报信儿。
好吧,姑且信你一回。
萧氏答应下来,转脸招来管事婆子,给乔笙开了门。
章 节目录 107|105.106第一百零六章:一场秋雨过后,君姚两家的第二次相看活动正式开启。
[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虽然如今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仍需要找个因由,以免当事人见面时太过尴尬。
于是,婚期在即的无忧便被推上台面。
依照上京习俗,大姑娘出嫁前总要拜一拜花神庙,祈求花神保佑自己,夫妻和顺,早生贵子。
君家老夫人安排无双与无悔陪同,君珩则负责护送妹妹们。
姚家老夫人顺水推舟,表示自家孙女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也想请求花神帮忙觅一桩好姻缘,只是长辈兄弟各有各忙,抽不出时间相陪,此次正好让姚芷薇与无忧等人搭伴。
花神庙位于南郊,坐马车有小一个时辰的路程,两家人按约定在城门会合,还有最喜欢同无双凑热闹的楚婠不甘寂寞,带着哥哥与表姐追了来。
三辆马车六位姑娘,两两分坐,楚婠挽住无双不松手,无忧无悔一对姐妹没理由分开,乔笙便大方表示愿与姚芷薇同乘。
姚芷薇爱书,出游也带着书册,奈何山路颠簸,阅读一盏茶的功夫就得放下书,远眺苍山绿树歇歇眼。
乔笙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又存了一肚子话欲与她说,出城不到两刻钟就再憋不住,瞅准时机主动开腔:姚姑娘,说起来我还欠你一声抱歉。
姚芷薇不明所以,纳闷道:我们没有过节,何来抱歉一说?就是上次乞巧节的事,那些个糖蜘蛛把你们吓着了,是我的不是。
那糖蜘蛛味道很好。
姚芷薇啜一口清茶,笑道,我还一直想着要问问你,是出自哪家师傅之手,回头也好买几个送给家里的姐姐们。
乔笙见她神态自若,并无勉强之意,显然真心不介意,于是松了一口气:是天桥包大爷的手艺,祖传的,一家子四代人专做糖画儿,他摊子就摆在吉祥茶楼对面。
天桥吉祥茶楼,包大爷。
姚芷薇重复一遍,我记住了,明个儿就差人去买。
对了,你还要吗,用不用帮你带几个?不用了不用了,我家里还有。
乔笙哪里还敢在要什么糖蜘蛛,她身上还有任务没完成呢。
姚芷薇看似斯文淡漠,言谈间却露出俏皮的一面。
[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两人距离不知不觉拉近,乔笙再开口时便不那么拘束。
我想你或许知道的,君大哥在家父麾下多年,我这儿有很多关于他的秘密,你想不想听?涉及相看对象的事情,姑娘家再想听,也不好当着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人表示。
姚芷薇微笑着不置可否,举起书本挡住面孔。
这到底是想听还是不想听?乔笙手指卷动腰间垂下的丝绦,心里直嘀咕。
罢了罢了,反正今天就是来帮忙撮合的,不管人家想不想听,她都得把君珩的优点都说出来。
君珩这个人有志气。
他不像一般公侯伯家的子孙仰仗家族荫佑,反而独自一人到西北从军。
听我爹爹说,打从第一天进了军营大门,他就看不出和普通士兵有什么区别,哦,不对,是他表现得一点不像都不像锦衣玉食长大的公子哥儿,反而比乡下投军的士兵还能吃苦。
操练时比谁都认真,读兵书时比谁都仔细,什么任务又苦又累,他就抢着去做。
头一两年时,爹爹甚至怀疑过他不是真正的君家大公子,是别人冒名顶替的。
君珩他还特别聪明能干。
不管多刁钻艰难的任务,不管敌人多凶悍狡诈,只要他出马,没有搞不定的!那年咱们祁国活捉了西戎部落首领,就是那个野心极大,闹得边境几十年大小战事不断的苏迦落,就全靠他出谋划策,亲自上阵。
现如今我爹爹麾下四员大将,他就是其中之一,论起军中资历,四人中他最浅,可论起功绩,那三位叔伯没有一个不举着大拇指赞他赞到不停口。
君珩他心地仁厚。
有一年打仗的时候,他替身边的士兵挡箭,差点送了命。
事后有人问他:‘你是将领,一人谋划,能抵千百士兵出力,若因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兵而丧命,岂不是因小失大?’君珩则道:‘话不是这样说,谁的命都是命,谁死了都有亲人伤心难过,当时我若未看到救不及便算,我就在他身边,难道能眼睁睁看着同僚身陷险境却置之不理?’随着乔笙的叙述,姚芷薇逐渐移开手中书册,道:听起来,确实是位难得的好男儿。
可不是!得到认同,乔笙激动地握住姚芷薇双腕,光是各种英明神武的事迹,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不过,他打仗时受伤了未必能及时得到休养,身体上也落了不少毛病。
比如刚刚说的那处箭伤,就在他左肩上,每逢刮风下雨,总是会见酸痛。
他腿上还有一处刀伤,症状也是一样,平时没有影响,到变天时便有不适。
这些事,他自己虽知道,但因为平日里忙,往往顾及不上,需得有细心人多加照顾。
乔笙做事很有计划,先抛出君珩的英雄事迹,让姚芷薇欣赏他,再提起他身体上不大不小的弱势之处,激发出好心地的姑娘的关怀之意。
他常年离家在外,军营里生活又苦,吃住条件都比不上家里。
我爹爹体恤下属,见他身边没有贴心人,便经常招呼他到我们家里用饭。
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我看你斯文又贤淑,将来肯定能把君大哥照顾得妥妥帖帖。
嗳……说什么呢!姚芷薇俏脸一红,挣脱双手,重又举起书本挡住面孔。
虽然大家伙儿心知肚明,她与君珩今日全为相看,但如此直白地说到将来成婚后的事情,姑娘家脸上还是挂不住的。
乔笙自觉失言,连忙转动心思,试图找补:西北荒凉干燥,风沙又大,姑娘家大多不愿去。
不过爹爹说,他有意安排君大哥回上京历练一段时间,做将领的人,不能只会打仗,还得……她微微有些犯难,其实官场上的事情我不大懂,总之爹爹的意思是为他前途着想,但若换了学问好的姑娘,胸中有丘壑,不光能做贤内助打理家务,说不定还能帮君大哥出谋划策。
如此想来,姚芷薇还真是相当适合的人选。
乔笙扯住姚芷薇衣袖,无比真诚地恳求道:所以,你们真的彼此适合,你要好好考虑考虑,千万别错过了。
姚芷薇没有答话,只是再次挪开书册,露出面孔,若有所思地打量乔笙。
花神庙名声虽大,占地却小,算上庙祝与主持居住的厢房,统共不过两进院落。
姑娘们把偏殿正殿全拜过,才花了两刻钟功夫。
出到庙外,无双几个照事先约好的,借口要去后山摘野果,手牵手一股脑跑开。
连楚曜都被无双吆喝着去猎野味加菜,只留下姚芷薇与君珩面面相觑。
时近午时,红日当空,昨日夜雨带来的凉意早被阳光冲散,火辣辣的暑热丝毫不输仲夏。
山门外的空地上没有遮挡,不大会儿便晒得人口干舌燥,君珩皱眉提议道:姚姑娘,不如我们到那边树下去坐。
姚芷薇抬高右臂,将团扇边沿抵在眉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约莫十来丈远的地方修着石栏杆,栏杆拐角处种着古松,树下摆着一方石桌。
好歹有树荫,总好过咸鱼似的直接晒烤。
她点头表示同意,跟随在君珩身后,走到树下落座。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谁也没注意到背后树篱外有群人蹑手蹑脚靠近。
楚曜比五个小姑娘慢上几步,眼看着她们蹲在树篱后挤作一团,翘首张望,半点淑女仪态也无,不由得摇头:连高门出来的姑娘们都不知道矜持为何物,光想着听壁脚看人谈情,真是世风日下。
叹息完毕,他也正好猫着腰走到几人身边,大喇喇往草地上盘腿一坐,双眼不高不低正对上一处枝叶没那么茂密的孔洞。
树荫下的两人言笑晏晏,看起来格外投机。
树篱后,小姑娘们压低声音交头接耳,好不欢快。
当话赶话说到君珩何时离京回宁夏时,姚芷薇道:再回宁夏时,君大哥就要带眷属同行了吧?无双等人闻言,尽皆捂嘴偷笑。
谁知君珩竟道:从当年离家投军时,我便不再打算娶妻。
他说得斩钉截铁,听得姚芷薇秀眉轻蹙:你……她本想追问原因,又觉得过于刨根问底不太合适,转而改口道,难道身边有适合的好姑娘你也不动心?君珩深深看她一眼,尽量措辞婉转,却不留余地道:此番若有什么令姚姑娘误会,我先讲一声抱歉,只因家中祖母年事已高,我不想做的太决绝令她伤心难过,本打算今日回去便寻借口婉拒。
姚芷薇深吸一口气,道:你误会了,我说得是乔家姑娘。
树篱后,众人目光齐齐落在乔笙身上。
只听姚芷薇继续道:刚才来的一路上,她说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情。
我听得出,她是希望帮你撮合姻缘,然则她对你的了解与关心,真不是一般相看几次便成婚的姑娘能比得了的。
君大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发愿不娶妻,但人生一世,错过那么好的一位姑娘,恐怕真的会十分遗憾呢。
章 节目录 108|105.106.107第一百零七章:事情两番急转直下,无双一众人全部目瞪口呆。
[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还是乔笙反应最快,从树篱后钻出来,跑到两人身边,连声道:我……我不是……我没有……我真没想搞破坏……我今天真的和那天不一样……她慌不择言,说话完全没有了章法。
这是怎么回事?想搞破坏时,姚芷薇半点没被吓着。
诚心诚意撮合他们,竟然令姚芷薇得出结论,说她才是最适合君珩的女子。
当然,如果真如姚芷薇所言,她也很开心。
但这不是她今日行事的初衷,也没法子向祖母交代……乔笙慌乱不堪,在两人间左右来回,活像只小螃蟹似的横向移动,试图解释清楚,扭转局面,然而收效甚微,急得她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好了,没有人责怪你。
君珩站起来,右掌虚虚往乔笙肩头一压,表示安抚,我去车上把食盒提来,大家用过午膳就回去吧。
他目光扫向树篱,反正野味和野果今日是不必想了。
汝南侯府旁的不多,长辈们的贴心小棉袄最多。
三位姑娘一回家便直冲福佑居,七嘴八舌地将相看实况汇报给祖母。
乔家姑娘也不错。
老夫人道,如此就不必担心阿珩回宁夏时,人家姑娘不愿意跟去受苦了。
我也觉得不错。
无双摇头晃脑,引来无忧与无悔连声附和。
乔笙表面上看起来不像上京长大的姑娘那么守规矩,但她心思不深,做事都摆在明面上。
不像当年的唐碧秋,害得人家破人亡,却还滴水不漏,依旧被当做好人,真是想起来就不寒而栗。
可是,大哥哥貌似被伤得很深,不然也不会说不打算娶妻。
无双有些发愁,揭穿唐碧秋是为了找出害父亲的真凶,不让大家被黑心人蒙蔽,可没想害得大哥哥孤独终老。
祖母,她娇娇地拉拉老夫人衣袖,大哥哥他跟姚家姐姐说,自从往西北投军起,他就没打算娶妻,终身的。
老夫人一转念便明白过来孙儿这古怪念头因何而起。
人不能因噎废食,不过说道理时大家都聪明得紧,但发生在自己身上,往往就是另一回事。
心病总得心药医。
既然你们都觉得乔姑娘好,那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时都想着叫上人家,顺带帮你们大哥撮合撮合。
老夫人下了命令,不过也别太心急,当心把你们大哥吓跑了。
反正君珩说过,他最快也得过完年才会回宁夏,还有好几个月,时间大把,暂且走着看吧。
之后的日子里,姑娘们果然依照祖母吩咐办事,三不五时邀约楚婠与乔笙这对表姐妹前来家中游玩,可惜君珩不知在忙些什么,几乎不在家中出现,再有心牵线也无实施余地。
时光飞逝,转眼已到无忧婚期。
出阁前一日,无忧依照习俗为父母长辈烹煮一道佳肴,以示对养育之恩的回报。
她煮的是一道海参羹。
海参腹中多沙且气味腥臊,若要烹煮成美味,难度极大。
无忧亲手挑拣小刺参,浸泡去泥沙,在肉汤中滚泡三次,后以鸡汁、肉汁红煨至烂熟,再配以若干辅料,足足在厨房忙活了一整日,终于在晚膳前做妥,端上福佑居的餐桌。
她下足功夫,又极精心,成品自然汤鲜味美,吃得众人赞不绝口。
唯有贺采琼一声不吭,纤眉微蹙,每舀一口品尝都要发愣片刻,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好在这是无忧出嫁前在娘家吃的最后一顿晚膳,大家热热闹闹,并无人注意到她的异状。
临近就寝时候,贺采琼抱着一卷避火图来到无忧闺房。
身为继母,在女儿出嫁前教导人事是她应尽的责任。
可是无忧非常害羞,那避火图一摊开,她便呀一声把头埋进夏被里,任贺采琼如何劝说也不肯出来。
只是这样你就受不了,那明天洞房花烛怎么过?贺采琼万想不到平日里软和像面团似继女竟也能如此固执,说得口干舌燥,实在无法可解,只得吓唬道,你不好好听,明日有得你罪受。
无忧闷在棉被里嘟囔了几句,声音小且模糊,贺采琼只听个大概,意思是庞远向来待她极好,才不会让她受罪。
贺采琼嗤笑:傻丫头,这又不是他说不让你受罪就不受的,难不成他还能不碰你?我今日教你一句话,你且记好了。
成亲之后,不怕他日日粘着你,需索太多。
他越是不碰你,你就越要担忧,如此景况,不是夫君身体有恙,便是夫君心思有异。
做人娘子,不论是哪一样都够你难受一辈子了。
话说得有些露骨,无忧似懂非是,更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烧得慌,穿着寝衣的单薄身躯在床上扭了两扭,以示抗议。
贺采琼适时收口:好了好了,我也不难为你,图我留这儿了,你回头自己看。
她拍拍无忧,站起来,状似不经意地问,今日那道海参羹做的真是好,可是陆先生教你的?无忧软软地嗯一声,道:正是,双双说过陆先生在海边长大,最擅长烹制海鲜,我便请她教授了这道菜。
那可好,适才你祖母还在说喜欢那道菜,怕你出阁后她再也吃不成,这会儿倒是不愁了。
贺采琼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房去,你也快些睡,明个儿还得早起,新娘子得容光焕发才吉利。
别说新娘子,就是无双、无悔这些看热闹的小姑娘,也是不到四更天就被各自奶娘从被窝里拎起来,格外郑重地梳洗打扮。
侯府对侯府,嫁娶仪式格外繁复,又大摆筵席,忙忙叨叨一整天,直到亥时末才从平阳侯府归家。
无忧顺顺利利出嫁,与前世命运没有大差别,上辈子受过她恩惠的无双格外开心,筵席上不自觉喝多了女儿红,酒量不好的她醉得连路都走不直,被爹爹君恕从马车上直接抱回芙蓉里。
酒醉人酣睡,无双一觉醒来已日上三竿,她不情不愿地睁开眼,不知今夕何夕,只觉阳光刺眼,哼哼唧唧地翻身向床里。
听到动静的乞巧挑帘子进来,顺手从桌上茶壶里倒出一杯温茶,走到床边,轻声道:姑娘,快起来啦,今天有大事儿。
什么大事儿?二姐姐明天才回门儿呢。
因为宿醉,无双有些头疼,懒洋洋地不愿动。
乞巧扶她半坐起来,喂了半杯茶。
无双一出溜又钻回被窝里躺倒。
乞巧摇摇头,把茶杯放回桌上,又凑到无双耳边道:未来姑爷惦记你,送了两车一共二十篓螃蟹来,大家伙儿等着你分螃蟹呢!螃蟹?一听到好吃的,无双酒醒了大半,一骨碌坐起来,念念有词道:祖母那里两篓。
爹娘那里两篓。
姐姐有孕不能吃,外甥外甥女们还小也不能多吃,要不半篓?听说姐夫赈灾的差事办得极好,就是不知道赶不赶得及回家过中秋,要不还是送一篓给去姐姐那儿吧,不好太小气。
二叔二婶和大哥哥那里各送一篓,还有二姐姐那里也要一篓,不,两篓吧,她才嫁过去,正好让她做人情,以自己名义给婆家人都分点儿。
然后还剩多少篓?再拿一篓你们自己分,剩下的都是我的,嘻嘻。
今天就要开始吃,早中晚每顿两只,蒸好了叫我起来。
无双说罢,又一骨碌躺了回去。
乞巧作势在她背上一拍:姑娘,还睡啊?早膳的终点早过了,现在正好是午膳时候,你再睡就只能吃晚膳了。
现在去蒸,正好可以赶上下午茶点。
无双娇声道,然后晚膳,还有宵夜,正好三顿,要不每顿三只?多来点姜醋,就不怕受寒啦。
小姑娘嘴馋没顾忌,不到半天就吃了九只足有巴掌大的螃蟹,胃里受寒,半夜疼得哭醒了,又是请大夫又是吃药,一折腾就折腾到天光,几乎没有睡过。
然而这还不算最苦闷。
无双自留了十篓螃蟹,可她一个小姑娘,胃口有限,就算迟到冬天也吃不完,于是老夫人又征用了三篓用来办无忧三朝回门的家宴。
这日正午,无双双手捧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胃,愁眉哭脸的入座。
坐在她左手边的楚婠不明所以道:双双为什么不开心?双双不喜欢吃螃蟹吗?可是你以前信上说过好喜欢的……汝南侯府开螃蟹宴,送螃蟹的楚曜自然也受到邀请,反正说起来他是未来姑爷,不算外人,携妹赴家宴也很正常。
不待无双回答,楚曜与君恕等几位男子也走入饭厅。
哥哥坐这里。
楚婠立刻弹起来,拍着自己刚才坐的位置。
乖。
楚曜十分满意,揉揉妹妹脑顶。
王爷,还是请上座吧。
君恕道。
楚曜再随和,身份依然摆在那里,堂堂的实权亲王,皇帝的嫡亲侄子,怎么能和自家小辈挤在一起。
楚曜摆摆手:不必,既是家宴,自然以长幼身份排坐,我也应该照顾无双。
言罢,一抖袍摆,大大方方地在无双身边落座。
楚婠则小碎步绕到无双右边,对原本坐在那里的汪弘博道:博哥哥,我想挨着双双坐,你可不可往旁边挪一挪。
饶是聪颖如汪弘博,也有些反应不过来——明明是她自己把挨着无双的座位让给了自家哥哥……罢了,难道他还能小姑娘计较这些不成。
汪弘博只得往右边挪了一个位置,楚婠坐下后,挽住无双手臂,歪了歪头,一脸天真无邪道:无忧姐姐都出嫁了,什么时候轮到双双,我和哥哥每天都盼着你过门呢。
章 节目录 109|105.106.107.108第一百零八章:正在丫鬟婆子服侍下喝茶漱口的老夫人险些没将茶水喷出来。
(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她知道楚婠单纯没心机,目光跳过无双落在楚曜身上,看来是当哥哥的耐不住寂寞了,教唆妹妹来逼婚。
可她刚嫁出去一个宝贝孙女,才舍不得那么快又嫁一个。
这……老夫人吐掉口中茶水,慢悠悠道,小郡主年纪小,恐怕有所不知,在咱们上京,若是谁家接二连三的嫁女儿,要被人笑话的。
所以,至少也得隔上那么两三年,怎么也得等到无双十八岁上下。
君恕和杨氏也连忙表示赞同,她们就两个女儿,大女儿无暇早早出嫁,之后相隔两地,七年里连面都见不上一面,实在让做父母的心疼不已,是以两人早就商量好,小女儿一定要在身边多留几年。
楚婠小脸一皱,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还要五年那么久……到时说不定她都出嫁了,还怎么和双双朝夕相处。
楚曜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也不愿婠婠太早出嫁,能够理解。
婠婠不必太难过,反正你可以经常邀无双去咱们王府里做客。
那我邀双双长住好不好?楚婠追问。
君家人几乎全部仰倒。
都长住了,和嫁过去有什么不一样?再说,谁家没过门的女儿会去未来夫家长住?就说不能与皇室联姻,乖巧可爱如楚婠尚且如此霸道不讲理,更何况她上面还有个执掌百官生杀大权的哥哥……然而被讨论的当事人无双却完全不在状况,一心一意盯着满桌螃蟹菜肴,口水咽了又咽,根本没有听到大家说了什么。
楚曜见无双一脸馋样,起筷时体贴地先帮她夹了一碟子菜,香辣蟹、清蒸蟹、蟹黄豆腐、蟹味菇……堆成一座小山。
谁知无双连筷子都未动一下,一脸向往也转变成泫然欲泣,皱眉气呼呼地瞪着他。
楚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别说他平时对无双就很宠溺,就算不是,也不可能当着未来岳丈一家人对她不好,于是轻声问:你这是……没夹到爱吃的?他扫一遍桌上,确认每样都夹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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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丫鬟们鱼贯而入,每人手上捧着一只青花瓷盅。
原来还有菜没上,楚曜恍然大悟,着一定是无双最爱的那一味。
打头的丫鬟走到楚曜身边,放下瓷盅,盅盖掀开,原来是橙酿蟹。
楚曜立刻将之挪到无双面前:双双先吃。
然而无双依然没有动,楚曜干脆拿起调羹直接舀起一勺喂给她。
就见无双小脸一偏,决绝之意仿若被言行逼供的刺客……走在队尾的丫鬟此时走到无双身边,与旁人不同,她手捧的是一只红木托盘,盘中食物一一摆在无双身前桌面:三姑娘,特别为您煮的,请用。
楚曜一看,那是一碗白粥,一碟咸菜,一碟玫瑰腐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要不是素来清楚汝南侯夫妇非常疼爱无双,他几乎以为未婚妻当着他面也要受刻薄。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是现在不爱吃螃蟹了?那你爱吃什么,我再给你送来。
楚曜柔声问。
老夫人冷眼旁观,对这个身份高贵的未来孙女婿的一系列表现极之满意,打着哈哈道:王爷别担心,这丫头爱吃得不得了,就是太爱吃了,吃得没了节制,昨个儿半途她一人就吃了十只蟹,楞把自己吃病了,大夫说这几日需戒生冷,只能清粥养胃。
楚曜听得想笑,又怕伤了无双面子惹恼她,于是安抚道:爱吃就好,我看要不然在王府里挖个池子,专给你养蟹,如此你见惯了,不觉稀罕,吃时也就不会贪多。
见过宠妻子的,却没见过宠成他这样的,众人一时兜不住,齐齐放声大笑起来。
无双真真没了面子,啐道:谁……谁要养蟹了,我就爱吃清粥,不行吗?说罢捧起粥碗,一扭身跑了出去。
君家人多口多,待到无双修养好她的胃,那二十篓螃蟹已被大家分食得所剩无几。
她委屈哒哒地写了一封信给楚曜,名为告状实为撒娇,不几日后,郢王府的马车再次来到汝南侯府大门外,送上十篓新鲜秋蟹。
不过,这一回,指名的接收人不是无双,而是能管着她不乱吃东西的侯夫人杨氏。
杨氏心里明白未来女婿孝敬的不是她这个丈母娘,只给其他院子一院分区一篓,其余都留给无双,不过也要控制数量,毕竟螃蟹性寒,就算不吃坏肚子,长远来说对女儿家身子也无益。
贺采琼这回得了螃蟹后,主动与君念提起送些回娘家去,然则分量上不大好拿捏。
忠勇伯府人口远比君家多,送去太少面子上不好看,送得多了数量不够,家里还有无悔和君玮两只见到螃蟹嗷嗷叫着要吃的孩子不能不顾。
两口子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贺采琼决定只送煮好的海鲜佳肴回去,届时一顿饭时光,见者有份,无谓厚此薄彼。
我去请无双麻烦陆先生做两道菜,贺采琼道,无忧出阁前晚做的那道海参羹很好,还有回门宴的那道橙酿蟹。
陆珍娘以厨艺先生的身份受雇于汝南侯府,君家守礼,尊师重道,便不可能理所当然去要求她下厨煮菜。
不过陆珍娘为人厚道感恩,念念不忘多年来楚曜、无双等人对他们母子的帮助,若见到君家谁人身体不适,总是会主动提供调养身体的药膳配方。
与君家的几位姑娘相熟后,也并不介意时常烹调一些她们喜爱的菜肴点心,给小姐妹几个解馋。
是以从无双那里得知贺采琼的辗转恳求后,陆珍娘并未推诿,反而亲自到桂安居找贺采琼,十分主动地寻味她对于菜肴有何要求,吃的人是否需要戒口。
贺采琼道:我娘家的人在吃喝上不大讲究,陆先生只要按照您那两次的做法即可。
二姑娘回门宴那天的橙酿蟹并非出自我手。
陆珍娘解释道。
这样啊,嗨,是我搞错了。
贺采琼致歉道,先前无忧出嫁大把事情忙,忙得我昏头涨脑,至今还没反应过来。
我光想着送些吃的给嫡母尽尽孝,觉得橙酿蟹既当季,又色香味俱全,对了,陆先生介不介意多收一位学生,让我亲自烹调一味佳肴给嫡母。
陆珍娘当然不会推辞,两人当下去到小厨房准备。
贺采琼厨艺欠佳,在陆珍娘指导下磕磕绊绊、好不容易做出一味橙酿蟹,剩下的那道海参羹自然得陆珍娘亲自出马。
眼见两道佳肴热腾腾出炉,贺采琼谢过陆珍娘,便提着保温的食盒坐上马车,往忠勇伯府去了。
彼时正是午歇过后,贺家男子皆出门在外,伯夫人与几位儿媳身为女子,天性喜欢造型新颖、颜色鲜亮的东西,吃食也不例外,橙酿蟹色澄黄、味鲜甜,有它摆在眼前,那道黑漆漆的海参羹根本无人问津。
贺采琼看在眼中,并不开口劝大家品尝海参羹,只有一搭无一搭地陪嫡母与嫂嫂们闲话家常,待见众人吃饱说够,便提起到隔壁大公主府上探视贺文彦夫妇。
她虽是庶出,但从小养在伯夫人身边,与贺文彦等伯夫人所出的兄姐较亲密也无可厚非。
至于那盆海参羹,自然也不会有人反对她带走。
说来也巧,这日大公主也不在府里。
公主府管事见来人是驸马的妹妹,无需避嫌,直接将人领到贺文彦书房。
历朝历代为免外戚势大、驸马擅权,凡尚公主者皆无实权,贺文彦因而只领着一份上不上衙门毫无差别的闲差。
仕途受阻,人近中年,早没了少年时昂扬斗志,索性根本不去衙门,整日不是闷在书房看闲书,便是出外吃喝游玩。
书房大门微敞,贺采琼从门外就能看到贺文彦坐在桌前,手捧着一本话本读得入神。
她连扣几声门,贺文彦才迟钝地抬起头来:是采琼啊,怎么想起来找兄长?是不是在君家受了什么委屈?贺文彦把庶妹让进屋里,又招呼内侍煮茶招待。
若是有人欺负你,可得告诉二哥,我一定想办法为你出气。
哎呦,二哥,看你说的,他们谁敢欺负我呀。
贺采琼笑道,我是一直惦着你,尝到了好吃的,就忙不迭送来给你试试。
她话音才落,跟随前来的丫鬟也把那盆海参羹从食盒里端出摆在桌上。
贺采琼亲手舀出一碗,贺文彦接过,斯斯文文品尝一口,忽地愣住。
然而内侍就在一旁,他很快掩饰住失态,不住赞叹:好吃!真是好吃!想不到你夫家的厨子手艺如此不凡。
边赞边迅速地将整碗海参羹喝得见底。
到底是亲兄妹,就算年纪相差有些大,平时来往不频密,天生的默契依然摆在那里,不用贺采琼明说,贺文彦也猜到她有话要说。
他放下碗,开口吩咐内侍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今天吃了妹妹的海参羹,自然得用上好的东西还,去把我房里那盒贡品碧螺春拿来。
章 节目录 110|6第一百零九章:内侍应声离开。
[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贺采琼一个眼神,跟她来的丫鬟也低头走出屋外,还不忘顺手将门扇合起。
室内只剩兄妹两人,贺采琼依旧压低声音,生怕被人听去似的:二哥,你可品出其中味道来?贺文彦不再掩饰情绪,激动地站起来,胸口随呼吸上下起伏:不可能?怎么可能?这是谁做的?谁也不可能做成这样……家常海参羹大多使用胡椒粉与麻油调味,掩饰海参的腥气。
但是贺文彦的结发妻子谭笑萍却道如此做法会掩盖海鲜的鲜味,改以私酿蜜酒配鸡蛋烹煮。
当年谭笑萍还在世时,贺文彦与贺采琼皆尝过她的手艺,味道与众不同,又再无见过任何厨子或餐馆如此烹饪,自然印象格外深刻。
二哥,小声些。
贺采琼见他失控,忙出声警示,当心隔墙有耳。
贺文彦颓唐地跌坐回原位。
他与谭笑萍性情相投,夫妻和睦,从未红过脸。
成亲不到一年,便生下一个儿子。
其后谭笑萍携刚满周岁的孩子回老家探望父母,半路上却遇到劫匪,母子两人连同护卫的家丁、随行的丫鬟仆妇几乎全部遇难。
忠勇伯府收到消息后赶到时,距离事发已有月余,当地官府将几十具尸首收殓在义庄,等待家属辨认,但天气炎热,尸首早已腐烂,面目不清,只能勉强通过衣饰分辨。
最后数过人数,少了几名丫鬟小厮,推测为遇劫匪时逃走或被抓,倒也都是常情,并不稀奇,因而没有深究。
难不成……难不成当时看到的身穿谭笑萍衣饰的尸体其实不是她本人?想到此处,贺文彦心底又升起些许希冀:是她吗?你在哪里见到她了?她自言名叫陆珍娘。
贺采琼道,家中对来她来历的说法是无双的救命恩人,大伯夫妻俩一直想报答她,见她擅于烹饪,便安排她教授几位姑娘厨艺。
求书网小说qiushu.cc贺文彦听了半晌,只觉有什么地方不对,追问道:是或不是,难道你认不得?当年事发时贺采琼已有十一二岁,年纪不算大,却早已晓事,又与谭笑萍朝夕相处,再重逢时没理由认不出。
贺采琼长叹一口气,道:二哥,我当然没忘记过嫂嫂的模样,但……那陆珍娘常年以纱巾掩面,据无双说,她因事故毁了容貌,所以才会如此。
但凡知礼的人,或许会好奇以纱巾遮面之人的真正容貌,但若人家有言在先容貌丑陋,便不会非要掀开纱巾一探究竟。
不过,陆珍娘身边带着个名叫陆安的男孩子,两人母子相称,论起年纪来,与当年的侄儿差不多大。
贺采琼又道,我也是因此才觉得巧合甚多,思前想后好几天,才决定过来告诉你一声。
她有一天假称外出添置首饰,专门在后门巷子里等陆安从陵光卫衙门回来,好好看一看他。
这一看不要紧,除去因习武而高大健壮些,还有皮肤黝黑些,陆安与贺文彦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贺采琼怕自己心有所思,看得不准,因而不敢向贺文彦提及,免得他先入为主,错判了情况。
可当初……也有婴孩的……贺文彦依然不敢相信,若说笑萍可以与身量相近的丫鬟换过衣衫,可随行的并无其他婴儿……若二哥觉得不可能,那便算了。
贺采琼道,她只是知道二哥与先头那位二嫂感情深厚,出事后二哥大受打击,才觉得应来说一声,但毕竟十多年过去,二哥早做了驸马,若心思有所不同,也是人之常情。
不,贺文彦霍地站起来,不管可能不可能,我一定得去亲自看一看。
日落时分,大公主赶在宫门落锁前出了宫,回到公主府,管事亲自迎出,随着一路往正院走时,将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来到正院堂屋时,见到贺文彦等在此处,大公主实在惊讶。
他们夫妻感情不合已久,从贺瑶出生后,连同房都少,两人见面又总是说不上几句便要吵架,发展到后来,若非逢年过节要进宫饮宴的日子,索性互相避不见面。
不过,大公主今日进宫听了喜事,太子倒台,德庆帝开始重用大皇子,这对俞妃一干人来说实在是提振人心的好消息。
她心情甚好,也不同贺文彦多计较,主动找话道:今个儿什么风把驸马爷吹过来了?可是与采琼妹妹有关?若是妹妹那里有需要帮忙的,我做人嫂子的一定会尽心出力,驸马只管说吧。
贺文彦等大公主的时候早把想说的话捋顺了,当即道:采琼妹妹并非来求助的。
郢王爷送了新鲜的秋蟹到汝南侯府上,采琼妹妹见材料甚好,亲自烹煮了橙酿蟹送过来,可惜你回来的太晚,怕不新鲜吃坏肚子,已经倒了。
他说一半,怕大公主多心,又解释道:若是你想吃,改日再让她送些来。
大公主到底是皇家出身,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当然不会计较一只半只螃蟹的事,只道:难为她有心。
不过,驸马你专程前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吗?贺文彦摇头:当然不。
我是为了阿瑶。
今日与采琼妹妹闲聊时,听说他们府上给姑娘们专门请了一位教烹饪的先生,我想着让阿瑶也去学上一学,将来出嫁后或许会有益。
说起贺瑶的婚事,大公主当然一肚子气。
格桑她见过,相貌还算说得过去,骑射也是一把好手,作为女婿人选原本是不错。
可惜嫁给他就得远到北疆去,离家千万里。
大公主只有贺瑶一个女儿,自然舍不得。
大公主不知道这桩婚事里的各种弯弯绕,只知道贺瑶跑到格桑帐篷里被德庆帝撞个正着,因而被赐婚。
她满心埋怨,既怨贺瑶,也怨父亲。
怨贺瑶,是以为女儿相中格桑却不告诉她,胆大包天,胡闯乱撞,结果闹得事情无法收拾。
怨父亲,是觉得他薄待外孙女,他是皇帝,全天下人都得听他号令,贺瑶闯得祸再大,难道还能兜不住,为什么非得下旨赐婚,令事情再无挽回余地。
然而千怪万怪,却怎样也怪不到贺文彦头上,毕竟他连北巡都没有参与。
我的女儿,难道还需要下厨房讨好旁人么?大公主强压怒火,说起话来难免态度不好。
贺文彦不愿另生枝节,也不与她计较,只道:若是她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自然不需担心任何事,但她将来去的愿了,有什么事,就是快马传信也得十天半个月,远水解不了近渴,一切还不是得靠她自己。
道理确实没错,大公主没什么可反驳的,平心静气道:然而她与君家那些姑娘并不和睦,要不然咱们也请位先生到府里来?贺文彦心里有鬼,不愿意让陆珍娘到公主府来,在大公主眼皮子底下行事。
请先生到府里来当然容易,但我就是想让她学着和原本不和睦的人能够和睦相处,不然将来她去了北疆,若是……他话说一半,大公主便举手打断:能不能别提北疆。
每次一想到独生女儿要远嫁北疆,她的心就跟刀割似的疼,实在受不了旁人在耳边不断念叨此事。
贺文彦果然不再提,改口道:你若怕她独自一人过去不易适应,可以叫上湘湘,她性情温和,容易相处,如果阿瑶与君家的姑娘有什么纠纷,可以帮忙调解。
那就如你所说吧。
大公主道。
难得见驸马对女儿如此上心,大公主不忍再拂他好意,反正他说得也对,贺瑶一直以来都太娇纵任性,也是时候学一学如何沉下心来与旁人和睦相处,不然将来远嫁后,吃亏受罪的还是她自己。
章 节目录 111|6.110第一百一十章:经过大公主与俞妃轮番出马,自视甚高,不将汝南侯府放在眼中的俞家终于吐口答应让俞湘湘到君家学习厨艺。
贺文彦又要求亲自陪同贺瑶与俞湘湘前往君家,大公主虽觉他对此事如此兴致勃勃有些反常,但到底是自家女儿的事,身为父亲的上心些也无可厚非。
他们成亲十多年,就算争执再多,感情再不好,大公主心底如同每一个普通的女子一般,始终希冀着有朝一日能举案齐眉,夫妻恩爱,遇到这样的事,自然偏向往好处想。
三人来到汝南侯府后,管事一面派人将两位女孩子领去厨房,一面打算将贺文彦引去前院书房。
谁知贺文彦摆摆手,拒绝如此提议:我要去看看她们上课,嗯,虽然小妹多番推荐,但我还是要亲自看过那位先生的手艺才能放心。
管事着实吃惊,都说君子远庖厨,怎么也想不到堂堂大驸马会纡尊降贵往厨房里钻。
不过,到底事关云景县主,管事也是当爹的,为了女儿别说下厨房,就是满地爬也愿意,如此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不再奇怪。
虽从小安排厨艺课,但君家长辈们根本不舍得娇滴滴的姑娘们整天关在热气蒸腾、油烟又重的厨房里。
所以陆珍娘授课的地方是专门改建过的,灶台器具一应俱全,但平时不许用以烹煮食物,只有姑娘们上课时才准开火。
这还不算,每日课程结束后,还有专门的丫鬟婆子进来打扫、洒水、通风、熏香。
乍一走进去,若不看那排列成行的灶台,还以为进了那位大姑娘香喷喷的闺房。
饶是这般,贺瑶迈进门后,依然下颌微挑,眼神旁斜,傲气十足地道一声:什么怪味,臭死了!她中气十足,不论陪在身边的俞湘湘,还是早等在房内的陆珍娘与无双、无悔姐妹,皆听得清清楚楚,气氛一时格外尴尬。
无悔还记着北巡时贺瑶逼迫自己陷害无双的事,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愤愤然跃出一步欲与贺瑶理论,无双硬是扯住她短袄下摆将人拉回来。
无双不知道大公主府那边搭错了那根筋儿。
皇亲国戚财雄势大,想让贺瑶学厨,什么样的人请不到,为何非得通过贺采琼说项到汝南侯府来学。
说没有阴谋诡计,她不信。
大驸马亲自督阵更印证了这一点,连贺瑶这样战斗力十足的人出马都嫌不够,还要扯上长辈来助威。
没看清楚贺瑶所谓何事前,无双不想轻举妄动,为一句故意歪曲的闲话主动踩进陷阱里。
[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姐妹俩咬耳朵时,俞湘湘已提着一直藤篮走到陆珍娘身边。
陆先生,这是我家庄子上种的柿子,我和阿瑶一起挑拣了最红最大的,孝敬您尝尝鲜。
俞家看不看得上君家另计,但人情世故还是得讲究,平日里到旁人家里坐一坐都要带上薄礼,更何况是拜师。
礼多人不怪,陆珍娘笑着接过提篮,道了谢,又随口夸奖俞湘湘懂事。
贺瑶本就是被父母逼着来的,此时更觉不开心,故意重重哼一声,大大翻了个白眼,旁若无人地站到远离无双姐妹的灶台旁。
俞湘湘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然而当着那么多人,到底不好说些什么,只是低头从随身荷包里摸出两条手帕分递给无双与无悔。
这两块手帕是我和阿瑶一起绣的,送给你们做见面礼。
今日起咱们就是同窗了,大家要和睦相处。
阿瑶是晚辈,要事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你们多包涵。
其实不管是柿子还是手帕,都是俞湘湘一人的心意,贺瑶并未参与其中。
然而她所说就是心中所想,几人同窗学艺,自然得和睦相处,不然成日里把心思花在争斗口角上,根本不能踏实学到东西,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时间。
所以,眼见贺瑶一进门就得罪人,身为人家表姑姑的俞湘湘只能主动出面打圆场。
姑娘们之间风起云涌一波又一波,被视作监工的贺文彦全无所觉。
从一踏进这间课室开始,他全副心思便都放在陆珍娘身上,试图找出她与结发妻子相似之处。
谭笑萍遇难时尚未满十八岁,是个容貌秀美、珠圆玉润的可爱少女。
陆珍娘却偏瘦,身上颜色暗淡的斜襟长袄与马面裙明显偏大,越发衬得她身形单薄。
至于面容,自眼睛而下以深色纱巾遮挡,什么也看不到。
而那对眼睛……贺文彦一对上那对眼睛便如遭雷击,完全失神。
十多年了,身形改变不稀奇,可那双眼睛,他不会认错。
两人新婚燕尔时,谭笑萍年少爱娇,每每稍有亲热便羞得以丝帕遮面,只露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喜似嗔地看着他。
夫妻两年,六百多个日夜,那些情景早已刻在贺文彦的骨血之中,永远不会忘记。
即使那双眼眸早不复当年明亮清澈,眼角也添了皱纹,与当年变化极大,他也不会认错!俞湘湘与君家姐妹寒暄过后,陆珍娘便示意大家即将开始上课,请到各自灶台前站好。
贺文彦依旧直挺挺地站在厨房正当中,不进也不退,只是神情激动地盯着她看。
陆珍娘不悦地皱眉,低声与离她最近的无双耳语几句。
无双立刻小碎步来到贺文彦身前,探手拽一拽他袖口。
贺文彦愕然回神,只听无双道:贺家舅舅,陆先生要开始授课啦,她的食材搭配都是家传秘方,闲杂人等不能留在这里,若是舅舅不放心阿瑶,可以退到厨房外面听不到屋里声音的地方去等。
这番说辞表面合情合理,话里话外却有影射贺文彦偷学秘方之嫌。
无双本以为他必会拂袖而去。
谁知贺文彦还当真命人搬来鼓凳,摆在檐廊石阶下正对着房门处,一屁股坐下去,再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是等着捉她们错处?无双不得不这么想。
虽然这位亲家舅舅向来脾气甚好,待她也算不错,但那都是在贺瑶未出事的前提下。
如今……虽然楚曜口口声声说贺瑶的婚事不是他的手臂,但她信,大公主府的人会信吗?陆珍娘今日教授的是皮蛋瘦肉粥。
这味粥说起来平淡无奇,但越是平常的饭菜越见功底,想做得让人品尝后回味无穷,越是艰难。
无双心有旁贷,总是回头去看大驸马,皮蛋切得散了架,肉丝拆得大小不一,前前后后被陆珍娘意思着打了好几下手板。
不过她有多年基础,就算心不在焉,做出来的东西味道也不赖。
待陆珍娘品尝后表达了赞许,无双便翘着尾巴招来乞巧,吩咐道:找个小厮送到郢王府去,就说是我亲手煮的,让他一定要吃光,不然以后不理他。
那个他,指的当然是楚曜。
无双一脸娇嗔,陆珍娘既觉好笑,也由衷为她感到开心。
然而,当她转身去看贺瑶时,面上的笑容立刻被呆滞取代。
贺瑶不知为什么气鼓鼓的,为了撒气一般,胡乱往铁锅里倒泄各种调料,根本没照陆珍娘教导去做。
陆珍娘看过来时,她正倒提着醋瓶,眨眨眼一整瓶醋已见了底。
陆珍娘探头一瞧,那一整锅粥颜色浓黑得根本看不出谁是皮蛋谁是肉,味道可想而知。
贺瑶身份摆在那儿,大驸马又亲自监察,她也不好责备什么,深呼一口气强压下怒火,转身去看俞湘湘与无悔的成果。
好在两位姑娘都算心灵手巧,做得都不差。
临下课时,陆珍娘瞥一眼稳坐门外的大驸马,淡淡道:今日这堂课,下课后还有任务。
这锅粥你们要送给最亲近的一位男子品尝,有未婚夫的,就如无双,可以送给未婚夫,还未说亲的,可以送给父兄。
贺瑶的未婚夫远在千里之外,那锅恐怖的粥显然送不到对方肚里,她又没有兄弟,整锅粥自然原封不动送到贺文彦面前。
他只尝了一口,便推得远远的,再不肯碰。
我就说不要学吧。
那位先生根本不行,我完全照她教的做,结果却难以下咽。
贺瑶睁着眼睛说瞎话。
她们家又不是请不起先生,为什么要到汝南侯府去搭伙上课,没的叫人笑话。
若是换了旁的先生,贺文彦或许就被糊弄过去了,然而他心里认定陆珍娘就是原配谭笑萍,她的手艺如何他最清楚,完全不信贺瑶的胡话,反而板着脸把女儿教训了一顿,命她往后虚心求救,若再胡闹生事,就要家法伺候。
高门贵女要学的东西很多,厨艺课并非每天都上。
每逢不上课的日子,陆珍娘便上街去采购下次课需要的食材。
其实这些事可以交给君家专门负责采买的下人,不必亲力亲为。
但陆珍娘认为于烹饪一事上,食材好坏也非常重要,她亲自挑选出品质最好的食材,才可以在上课时与次一等的食材相比较,让学生们也懂得辨认食材的方法。
这日,她像往常一样上街,到山货铺子里走一转,买了些新鲜的银耳,打算趁入秋教女孩子们煮银耳羹。
陆珍娘是老主顾,掌柜知道她是侯府里教大小姐们烹饪的先生,从来都格外热情,每次弓腰端茶递水,还不忘亲自提着货物送出店门。
掌柜的,多谢您,我还要到别处逛一逛,您先回去吧,别耽误了您店里生意。
陆珍娘如常客气道谢,从掌柜手里接过红纸包,转头便往旁边的巷子拐去。
身后不远处有脚步声疾响,仿佛追着她一般越来越近。
时近晌午,巷子里人来人往,陆珍娘并未在意,只管加快脚步走她自己的路。
笑萍,等等我。
身后传来气喘吁吁地喊声。
陆珍娘并未作出任何反应,仍然按照原来的节奏,大步向前。
章 节目录 112|6.110.111第一百一十一章:贺文彦见她对自己不理不睬,脚步一滞。
难不成搞错了?然而他很快想通,依贺采琼所言,陆珍娘八年前已来到汝南侯府,若她想与自己相认,早就主动寻找机会,不会等他找上门来。
这也合理解释了为何陆珍娘对他相逢对面不相识的态度。
贺文彦加快脚步,小跑起来,终于赶到陆珍娘前面,伸臂拦住她去路:笑萍,是我。
大驸马?陆珍娘微微沙哑的声音从帷帽后面传来,你记错了,我名叫陆珍娘。
她的语调冷淡而不失礼貌,长纱从帽檐处垂下,将整张面孔遮的严严实实,看不到神情,也看不到双眸。
贺文彦完全无法猜测她心思如何。
笑萍,我在那边茶楼里订了雅间,我们上去谈。
大驸马,陆珍娘依旧冷淡,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无奈,我是陆珍娘,不是……不是什么笑萍,你认错人了。
贺文彦急道:我们夫妻一场,亲密无间,我怎么会认错。
我是嫁过人,不过夫君只是个农夫。
陆珍娘道,大驸马,对不住,我还有事忙,您也知道我受雇于汝南侯府,每日都有许多功夫要做。
劳烦您让一让,我好过去。
贺文彦随陆珍娘手指方向看去,见路边围了许多人看热闹,心中一惊,事情还未确认,可不能传出任何流言蜚语。
他连声致歉,不得不让开去路,放走陆珍娘。
然而人可以走,他的一颗心却始终难以平静,想起贺采琼提及过,陆珍娘有一子名为陆安,在陵光卫任职,于是租了一匹马,牵着来到陵光卫衙门外。
贺文彦一心想见陆安一面,又怕打草惊蛇,惊动大公主等人,不敢麻烦守卫进去通报找人,只好盯着秋日艳阳站在对面路边,眼巴巴干等。
陵光卫衙门事务繁忙,进出往来人员不断。
贺文彦从未见过陆安,不知他究竟生得如何模样,然而等了一个时辰上下,在十来个结伴走出,身穿统一服侍的侍卫中,贺文彦一眼便注意到其中一人。
原因无他,那人生的像他,除了高一点,黑一点,壮一点,面孔严肃些,简直仿佛同一个模子里印出的月饼。
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眼看他们纷纷上马,即将离开,贺文彦当机立断,爬上马背,赶着□□马儿朝那年轻人而去。
然而马儿跑没两步,他便握不住马缰,几乎要被颠簸下来。
救命,救命!贺文彦大叫,他虽是借故与对方相识,但在马上将落未落却并非假装,他本就是一介书生,不通骑射。
陆安刚在马背上坐稳,忽地听到有人呼救,转头一看,一匹枯瘦老马驮着一名坐得歪歪斜斜的华服美貌中年男子朝他冲过来。
呼救声就是那男子发出来的。
陆安不好管闲事,不过坠马的后果可大可小,坐视不理实在有些不近人情。
老马没多少冲劲儿,速度不快,陆安待它来到身边时,伸手抓住男子腰带一提,便将人从马背上提下来放到地上。
没事了。
他道,然后便欲催马前行,追赶同伴。
等等,等等。
贺文彦感觉脚软,但有不能把人放走的决心,打着飘儿挡到陆安马前,险些被扬起的马蹄踢到。
陆安有些不悦:若是你问我追讨那匹马的费用,他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银角子,它又老又病,最多只值这么多。
贺文彦当然不接,笑道:你误会了,我不是为那匹马,英雄刚才救我一命,我欲答谢,明日午间在八宝斋设宴款待,请务必准时前来。
还算这人有良心,陆安心道。
他随手帮人,没费什么力气,也不图回报,只道:明日我身上有差事,走不开。
那你哪天休沐,我随时恭候。
贺文彦不肯放弃。
陆安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心中生出警觉来。
如此穷追不舍,莫不是什么人刻意打探陵光卫执行任务的内情?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他一口回绝,也不等对方再说话,直接拉缰绳绕开挡路的贺文彦,催马快跑起来。
贺文彦站在原地目送陆安离开,直到他拐过街角,再看不到才迈步前行。
这是个好孩子,且□□不离十,是他的孩子。
只是,他要怎么才能说动笑萍与他相认,又该如何安排他们母子?贺文彦一时咧嘴大笑,一时苦恼摇头,状似发疯一般越走越远。
陵光卫衙门卧虎藏龙,就是守门的侍卫都非凡品。
贺文彦走开后,一直站得比松树还稳,仿佛石雕一般一动不动的两名守卫互相对视一眼,左边略显年长些的高声抱怨道:都这个终点了,怎么换班的还不来?右边年轻些的有些巴结似的接话:老哥哥,累了吧,我去里面替您把他们拎出来。
言罢一返身,就迈进大门去。
卢鹏推开书房门时,楚曜正在阅读公文。
他头也不抬地问道:是哪儿有事?卢鹏是他的近身侍卫,不管在王府还是在衙门里,能不经通报直接进楚曜书房的只有他,同时卢鹏也承担起替没资格进入书房的低阶侍卫传话的任务。
是门卫。
卢鹏道,今天晌午过后,大驸马就一直站在咱们大门外的街边张望,刚才陆安等人外出时,他还假作坠马被救,与陆安拉关系,非要打听他哪日休沐,想请他吃饭。
楚曜眯了眯眼:陆安告诉他了?卢鹏忙摇头:没有,他拒绝了。
楚曜点点头,陆安进陵光卫时间虽短,但做事极精明,如无意外,是个能成器的好人才,果然这回也没叫他失望。
至于大驸马……一个没有本事,吃软饭的家伙,楚曜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
不过,他出于什么动机来陵光卫刺探消息?大公主授意?还是旁的什么事情?这几日楚婠总是磨他,说汝南侯府的厨艺课堂对外开放,连贺瑶与俞湘湘都去上课,她也要去。
楚曜向来认为自家妹妹不管将来嫁给什么人,都只有仪宾伺候郡主的份,楚婠完全不需要学什么厨艺,于是一直没松口答应。
现在想来,难不成贺瑶去君家学厨艺与大驸马的图谋有关系?他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想到此处便铺开纸墨,打算写信给无双,问问她上课时是否发现异样之处。
然而才提起笔,刚走出去得卢鹏又推门进来。
王爷,御书房那边传信来,皇上请您进宫,有要事商量。
楚曜只得放下笔,进宫面圣。
德庆帝找他商量的是建火器营之事。
年初时宁夏卫与西戎交战,缴获了一批从西洋流入西戎的火铳。
君珩领命押送回上京的货物就是这批火器。
德庆帝颇有些远见,见过火器的威力后,当即决定祁国也要有能使用火器的军队。
如此一来,只靠缴获的那些自然不够,还安排了人手研究仿造。
君珩之所以滞留上京不回西北,便是被德庆帝指派参与制造火器的任务。
楚曜也被指派暂时监理各项相关事宜。
研制阶段只要注意保密,并不需要他分神太多,但如今新造的火铳已初具规模,德庆帝计划挑选一批年轻又聪明的士兵,专门训练使用火器攻击的作战方式。
这就需要至少一个将领常驻军营,日夜监督操练。
如此一来,已是陵光卫指挥使的楚曜显然不大适合。
德庆帝有意从皇子中挑选一人,原先最属意的人是有带兵经验的大皇子。
然而太子被废后,德庆帝不愿太快重新决定储君人选,因而打算对几位成年的皇子多加栽培,让他们都显一显本事,彼此势力均衡,互相牵制,他也好从中挑选最适合继承皇位的人选。
譬如这一回,德庆帝同时也看好三皇子楚晔,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于是把楚曜叫来商量。
楚曜听完德庆帝种种想法,直言道:皇伯父,没有带兵经验可以培养,不过建火器营的事情比较紧急,三皇子人还在河南,就算现在立刻召他回京,路上也得耽搁小一个月,不像大皇子就在城里,命令一出即可入营。
德庆帝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既然打算将火器用于军中,那便宜早不宜迟,于是吩咐梁三省把大皇子传进宫来。
楚曜出宫时已是黄昏,他望着沉向地平线的夕阳,改变了写信给无双的打算。
交换情报这种事与建火器营一样,宜早不宜迟。
如今已是日落时分,信写完送到,天早黑了,最快也得明天才能收到回信。
一整夜四个时辰不止,能发生太多事。
他还是先回家去歇上一歇,夜里再亲自去见无双。
章 节目录 113|6.110.111.112第一百一十二章: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楚曜能够知道大驸马的异常之处,大公主那边自然也有办法知晓。
txt下载80txt.com……之后侍卫一直尾随那名女子,亲眼看着她进了汝南侯府后门,经过打听得知她是汝南侯府上给姑娘们请的厨艺先生,姓陆名珍娘。
大公主身边的管事嬷嬷目不斜视地禀报,盯着驸马爷的侍卫也有发现。
驸马与那位陆先生分开后,就一直守在陵光卫衙门外,后来又借故与其中一名陵光卫搭话,甚至还三番五次邀请对方前往八宝斋赴宴,结交之意再明显不过。
据侍卫所言,北巡的时候他与那名陵光卫打过几次照面,知道他名叫陆安,正是汝南侯府府上那位陆先生的儿子。
大公主猛地掀翻炕桌,碗盘杯壶哗啦啦跌得粉碎。
我还以为他转了性,开始在乎我们母女,原来是看上了人家家里的厨娘!说什么为阿瑶将来着想,原来都是幌子!大公主怒不可遏,连声咒骂,完全失去平日雍容华贵的模样。
年少时,她曾与有上京第一美男子盛名的贺文彦邂逅,自此后便对他心心念念,再看不上旁的男子。
后来得德庆帝赐婚后,还觉格外幸运。
现在想起,当真年少无知,男人长得再好看,不过是具皮囊,少了热情关爱妻子儿女的那颗心,真是比绣花枕头还不如。
隔间外,贺瑶轻手轻脚地放下撩起一半的珠帘。
爹爹为什么会和君家的厨娘有私情?她蹙眉思索,明明完全不搭界的两人,若不是有人从中牵线搭桥,连相识的机会都没有。
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迅速捕捉到,因而得出结论:一定是君无双,无悔肯定早将自己的谋划告诉给君无双,她为了报复,专门派人勾引爹爹,让娘与自己面子里子全部丢光。
好一个君无双,指使楚曜害她终身不算,竟然还敢动到公主府头上。
贺瑶气愤地握紧双拳,一定要还以颜色,让君无双身败名裂,再不能翻身。
子夜时分,整座汝南侯府邸都在沉睡。
芙蓉里院落里最后一盏灯笼熄灭,值夜的小丫鬟打着哈欠走进抱厦,铺好被褥,一骨碌钻进去,瞬间呼呼入梦。
东次间里未掌灯,一片黑暗。
不,如果留心看,低垂的床帐边缘处有微光透出。
天青色绣藤蔓的床帐内侧,无双身穿樱粉色亵衣,趴在铺展开来的锦被之上,正在翻阅一卷书册。
80电子书wWw.80txt.com她小脸微红,一时瞪大双眼,似吃惊,又仿佛兴致迥然,一时捧腮捂眼,好像格外害羞。
床头靠床帐的角落处,摆着一只羊角灯笼,帐外所见的那点微光便是由此而来。
无双翻过一页,便将先前吃惊、好奇又害羞的重复一遍,两只白嫩的小脚还不时翘起,富有节奏地一晃又一晃。
今天一早,无忧捎口信回来,拜托无双去她房里找一支忘记带走的金钗。
结果不光找到了金钗,还在大床后捡到一卷避火图。
她起先以为是讲解如何避免家居火灾的书册,便带回芙蓉里打算翻阅。
谁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书册里的男女……真让无双丢也不是,留更不是,做贼似的藏在床褥下面,等到夜深人静时才敢拿出来看……不,是计划如何瞒过丫鬟奶娘与母亲杨氏,人鬼不知的送回原处。
咦……无双又翻一页,小手捂住双眼的同时发出鄙夷的声响。
几息后,她微微挪动手指,两指间露出一条缝,瞥一眼书页,又慌忙闭起眼睛。
咦?刚才好像有哪里不对……无双把眼睛睁开一道缝,迅速在书页上扫过。
她知道哪里不对了。
为什么书页上会有一片阴影?侧头一看,对上楚曜那张俊脸。
无双惊叫着合拢书页,手忙脚乱地往锦被里一塞。
你你你……你怎么来了?不知道人家要睡觉吗?她心慌意乱,连说话都前言不搭后语。
明明没睡。
楚曜毫不客气戳穿她,若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知道我们无双如此刻苦,深夜苦读那种书。
他一定看到了!做坏事被逮个正着,无双脸颊烧得火辣辣的疼,想也不想便反驳道:什么这种那种,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不跌。
楚曜果然揪住她失言之处不放:不知道没关系,我来教你。
说着附耳过来。
不要不要不要听!无双捂住耳朵低声叫唤,三更半夜,耳鬓厮磨,孤男寡女,还要讲解避火图,那画面太美她不敢看。
楚曜越看越觉好笑,无双前世没嫁过人,今生还没到嫁人年纪,按说男女之事应未开窍,那她究竟从哪里知道避火图这种东西,还胆大到找来看。
他如此想,便问了出来。
无双裹着被子,老实答道:地上……地上捡的。
楚曜闻言大笑起来:汝南侯府家风如此豪放,随榜路上走走都能捡到避火图?无双怔楞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笑话她可以,笑话她爹爹,笑话她们一家,那是绝对不可。
无双气得从锦被里钻出来,小手成拳在楚曜身上一顿捶打:不许你说爹爹不好,再说就跟你绝交!她那点子手劲儿,打在楚曜身上就跟挠痒痒似的,他享受得眯起眼来:好好好,都依你,再使点劲儿,往上……斜过去一点,对就是这儿。
竟然把她当垂肩的丫鬟,无双气歪了鼻子,哼一声收回小手,鼓着脸颊躺下来,扯过锦被蒙住脸,再不肯说话。
楚曜见状也不以为意,直接往她身边一躺,自然得就像晚归躺在妻子身旁的丈夫,甚至还抢了一半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哎呀,你竟然穿着外面的衣裳钻被窝,脏死了,出去出去!无双往外推他,小嘴里念念叨叨地抱怨着。
你想让我把衣服脱了?那还不好办么。
楚曜说脱就脱,干脆利落,外袍中衣纷纷落地,露出精壮的胸膛来。
无双整个人呆住,面对楚曜肌理分明的前胸,她看也不是,骂也不是,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似有若无的香气缠绕于鼻息之间。
无双皱着鼻子嗅了又嗅,记起那是前世在楚曜营帐里闻过的味道。
然而她并不知那是什么香,自己房内更没有熏香……一定是因为楚曜!那次也是他不知廉耻的当着她面宽衣解带!真是个坏东西!无双气呼呼地,不管不顾,阿呜一口咬上楚曜□□的皮肉,奈何对方皮厚,咬来咬去咬不破。
无双气馁,松开嘴,就见厚实胸膛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混着口水的牙印。
又是在生什么气?楚曜问,也不待无双回答,又哄道,好了好了,别着恼了,咱们来说说正事。
边说边顺手将无双搂进怀里。
无双看那唇印不顺眼,掀起亵衣衣摆擦拭其上口水。
因为这番举动,她一小节雪白柔软的肚皮露了出来,楚曜盯着那一处,眼神有些发直,但还是维持一本正经地语调,把大驸马的事情叙述一遍。
一时猜不透他刻意结交陆安的目的是什么,所以来问问你,贺瑶同你们一起学厨时表现如何。
他最后总结道。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不听陆先生话,让做东偏要往西,幸亏贺家舅舅每次都跟着来监督,她只敢蔫坏,不然还不知道会怎样。
无双道,起先我还怕他们父女有什么阴谋,但后来看贺家舅舅对贺瑶要求很严的,一旦她表示出对陆先生不尊敬,就要被喝斥,又好像真的想让她学好厨艺。
嗯,贺家舅舅大概就是太闲了又太闷,才会老往厨房钻,图个新鲜吧。
楚曜做了两辈子陵光卫指挥使,最擅长的就是从看似繁杂无序的消息里提炼出关键情报,一听之下便抓住重点:贺瑶忤逆陆珍娘便被喝斥,还有刻意与陆安结交。
两点合一,大驸马的目的显然是陆珍娘母子。
可他为什么要找上他们母子?若是为害无双,他们一个是男子,根本进不了内宅,一个只负责教学,与无双说不上多么亲密,显然都不是好人选。
难道是想收买陆安来害你?楚曜关心无双,无双也关心楚曜,听完他分析,冒出这样一句。
无双担忧之意丝毫不加掩饰,楚曜看到只觉开心不已,拍拍她软乎乎的小脸,安抚道:想害我没那么容易。
倒是你,事事多加小心。
嗯,为保险起见,明日我选个女侍卫来陪你。
嗯。
无双打个哈欠,好困,我要睡了,你回去吧。
来都来了,楚曜当然不肯这么快走。
他重又与无双并头躺下,轻轻拍抚她后背:我来哄你睡。
一夜甜蜜,变故却比他们预料的来得更快。
翌日清晨,汝南侯府的老管事浑身发抖地敲开君恕书房大门。
侯爷,出事了。
今日一大早,咱们府门外来了一名男子,他手持……手持……接下来的话太难于启齿,管事憋红一张老脸,磕巴几次才能说下去,他号称与三姑娘有情,大声喧哗,向往来路人讲述不断,还手持三姑娘的贴身衣物,用以佐证。
我已命护院将他关进偏院,接下来如何处置还请侯爷发落。
章 节目录 114|6.110.111.112.113第一百一十三章: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天,入夜依然未停。
无双人在榻上,蜷起双腿,额头抵在菱花窗上,细听雨滴噼噼啪啪敲打屋檐。
半月前,出了那桩事后,爹爹君恕立刻做主把她送入家庙暂避风头。
自那时起,无双便与外界断了联系。
自称与定情于北巡时的羽林卫下场如何,家人以及楚曜兄妹对此事态度如何,何时能接她回去……种种与她切身相关的问题,她一概不知。
无双曾经写信给楚曜,最后只得了个信安全送到,郢王爷正在忙,回信暂缓的口信儿。
厨房里养来捉老鼠的大花猫沿着檐廊慢悠悠地散步,不时懒散地就地打滚,不知为了什么喵喵叫声不断。
那叫声凄凄惨惨戚戚,如同无双此刻的心情写照。
她明明对付过蔺如清,改变了他的命运。
偶尔与杨家表哥通信时,也听他们提过蔺如清功名被夺后穷困潦倒、被人不耻,只能在店铺做杂工。
为什么害她的人远在千里之外,害她的事却还是发生了?女儿家的名声比命还重要,爹娘是不是不相信她了?不然怎么一句话就把她送到家庙来,之后不闻不问呢?无双一直坚信,若是前世爹娘没有早亡,她就算遇到再多灾祸,命运也会不一样。
难道她根本想错了?爹娘也嫌弃她丢人现眼,所以打算一直把她关在这里?不会的,无双摇摇头,爹娘明明那么疼她。
不会的,她反复在心中念叨。
不要那么急着怀疑人,要多些信任,多些耐性,爹爹不会害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然而无双活了两辈子,加起来足有二十五年之多。
就算今生在父母无微不至的呵护宠爱之下长大,对于她来说,也是心理年龄十六岁之后的事。
真正奠定她性格基础,还有看待人与事态度的关键,还是前世没有父母照拂时的成长过程。
于是她无可避免的比一般女孩子敏感,没有安全感,为了保护自己,待人警惕心也过大。
无双很努力地说服自己,却始终难以真正相信,她还会被家人接回去。
饶了一大圈,竟然还是回归原点。
求书网www.qiushu.Cc上辈子没人可以依赖,不是也靠自己逃出去了吗?这辈子又有什么不可以!无双毅然抹掉眼泪,爬下榻,从被筒里摸出前几天借口少带了换洗衣物,从小师太那里借来的灰蓝色粗布僧衣换上。
门后挂着从家里带来的帷帽,她取下戴上,天黑,撩起面纱才能看清路,待天亮时再放下,像陆先生那样挡住容貌,便没人能认出她是谁。
这回她不打算逃命,她要进城去,找出在背后谋划算计她的真凶来,不报此仇,就算死也不瞑目。
君家人每年春秋两季都要到家庙来祭祀祖先,由此进城的路,无双闭着眼睛也会走。
只是深更半夜,到处漆黑一片……无双目光落在挂在床头的羊角灯笼上,拿起,又放下,蹲下从床地扒拉出一早藏在那儿的小包袱,包袱里还有用膳时省下来的两张芝麻饼,足够她撑到明天早上进城。
准备这些东西时,无双完全背着人,连跟到家庙里照顾她起居的乞巧和朝华都没发现。
她背好包袱,抱起熄灭的羊角灯笼,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
回廊有檐,淋不着雨,但冷风没有遮挡,一股脑往身上吹,无双哆嗦着拢了拢单薄的衣裳,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一路来到后院。
后门酉时便上了锁,出不去。
但无双观察过几次,门旁有棵大树,枝繁叶茂,枝桠旁伸到院墙外,她可以从这儿走。
爬树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树皮粗糙,不几下就磨破了手心。
偏偏树干挺直,缺少以供脚踩的枝节。
无双上臂力量不够,脚下又没有落点,爬几步就跌落下来。
还好背后有包袱垫着,摔得不太疼。
可惜插在包袱结里的灯笼杆滑了出去,羊角灯笼摔碎了。
冰冷的雨点拍着脸上,衣衫也渐渐湿透。
无双咬咬牙,重新系好包袱,再次行动起来。
有了前一次积累的经验,这回顺利许多,她忍着手心的疼痛,慢而稳地向上攀爬。
一步,两步,三步……渐渐数不清。
视线终于越过围墙。
无双欢心雀跃,她看向大树旁伸向墙头的枝桠——最粗最结实的那一枝,她数过许多回,摸黑也找得到。
雨似乎停了,月亮隔着云层透出微光。
有一团奇怪的黑影在她打算经过的树枝上。
山猴?鬼怪?无双打了个冷战。
她胆怯,迟疑。
那团黑影一动不动,似乎不是活物。
无双长舒一口气,说不定只是个新搭起来的巨型鸟巢而已。
她手脚并用攀上树枝,抱着鸟巢绕过去,应该可行吧?月亮猛地从云层后面跃出来,清冽的月光照亮那团黑影。
那是一个人!一个陌生的、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几乎在无双看清这些的同时,一把粉末夹着幽香扑到她脸上,她立刻感觉头脑发昏,眼皮发沉,连挣扎抵抗都来不及,整个人便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无双猛地睁开眼,呈现在她眼前的是碧蓝的晴空。
天亮了——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身下的地面有节奏地晃悠着,不对,这不是地面,她好像是在车上。
马蹄哒哒,车轮辘辘,不徐不疾地传入耳中。
无双愈发肯定起来,她在马车上,一辆没有顶棚的马车。
是楚曜吗?她有点不敢爬起来看个究竟,怕失望。
轱辘压在碎石上,马车猛地一颠。
无双被抛起,又重重落回去。
昏睡前的记忆潮水一般汹涌着回到脑海里……她霍地坐起,扭头去看,赶车的人是个男子,因他坐着,只能看到上身,魁梧强壮,不是楚曜,倒更像蹲在树上的那个人。
睡醒了?那人适时开口,仿佛脑后长眼看到无双行动一般,后面有食物和水,你要是渴了饿了就吃点,别客气。
无双目光转动,果然看到脚边摆着一只大铁壶,还有一盘馒头。
可是那馒头连笊篱都没盖,他们走的又是土路,早不知落了多少灰尘。
无双撇撇嘴,问那人:你……你是谁?你要带我去哪儿?俺是个农夫,住在大山里。
他道,语调里添多几分乡气,现在带你上山,给俺兄弟做媳妇,生娃娃。
无双愕然退后几步,马车又是一颠,她一下子坐倒在地。
别乱动,这车不牢靠,小心把你掉下去。
那人又道。
对,她就是要下去。
停车!无双大喊,我不跟你去!那人根本不理她,连头也不回,还扬鞭催马,加快了速度。
是她傻了,一个人口贩子,怎么可能听她喊几句就放人。
无双轻手轻脚地站起来,拎起铁壶:哎,有杯子吗?我要喝水。
她用说话声掩饰脚步声。
俺们山里人豪爽,喝水不用杯,直接对壶……话没说完,就觉脑后有邪风袭来。
他猛地转身,无双手中挥动的铁壶已到脸前,他迅速后仰,手臂前伸,大掌握住壶嘴,不过一眨眼间,铁壶已被抢了过去。
那力道带得无双向前踉跄几步,耳中听得他喝骂:好家伙,你还真打啊,把我打死了你知道怎么回家么,不是说王妃么,行为粗鲁,脑子也蠢!大约是骂够了,他一扬手,抛开铁壶,举起右掌,往无双打来。
可怜无双看得到,却躲不开,后颈中掌,身体晃了晃,又晕了过去。
无双一骨碌坐起来,打量四周。
她现在身处一间布置简陋的房间中。
昏迷时睡的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架子床,床前几步远的方桌上点着一盏油灯,再过去几步是对开的窗户,窗前摆着竹椅与边桌。
难道她真的被带到大山里了?还是趁没人赶紧逃吧!无双跳下竹塌,满屋子转悠一圈,没找到自己的包袱。
她在包袱里放了半幅身家——全部的银票和值钱却低调的首饰。
原想着若有什么变故,可以充作盘缠,甚至往后的生活费用。
若是找不到,还怎么回上京?无双摸摸头发,本想摸出个发钗步摇之类的头饰,动作做到一半忽然记起准备逃走时把自己打扮成了带发修行的出家人……不对,她现在穿的不是灰蓝暗沉的尼姑袍!无双看着身上淡绿绣兰花纹的棉布襦裙,是谁给她换的衣服,男还是女?该不会……该不会……正欲哭无泪时,听得脚步轻响,门帘挑起,走进一名女子来。
她约莫二十来岁年纪,生得明艳照人,梳妇人发髻,衣服与无双穿的同色同款,不同的只是绣了竹纹。
这位嫂子,无双想也不想便扑过去跪在她面前,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不能嫁在这里,我在上京有家人,有未婚夫婿,我……那名女子将手中端的甜白瓷炖盅放在桌上,一脸困惑地打断她:怎么回事?谁说要把你胡乱嫁人的?说话间,她面上闪过顿悟的表情,顿足笑道,这些年,你长大了,我可没什么变化,就算他没说,你难道还认不出我吗?章 节目录 115|7第一百一十四章:无双重新打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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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有些面善,只是一时之间实在想不起。
给你提个醒儿,那年你家弟弟洗三,我去添盆,你还夸我长得好看呢。
亏得无双当年不是真正的稚儿,经她如此一说,便记起来:明珠姐姐?她有些不可置信。
可不是就是我。
叶明珠道,拉着无双往方桌旁走,咱们坐下好好说话。
无双可没那么多耐心,迫不及待问:明珠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儿?当年叶明珠被海龙王任九霄掳劫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叶家不得已另选了其他女儿嫁与原定婚约的人家。
至于叶明珠本人,有传她因此自尽的,也有传她被秘密送回山西老家草草出嫁。
无双也不知两个结局究竟哪个更好,还因此唏嘘过一阵。
还有另一个迫不及待的问题,关于她自己:是你派人带我来的?前面那件事说来话长,咱们改日再谈。
叶明珠倒是不紧不慢,至于后面那件事,我在小渔村里住着,消息可不灵通,原本不知道你出了事。
是郢王爷送信来给任大哥,请他帮忙接你到此处,暂避风头。
楚曜?无双讷讷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愿意私下里找朋友帮忙,欠人家人情,那就是还没放弃她。
积攒多日的不安与委屈瞬间消散,一颗心沉甸甸地落回肚子里,脑筋终于开动起来,可以思考旁的事情。
任大哥?就是那位赶车带我来这里的大哥吗?无双问,话一出口,脑中忽然灵光一现,他是任九霄?叶明珠笑着点头。
当年去到福建后,无双才从爹爹无意的言谈中得知,楚曜不知用什么方法说服了海龙王任九霄,使他有条件地投靠了朝廷,爹爹负责的那支海军里,就有三百余人来自任九霄的海盗大军。
当然,这只是任家海盗不足十分之一的部分。
另有两只三百余人的队伍分别融入浙江与山东军队,至于任九霄与他剩余的部下一直在做些什么,爹爹说他也不清楚,大抵只有皇上与楚曜知情。
明珠姐姐,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就算他与楚曜还有爹爹都相识,且与楚曜交情不菲,但……到底还是盗贼出身,女儿家怎么好与他相交,你是嫁人了吗?你的夫君呢?无双一时情切,话说出口才记起她与叶明珠不过数面之缘,交情甚浅,这般问话略有逾距,难免探人私隐之嫌。
好在叶明珠性情宽和,虽微微蹙眉,倒也没流露出着恼之意,只是避重就轻道:我平日里也没什么正经事,就好读读医术打发时间,这不是听说墨城一带山上有几种珍稀草药,便过来此处碰碰运气,希望有机会开眼界。
任大哥心好,趴卧人生地不熟受人欺负,所以带着几个兄弟过来照看。
她说着,抬手往半敞的窗外一指,你看到斜对面那间瓦房了吗?任大哥他们几个人就住在哪儿,平日里大家各自开伙,互不叨扰,就是我偶尔得麻烦他的小兄弟帮忙去镇子里采买些东西。
他们都说不收跑腿费,可我也真的不给,每次买了多少钱东西,就按一成比例多给他们,权充作茶水钱。
叶明珠絮絮说了一大通,无双大致明白其中含义:她在表明自己与任九霄清清白白。
适才失了礼数,此时定得赶紧找补,无双大力点头道:如此说来,任大哥他当真十分讲义气,是个难得的好朋友。
明珠姐姐处事也明白,再好的朋友钱银上都要分明。
叶明珠见她理解了自己话中意思,微微一笑,轻声转换了话题:你一路奔波,原先身上穿的衣裳脏了,我便拿去洗,顺带给你换了一件我的衣裳,希望你别嫌弃。
穿都穿上了,再嫌弃未免太迟,无双摇摇头:这衣裳很清雅,我喜欢。
既然这样,我抽空做一套新的送你,等郢王来接你时正好可以穿给他看。
无双来不及害羞,叶明珠话题又是一转,哦,对了,我听任大哥说你淋过雨,所以你随着带着那包袱里的衣服我也都洗了,你包在衣服里的银票和首饰都好好的,我收在这里。
她边说边拉开桌面下的抽屉,取出一只红木匣递过来,你好好点一点,看有没有少什么。
不用,我信得过你。
这话说得真心诚意,叶明珠也是名门望族的姑娘,什么世面没见过,怎么可能贪她那一点钱财。
无双言行合一,将红木匣放回原处,俏皮道:明珠姐姐,反正我要在你这儿住着,这个抽屉就借给我放东西吧。
当然没问题,我本也想着衣柜也分你一半。
叶明珠往房门右侧角落处扬扬下巴,我这儿地方不大,统共就这么一间屋子,咱们俩还得挤在一张床上睡,你可别嫌弃我。
被人信任的感觉格外好,她说话时不自觉地更添几分亲切。
我才不会嫌弃呢。
无双笑道,我还记得小时候明珠姐姐身上特别香,是什么熏香来着?现在你还用不用?她探着小脑袋瓜凑近叶明珠,努力嗅着,香气还是有,只是不是记忆中的味道,明珠姐姐,你换香了?哪里是什么香,我现在整日与草药打交道,这是一身药味。
叶明珠把甜白瓷炖盅推过去,任大哥怕你不信他,路上反抗闹出事来,所以才选择下下策让你一直昏睡。
我怕迷药留在身体里对你不好,特地炖了药膳,连着吃上小半个月,把毒素清一清。
说到吃,无双最是开心,道声谢便忙不迭掀开盅盖,抓起调羹品尝起来。
吃过几口,她忽地想起,先前叶明珠说这里是墨城来着。
墨城她从前来过,离上京路程可不算短。
明珠姐姐,今日是八月初几?无双抬起埋在炖盅里的小脸。
初五。
叶明珠答。
无双掰着手指算一算,她从家庙出逃那天是八月初二,她竟然连着睡了三日,难怪周身僵硬酸痛,也难怪叶明珠觉得她得吃药膳调理身子……好了,你先吃着,我去外面把草药收起来,顺便锁好门窗,咱们也好早点就寝。
无双看着叶明珠窈窕的背影,不无郁闷地想:她都睡了三天了,哪里还能睡得着……不过,大抵是终于放下压在心口的大石,无双不仅很快睡着,还睡得格外踏实。
自此之后,无双便在此处安心住下。
叶明珠不光自己研究草药,还免费帮村民看病,无双闲来无事,经常跟着她跑进跑出,忙得不亦乐乎,再没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日子过得平淡又不失趣味。
然而,上京城里,已有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章 节目录 116|7.115第一百一十五章:中秋前一日,楚晔从河南赶回上京。
txt下载80txt.com进宫向德庆帝请安并汇报过几个月来在灾区的种种事宜之后,他马不停蹄地赶往汝南侯府,将数月未见的妻儿接回自家王府。
小夫妻分离多时,好容易团聚在一起,少不得亲热一番。
无瑕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眼看就快生产,楚晔行动起来未免有些缩手缩脚,生怕伤着了她和腹中胎儿。
不知是否因为如此缘故,无瑕不能得趣,总显得心不在焉,不时叹息。
楚晔停下动作:不舒服。
无瑕摇摇头:不用管我。
楚晔不是只顾自己痛快,不管妻子死活的自私鬼,忙追问道: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唉声叹气,姿势不对,还是遇了什么烦心事?他问得豪放,虽是老夫老妻,无瑕还是红了面孔。
她撑着床从楚晔身上挪下来,调整姿势,背靠床围,坐得舒服了,才轻声道:我在想双双。
楚晔松一口气,原来想得是小姨子,虽说夫妻伦敦时想谁都有点尴尬,但小姨子是自家人,无瑕想她总比想旁人好。
说起来,难得今日没见到双双呢。
他打趣道,平日里总是围着我团团转,说是问姐夫要好吃好喝小礼物,难不成今次知道灾区没有趣致的小玩意,就不理我了?他说笑话,无瑕却只是扯起嘴角,勉强苦笑。
这反应不对。
夫妻多年,要是连无瑕面色都不会看,楚晔可真是愧为人夫。
双双到底怎么了?他真心着急,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无瑕苦着脸把前因后果讲过一遍。
二十多天了,无双一直被关在家庙里,爹爹说等风波平息后再接她回来,但一个女孩子名声毁了,怎么是大家不提就算的。
她连连叹气,郢王那边也不知到底是何打算。
按说他消息最灵通,那日事情闹得那么大,若说他完全不曾听说,真是很难令人相信。
可也没见他到家里来,婚约是照旧,还是……唉,或许这事也不是他能自己全部做主的,毕竟太后还在,还有陛下……到底是亲姐妹,无瑕关心的都是最实在的事情,也是能够决定一个女儿家一生幸福的关键。
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楚晔越听面色越是难看。
身为姐夫,他看着无双长大,也算了解她性情。
那是一个特别简单的小姑娘。
爱吃好吃的,懒洋洋的好像对什么都不大上心,但对家人的事又特别上心。
他可不信无双会做出使家人蒙羞的事。
楚晔把想法一说,无瑕立刻追问:可……她一个小姑娘,平时连外人都少见,能和谁结这么大仇?这一点楚晔也想不通。
明日中秋宫宴,咱们定能见到子修,届时再与他商议吧。
然而楚晔失算了。
德庆帝身边多年的大红人楚曜并未出席今次的中秋宫宴,连他的宝贝妹妹,向来最讨皇帝喜欢的玉容郡主楚婠都称病没来。
宫宴上最出风头的人物成了大皇子楚昉。
他于半月前正式开始掌管火器营,此乃如今上京最受关注的衙门。
西洋火铳,据说威力远非弓箭能及。
能令今上指派执掌火器营,必然是最受重用、最得圣心之人。
大皇子立刻从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
适逢东宫太子之位悬空,文武百官中已有不少人开始谋划站到大皇子阵营去,搏一个从龙之功。
身为大皇子的生母,俞妃的喜悦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她的家世是嫔妃中最强的,偏偏未能坐上中宫之主的位置,儿子虽长却非嫡,先皇后去世后打理宫务的事情又落在最受皇帝宠爱的静妃手上。
俞妃从小要强惯了,这许多年在后宫却处处矮人一头,早已忍得不耐烦,如今终于得了扬眉吐气的机会,难免不冷静,忘记低调二字如何书写。
聪明人都懂得看风转舵,想求人必然在对方心情最好之时。
宫宴结束,趁着送俞妃回承贤宫歇息的机会,五皇子楚昀小心翼翼地提起自己未来妻子的人选。
俞妃维持整晚的笑声顿了顿,再笑起来时总带着一点不自然:老五,你钟情湘湘,我高兴都来不及。
那到底是我嫡嫡亲的侄女儿,把她嫁给外人还真让人不放心,换做你就不同,我了解你秉性,知道你定会待她好。
不过,也就是因为是自家人,我实心实意地为你着想,所以想再劝劝你。
你外祖父和几个舅舅那边,从来与咱们都是一条心,遇事绝对竭尽全力帮助咱们,就算多了一层姻亲关系,也不可能再受益更多。
你大哥当年没从俞家娶王妃就是这个道理。
你呀,还年轻,先不忙把事情定下来,你再好好想想,多看看,上京有权有势的人家多得很,好姑娘也多,要是你从她们之中选一人为妻,咱们岂不是既有你外祖父家和大嫂家的助力,又多了你新媳妇家的助力。
她指指靠墙边桌上的香炉,你看那香炉,为什么做成三只脚?还不是因为自古以来,三足鼎立便可屹立不倒。
言罢,她揉揉额角,声音虽轻却透出一股不许人抗拒的威严来,大过节的,咱们又都喝了不少酒,婚姻大事关乎你一辈子,如此重要可不能醉着下结论。
好了,我有些头疼,想歇着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碰了个软钉子,楚昀讪讪告退。
离宫回府的路上,他脑中波涛汹涌,一刻不曾识闲。
说什么俞家的势力皆为他们所用,这个他们指的是俞妃与大皇子,从来也不包括他。
希望他娶另一家的女儿为妻,一来因为瞧不起他出身低,没有外家撑腰,二来是想利用他为大皇子再添强势的助力。
楚昀再清楚不过,俞妃把他养在身边根本不是母爱泛滥,纯粹是为了从小教化,为大皇子添一只以兄弟情深为锁链的狗。
就是想让一只狗俯首帖耳,指谁咬谁,平日里也得把它照顾得妥妥帖帖,不然便怪不得那只狗临阵倒戈,反咬一口。
同样是皇子,他从来不甘心因为生母出身低微就低其兄弟们一等。
幼时读书习武,长大办差做人,他从来不比谁差。
要不是他精心设计刺客事件,太子怎会被废,大皇子又怎么会有今日风光。
认真说起来,连父皇都没他手段高。
他就是要借娶俞湘湘得到俞家的势力,再一步步把别的皇子都踩在脚下。
俞妃不愿答应,他也有办法让她不得不答应。
中秋节翌日,德庆帝安排火器营在众人面前露脸。
文武百官、满城勋贵皆齐聚北郊围场,兴致勃勃观看火器营士兵们展示火铳的威力。
大皇子不负德庆帝厚望,把演出安排得既有观赏性又不乏震慑。
只听他一声令下,五十兵安静有序又迅速地排好阵型,整齐划一地举起火铳向前射击。
他们的目标是十丈外的一只足有人高的大同炉。
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声过后,四名身材高壮的士兵出列,抬起铜炉绕场一周,在场所有人,不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官员官眷,都看得清清楚楚,那铜炉上布满弹孔。
且不仅面对射击士兵的那一面,连背向他们的那侧也被打穿。
乖乖隆个咚,铜器都被打成蜂窝,换做人之肉身还能有命在?火器威力果然并非弓箭所能比拟,才五十只火铳就有如此效果,若是大力发展,造出百只、千只,甚至上万只,祁*队定能所向披靡,从此再无敌手。
一时间观众席上群情汹涌,掌声如雷,入耳尽是欢呼叫好之声。
目的达到,德庆帝便宣布演示结束,众人可以在围场自由行动,赏花喝茶亦可,入林打猎也可,只管尽情尽兴,莫要拘束。
官眷们依性别划分,女子喜静,多去赏花游湖,男子们则上马捕猎。
官员们则争先恐后跟随圣驾,打算趁着皇帝高兴寻机表现,说不定就能得到陛下青睐,从此宏图大展。
正是一派喜悦祥和之际,忽有侍卫匆忙前来。
禀陛下,大公主府上的船沉了,大公主、云景县主和俞家七姑娘一起落水……到底是亲生的女儿,德庆帝不等侍卫说完,已催马往湖边去。
一众官员忙不迭追赶。
人挤人,马踢马,乌泱泱一片涌至岸边。
公主府守在岸上的侍卫见御驾亲临,有那机灵的立刻上前禀报:陛下,大公主与县主已被尚书府的游船救起,还请陛下莫要忧心。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上百双眼睛亲见,五皇子楚昀搂着俞湘湘游至岸边。
他先将浑身湿透的俞湘湘托上岸,自己紧跟着上来,发现前面有人后,迅速脱下早已湿透的外衫往俞湘湘身上罩。
俞湘湘似乎已经昏迷,一动不动任他摆弄。
楚昀也顾不得向德庆帝行礼,打横抱起她,急匆匆钻进靠岸停泊着的一艘乌篷船里。
章 节目录 117|7.115.116第一百一十六章:女儿家落水后,被人见到衣衫浸湿、身形毕露的模样,已属失贞。
[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就算家世显赫如俞湘湘,将来也难说成一门好婚事。
且她被楚昀所救,救人过程里少不得肌肤相亲,被旁的男子摸过碰过,谁还肯娶。
按俗例,一抬小轿抬进楚昀府里做侍妾已是最好结局。
然而俞湘湘的父兄在德庆帝跟前排得上号,她的亲姑姑俞妃又是正当红的大皇子的生母,德庆帝对此还是得多掂量掂量。
正拿不定主意时,楚昀前来面圣,主动求娶俞湘湘为妻。
她今日……那么多人都见到了,你不怕将来被人笑话?到底是亲生儿子,德庆帝也不愿意他在婚事上受委屈,是以有此一问。
今日之事不能怪责湘湘表妹,都是儿臣思虑不周所至。
当时我只想着赶紧救她性命,却忘了顾全她的名节。
女儿家名节比性命更重要,我一时冲动毁她一生,自然得负起责任来。
若因旁人闲言碎语便弃她不顾,实在是毫无担当,非男子汉所为。
楚昀打过千百遍腹稿,说时顺畅无比,语调表情配合得□□无缝,德庆帝信以为真,当即拟旨赐婚。
此事迅速告一段落,无双的事情却迟迟见不到解决的希望。
楚晔眼见爱妻日复一日愁眉不展,且楚曜又一直不在公开场合露面,火器营大展神威的第二天,他单人匹马直冲郢王府,打算与堂兄论个究竟。
可惜他运气不是一般差,上门堵人,被堵的那位根本不在家,只有小堂妹楚婠娇怯怯地前来招待。
哥哥说有要事待办,上个月末就出门去了。
楚婠愁眉苦脸的模样与堂嫂无瑕如出一辙,他还说,双双的事情,他和君家伯父压制及时,没有传到皇宫里。
于是我过节的时候也不敢去见姨母、皇伯父和祖母,生怕自己不开心的样子被她们见了,要刨根问底……后面不用说楚晔也明白,小小一个楚婠,心思单纯,根本不可能经得住静妃、皇帝和太后三人连番拷问。
就算她打死不说,他们心知有异,也会派人查探,到时候想不走漏风声也不能。
你也别太忧心。
楚晔安抚道,我今日就是为此事来的,等你哥哥回家后,帮我传个话给他。
俗话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到时候定能商议出办法来帮双双。
楚婠听他如此说,无神的大眼立刻亮起来,忙不迭乖乖点头应下,又连声保证哥哥一回来就让他约楚晔见面。
又隔两日,楚曜终于回到家中。
彼时天色将亮未亮,郢王府大门尚未开锁,门房从睡梦中惊醒,满脸不情愿地出来进门。
待见来人是自家王爷,再多抱怨也不敢表露,满脸堆笑行礼问好。
楚曜似有满腹心事,对此视而不见,脚步匆匆,一眨眼已走得不见人影。
才刚踏进书房,就听得外面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
楚曜回头,只见楚婠不顾形象、拎着裙踞小跑进来,口中连声嚷着: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我等你等得急死了。
从来娇生惯养的楚婠今日格外乖巧体贴,见到楚曜风尘仆仆的模样,还主动到净房去拧了毛巾出来。
趁楚曜擦脸的功夫,三两句把楚晔来访的事情说了一遍。
嗯,我知道了,等忙过这阵,我就约他。
楚曜板着面孔,淡淡应下。
楚婠等不得,她急得直跳脚:哥哥,你什么时候能忙完?都一个月了,双双一直在受苦,你怎么能不管。
楚曜没什么表情面孔拉得更长:谁说我不管?总之你别管,这不是你一个女孩子家该管的事。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
你不管,我也不管,那双双怎么办?我知道,你就是嫌弃双双了!她被人欺负冤枉,你都不帮她出头,你还嫌弃她,你是坏人!楚婠单纯的世界里,一切人和事都是非黑既白,她气得推了楚曜一把。
她其实没什么力气,奈何楚曜毫无防备,愣是给推得倒退两步,差一点儿就撞上屏风。
然而楚婠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她担惊受怕二十多天,满腹委屈全冲兄长发泄出来:我不管你怎么样,反正双双是我的好朋友,我要帮她,我会想办法的,哼!我以后再也不要理你,坏哥哥!说罢,提着裙踞,一溜烟小跑了出去。
说是想办法,然而楚婠实在没有办法。
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大半天,最后憋出一封信,向汪弘博求助。
傍晚前收到回信,汪弘博约楚婠在东城青云茶馆见,只是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他会带君珩一同前往,让她也约一位亲近的女子同往。
翌日,楚婠带着乔笙如约前往。
四人在雅间里碰头,一一说起对无双遭遇的想法。
最缺乏的耐性的楚婠抢先道:我想去把双双接回来,住我家也可以,待在庙里太苦了,连肉都没得吃……她以前偶尔会陪外祖母到寺庙里祈福,知道僧尼皆茹素,自己不吃不算,凡是进庙的人都不能吃。
素斋虽说也有味道不错的,但统共绕不出青菜豆腐两样东西。
无双平日里没别的嗜好,就喜欢吃好吃的,在庙里住上一个月,光想都替她辛苦。
这恐怕不妥。
君珩道,我们都知道双双委屈,可大伯父既然如此安排,我们就算有不同想法,也不好暗地里对着干。
乔笙当然向着心上人说话:君大哥说的有道理,我们也不知道君伯父有什么打算,万一帮忙不成变破坏岂不糟糕。
她简练地讲一遍自己离家出走后的事情。
君珩遇到她后便想办法送了信给乔刚,而乔刚那边立刻修书一封到上京给乔老将军夫妇,谎称是他安排乔笙随君珩回京。
如此保全了女儿颜面与名声。
你看,做爹爹的总是无时无刻在为儿女着想,我们要相信君伯父。
她总结道。
楚婠还在娘胎时老郢王便已归天,父爱再伟大她也没感觉,只苦着小脸哭腔问:那……那就不管双双吗?恰逢小二进房奉茶,她小手随着往茶盘上一指,我们在这儿品明前龙井,双双在庙里,喝得都是茶渣。
呜……别忙哭。
汪弘博掏出手帕递过去,虽然不能接她回来,但去看看应是无妨。
一来一回,说些体己话,一整天足以。
四人于是约定第二天一早出发。
汪弘博与君珩是男子,家中管束本就不多,根本无需刻意交代。
乔笙告诉祖母,自己与楚婠出游,郢王府会派侍卫保护。
半真半假,轻松过关。
至于楚婠,当日回家时楚曜又已不见踪影,到她出门时楚曜依然未归,连向兄长请示都省了,大模大样地牵着漫天雪从前门出去,整府下人根本没人敢拦。
君家家庙建在上京东郊,快马不过一个时辰路途。
对乔笙、君珩与汪弘博而言,这点路程不过小菜一碟。
但对楚婠而言,无疑难如蜀道登天。
行不过两刻钟,她已从最初与大家齐头并进,到渐渐不支落后,最后被远远抛离。
汪弘博见状,调转马头迎过去陪她。
到得近处,就见楚婠双眼通红,泪珠盈眶,原应同时握住缰绳的两只小手,不时交替着抬起到脸前,然后鼓起小嘴对着手心呼气。
手上怎么了?汪弘博问。
楚婠吹得专心致志,浑然不觉有人马靠近,被吓了一跳,小手猛地往背后一藏,结巴道:没……没事,快点赶路。
汪弘博可没那么好糊弄,马鞭一抖,卷上她手腕,往自己这边一拉。
只见楚婠粉白软嫩的手心上磨破了好几处皮,严重的地方还不停渗出血珠来。
受伤了怎么不说?汪弘博皱眉。
我怕耽误大家赶路……楚婠被他一喝,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下来。
别哭。
汪弘博无奈地搔搔后脑,一迭声解释,情急之下未曾注意言语是否失当,我不是骂你,双双的处境我担心,但你受伤了我也心疼。
心疼?楚婠小脸蒙上一层红晕。
博哥哥说心疼她呢。
她小女孩心性,最喜欢被人疼被人宠,立刻破涕为笑。
只是为什么心跳得有点快?是不是一路跑马,太累了?楚婠走神的功夫,汪弘博已从怀里掏出伤药,为她伤处伤药包扎。
好了好了,我不疼了。
楚婠轻声催他,咱们快点赶路吧。
不急。
汪弘博应道。
他从马鞍上解下装水的羊皮袋,又从皮靴里摸出短柄匕首,在水袋侧面霍地一划,羊皮被豁开,清水瞬间哗啦啦淌了一地。
楚婠有点傻眼,细细声提醒他:博哥哥,水都浪费了。
这些水不是要喝一天的吗?没办法。
汪弘博拎着羊皮迎风晾晒。
楚婠咬着指尖,更加摸不清状况。
秋日天气凉爽干燥,那块羊皮内侧不多时就晾得干透。
汪弘博拉过楚婠小手,就着羊皮比划一阵,然后用匕首在羊皮上割了几下,羊皮碎开,他从中取出一块,把楚婠右手裹起。
可能不是特别方便舒服,不过羊皮柔软,能保护你的手心,比直接握住缰绳时好。
说罢,又照样把楚婠的左手也包裹起来。
章 节目录 118|7.115.116.117第一百一十七章:乔笙与君恕走在前面,偶然间一回头,发现楚婠与汪弘博不见人影,返回寻找二人时,正好看到如此一幕。
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婠婠,你看弘博待你多体贴入微,将来若是能嫁给他,你可就再有福气不过了。
乔笙素来爱开玩笑,自然不会放过打趣小表妹的机会。
嫁给博哥哥?楚婠眨眨眼,博哥哥是很好,可那样不就显得她一直说博哥哥是哥哥很虚伪了吗?她越想越纠结,不由得左右为难起来。
乔笙!君珩见楚婠羞红脸,觉得乔笙说话做事实在欠妥,教训道,莫要胡说。
乔笙做个鬼脸,表面恭顺,其实根本不服气。
这人真呆板,自己不追求终身幸福,还不许旁人撮合义堂弟与姻亲家的小妹妹,难道大家都终身不嫁不娶才好?唉,说起来,她也是真傻,怎么就看上如此一位。
双双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自然得照顾妥帖。
汪弘博道。
他说得合情合理,害羞得不敢抬头看人的楚婠登时找到救生浮木,大声道:博哥哥说得对呢,笙表姐不要笑话人家。
得得得,是她自作多情,好心上赶着撮合,人家却不领情。
乔笙哼一声,道:我不说话就是,咱们还是快点赶路吧。
言毕,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如此一笔小插曲,对四人旅途影响不大,他们只比原定晚了些许,于巳时三刻到达君氏家庙。
既是家庙,自然不受外间香火。
因此时间虽不早亦不晚,山门外却冷清得只见青松古树,没有一个人影。
四人把马栓在山门外,爬上石阶,由君珩拉起门环敲响庙门。
不多时,木门向内拉开,一名年纪不大的比丘尼从门缝里探出头来:你们找谁?我是君珩,汝南侯府二房长子,前来探望堂妹无双。
君珩自报家门,说明来意,原以为定是通行无碍,谁知那小比丘尼却道:哦,施主请稍等,待我回明师父再说。
说罢,竟将木门关起,把君珩等人关在门外。
汪弘博上前推门,发现大门从里栓住,根本推不开。
好在没等多久,木门重又开启,这回来的是负责管理君氏家庙的清尘师太。
原来是大少爷和博少爷。
君家每年清明都要到家庙祭祖,清尘师太认得他们,自然而然地招呼道。
师太。
两人齐齐回礼。
君珩又道:我们来探望无双,这两位是无双妹妹的闺中密友。
清尘师太垂着眼皮,连看也未曾看乔笙与楚婠,淡淡回应道:大少爷,真是抱歉。
侯爷交代过,三姑娘在此处需清心静修,不管何人前来都不能相见。
而在此期间,咱们也不能接待任何来客。
既然是君氏家庙,庙中所有人自然都听命于君氏家长,也就是汝南侯君恕。
众人眼睁睁看着木门再次关起。
在自家家庙吃了闭门羹,就算沉稳如君珩,心里也难平静。
这庙还有一处可以进出。
他忽然开腔,后院处有棵古树,枝繁叶茂,伸到墙外,我们可以借助那棵树爬进去。
君珩自幼每年都得到此处来,当然对地形再熟悉不过,当即带着三人绕到后院墙外。
乔笙与楚婠是姑娘家,从来没干过爬墙爬树这等粗鲁的事情,然而有君珩与汪弘博两位高手全力相助,很快便圆满完成初体验。
原来我身手这么灵活。
楚婠拍手笑,待会儿见了双双要向她炫耀一下,笙表姐和博哥哥要帮我作证。
然而现实与理想总是存在种种差距。
在君珩带领下,他们来到据说是安排给无双的厢房。
推开门,屋里静悄悄的,不见人影。
阳光透过菱花窗照进来,照出屋子当中的红木方桌上积着的一层灰尘。
这么脏,怎么住人啊。
楚婠撅嘴道,君大哥,咱们是不是走错了?不会。
乔笙往屋角的屏风处一指,你看那儿。
红木雕花的四面屏风上挂着两件衣裳,一件樱粉绣彩蝶,一件耦合绣碧莲。
是双双的衣服!楚婠欢呼起来,然而旋即又低落下去,怎么只见衣服不见人,无双到底去哪儿了。
君珩拧眉道:适才清尘师太说大伯父要求无双静修,她或许去了大殿和众位师太一起习经礼佛,咱们且耐心等上一等再说。
他们能等,上京城里,贺遥却再等不得。
她的婚期定在重阳之后,如今中秋已过,重阳还会远吗?贺遥不愿嫁去北疆苦寒之地,满心全是找机会解除婚约的念头。
这日一大早,她嘴上说到汝南侯府去学厨艺,出了公主府大门,却命令车夫往皇宫去。
进宫后,贺遥直奔慈宁宫。
见到太后之后,她故意夸张哀叫:出大事了!太后刚礼完佛,最是心情平静之时,让她这样一吵,微有不悦,拉着脸斥责道:叫唤什么一点姑娘家该有的样子都没有。
贺遥嘴上十分乖觉:阿瑶知错了,实在是事关楚曜舅舅,阿瑶才会特别紧张。
你也知道那是舅舅,不能直呼其名。
太后又教训道。
然而所有孙辈里她最偏心的就是父亲早亡的楚曜,是以不等贺遥告罪,直接催促道:是什么事,快说来听听。
贺遥把早准备好的说辞一股脑倒出:这事儿说来话长。
想来曾外婆您也知道,阿瑶每旬三次去汝南侯府跟她们家的姑娘一起学厨艺。
其中当然包括曜舅舅的未来王妃无双婶婶。
可是,大约一个月前,我实在记不得具体是哪天,总之从那天开始,无双婶婶就再没在课堂上出现。
我以为她生了病,向她堂妹打听,对方却支支吾吾,说得不明不白,好像有什么事故意隐瞒。
我也识趣,便不再追问。
前天一早,我照例坐马车往汝南侯府去,不想半路上听到街边有人大声议论,说汝南侯府有姑娘与一名男子暗通款曲。
别说咱们公主府和君家沾亲带故,就算没有,念在这些日子的同窗之谊,我也不能让人这样诬蔑君家的姑娘。
我命跟车的侍卫去同他们理论,谁知侍卫回来告诉我,那两人言之凿凿,说许多人亲眼所见,那名男子拿着姑娘家穿的肚兜,在汝南侯府门外闹事。
据说是与他家姑娘定情后,才知道对方早已定亲,那侍卫不甘心被愚弄,所以上门讨说法。
太后眯起眼睛:说了半天,君家姑娘那么多,到底是哪一个?贺遥微微低头,好像遇到难言之隐一般:我也是这般想,于是命侍卫再去打听,等到今天早上才得了信儿。
说是……说后来那人被汝南侯府的护院捉走关起来,他被捉走时不停大喊大叫,说出一个名字,是……是无双婶婶。
真是一派胡言!太后怒道,真有这种事儿,宫里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我也是这般想。
不过,汝南侯爱女心切,且曜舅舅又是难得的乘龙快婿,他因此两样理由,想尽办法,阻止事情流传也不无可能。
贺遥添油加醋道。
太后依旧将信将疑:若是真的,实在太过可恶。
不过,悠悠之口就是皇帝也难堵,何况他一个小小的侯爷。
贺遥道:据说那人还在汝南侯府里关着呢,阿瑶想,到底是真是假,找个有分量的人去走一趟,就能问明白。
只是,若请外祖父去,阵仗未免过大,也无转圜余地。
曾外婆您就最适合不过。
太后并未立刻表态,只静静地坐那里,若有所思地品着茶。
直到一壶岩茶饮尽,她才道:既是如此,那咱们就走一趟,左右我得对得起你十叔,不能让他的独根苗儿娶错王妃。
太后不愿将事情闹大,并未摆仪仗,与贺遥同乘一车出宫。
到了汝南侯府后,事情竟出乎意料的顺利,君恕连推诿两句都不曾,直接将太后带至偏院。
君家管事弓着腰解开西角房房门上的锁链,两名贺遥名下的黑衣卫进去抓出来一名男子,推到太后座前,压着他跪倒在地。
那男子衣料不错,就是已十分脏污,且下巴上胡茬不净,看起来确实是被关押多日的邋遢模样。
太后凝神细看,见他身形健壮,眉眼齐整,也算难得的英俊少年——当年比她的宝贝孙儿楚曜还是差得太远。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平日里做什么营生?太后问。
男子微有迟疑,一时间并未开口。
贺遥则道:这位是太后娘娘,她问你话,你只管照实答,若是你有委屈,太后肯定会为你做主。
男子似乎非常懂得宫廷礼仪,立刻行了个大礼。
臣名叫齐竹,姑苏人士,是今年开春新考进羽林卫的一名三等侍卫。
若说太后本来对此事只信三成,听他如此一说,不免又信多两成。
皇帝北巡时,羽林卫全部随行护甲。
她若没记错,汝南侯家未嫁的女儿也都跟去了。
如此两人便算是有相识的可能。
好,齐竹,我听说你与君家三姑娘无双相识,是吗?太后又问。
齐竹点头称是。
贺遥闻言,得意地翘起嘴角。
太后沉下面孔,道:那你们是如何相识的?说来已是许多年前的事情,当时臣只有七岁,父亲刚病故,家中欠了债,臣的姐姐只比臣大五岁,实在没能力赚钱还债,养家糊口,于是想出一个下下策,写了一张陈情书,到人最多最热闹的观前街去,希望能够得到好心人帮助,卖身为奴,靠月银来供我读书生活。
大概是臣姐弟俩运气好,正赶上陛下南巡的船队停靠在苏州港口,郢王殿下带着玉容郡主与君三姑娘下船游玩,遇到臣的姐姐,小郡主心慈,送银锭给臣的姐姐救急。
哦,如此说来,你和君三姑娘倒算得上青梅竹马了?太后接过黑衣卫递来的茶盏,不满道。
当日与郢王三人见面的只有臣的姐姐,臣因要上学堂,未曾跟去。
齐竹道,臣至今与君三姑娘都未曾谋面,只听姐姐讲过她是个心地纯善的好姑娘,勉强算是神交。
章 节目录 119|7.115.116.117.118第一百一十八章:太后刚喝进嘴里的茶险些没喷出来。
[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神交?她活了几十年,只知道□□能生儿育女,从未听说过神交能红杏出墙。
这是变着法子耍人玩?太后有些恼火,再开口时语气也严厉起来:只是神交,会跑到人家门口闹事,会拿着人家姑娘的衣裳作证明,会被人家姑娘的爹抓起来关着?齐竹猛地叩了一个头:太后明鉴,臣今日所说句句属实。
臣与君三姑娘从未谋面,自然不可能有任何苟且。
臣那日之所以到汝南侯府门外闹事,皆是被人逼迫所致。
太后瞪眼道:你倒是说说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敢逼迫堂堂御前侍卫行如此龌龊之事。
回太后,齐竹抬起头,逼迫臣的人,就是云景县主。
你胡说!贺遥呵斥道,我根本从来没见过你!我从小生活在大公主府,随黑衣卫练功习武,太后若是不信,可以去大公主府找人问上一问。
齐竹道。
太后掂量片刻,觉得如此一戳就能破的事情,齐竹应当不敢乱说。
这倒不忙问,我更想知道云景她是如何逼迫你的。
这事还得从臣年幼时说起。
适才臣提过,臣的姐姐运气好,受了玉容郡主的恩惠,她欢天喜地的回家来,与臣商量说要买田置地,然而话才开了头,就有一群黑衣人冲进臣家里,不由分说将我俩抓走。
从那日起,臣与姐姐再未见过面。
臣一直不知道那些黑衣人是谁,只是在被抓走的当天就被送去见了一位年方六七岁的小姑娘。
她自称云景县主,安排臣习练武功,时常监督臣的进度,还不停告诉臣,只有臣足够用功,长大后能考入羽林卫,才能够与姐姐团聚。
可等我终于达成目标后,县主又说,臣的姐姐被汝南侯抓走,不知关押在何处,臣必须得拿住他们府上的把柄才能有机会与汝南侯讲条件。
县主为我着想甚多,她甚至早已准备好绣有汝南侯小女儿名字的贴身衣物,叫我拿着到汝南侯府前闹事……你……一派胡言!事情急转直下,贺遥再也忍耐不住,怒喝道,我从来没说过不知道齐兰在何处,她一直在君家的洗衣房里,那件肚兜就是她拿给我的……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然而太后此时已完全明白,所谓私情时间根本子虚乌有,全是贺遥一人捏造。
亏她还假惺惺跑到宫里来说关心舅父。
太后横了贺遥一眼,转而向君恕道:汝南侯,你府上洗衣房里是有一位叫齐兰的姑娘吗?若是有,劳烦你把她带到这儿来,我想通她说说话。
齐兰来的很快。
太后见她与齐竹除了脸型有些差别,五官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说不是亲生姐弟,也没人会信。
齐兰是吧,听说你是姑苏人士,那么你是怎么到汝南侯家里当洗衣丫头的?齐兰跪在地上,开始讲述家中如何举债,父亲死后她别无他法,打算卖身为奴,碰到好心人施银锭,却不带她回家做奴婢。
这一部分与齐竹讲述的并无任何不同之处。
奴婢那时并不知那三位好心人到底是谁,是云景县主告诉奴婢他们的身份,并且以奴婢弟弟的性命作要挟,命奴婢想办法让君家三姑娘收留我。
奴婢为了弟弟,只能想尽办法,博得同情,终于留在了汝南侯府做洗衣娘。
太后点点头,她真是小看了贺遥,想不到她那时才几岁大,心思就这样深,还知道在君无双身边安插眼线,也不知结了多大仇才会有如此安排。
齐兰啊,那你再说说看,那件肚兜是怎么一回事?太后再问。
肚兜是县主命我拿给她的,还是和当初一样,以我弟弟的安慰来威胁。
齐兰道,不过,汝南侯一家宅心仁厚,这么多年来待我恩重如山,我万不能做出这样恩将仇报的事情。
所以,那肚兜根本不是三姑娘的,是我从自己的衣物里挑了一件质料最好的,裁制成肚兜用来冒充。
我听说那件肚兜上绣有君三姑娘的名字,也是你做的?太后又问。
齐兰点头道:汝南侯家女孩子多,大家的衣物送到洗衣房一起浆洗、晾晒,就算在细心也难免搞混。
为了避免出错,不管是姑娘们还是夫人们的衣裳上都绣有记号。
不过,也为了心怀不轨之人拿女眷们的衣裳去做文章,那些记号自然不可能是名字,皆以图案区分。
绣这些图案的人是女眷们身边的奶娘或大丫鬟,各人绣活手艺不同,针脚也有分别,旁人想仿造也仿造不来。
这些事,各房里的丫鬟,还有洗衣房的洗衣娘都很清楚。
太后也是大家族出身,对衣服上绣记号与姐妹们区分之事并不陌生,但为公平起见,还是命跟随出宫的心腹宫女到洗衣房带来两名洗衣娘,分别问话。
结果与齐兰所说并无差别。
贺遥本是打算着借无双之事邀功,以换取解除与格桑婚约的可能,然而此时眼见事情发展完全脱轨,自己暗中谋划的过程全暴露出来,不免又急又怒。
你们……你们是串通好来陷害我的!她跳脚,目光在齐兰齐竹姐弟俩身上来回巡睃,忽地想起什么,又道,是了!在草原时,那日就是齐竹你带队守在我营帐外,就是我莫名其妙被丢去格桑帐篷外那晚。
你们早就背叛了我,与汝南侯和楚曜联手陷害于我,真是……真是丧心病狂!我看丧心病狂的人是你!一声男子怒喝从偏院东厢传出来。
随话音暂落,东厢房门蓦地从内推开,梁三省扶着德庆帝打头,楚曜随后,走出房间,来到院内。
那日你自己承认担心格桑伤势,连夜至他营帐探视,如今却又改口说不知情,被人丢过去。
德庆帝气得胡须都翘起来,如此反复无常,朕看你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短短几句话,恍如晴天霹雳一样在贺遥耳边乍响。
她之所以选择带太后前来,确实如她所说那般,怕出了岔子再无转圜余地,然这转圜不是为了无双,而是为她自己。
可贺遥千算万算,却无论如何算不到德庆帝竟早她们一步等在此处,将全部过程听了去。
她双膝一软,伏跪在地,全身发抖:外祖父……她当然不可能质问德庆帝为何会早埋伏在君家,其实只看跟在他身边的人也能知道,一定是楚曜,一定是楚曜在算计她!外祖父,都是君无双,前些日子她暗中牵线搭桥,令我爹爹移情别恋,害我父母失和……我一时不忿,才心生报复之意。
贺遥强辩道。
德庆帝却道:真是一派胡言!难不成当年南巡时你就知道君无双后来会破坏你父母感情,所以早着先机,挟持齐家姐弟,布置好一切?贺遥被问得哑口无言,她当年自然不可能神机妙算至此,那时也只是想着两头牵制齐家姐弟,待她想到妙计后再做安排。
今日出门时,她还沾沾自喜,为自己有远见而开心不已,怎知此时竟成为她谋算君无双多年的铁证。
做大事者,应有走一步之远谋三步之久的能力,真是难得你有如此远见,比许多男儿都强。
德庆帝不轻不重地哼道,可惜不用在正道上!他忽地话锋一转,亏得朕还拼着颜面尽失,也要让你嫁给心上人。
可惜你心术不正,整日里正事不做,就知道害人!真要嫁到北疆去,还不知你要把大皇姐一家祸害成如何模样!他长叹道,大皇姐为祁国做出的贡献,举国上下无人能比,朕定要给她挑一个贤良淑德的儿媳,决不能是你这个搅屎棍!梁三省,传朕的旨意,云景县主德行有亏,即日起送进慈恩寺带发修行,终身不许离开一步。
贺遥一心盼着与格桑解除婚约,如今也算如愿以偿,只是等待她的竟是比远嫁北疆更不堪的结局。
正所谓猜得到开头,猜不到结尾。
她不甘心,哭着扑过去抱住德庆帝大腿打算求情,却被德庆帝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
梁三省,德庆帝又道,现在就送云景县主走。
还有,谁敢求情,就送他去陪云景县主一起修行终身。
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十几名身穿制服的羽林卫,迅捷地将贺遥拖走。
在贺遥虽已远去却哭叫不休的回声里,君家老管事亲自搬了太师椅来给德庆帝坐。
德庆帝呷了半盏茶后,又是长叹一口气,道:子修,这回让你的小王妃受委屈了,朕准你大摆仪仗亲自将接回家来,等她回来了,朕还有重赏。
章 节目录 120|7.115.116.117.118.119第一百一十九章:天气一日凉过一日,墨山村耕种的庄稼早已收割完毕,村民们忙完晒谷,开始准备冬歇。
[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叶明珠趁大家空闲,在自家场院外开课,教授村民们一些简单的疾病治疗方法,比如冬日最常见的风寒发热,还有家家都有需要的孕妇注意事项。
无双主动充当叶明珠的小助手,她教大家分辨草药时,无双就举着相应的草药在村民中来回走动,让每个人都能近距离看个清楚。
这日早晨,叶明珠正讲到孕妇不宜多吃海鲜之类的寒凉食物,忽见几个小孩子咋咋呼呼地跑了过来。
大事不好了!待到他们跑到近处,众人才听得清楚,海盗!海盗来啦!负责维持秩序,靠虎着一张脸恐吓村民,以防男人们对叶明珠出言无状的任九霄随手捞起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娃,问:你怎么知道是海盗?跑三步都顶不上他一步远的小不点,真碰到海盗还有命回来?当然,碰到他除外。
他们有船!还没登岸!那船有那么大,简直海怪一样!船上飘着旗,旗上写着字,就是我不认识!……孩子们七嘴八舌地把见到的情形说出来。
老大,要不咱们去探探路,看到底是何方人马,竟然敢到咱们地盘上撒野。
任九霄的其中一个兄弟道。
不必。
任九霄眯起眼睛,没听说人家有一船人么,咱们才几个人,打不过别硬拼,要智取。
他发动身强力壮的年轻男村民帮忙,在村口布置了许多陷阱。
又通过受村民们爱戴的叶明珠说服大家躲在家中,莫要出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有村民耐性耗尽,推开家门欲往外走,竟见到远处扬尘无风自起,乍看有如沙暴。
那人一下子又缩回屋内,关起门,趴在门缝处,打算再看个究竟。
只见扬尘处万马奔腾,蹄声如雷,连脚下的地面都跟着震颤起来。
彼时无双正在悠闲地喝茶。
她执起朱泥壶刚要斟茶,就见茶盘上的斗笠杯跳起又落下,接着便是震耳的马蹄之声。
无双扭头向外看,距离太远看不清马上众人的面目,却能看到队伍里高扬的旗帜上金线绣成的郢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是楚曜!她丢开茶壶,跳起来,兴奋地冲了出去。
墨山村实在很小,从叶明珠家到村口不过二十来丈远。
无双绕过陷阱,那队人马已到近前。
她也不管会不会被马踢伤,直不楞登就往马阵里冲。
楚曜!楚曜!无双举高手,大声喊。
前面开路的侍卫纷纷绕道,让开无双。
那边……那边有陷阱,小心啊!无双忙扭头提醒,掉到自己人的陷阱里,实在有损楚曜陵光卫的声威,她决不允许此事发生。
话音刚落,无双就觉有人在她衣领处一提,之后她双脚离地,什么都来不及反应时就已被放置在马背上。
楚曜!无双抓住对面那人衣襟,你来接我吗?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呜……她根本没想哭,她明明很高兴,可是眼泪却止不住地滑落。
一见面就哭成大花脸,实在太过丢人,无双吸溜着鼻子,把脸埋到楚曜胸前,自欺欺人,认为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她在哭。
楚曜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把无双的小脑袋在他胸前压得更紧,大掌轻柔地抚摸她背脊,表示安慰。
傍晚时,无双依依不舍地墨山村众人告别后,随楚曜前往墨城码头。
宝船大山似的矗立在岸边,不仰得脖子发酸,根本看不到顶。
无双好歹也算在福建海军营里长大的,并非没见过世面,但也忍不住赞叹道:楚曜,这船比战船还大,比那年南巡时坐的船还漂亮,是新造的吗?嗯,今年夏天刚完工下水,皇伯父说陵光卫平时查案需到全国各地走动,为做事方便,所以赐了给我。
楚曜不无得意道。
那就是咱们家的船了!无双兴奋极了,也不等楚曜来牵,提起裙踞,捣着小碎步踩过木梯,跑到甲板上。
楚曜心里乐开花,嘴角几乎勾到耳后,迈开大步跟上小未婚妻的脚步。
甲板往上一共三层,第一层是千户以上的官职居住的舱房,二层为议事厅与楚曜的书房,第三层一整层建成与王府正院一样格局,正房七间,两侧厢房各三间,连角房耳房都一应俱全。
平时楚曜起居休息都在正房东边三间,无双则被安排到西边三间。
(这样安排会不会有些欠妥?无双扒着楚曜耳朵小声问,说到底他们只是未婚夫妻,如此一来,虽说隔着房门,但也算同居一室了。
这是咱们家的船,咱们想怎么住就怎么住,谁敢说三到四?楚曜道。
无双先前只是一时激动之语,早把自己说过什么忘在脑后,涨红小脸推搡楚曜:你……你别乱说,你家是你家,我家是我家。
小姑娘害羞倒也算是人之常情,可入夜后,楚曜躺在床上,将睡未睡之际,听到次间一阵脚步轻响,由远及近来到他睡房门外。
楚曜伸手将床帏挑开一道缝,借着窗外月光观察情况。
只听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然后是……哐当——扑通!哎呦!无双娇滴滴的呼痛声传来。
楚曜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口,见到无双趴在地上,一只穿着软底绣鞋的小脚还勾在门槛上,显然是摸黑走路,看不见障碍,被绊倒了。
这是怎么了?楚曜也不忙扶人,笑着问,难不成是梦游症发作?几息后,无双才仰起小脸,月光微弱,看不清她面上神情,只听到语气一派茫然:嗯?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一定是梦游症又发作……话未说完,楚曜已从地上拎起一件长方形的东西,戳到她面前:梦游……你还抱着枕头?谎话被戳破,无双感觉没脸见人,愤愤然爬起来,一把抢回她的宝贝枕头,迅速扭身往回走。
回到自己睡房,返身关门的时候,发现楚曜也跟了来。
无双没好气地把他往外推:你又没有梦游症,干嘛往人家房里钻,出去,出去,出去!不想楚曜动作灵活,愣是躲过她的小手,挤了进来。
无双嘟高小嘴:反正是你的船,你爱在哪儿就在哪儿,哼!说罢抱着枕头绕过屏风,爬长紫檀雕花的拔步床,赌气似的把床帐呼一声放下,将帐子内外隔离开两个世界。
楚曜不紧不慢,迈着四方步走到床前,招呼也不打一声,自动自觉掀开帐子坐到床畔。
卷在锦被里的无双伸出一只脚,在楚曜的大腿上踢了踢:下去,下去,我的床不许你坐。
好,不坐。
楚曜答得气定神闲,褪了靴子直接躺下。
哎……无双霍地坐起来,你干嘛?你说不许坐,所以我不坐着了。
楚曜憋笑,强作一本正经的模样。
躺明明比坐还犯规!无双气得语塞。
楚曜拉她与他并头躺好,轻声道:别忙赌气,难道你就没什么事想问我?这一问问得正好,刚才无双过去找他,除了在船上晃晃悠悠不习惯,一直睡不着之外,也是因为满肚子疑问想问。
楚曜,你现在大张旗鼓的接我回去,真的没关系吗?她心中不安全反应在动作上,小手在楚曜寝衣襟前胡乱点来点去。
现在没事了,陷害你的人已受到惩罚,连皇伯父都说你受了大委屈,命我大摆仪仗把你接回去。
楚曜将事情经过详详细细地讲过一遍。
啊,原来你和爹爹早早就连齐竹都收服啦。
无双重复着楚曜的话。
想想看,她身边最亲近的两个男人都是智勇双全的英雄好汉,她简直不能更幸福。
贺瑶要挟他们姐弟为她做阴损之事,咱们却是确确实实在帮助他们逃脱危险,只要脑子没坏掉,谁都知道该选择哪一边。
楚曜道,所以齐竹齐兰知道贺瑶打算后,立刻把一切如实告诉岳父大人,咱们商议后,决定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当然,这计划有些风险。
若贺瑶最后没能得到应有的惩罚,无双的名声便彻底毁了。
依我对皇伯父的了解,他向来容忍度不高。
楚曜解释,先前贺瑶与格桑那事令他颜面尽失,若贺瑶再犯大错,且当众暴露,皇伯父九成九不可能包庇。
还有,事发前那一晚他一直留在无双闺房,差点错过君恕送到郢王府的消息。
咳,这点不提也罢。
无双倒是不甚在意这些细节。
反正名声上辈子已毁过一回,再来一回冲击也不像初次那般强烈。
不过,上辈子想出这恶毒计策来陷害她的人,也是贺瑶吗?别说心思阴险至此的人世上没有几个,就冲几乎一模一样的行事手段,说不是她,无双也不信。
不过,上辈子无双连家门都没出过几次,自然没机会与贺瑶结怨,她为什么要害她?若不回去回去亲自问问上辈子的贺瑶,怕是再也难以知道答案。
无双晃晃小脑瓜,既然不可能知道答案,想再多也没用。
想通了,无双继续在楚曜胸前指指点点,追问她好奇已久的问题:那……贺瑶会出现在格桑的帐篷里,也是你和爹爹的手笔吗?你说是就是好了。
楚曜语焉不详,反手攥住那只作乱的小手,牵到唇边轻吻她纤细的手指。
无双立刻涨红双颊,害羞地反抗:你别……别乱来。
小脚丫同时条件反射地踢了出去。
只听咕咚咚连声响,毫无防备的楚曜竟被踢下床去。
第一百二十章:无双连忙道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边说边掀开床帐向外张望,见到楚曜坐在地上的姿态后,她机灵地抬手捂住双眼,改口道:哎呀,不点灯太黑了,简直伸手不见五指,我什么都看不到呢。
郢王殿下身兼陵光卫指挥使,一世英名,一等一的威风,如今还成为头一个拥有御赐宝船的人物,若被人看到摔得仰面朝天的狼狈模样……嗯,亲眼目睹如此情景的人一定会被灭口。
可惜有句话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
无双越是表现得唱作俱佳,楚曜越着恼。
他眯着眼睛爬起来,饿虎扑羊一般跃起来扑向床里。
攻击来得太过突然,无双根本来不及闪避,被楚曜结结实实地扑倒。
他比叶明珠让人从镇子里采买的百斤大米还要重,压得她整个人陷在被褥里,胸腔里的空气几乎全被压出来,大脑也一片空白。
好容易回过神来,先感觉她双腕被楚曜牢牢攥着按在耳朵两侧,而他隽美的面孔也越来越近……这姿势怎么看怎么像避火图……太羞耻!无双尖叫着侧开面孔,之后便是冰冷的薄唇印在她滚烫的面孔上。
我……我还有话问!为了引开楚曜的心思,无双拼命转动正在打结的脑筋,终于扯出一个话题来,明珠姐姐……明珠姐姐为什么会在墨山村?你和她朝夕相处那么多天,怎么还来问我?楚曜没打算放过无双,在她柔嫩的小脸上亲了又亲。
不是,我是说,她不是嫁人了吗,那她的夫婿呢,怎么不陪着她,还允许她和任九霄在一起?我问时,她总是避过不答。
无双脑子里乱成一锅汤,磕磕绊绊,好半晌才把话说清楚。
既然人家不答,定是有难言之隐,双双就别再刨根问底儿,好歹尊重一下恩人的意愿吧。
楚曜道,若是双双闲不住,爱操心,不如来想想看咱们何时成亲。
还早得很的事情,现在想来做什么?无双反问。
还早得很?楚曜不悦,我看回京后咱们成亲正好。
无双不依:我才只有十三岁!根本还是小姑娘,楚曜真是丧心病狂。
十三岁已经很大了,咱们祁国律例里规定,女孩子年满十二岁就可婚嫁。
楚曜阐述事实。
无双在家学里读过律例,倒是真有这么一条,可是:只是说可以婚嫁,又没说必须当年婚嫁,咱们上京的女孩子,大多都是及笄后才嫁,疼爱女儿的人家甚至还留把女孩子留到十八岁才出阁。
旁人家不说,就说你家,楚姵比婠婠大五岁,今年也都十七了,不是还没嫁……提到楚姵时,楚曜忽然从开钳制她的双手,坐了起来。
无双戛然住口,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惹他不高兴。
楚曜,无双轻扯他衣摆,我……我只是舍不得爹娘,我不是不想嫁给你。
就算我十八岁才嫁你,咱们也可以在一起几十年,可满打满算,我也只能和爹娘朝夕相处十八年。
又没说成亲后不许你回娘家。
除了红杏出墙,其他任何事,只要你想做我决不阻拦。
你想回娘家,随时可以回,愿意偶尔住一段时间也没问题,大不了我也陪着你一起住过去就是。
楚曜霸道地宣告完毕,再次任性地扑倒无双,大掌固定住她的小脸,不准她左摇右摆,之后干脆利落地亲下去。
无双从小被他亲吻脸颊习惯了,从北巡后小嘴也被亲过几回,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热烈。
起初她十分抗拒,双手握拳往楚曜肩头捶打,可随着他的吻愈加深入,她僵硬的身体渐渐瘫软,小拳头也无力地张开,改为抓住楚曜肩头的衣裳。
亲吻结束的和开始一样突然。
楚曜撑着手臂,喘息着整理了一下散开的衣襟,把呆滞的无双摆回枕头上:好好睡吧,别胡闹了。
无双一直没回过神来,未能及时反驳真正胡闹的那个家伙恶人先告状。
楚曜坐到床边穿靴,无双小手捉住他衣摆,小小声道:不想自己睡。
她担惊受怕好多天,现在要求美男陪伴一下应当不算过分。
楚曜从善如流,迅速地脱掉刚穿好的靴子,与无双并头躺好。
半夜时,无双睡梦中感到小腹一阵阵疼痛。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撑着床褥坐起来,却觉触手之处有些潮湿。
啊……无双短促地惊呼一声。
总不能是尿床吧……她心里嘀咕,千万不能让楚曜知道。
然而,刚才那声惊呼已把楚曜吵醒。
怎么了?他坐起来,触到床褥时同样感觉到不正常的潮湿,还有轻微的血腥气。
呼啦一下拉开床帐,天色已泛白,太阳虽尚未升起,但从菱花窗透进来的亮光已足够他看清楚。
被血浸湿的地方以无双屁股处为圆心,不规则地向四面八方扩散……楚曜自幼习武,自问就算在睡梦中,一般二般的人也不能近身,可刚才他并未觉得有任何人进来过,无双怎么会受伤?血将床褥都沾湿了,那得多严重。
无双也看清楚状况,她这是……初潮了。
真是永远没有最丢脸,只有更丢脸。
她用未触碰过床单的那只干净的手捂住脸庞,有气无力道:你……你别看,叫乞巧来。
无双需要有人照顾起居,所以乞巧和朝华都随船前来。
叫她来做什么?楚曜道,她会治伤么?得找随船的大夫,就算伤处不便见人,还有我呢。
无双把自己团成球状,小声嗫嚅道:不是伤……只有乞巧她们才有办法。
她活了两辈子,不是头一次经历初潮,并不会被吓到。
不过,母亲杨氏从无双十一岁那年就开始着人准备给她使用的来潮用品,那些东西都交给乞巧负责打理,不时浆洗换新,以保证干净健康。
无双身边的丫鬟个个得力,以至于她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被收在哪儿。
然而这并不能怪她。
除了在叶明珠那儿住的这段日子外,无双两辈子都没什么机会自己翻箱倒柜、整理衣物,从来都是不用时开口吩咐丫鬟收起来,想用时再张嘴吩咐丫鬟照出来。
她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曜也是有妹妹的人,稍加思索竟然理解了这不可言说的境界。
咳,你……你别怕。
他其实也觉得尴尬,完全忘记无双也是重生的,把当做未经事的小姑娘一般安慰,今天开春时,婠婠也……你看她平时不都是活蹦乱跳,一点没受影响。
好了,我这就是去把乞巧找过来。
乞巧和朝华歇在西厢的角房里,楚曜过去敲了三下门,屋里很快亮起灯火,之后是乞巧披着外衣出来应门。
王爷,有什么吩咐?楚曜当然不能照实说:我刚才被声响吵醒,好像是你家姑娘在哭,你过去看看她是不是发噩梦了。
乞巧立刻举着烛台往无双房里去。
楚曜便等在堂屋里。
过了足有三盏茶的功夫,乞巧才从屋里出来:王爷,姑娘没什么大碍,只是身体受了寒凉,我去厨房给她炖点热汤暖一暖。
好,你去。
我正好进去看看她。
楚曜点头道。
他再次进屋去,走到床边,半边床帐拢在挂钩上,可以看到床褥已用干净的替换过,无双身上的寝衣颜色也不一样了,显然乞巧适才耽搁了那么久,大半时间都是在忙着帮无双换洗。
无双背对床外躺着,听到脚步声渐渐靠近,捂着脸道:你别过来了,你回你房里去。
不是说不想自己睡吗?楚曜道。
无双□□道:人家的脸都丢光了……我又没说嫌弃你。
楚曜直接往床上一躺。
无双吓得弹起来,手脚并用地推他:别这样,等会儿乞巧就回来了。
楚曜大掌一伸,攥住她雪白的小脚丫,笑道:她回来又怎么了,难道你还想再把我踢到床底下一次?就踢你怎么了?无双嘴上说得厉害,小脚踹来蹬去,却始终逃脱不了楚曜的魔掌。
两人拉拉扯扯,楚曜不时偷香,完全忘记时间的流逝。
乞巧去而复返之时,正好看到这令人害羞的一幕。
章 节目录 121|7.115.116.117.118.119.120第一百二十一章:虽然知道自家姑娘早晚要嫁给郢王,但……现在毕竟还没嫁,怎么都闹到肌肤相亲的地步去了。
乞巧心思活络,端着剔红托盘回到屏风后,用力咳一声:姑娘,红枣桂圆粥熬好了,你现在用吗,要不要我端进来?松开!松开乞巧只隔着一道屏风,无双再不敢出声,比口型示意道。
楚曜也愿意给她留面子,终于依言放开那白嫩柔软的脚,规规矩矩地坐到床边鼓凳上。
无双这才开口吩咐乞巧:拿过来吧,趁热喝,别放凉了。
乞巧进来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全神贯注在托盘上的那只炖盅上。
楚曜与无双也一本正经,仿佛方才两人只是对坐说话,完全没有逾距一般。
乞巧把托盘送到无双面前,楚曜却抢先一步端起炖盅,舀起一勺喂给无双。
一碗粥下肚,无双双颊变得通红,也不知是喝粥热的,还是当着旁人表演恩爱羞的。
无双身体不适,楚曜身为未婚夫自然有责任好生照顾。
自这日起,无双几乎没有下过床,凡是想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只要张嘴,就有楚曜亲自奉上。
由亲王近身伺候,这等待遇,连皇帝都没有,无双已经不能更满意。
可惜,路途再远,终有到达的时刻。
七日后,宝船在天津靠岸,众人转乘车马,一路向西,回到上京。
无双回到家中,自然少不得被祖母、爹娘、叔婶和姐妹们轮番关爱。
翌日一早,君恕专门将齐家姐弟请到正院堂屋,命无双当众谢过他们仗义相助之恩。
这些年你们姐弟一直未能团聚,都是因为我希望齐竹能留在公主府里做内应,以便能够及时知道云景县主的算计。
如今她已被送进皇家寺庙,再不可能掀起风浪,所以你们自然应当团聚。
我在城东四条胡同那里置了一座二进宅院,打算赠与你们以作答谢。
齐竹在羽林卫当差,薪饷丰厚,前途无量,足够你们两人生活开销,齐兰在我们府上的差事就不必再做了。
君恕为人向来恩怨分明,早就打算好如何报答齐家姐弟。
可万想不到齐兰却不同意:弟弟能有如今的出息,都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
我这个做姐姐的……说来惭愧,根本没帮上他任何忙。
如今,自然也不能闲在家里让弟弟养活。
侯爷,我有手有脚,能自食其力,求您允许我继续留在侯府当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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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竹则道:过去是我年幼无能,不能保护姐姐,如今我有正经差事在身,怎么还能让姐姐再吃苦受罪。
侯爷,您说我们对三姑娘有恩,可若不是有侯爷您,我们姐弟也不知还能不能有相聚的一天,所以那宅子我们不能要。
只求您,若让姐姐留在侯府里,给她安排个清闲些的差事,别再在洗衣房里操持粗务。
说到最后,在场的人都笑了。
到底是亲姐弟,一样真正掏心掏肺地为对方着想。
我看这两个孩子也是难得。
老夫人心慈,对齐兰姐弟的遭遇格外同情,从小吃过那么多苦,却不生贪婪之意,送上门的财物还往外推,你们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我老太婆都代恕儿应了。
齐兰的差事嘛,我老太婆身边缺个陪着说话唠嗑的人,齐竹小兄弟,你觉得这活计辛苦不?动动嘴皮子就能当差事,那可真是是天底下最轻松的事情,齐竹当然连声道:不辛苦,多些老夫人对姐姐的厚爱。
老夫人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今个儿散了后,齐兰就搬到福佑居去。
君恕接道:我看那座宅子你们还是应当收下。
齐竹你从前不在宫里当值就回公主府,现今公主府是再回不去了,可你在上京总得有个地方落脚。
就是的。
无双也道,反正那宅子爹爹都买了,你们不要也是空在那里,白白浪费。
你就住进去吧,如此齐兰也能偶尔过去和你一起住,你们就有新家了,多好。
齐竹与君家人接触不算多,但他幼年在大公主府里受过不少苦,察言观色的本领十分过硬,看得出他们诚心感谢毫不作伪,于是便也不再推拒,拱手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安排好齐家姐弟,君恕刚回到书房准备处理一下公务,就见老管家前来通报:侯爷,郢王殿下带着一车厚礼登门,说有要事与侯爷和夫人商议。
要事?君恕不由纳罕。
昨日才从天津码头一路同行回上京,话说了一箩筐,还能有什么要事?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君恕的两个宝贝女儿被人算计了那么多回,每回都惊险万分,实在由不得他不想歪。
然而,当看着跟在楚曜身后的陵光卫抬了一对大雁与两只活鹿进来,君恕立刻明白过来。
纳彩用雁,以鹿为聘。
郢王殿下这是来求娶的。
统帅陵光卫的楚曜向来以不按牌理出牌闻名。
身为未来泰山,君恕一直非常赞同未来女婿的行事风格。
毕竟身负为今上监察百官与勋贵的重担,若事事按套路依章法,早被一众老奸巨猾的佞臣小人琢磨透彻,哪里还能有机会惩治他们。
不过,事情落到自家闺女头上时,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咳咳!君恕重重地咳嗽两声,用茶盖拨了拨盖碗里的茶叶浮沫,故作不明地问,王爷,今日前来,是为何事?侯爷,咱们之间没必要兜圈子说客套话,我就开门见山。
楚曜说得极利落,今日此来,是为与侯爷还有夫人详谈,希望能在年内迎娶无双过门。
咳咳咳……君恕再次咳嗽起来,这一回可不是装的,而是货真价实被茶水呛到。
心里猜测是一回事,听楚曜明明白白说出来又是一回事,他有些受不住这种刺激。
匆匆从内院赶到书房的杨氏正好绕过满院子的礼物箱子进屋,她一时着急,没顾得礼数,抢在君恕前面道:王爷,您对双双的厚爱之心,我们一家老小都感激不尽。
只是,双双她还是小孩子,就这么嫁过去,恐怕难以担当王府主母的重任。
未来岳母的委婉拒绝并未打击到楚曜,他不屈不挠道:这无妨。
家母在外游历多年,舍妹年纪又小,本王府上的内务一直交由家母的陪嫁乔妈妈打理。
无双嫁过去,不必立刻完全接过内务,可以让乔妈妈手把手教她。
实实在在的接触王府事物,总比在娘家教学上手更快。
当然,如果双双不喜欢管事也没关系,就让乔妈妈继续打理,顺便从双双身边的陪嫁丫鬟或者婆子里挑一个适合的栽培起来。
话都让他说尽了,君恕夫妇俩面面相觑:这是不把他们家闺女抢回去就不罢休的节奏啊。
君恕默默地饮尽一盏茶,终于慢悠悠开口道:王爷向来宠爱双双,这是她的福气。
不过,若是嫁了人,还是应当承担起作为妻子的责任,不能娇娇气气,偷闲躲懒。
整日吃喝玩乐当然最舒服,可若担不起主母的责任,自然也就没有主母的威严,事事假手他人,权力旁落,最后少不得被人欺负。
何况,如今郢王府里人口少,楚曜与楚婠都好相处好说话,但谁知道老王妃与玉华郡主楚姵什么时候回府,到时候又是什么局面,现在谁能说的清。
君恕可知道当年老郢王过世后,老郢王妃一直不肯让楚曜承袭王爵,直到楚婠哇哇落地,是个女娃,才不得不改变主意。
他是外人,个中内情不便评说,但无非两样:老王妃因为某种愿意感情上不喜欢楚曜,或者老王妃因为某种原因理性上嫌弃楚曜。
无论到底是哪一种,等无双与婆婆相处时,自然要比夫君受婆婆疼爱的相处起来更难。
若是再让老王妃见到无双只会吃喝玩乐,该做的事一样不管,她还能落到半点好?君恕疼女儿,所以才为她往长远打算,有些苦该吃的时候不吃,后面半辈子都得受罪,那才真正糟糕。
杨氏明白夫君心意,附和道:就是说啊,我身为母亲,不能为省事推卸责任,该教女儿的还是得教,至少让无双对管家有些了解之后再嫁过去,免得被王府的人轻视。
我的王妃,谁敢轻视?楚曜道,真有这种不知身份的人,我二话不说发卖了去。
未来女婿为保护女儿也是拼尽了全力,君恕夫妇不是不感动。
但为人父母还是要理性,不能因为一时感动就把女儿嫁出去。
杨氏踌躇半晌,终于找出一个杀手锏,但此话有些难以启齿,她附耳在君恕耳边嘀咕两句,把难题抛给夫君去说。
君恕也有些不自在,但身为男子,可不就是得为妻女挡风遮雨、解决问题:咳,王爷,适才内子同我说,双双她不仅是年纪小,身体也未发育好。
那个……那个癸水,至今未来,实在不宜嫁人,就是此时过门,也不能圆房。
楚曜翘起嘴角,得意道:侯爷与夫人或许有所不知,回上京的路上,无双她初潮已至。
杨氏还真是不知道。
昨天无双到家已是傍晚,与家人一同用过饭,便早早梳洗就寝。
跟着楚曜去接无双的乞巧与朝华,杨氏念她们辛苦一路,没急着要她们回禀路上的事情。
杨氏有些着急,也顾不得再要君恕传话,直接道:王爷,您有所不知,姑娘家的身子最是娇贵,年轻的时候不调养好,将来后患无穷。
理论上已来潮的姑娘就能生儿育女,可实际上,才来初潮的小女孩实在不宜圆房,更不宜怀孕,不然轻则伤身影响将来生育,重则……说不定会遭遇难产送命。
我们也是为王爷您着想,毕竟双双她身体强健,才能更好的为您生儿育女,开枝散叶。
还望王爷您体谅则个。
楚曜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似乎在思考什么。
片刻后,他道:不瞒侯爷与夫人说,我之所以心急娶无双过门,实在是因为她回京不到半年就两次遭人算计,每次都直接危及到我与她的婚事,不把赶紧把她娶回家里,我实在不能安心。
侯爷,夫人,迟则生变,这句话你们一定听过。
我也是爱她心切,一想到稍有不慎,我们便不能成眷属,要抱憾终身,就彻夜难眠。
也望侯爷与夫人体谅。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不答应,未免太不近人情。
何况,君恕夫妇对楚曜这个女婿向来万分满意,也不愿因为一时迂腐令女儿错失良缘。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点头,君恕拍板道:既是如此,我们便应允王爷您的请求。
只是,咱们也有一个要求,请王爷务必做到。
楚曜道:岳父大人与岳母大人的要求,小婿自是舍去性命也得执行。
王爷,先前咱们说了,双双身子还没长好,所以,就算过了门,也不能圆房,得等到她及笄之后才可。
杨氏轻声细气地陈述道。
章 节目录 122|8第一百二十二章:姑娘!姑娘!不好了!朝华咋咋呼呼地跑进屋里。
(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无双离家个多月,家学里的功课落下不少,正在榻桌上阅读无悔送来的笔记。
听到喊声,她抬起头,不待说话,乞巧已抢先一步喝斥朝华道:胡说什么呢,姑娘好端端的坐在这里,有什么不好了?不是,我不是说姑娘。
朝华解释道,是侯爷和夫人……爹和娘怎么了?无双急得丢开手中书册,恨不得立刻飞到正院去看个究竟。
侯爷和夫人很好。
朝华发现自己话中歧义,连忙道,是郢王爷!你这人怎么说话大喘气!乞巧瞪她一眼,不能理顺了好好说么?无双急得团团转,连声催促她:你快说,楚曜他怎么了?昨天分开时还好好的,不过一个晚上,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朝华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道:是这样的,我听在侯爷书房里伺候的小柱子说,王爷他带了大雁和活鹿上门来,逼着侯爷和夫人给个准信儿,他要在年底前娶姑娘过门。
哎呀,这人怎么这样心急,不是了说她要在家中多待几年么。
无双小脸红红,心里娇嗔。
乞巧没好气道:你看你说得都叫什么话,就算你觉得王爷希望的婚期急了些,也不能说不好了,咱们姑娘要嫁人哪能是不好的事,那是喜事!那……那爹娘应允了吗?无双双手捧脸,声若蚊蝇。
小柱子说他听到侯爷和夫人说姑娘年纪太小,不适宜这么快出嫁,然而王爷紧逼不让,最后侯爷和夫人只得答应下来。
朝华答。
无双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一时有点欣喜就要嫁给楚曜,一时又有些失落爹娘居然同意她这么早出嫁。
王爷也是的,咱们姑娘还是小孩子呢,就不能让姑娘在家里多快活几年。
乞巧从无双还是婴儿时就陪在她身边,说起心疼她,比亲生的姐姐也差不了多少。
朝华嘻嘻笑道:乞巧姐姐,咱们侯爷和夫人才厉害呢,虽然答应了王爷让姑娘早日过门,不过,却逼着王爷同意姑娘及笄前不许圆房。
无双听了这话,险险没从榻上跌下来。
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许成亲不许圆房,爹娘对楚曜还真是好呢。
不管究竟是好是坏,事情商定了,就在没有更改的余地。
不过,事情还是比楚曜希望的要坎坷一些。
他到底是宗室子弟,照例要由钦天监挑选吉日,然而年前并没有适合嫁娶的好日子,呈上的折子里有三个日子备选:三月初九,三月十七,五月初八。
德庆帝知道侄子心思,朱砂一圈,圈中三月初九。
日子定下来,婚礼也要准备起来,君家与皇家都忙得不亦乐乎,上京百姓也有许多乐趣可看。
楚曜不愿让人觉得无双匆忙出嫁,不管是婚事的哪一步,行事宗旨皆是为她做足面子。
譬如下聘的那天,楚曜穿金丝紫袍,骑白马,带着丰厚的聘礼绕城一周。
其后许多年,这一天都是百姓们口中的传奇日子。
没见过娶媳妇送那么多聘礼。
郢王在队伍最前面,从东起至北至西再到南,九道城门绕过一周,来到汝南侯府下马时,抬聘礼的队伍还没从王府里出来全呢!还有安床那天。
君恕爱女心切,从南海岛国寻来黄花梨木,打造了整套家具,包括雕花大床、桌椅台登、四扇大屏风等等。
浩浩荡荡地从汝南侯府抬到郢王府的新房里去,没少引的路人驻足围观,艳羡不已。
忙忙碌碌中,时间过得飞快。
一眨眼便过完了新年,汪弘博顺利通过比试,考入火器营,收到通知的翌日,就是无双出嫁的日子。
婚礼前一晚,杨氏拿着一本小册子到无双房间。
彼时无双已经洗漱过,穿着蚕丝亵衣在床上翻来覆去,既兴奋又害怕,紧张的根本不能入睡。
杨氏掀开床帐,把那古旧泛黄的小册子递过去:拿着。
什么呀?无双念叨着,接过翻开一看,啊——边尖叫边远远丢开,娘你干嘛?杨氏把书册捡回来,翻开书页在床褥上摆好,硬是逼着无双认真看:不干嘛,就是教你些嫁人后必须得会的东西。
无双一只眼睁一只眼闭,鄙夷道:好丑!丑什么丑?原本你嫁过去还不圆房,我可以偷懒不教你。
不过,郢王爷他年纪不小了,许多人家遇到这种状况,男的身边早就安排了通房。
但我旁敲侧击地问过婠婠,王爷身边一直没有人。
这很难得。
说起来,对你也好,嫁过去没人同你争夫君。
可是呢,媳妇娶过门,只能看不能碰,也不知道王爷他能不能忍住。
所以,你必须得懂这些事儿,不然哪天他反悔了,把你吃干抹净你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那可不成。
杨氏一口气说了一大串,有些内容无双听得半懂不懂,但是中心意思她倒也领会了。
她娘是怕楚曜言而无信,不遵守待她十五岁及笄后再圆房的承诺,所以带着避火图来给她上课。
而且按杨氏的说法,这一课是姑娘出嫁前都要学的。
无双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在无忧的床后捡到一卷避火图了……她天南海北地走神,杨氏却已开始讲授,翻过一页后发现无双神思不属,推她一把道:你用心听,别觉得害羞,这是每个人成亲后都要经历的事,没什么了不得。
你也别看这卷册子古旧就觉得不好,它可是你曾外婆在你外婆出嫁时送给她,你外婆又送了给我,当年你姐姐出嫁时我又传给她,你看他们夫妻俩感情多好,这要不是你要嫁人了,必须得用上,我还舍不得要回来呢。
原来还是传家宝,难怪看起来旧的快要散架。
无双鼓着腮帮子仔细观察,画技倒是不错,她打个哈欠,人一犯困,脑子就不好使:色彩和人物比例都比二姐姐那本精致许多。
杨氏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你们还交流这个?二叔家的无忧是怎么一回事她不管,但她家的无双还是小孩子啊!无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慌忙改口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在二姐姐那里看过的旁的画册,不是这种。
她头摇得好像拨浪鼓,末了不忘撒娇道:娘,我好困,明天还要早起呢,就让我睡吧。
杨氏起先还想再教训女儿几句,转念一想,这是无双在娘家过得最后一个晚上了,为什么不能让她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一点,于是答应道:那你就好好睡,这册子我放这儿,回头让乞巧收好了带过去,你没事时再慢慢学。
她亲手给无双盖好锦被,拢好被角,吹熄了灯火,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无双觉得这一夜格外短,才闭上眼睛就被叫醒。
她困得抬不起头,朝华和乞巧领着四个小丫鬟,架着她到梳妆台前穿衣上妆。
屋里丫鬟婆子们来来去去,有时与无双说上两句话,似乎是在讲什么规矩,她稀里糊涂地左耳进右耳出。
恍惚间听到一句好了,无双抬头,看到水银镜里的自己头戴凤冠,脸上浓妆艳抹,几乎完全认不得。
然而也只来得及看这一眼,盖头蒙下来,眼前只剩红彤彤一片。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无双被君珩背上了花轿。
送嫁的队伍到底有多长没人统计过,但无双的嫁妆一共有一百八十八抬,只比当年大公主出嫁时的一百九十九抬少十一抬。
其中最名贵的三抬当属皇宫里来的添妆。
太后赏的红珊瑚树足有一人高,色泽鲜艳,粗如腕,阔如扇。
一对翡翠灵芝如意,有如成年男子小臂长短,皆以整块翡翠雕成,灵芝形,周身遍琢小芝、花果等,翠色鲜艳,成色好,水头足,碾琢精美。
还有静妃赏来的三层垒式桃瓶,桃瓶前后均有两只大蝙蝠展开双翼,托起以鎏金流云围绕的掐丝珐琅团福字,三层桃之间还有八只镀金小蝙蝠,上下翻飞于硕桃旁。
百姓们从来没见过这等奇珍异宝,先出来凑热闹得看到了,还不忘回头呼朋引伴一起围观,把敞阔的大街挤得水榭不通,最后还是新郎官派出陵光卫开道,才终于把新娘子顺利迎进王府。
可惜,再多的热闹无双也看不见,盖头阻隔着视线,直到被送进新房,坐在撒了花生、莲子、桂圆与红枣的喜床上,她依然只能见到自己的鞋尖,大红丝绸做鞋面,鞋尖上用金线穿起红玛瑙,围成喜字。
无双不按地扭着手指,活了两辈子,这还是第一次出嫁,心情实在难以平静。
未来的日子会过得很好吗?在王府里,衣食无忧是肯定的,但是楚曜会想他承诺的那样对她好吗?还有,他到底为什么许多年前就想娶她,那时候她只不过是个小娃娃……天啊,无双在心里惊呼,这么重要的事,她竟然从来没问过楚曜。
正懊悔不迭时,忽见包金嵌玉的秤杆伸到盖头里,无双一惊,盖头已被掀开,世界豁然开朗。
无双抬头,看到楚曜站在脚踏前,一身大红喜袍,笑吟吟地看着她。
章 节目录 123|8.122第一百二十三章:无双与楚曜相识足有九年,自认与他熟得不能更熟,不知怎地此时面对他竟然害羞起来。
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她飞快地睃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去。
之后,更是维持着如此姿势,在喜娘的牵引下与楚曜饮下合衾酒。
该有的仪式完成后,喜娘识趣地退出房外,留下一对新人独自相处。
无双没有酒量,小小一杯合衾酒也喝得她头晕脑胀,面孔涨红,走起路来也摇摇摆摆。
楚曜打横抱起她送到床上坐好。
然而无双好像没骨头似的软绵绵地坐不住,直往床底下出溜。
楚曜没辙,只好将人放倒,轻拍她娇嫩的小脸,试图让她清醒一点儿:我知道这一天你很累了,再坚持一会儿好不好?我去叫乞巧和朝华进来服侍你梳洗。
嗯,那你快去,快去快回。
无双随口应道,其实全然不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去哪儿?又回哪儿?楚曜笑问。
无双睁着无辜的大眼,好半晌反应不过来,不知怎地竟无端端委屈起来,瘪着嘴眼看要哭。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楚曜忙安抚她,我还得去前院敬酒,你先梳洗,把脸上的面粉好好洗洗。
他嘴上说不逗无双,行为上却不肯放过,手指在无双脸颊上划过,将沾了粉的指尖送到无双眼前。
俗话说得好,酒壮怂人胆。
无双连分辩都不曾,直接抓起身旁的大红枕头去砸他。
哎哎哎,刚行完礼就谋杀亲夫,还有王法不?楚曜边说边闪躲。
讨厌你!无双发起脾气来,我不要你,我要娘!楚曜一听这话,就知道她醉得很彻底。
岳母大人不在家。
他哄道,我陪你好不好?都说不要你了。
求书网Http://wWw.qiushu.cc/无双蹬蹬小脚,抗议道,讨厌鬼!那叫乞巧进来,好不好?楚曜又问。
无双鼓着脸思索很久,才慢悠悠地点了点头。
楚曜离开后,无双在乞巧和朝华的服侍下卸了妆,又进净房洗头洗澡。
去掉凤冠嫁衣的舒服,又被热气蒸腾一番,再回到寝房时已近乎半梦半醒。
她闭着眼睛往软绵绵的大床上一躺,弹开四肢成大字状彻底放松,准备好好睡上一睡。
然而,到底是换了地方不习惯,虽然人已累极,却睡得不那么踏实。
恍惚间,仿佛有人躺到身边。
无双一惊,彻底醒了,睁开双眼一看,原来是楚曜。
他显然也洗漱过,头发披散下来,只穿一条薄薄的白色亵裤,没穿上衣,堂而皇之地露着胸膛。
胸长得好看也不能老露出来给人看,难不成有露胸癖?无双打着哈欠,胡思乱想,不防楚曜伸臂过来搂她。
你干嘛?无双连忙推开他。
楚曜皱眉道:我才要问你想干嘛,亲都成了,反而不让抱,这是什么道理?成亲是成亲,和这个不是一回事。
无双认真分辩道。
怎么不是一回事?搂搂抱抱是身为人夫的大好福利,楚曜坚决不放弃享受,直接把无双拖到怀里抱牢。
无双小脸贴在他胸前,连他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她愣愣地发一阵呆,回魂时只觉脸烫得快要烧起来,可惜怎么挣扎也挣不脱楚曜的魔抓。
她又气又恼,嚷道:楚曜,你不要太过分,才第一天你就不守承诺。
什么承诺?楚曜问。
看看看,连两家有约定都不承认了。
还是娘料事如神,无双在心里翘起大拇指。
说好了不圆房的!无双大声强调,在这件事上她只信爹娘是全心全意为她好。
抱一下就是圆房?楚曜又问,你不是看过避火图吗,那上面是这么讲的?若是你看不懂,我可以亲自教你。
这个人果然不安好心!无双戒备地竖起耳朵:既然不圆房,你自然该睡在旁的房间。
楚曜大笑:这又是谁教你的歪理?这还真的没人教,全是无双自己想出来的。
以她的理解,圆房才是真夫妻,真夫妻才同床共枕。
反之,不圆房既是假夫妻,假夫妻当然不睡在一起。
更精炼一点来说,也可以理解为,她明面上是出嫁了,但其实不过是把住处从汝南侯府的芙蓉里搬到郢王府的远香堂,内里一切不变。
怎么是歪理呢?被嘲笑了,无双十分不乐意,撅着小嘴把她琢磨出的道理原原本本讲给楚曜听。
谁知楚曜笑得更厉害。
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你既然嫁给了我,那我想怎样都行。
他说着啄了一口无双的小嘴,然后辗转而下轻吮她雪白的脖颈,大手还从她衣襟处伸了进去,所谓圆不圆房,只是做不做最后一步的区别。
无双本来双手卯足了劲儿推他,听到如此露骨的荤话,立刻改为捂住耳朵。
楚曜攻势不停,无双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睡着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只觉得全身疲累,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她伸个懒腰想翻身,翻来翻去……腰被箍着翻不动,睁开眼就看到楚曜的俊脸近在咫尺。
早。
他笑着凑过来,亲亲无双额头,顺着鼻梁往下来咬她小嘴。
这样不行……无双把脸偏到一边,人家还没洗漱呢!伪洞房也算洞房,楚曜身心愉悦,自然极好说话,便依着无双意思,不再侵犯她的小嘴,转而攻略旁的地方,直到把昨晚做过的事情一一重复过,终于餍足。
他懒洋洋的躺倒,一条腿翘到另一条腿上,当然,手臂还是搂着无双不放:累了吧,咱们再睡一会儿。
这会儿体贴有什么用,刚才不管她怎么求饶他都不肯让步。
无双气鼓鼓地,翻身背对他,然而忽地想起一事:新嫁娘不是不能贪睡,要早起……话还没说完,楚曜已嗤笑道:人家那是早起给公婆请安,奉媳妇茶。
咱们府里又没有长辈,难不成你还要给婠婠那个小丫头敬茶。
放心吧,就算你想敬,她也不能受,昨天累了一天,她这会儿肯定也还赖在床上没起。
之后话锋一转,要是你不想睡,咱们可以再……嗯?旁的提议都好说,这个提议无双却是绝对拒绝的,她一脸正经地坐起来:就算没有长辈要侍奉,也还有家务要打理,双双身为王妃,不能怠懒,今天应当先和内院的管事们见一面,之后才好将各项事务一一安排起来。
楚曜见她斗志昂然,不愿扫兴,道:既然我的王妃如此勤劳,那便依你。
说罢两人起身梳洗用膳。
之后楚曜命人安排内外院的管事一一来与无双请安,其中自然包括代替老郢王府打理王府多年的大功臣乔妈妈。
乔妈妈顶着一头银发,身材有些发福,因而脸上并没有太多皱纹,看起来年纪虽大却精神奕奕,看起来比许多年轻人还利落。
听王爷说,这些年多亏有乔妈妈您在,王府里一切才能有条不紊,将来我还有许多事要向妈妈请教。
乔妈妈上前见礼时,无双如是说。
王妃过奖,这不过是老奴应尽的责任。
被夸奖了,乔妈妈看起来并没有特别高兴,不卑不亢地应道。
楚曜则道:妈妈辛苦多年,如今王妃进门,内院十五有她接手,妈妈也该好好享享清福了。
乔妈妈显然对此有些意外,抬头看了无双一眼,好半晌才回应道:一切但凭王爷做主。
那就如此说定了,妈妈回去准备准备,过几日便与王妃交接。
楚曜道。
无双被乔妈妈那一眼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那眼神说不上有什么恶意,却也感觉不到善意,至于乔妈妈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一时半刻猜不到。
况且也没有时间让她多想,毕竟身边还跟着一个缠人的新婚丈夫。
楚曜新婚,德庆帝特地允了他三日婚假,不用去衙门办公。
郢王府又没有长辈,全由小夫妻俩做主,于是他们好像连体人一样,亲亲热热地黏足两日,直到无双三朝回门那天,才勉强拆开。
章 节目录 124|8.122.123第一百二十四章:回门礼楚曜一早命人准备妥当,足足三大车,从绫罗绸缎到宫制点心,样式种类丰富得很。
9; 提供Txt免费下载)无双半点没操心。
不过,回门那日出发前,楚曜还是牵着无双小手在三辆马车外兜了一圈,把他到底都准备了什么都讲给无双听:都记住了,回头也好让岳父岳母安心。
安心什么?无双过了两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与夫君亲昵的堕落日子,头脑难免变得不大灵光。
楚曜捏捏她见圆的小脸:安心你一过门就扛起王妃的责任,打理好王府各项内务。
无双喔一声,催促道:那我们快点走吧。
虽然才分别两天,可她格外想念爹娘,已经迫不及待见他们了。
两人登上马车,刚落座,就听外面一阵喧哗。
无双好奇地掀起窗帘向外看,原来是楚婠拎着一个小布包从正门跑出来。
等等!等等我呀!她高声喊着,见到马车还在原地未走,又笑起来,双双!她与无双打招呼,还好你没走。
无双以为楚婠手里的小布包是给她的东西,所以才急急忙忙追过来。
不想楚婠道:幸亏赶上了,能和你们一起去。
胡闹什么?楚曜的面孔从无双身后露出来,他微有不悦,没听说过三朝回门还带小姑子的。
楚婠一脸愤慨,挥舞着小布包抗议道:哥哥你怎么这样,这两天你都霸占着双双,都没有人理我。
求书网小说qiushu.cc现在无双回娘家,我一起去也不行,非要人家一个人在家里寂寞发呆。
无双现在不仅是楚婠的好友,还是名副其实的大嫂,自然得照顾小姑子,于是帮忙解围道:就让婠婠一起去吧,家里姐妹多,正好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多开心。
她回门,连出嫁的无暇与无忧都拖家带口回来,多一个楚婠算什么,不过多一双筷子而已,她们汝南侯府又不差这一口饭菜。
楚曜板着脸不表态,无双小手挽住他手臂摇晃撒娇:楚曜,你就答应吧,反正到家后你要和爹爹他们去书房聊天,又不能陪我,多一个婠婠帮你看着我不是挺好。
她能当细作?楚曜哼道,你且先问问她非得跟去真是为了怕寂寞?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语调有些阴阳怪气,话里的意思无双也不甚明了,不过反正算是同意了。
无双笑着再次掀起窗帘:婠婠快上来,你哥哥答应让你去了。
楚婠欢呼道:还是双双待我好。
她抱着小布包爬上马车,挤在无双身边:我就知道选双双做大嫂是最明智的选择!有小妹同车共乘,碍手碍脚,楚曜根本不能亲近无双,心里不快活,面色黑如锅底。
至于无双与楚婠,一个庆幸终于可以暂时逃过楚曜的魔掌,另一个根本不懂察言观色,谁也不把他无声的抗议当做一回事。
马车晃晃悠悠地到达汝南侯府,拜见过各位长辈,楚曜便被君恕、君珩等人拉到书房,聊一聊男人专属话题,无双则带着楚婠与姐妹们去百芳园赏花喝茶吃点心。
一家四姐妹已嫁了三个,无悔未来的婚事自然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
大姐姐无暇最先问:我听娘说,前一阵祖母又为你安排了相看,你却不肯表态。
若是前几个你都看不上,倒是也跟姐姐们说说看你到底想嫁什么样的,到时候咱们也好一同帮忙物色。
无悔照例忸怩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轮到我来说想要什么样的夫婿?一家姐妹,你在我们面前害什么臊。
无暇嫁人多年,小姑娘时候的娇态早抛诸脑后,成为温柔体贴中又不失爽朗的妇人,说起话来自然没那么多顾忌,和夫婿过一辈子的人是你,你不挑拣一个合心意的怎么行。
虽然二婶婶外出应酬时能帮你物色,但她只有一个人,要是在加上咱们仨,那就是四个人,帮你找到合适人选的机会不也就更大。
无暇与无双不必说,都是王府主母,不管逢年过节还是平日串门,都得代表各自王府出面。
无忧呢,虽然平阳侯府上面还有祖母与婆婆,但到底也是世子夫人,自她嫁过去,性情温和乖巧,做事有条不紊,很是得到长辈喜爱,管家的事交给她大半不算,还不管去到哪儿都不忘带上她。
见的世面多了,人也不一样,不过几个月功夫,无忧从娇怯怯的小姑娘,变成举手投足都十分大气的小妇人,还添多许多闺中好友。
所以说,让她们这些姐姐们帮忙掌眼,从上京海量的出色男儿中初选出相对较合无悔心意的来相看,一点都不难。
大姐姐说的对。
无忧也道,咱们是姐妹,自当守望相助,就算各自出嫁,纽带也不能断。
所以你只管说,除非你要天上的吴刚,不然什么样的姐姐们都能帮你。
无双与无悔只差几个月,从小就没有试过摆身为堂姐的谱,这会儿也只是拽着她胳膊摇一摇,好像撒娇似的催促道:快说呀,大家都等着听呢。
一对三,无悔不是对手,脸红红地开口道:模样不用太俊,周正整齐就好。
性情……温和些,但不能没有男儿气概。
官职不用太高,可是人得上进,懒怠纨绔的不要。
这一点都不难嘛。
楚婠抱着她的小布包,搭腔道,看来很快就能喝无悔的喜酒了,我还是先准备好给你的添妆。
再加一点,家中祖母、母亲和姐妹都要通情达理,好相处。
无暇补充道,毕竟嫁了人,每日都是在后宅与她们相处,若是碰到一家子不好相与的,那才倒霉。
嗯,就这么办了,待会儿把这些条件也告诉祖母她们去。
大家正笑闹着,逸郡王府里的奶妈妈抱着无暇新生的男孩子过来,小家伙哭扯着嗓子哭得分外凄惨。
无暇连忙起身抱过小儿子,不停拍哄:这是怎么了?见不到娘就不高兴了?娘和姨母们说话呢,你不能这么霸道。
王妃,小殿下他不肯喝奶。
奶妈妈道。
无暇至今已生育三子一女,楚晔心疼她,夫妻俩商量着尽量避孕,不再生养。
因此,小儿子很可能是他们最后一个孩子,无暇便决定亲自哺乳。
虽然也安排了奶妈妈们帮忙分担,但大概是母子天性,小家伙除非半夜里迷迷糊糊时,不然绝对不喝奶妈妈的奶。
真是死心眼。
无暇腾出一只手来点点他的小脑门,我跟你爹都很机灵,也不知道你是随了谁。
好了好了,不哭了,娘这就喂你。
她向姐妹们道声歉,便抱着孩子回去自己院落。
先前的话题暂告段落,四人悠闲自在,静静喝茶。
楚婠骨碌碌转动大眼,神秘兮兮地凑到无双耳边,悄声道:双双,博哥哥今天在家吗?刚才没有看到他呢。
火器营操练十分辛苦,营规也严苛。
博哥哥只请到半天假,要午时才能回来。
无双学楚婠一般咬着耳朵答。
喔,那……你可不可以帮我约他,午歇的时候见面。
楚婠提出要求,声音细弱蚊蝇,小手紧紧地抓住手上的小布包,我有事情想问他。
章 节目录 125|8.122.123.124第一百二十五章:春日午后,阳光暖而不烈,湖畔春柳发出新芽,淡绿微黄,随风轻摆。
求书网WWW.Qiushu.cc楚婠独自站在湖畔,抢眼的小布包仍然未离手。
她一时弯眼微笑,一时紧张抿嘴,不时捣腾着小碎步转个圈,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有个高大的身影从远处徐徐而来。
楚婠立住不动,双眼一瞬不瞬地观察,待到那人近了,看清面貌,她立刻喜出望外,蹦蹦跳跳地迎上去,甜甜唤道:博哥哥,你来啦。
听双双说,你有事找我?汪弘博微笑道。
这个送你。
楚婠把小布包往他怀里一推。
汪弘博拆开包袱,见到两本古迹。
我听双双说你喜欢读书,楚婠解释道,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所以为她选添妆时顺便挑了两本书给你,就算是答谢你上次送我羊皮手套。
其实哪里是什么顺便,她没事就去书铺里转一转,选了好几个月,才选中这两本。
只是小姑娘面皮薄,不好意思直言相告。
那就谢谢你了。
汪弘博倒也不假客套,爽快收下,这书不便宜吧,下次别这么破费了。
楚婠慌忙摆手,生怕汪弘博改变主意不肯要:不贵的!真的!只是花去她两个月的月银而已。
汪弘博笑道:别紧张。
引楚婠到树下木凳处并肩坐下,又问她,这书你看得懂?你的功课竟这样深了?我不懂的。
楚婠老实答,我问过许多人,哥哥、三哥哥、七哥哥,还有皇伯父、外祖父,最后才决定买这两本给你。
问了那么多人,恐怕花了不少时间,大抵不是如她所说那样随意顺手。
汪弘博感激楚婠心意,说话时声音不自觉更加温和:其实你没必要花费那么多心力,我上次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可是,姨母教过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楚婠忽闪着小扇子似的睫毛,说得格外诚恳。
好,你说的对。
汪弘博抬手,宠溺地揉揉她脑顶的苞苞髻。
楚婠害羞地低头,小脚在草坪上划来划去,忽然想到一个主意。
博哥哥,双双说你读书很好,以后我要是有不懂的功课,可不可以来请教你。
她说话时紧张地攥紧小拳头,生怕被汪弘博拒绝。
好学的孩子的谁都喜欢。
(汪弘博毫不犹豫道:当然可以。
不过,我平日都在火器营里,十日才得一日休沐,你想见我恐怕没那么容易。
不是说可以吗?为什么又说那些,好像在推辞一般?楚婠不开心,小脸皱起来。
但是你可以写信给我。
汪弘博又揉了一把她的苞苞髻,我几时回家也都告诉你,如此你便能及时来找我。
楚婠喜欢汪弘博揉她发髻的感觉,享受地仰起下巴、眯起眼睛。
博哥哥真是这世界上最温柔的男子。
不知怎地,她竟想起先前无悔说的夫婿条件。
模样周正整齐,性情温和又不失男子气概,为人上进有前途——这不就是博哥哥。
可她不想告诉无悔。
楚婠嘟嘴捂脸,原来自己心肠很坏呢。
但是,一想到博哥哥要和无悔做夫妻,她就很不开心。
虽然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楚婠还是决定顺从自己心意做个坏人。
她可以加倍努力,帮无悔物色其他适合的人选做补偿。
三朝回门过后,楚曜的新婚假期也告一段落,他要回陵光卫衙门办事,无双便决定开始履行身为王妃的责任,把王府里的大小事情打理起来。
这头一桩嘛,就是与乔妈妈交接。
楚曜出门很早,彼时无双尚未起床。
待到她睡醒起床,就见服侍她梳洗的乞巧和朝华皆是一脸古怪神色。
你们怎么了?无双一壁用早膳一壁问。
王妃等下出去看就知道了。
朝华递上一碗白粥,答得颇有些意味深长。
无双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来,她紧赶慢赶、匆匆忙忙用完早膳,拎着裙踞便跑了出去。
一到堂屋,先看到垂手立在当中的乔妈妈,然后就是她身旁八仙桌上堆得足有半人高的宝蓝色簿子。
这样的簿子还不止一叠,无双上前数了数,一共四叠。
王妃早。
乔妈妈见无双到来,毕恭毕敬地打起招呼。
妈妈早。
无双指着那堆簿子,这……是什么?回王妃的话,这是自从老王妃离府后,咱们府上的所有账册。
无双有些怔楞,屯着口水心算一下,老王妃离府应有十一年了,难怪账册堆成了小山。
不过……账目上的事,我自然是信得过妈妈的。
她心中有极度不好的预告,本能道,不必一一呈上给我过目。
乔妈妈微扬着下巴,斜着眼睛道:那可不行,账目必须得分明。
所以老奴一听王妃说要交接内院事务,立刻让人把账册都送过来,对过帐,没有问题,咱们才能真正交接。
上百本账册,得对到哪辈子?无双揉着发涨的额角,气势不自觉弱下去:妈妈说的有道理……她话还没说完,已被乔妈妈接过去:那王妃且听好,咱们王府里的账目分四大类。
一是府中众人的衣食住行开销;二是上京乃至全国有来往的各家各府逢年过节、婚丧嫁娶时随礼的开销,这部分与王府各个库房物品进出同记;三用于人事,也就是譬如买卖丫鬟小厮,发放月银等等琐碎开支;最后则是王府名下田庄、店铺与别院的进项。
听起来,似乎与她家分类的方式差不多。
无双稍微松了一口气。
她在娘家时虽然学过看账本,但那不过是为了让她别被别有用心的下人算计,可不是真的为了让她耗尽毕生精力来对账……若是王妃没有异议,那咱们便约个时间,三日后,若是账目没有问题,咱们再着手下一步事情。
乔妈妈又道。
三日?无双吓得一阵头晕目眩,等她定下神来,乔妈妈早已退下多时,连反对的余地都没有了。
我看她根本就是有心刁难王妃。
朝华一边用风油精为无双按摩太阳穴,一边打抱不平,咱们家夫人每半年对一次帐,还有二太太帮手,那也得花上七八天功夫。
三天看十年的账册,怎么可能做得到。
帮手,对,她可以请帮手!无双茅塞顿开,霍地站起:你们都学过算账的,过来,陪我一起看!巳时初,吃饱睡足的楚婠来找无双,她心情兴奋,人未进屋,声音先到:双双,今天哥哥终于去衙门了,你可以陪我玩了,好开心。
她咯咯娇笑着冲进东次间,就见书册铺满地板,无双、乞巧与朝华三人盘腿坐在炕桌前,齐齐埋头于书册之中。
难不成双双在娘家时都是这么用功的?楚婠张开嘴,却没发出声音。
她有点心虚,若是如此,将来她读书有不懂的地方,博哥哥会不会笑她读书少?你来的正好!无双从账册里抬起头,拍拍四方炕桌前仅剩的一个空位,快坐过来,我们一起看。
你们看什么呢?楚婠踢掉绣鞋,爬上榻,乖乖地坐到无双身边。
无双为主,朝华为辅,两人一唱一和地把早上发生的事情重复一遍。
三天怎么看的完?楚婠膛目结舌,她跟着先生读书写字足有七八年了,连书册通共也没看过这么多本……那也得先看着!无双斩钉截铁道,婠婠快来帮忙,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早点看完了,我就能陪你玩了。
好!楚婠没听出话里漏洞,立刻干劲十足地加入。
傍晚时分,楚曜回到家中,目睹的情景除多出一人,其余皆与楚婠一样。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他皱眉问。
哥哥,你回来了!楚婠揉着酸胀的双眼,第一个开口告状,乔妈妈她刁难双双,要双双在三日内看完所有账册,才把府里的事情交给她打理。
为了与无双同仇敌忾,她还不忘再加上一笔:她从前也欺负我的,我的月银花完了,想去她那里再支点儿,她都不肯给,还说我不应当胡乱使钱。
我根本没有胡乱用钱,我只是买了一份谢礼给博哥哥,谢谢他在去看双双的路上照顾我。
还有这种事?乔妈妈不愿意痛快地交出管家权力,楚曜多少料得到,而不给楚婠钱使,这可太让他意外。
说到底,乔妈妈不过是代老王妃管家,但可没有代老王妃教训子女的权力。
楚曜和楚婠才是王府的主人,他们可以按礼数尊重长辈身边的下人,但可没有反过来被这些人管制的道理。
下次再有这种事,婠婠就找双双说,哥哥和双双绝对不会让你没钱花的。
楚曜道。
王府里金银财宝多得是,楚婠一个小丫头不过买些衣裳首饰零嘴玩意儿,还能花光了不成,有什么道理要刻薄她。
嗯,你哥哥说得对,就算王府没钱了,我还有嫁妆,只要双双有饭吃,就不会少了婠婠一碗粥。
无双非常讲义气地拍胸脯保证。
楚曜好笑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现在先来说说你眼下这桩事,乞巧,去把乔妈妈请过来,我有话要与她说。
不不不,无双连忙阻止,不用叫她来,我能搞得定。
楚曜摇头:你肯吃苦倒也不算坏事,不过做事得正确估计自己的能力。
我不是说你没有算账管家的本事,而是……这么多册,就算是不用动脑的话本子,三日你也看不完吧?但这不是看得完看不完的问题。
无双正色道。
章 节目录 126|8.122.123.124.125第一百二十六章:哦?那你倒是说说看,问题的关键在哪儿?楚曜问。
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无双抛开账册,在榻上站立起来,双手叉腰,小下巴仰起,居高临下道:都说人心难测,那是因为我们不可能直接了当看到对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所谓乔妈妈故意刁难我,也不过是咱们的猜测,就算事情本身不合常理,也不该是管家多年的老妈妈应犯的失误,可若就此论断,还是难免有失偏颇。
我不是向着她说话,也不是自欺欺人,就算她真的给我使下马威,那也一样。
不论是你训斥她了事,还是我这边看不完不得不延期,都只说明一件事:头一回交手时,我居了下风,没能赢她。
这里面可以有很多原因,能力不足,性情软弱,怎么说都行。
但是,总归往后再面对乔妈妈时,我气势就弱了,拿捏不住她,她怎么会听我指挥。
连一个老妈妈都管不了,这主母当得也未免太窝囊,整个王府的人又岂能真的服我?主母不能服众,往后做什么事都要受到制肘,展不开手脚,那可真真糟糕。
所以,我一定得看完,不吃不喝不睡也得看完!一席慷慨激昂的话说完,换来楚婠热情鼓掌:双双,你懂得好多!楚曜却道:你说得很有见地,不过,不是我打击你,你自己好好算一算时间,就算你们四个一起不吃不喝不睡,三天真的能看完?耗费这样的力气与一个下人斗气……我才不是斗气。
无双反驳,然而嘴上不服,人却顿时好像撒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下去。
她皱着小脸想了又想,很快找到新主意:我……我还有娘家!难不成你还想请岳母大人来帮你看账?楚曜仍旧试图说服无双让他来解决,那也不过才多一个人,你们四个人今天一共看了多少?无双避而不答,只道:这点小事,还不用劳动娘亲自出马,咱们家有的是能人!她立刻写信送回汝南侯府,不到一个时辰,便得了回信。
这回信可不是一方纸笺,而是二十来个大活人。
其中包括杨氏、贺采琼、老夫人、无瑕与无忧身边的陪嫁妈妈与大丫鬟若干,还有连无双一起各人陪嫁铺子的掌柜与账房,就连齐兰也跟来帮忙。
无双求楚曜专在王府里辟出一个院子来,安排他们一日两班,日夜轮替,核对不休,终于赶在第三日傍晚前把账目全部对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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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乔妈妈刚用完晚膳,沏上一壶茶,优哉游哉地坐在藤架下品茗休息。
这许多年来,她不需服侍老王妃,又代管王府一切内务,除了天生的身份改不了,实际上过得比真正的主子也不差什么。
譬如眼前这壶茉莉毛尖,那可是宫里赐下来的贡品。
王爷楚曜只饮岩茶,小郡主嗜甜,连喝茶都只喝回甘大的安溪铁观音。
王府里其他品种的茶叶,不管是宫里赏赐的,还是家里按例采买的,全都任由乔妈妈分配挑拣。
若把管家的权力交给新过门的王妃,那这项福利可就保不住了。
仲春时节,天气已很暖和,但天色依然黑得很早。
一壶茶下肚,太阳便落了山,小丫鬟满院子跑动着把廊下挂的灯笼一一点亮。
乔妈妈身为内院女仆第一人,自然单独住一个小院子,还有四个小丫鬟跟在身边服侍起居。
交出管家权力后,这方面待遇当然不会改变,但那些不时到她这小院来巴结讨好的人,肯定要减少。
届时不止她,连小丫鬟们的利益也会受到影响。
这不,正琢磨着,就有人提着藤篮进院子——肯定有事孝敬好东西为求什么事儿的。
那人走近了,乔妈妈认出她是新王妃身边的大丫鬟乞巧。
哟,乞巧姑娘,这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她面上热情地招呼道。
乔妈妈,庄子上送来了新鲜樱桃,王妃特地让我挑些个头大、颜色红的给您送来呢。
乞巧把藤篮递给迎上来的小丫鬟,都洗过了,若是乔妈妈不忌生冷,用冷水浸浸再吃更爽口。
乞巧交代周到,在乔妈妈眼中也成了巴结的证据。
肯定是账册看不完,王妃派她过来打圆场呢。
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乔妈妈才闪过如此念头,乞巧就说起账册的事:乔妈妈,我今日前来还有一事。
王妃吩咐了,让我过来看看乔妈妈用完膳没,若是用好了,那就请您道远香堂走一转,说说对账的事情。
账目王妃都对好了?乔妈妈不动声色地问。
可不,都对好了。
乞巧笑答。
那可真是辛苦王妃了。
乔妈妈道,费了不少功夫吧?乞巧道:倒也不怎么辛苦。
这其实是大实话,除了头一天里无双亲自看账看到傍晚,后来都是帮手们勤苦,她只管听结果就好。
再说,与人对阵时,若承认自己苦不堪言,就算赢了也没面子。
乔妈妈心中有疑惑,面子上却不表露,只点点头,捋平裙摆上的褶皱,站起来道:那好,咱们现在就过去。
远香堂堂屋里,无双左手持卷,右手捏着鲜樱桃,吃一颗樱桃,看几眼书,翘着二郎腿的小脚丫还不忘悠闲地一晃又一晃。
乔妈妈进屋时,见小王妃面色红润,脸蛋儿似乎比三日前还更圆润了些,丝毫没有不眠不休操劳对账应有的憔悴模样。
她心里疑惑更重,不过,转念一想,王公贵族的女眷们,谁没有几个养颜养身的偏方,如此情形倒也不足为奇。
乔妈妈上前,大大方方地向无双施礼问安。
无双放下手中书册,慢悠悠道:妈妈,帐我对完了,原本请你过来,应当谈内务交接之事。
可是……她故意拉长强调,账目里有几处地方对不上。
妈妈应当知道规矩,账目不清,那时必然不能进行交接的,咱们得先把账目上差着的数目说说清,该补足的地方恐怕还得请妈妈先填补上。
王妃,您年纪轻,没有管家的经验,恐怕有所不知。
这账目上的事,有时很难一分一毫都不差,尤其王府人多,开销也大,若为几钱琐碎银子就叫人自掏腰包填补账目,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以为咱们王府里的主子都锱铢必较,没个富贵人家的模样。
乔妈妈低头哈腰,姿态恭敬,但眉梢眼角尽是轻蔑的笑意,言辞间也毫不留情地讥讽无双斤斤计较、小家子气。
妈妈说的当然都是道理。
无双倒也不恼,不过,你也有所不知,我是年纪轻,管家经验少,可不是没管过家。
在娘家时我不仅帮母亲管家,还学着打理过一段时间陪嫁铺子的账目,因而对宅门里和铺子上的对账规矩都有些了解。
铺子是做生意,账目讲究锱铢必较,那怕微不足道的灯油火蜡都得笔笔分明,一丁点儿都不准错。
宅子里么,那是过日子,过日子讲究宽和,就如妈妈讲的那般,如果一年到头只差几钱几两碎银子,还要求下人补漏,确实令人贻笑大方。
可若差得不是一丁点儿蝇头小利,而是几百上千两呢?无双上辈子就听朝华提起过,她卖身到君家后,月钱五百钱,已足够她们一家人吃喝穿戴,日子过得比起一般摆摊子做小生意的尚且更宽裕。
折算下来,就算朝华一钱银子不给自己留,他们家里一年尽得六两,如此一算,上百两银子已够一般百姓人家过十余年好日子,还真不能算是小数目。
乔妈妈却道:恐怕是谁记账时一时疏漏,写错了也不一定,咱们府上的下人个个手脚干净,绝不会暗中谋利。
待我瞧瞧是哪一笔,再来找人责问,给王妃您一个交代。
这纯粹是欺负无双初来乍到,不懂王府规矩。
幸亏她早问过楚曜,没有被蒙蔽。
乔妈妈的狡猾令无双十分气愤,再开口时语气难免强硬许多:据我所知,铺子上和宅子里对账目的准确程度要求虽不同,但对账后问责的规矩却是一样的。
若是账房先生的账目不清,掌柜的查出来,就由账房先生补足缺少的数目。
若掌柜的没查出来,送到东家手上才发现有不符之处,那出血的人必然是掌柜本人,没有账房的责任。
这些账册全由妈妈您亲自交到我手上,等于在这之前您本人对账目没有任何异议。
所以我发现账目有问题后,也只管找妈妈您追究,再往前不管经过多少人手,到底最初错漏根源在何人身上,那也与此时无关,全是妈妈您未尽职,没能梳理清楚的责任。
无双说罢,也不给乔妈妈辩驳的机会,直接从桌上抄起一张纸笺:这上面都是账目里对不上的地方,妈妈要不要听听?问虽问,但她依旧不等乔妈妈出声,便念起来。
乔妈妈听着,眉头不由越皱越紧。
无双越念越是恼火。
前几年账目只是偶有错漏,数目也不大,确实只是不够仔细的缘故。
到后来可是花样百出,显然有人故意做手脚。
她就算没有单独管过家,但这点子谋算还能看得懂,乔妈妈根本是钻王府少了女主人、楚曜又一年忙过一年的空子,从中取利,中饱私囊。
乔妈妈,这些加起来一共七百八十九两五钱七,那九两五钱七零头我便抹去,余下的七百八十两,我给你三日时间,要么你将账目错漏的地方重新算准确了,要么你就得掏出实打实的银子来,否则别怪我送你去见官。
无双将那方纸笺往乔妈妈面前一丢,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内室去了。
章 节目录 127|8.122.123.124.125.126第一百二十七章:那些银子是多年来陆陆续续撒出去的,有的给家人应急,有的乔妈妈用来自置产业。
[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就算她愿意如数归还,田庄店铺也不可能那么快找到买家。
三日时间眨眼便过,乔妈妈东拼西凑只还来一百二十两。
老奴并非不愿全数交给王妃,只是七百八十两实在不是小数目,还望王妃宽限些时日。
老王妃人不知在何处,乔妈妈没人撑腰,只能在无双面前服软。
无双倒也没有刻意刁难,只命她写好字据,从下月起,每月月银扣去三分之二,用以填补欠款。
当天晚上,洗漱就寝后,无双得意洋洋地向楚曜宣告战国。
……你没看到她前倨后恭的样子,真是太解气了。
她摇头晃脑,不是摇摇楚曜手臂,我初战告捷,你要怎么奖励我?奖励?楚曜反问,不是说身为王妃就应当承担起管家的责任,既是应做的,做好了不是理所当然,怎么还要有奖励?无双被他问得张口结舌,完全没了在乔妈妈面前伶牙俐齿、咄咄逼人的气势。
她松开楚曜手臂,哼一声翻身背对他,虽然没说什么,可是从头发根到脚趾尖都明晃晃的写着四个大字:我不高兴!楚曜展臂将无双搂回来:这就生气了?你想要奖励是吧,你看这个奖励怎么样?他把嘴凑在无双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
就见无双气鼓鼓地摇头:不行不行,这算神马奖励。
楚曜不以为然:夫妻之间要有情趣,这怎么不算奖励?随着话音落下,大掌已往无双襟口滑去。
无双迅速拢住衣襟。
不可以!说好了不圆房,可你每天都……搂搂抱抱,动手动脚,迟早要擦枪走火。
无双越想越气,大声斥责道:你说话不算是!楚曜似乎也赌起气来:奖励我给了,是你不要的。
他转过身,口中仍在念叨,你呀,先别得意。
以债项钳制住乔妈妈,那不过是以势压人,她并不会真正服气,迟早还要出幺蛾子。
无双再次转身,与楚曜背对背,拢着襟口的小手仍未放松。
楚曜真是小气,不就是不让他……竟然吓唬她当报复。
此时此时,无双万万料不到,事情真让楚曜说着了。
从乔妈妈手上把管家的权力拿回来之后,无双渐渐开始改变郢王府内院的人员安排。
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起初,她并未打算这么做。
内院在乔妈妈之下另有四个管事妈妈,分管厨房、账目、人员与衣饰。
她们中除了管厨房的魏妈妈是老王妃早年安排的人选,其余全是乔妈妈的人。
打从对账事件后,那三人表面上倒是服从无双吩咐,可做出来的活计完全不像话。
账目记得东一笔西一笔,上下左右全不相干,想对某日采买的账目,得从五六本账簿上分别找记录。
让从牙婆那儿买几个六七岁大的小丫鬟,结果买回来的全是十六七岁的美貌大姑娘,还一股脑全塞去书房伺候楚曜……夏季新衣裁制出来,无双的襦裙裙摆全离脚面三寸远。
这还不算最可气。
那负责的妈妈竟还掩口笑:哎呀,王妃个子长得太快了,半个月前量好的尺寸现在就不合身了。
无双专程扒住楚曜比了比,她从福建回来时就只到他胸口高,现如今还是只到他胸口高。
整年里也没长过一分一毫,量好的尺寸怎么可能不合身?什么叫阳奉阴违,无双算是领教了。
可若以为她会因此认输,那又怎么可能。
既然这些人在她面前什么都做不好,那么撤换人手也是理所当然。
无双从陪嫁的二等丫鬟里提了两个上来帮忙分担伺候她起居的工作,又另外安排乞巧管理府内下人,朝华负责账目,再从陪嫁妈妈里选出一人接管衣饰。
至于厨房么,那里没闹过什么歪的斜的,暂且没有理由去动。
谁知,人员调动不过几日,乞巧就病了。
白天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半夜里竟上吐下泻起来,请了大夫来看,只说或许吃错了东西生痢疾,有传染的可能,建议移到王府外面去。
无双还是婴儿时乞巧就陪在她身边,相处多年,名分为主仆,感情却与亲人无异。
亲人生了病,不但不能好好治,还要被从家里扔出去,无双说什么也不肯同意。
楚曜试图从王府人多,避免传染的角度去劝,无双辩不过,竟急得哇哇大哭。
她出去了就没人理,没有大夫给她诊治,没有人帮忙煎药,只能等死了……无双边哭边说,无助得像个稚龄幼儿。
楚曜看了心软,只好答应她让乞巧留在王府。
两人彼此折中,商量好把位于王府西南角,一直空置着的小院子收拾出来,让乞巧住进去养病。
至于大夫,就住在王府里,直到乞巧病好。
又把先前买错的那几个美貌丫鬟安排去服侍乞巧。
无双先前哭得太厉害,洗漱就寝后,依然难以平复,不时抽噎两声,楚曜将她露在怀里,轻拍着安抚:如此你就能经常过去探视她,监督大夫和丫鬟们有没有偷懒,也不必再担心我收用了哪个美貌的大姑娘,总往书房里跑了。
无双小脸贴着他胸口,可怜兮兮地问,乞巧她会好的吧?嗯,这个大夫要是治不好,还有宫里的太医呢。
楚曜安慰道。
虽然不少勋贵家都能把太医请到府里出诊,但那也只限于主子们。
让太医给宫女下人们治病,有违规矩。
不过,比起不守规矩事后受罚,显然让他的小王妃破涕为笑更重要。
无双每天都去探视乞巧,隔着窗子与她说话。
可乞巧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还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这日时至子时,楚婠依然未睡。
她咬着笔杆冥思苦想,写信向汪弘博请教难题。
小姑娘爱说话,不知不觉把郢王府近日发生的事情也写了进去:……乞巧姐姐病了好多天,双双一直很担心,我也不知道可以帮她做点什么,真是愁死人了。
博哥哥你和双双青梅竹马,肯定知道怎么让她开心吧?快教教我好不好?咕噜噜——楚婠写得正带劲儿,忽然听到肚子叫。
好饿!她未停笔,左手伸出去摸点心,不想摸来摸去只摸到一只空盘子。
这可怎办?点心都吃光了,她却饿得肚子在打鼓。
原本只要吩咐下人去厨房拿吃的来就行。
可是,小姑娘面皮薄,写信给汪弘博对她来说是天大的秘密,这件事只有近身伺候她的柳儿知道。
偏偏柳儿今天回家探望生病的父亲,她只能自给自足了。
楚婠爬下榻来,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间。
在次间值夜的小丫鬟翠儿年纪比她还小,正是能吃会睡的时候,抱着被子在窄榻上打呼噜,恐怕被人抬走卖掉都未必能醒。
楚婠沿着狭长的通道,一路顺利地摸到厨房地界。
别急,马上就有好吃的了,今天咱们全都自己动手,想吃什么拿什么。
她拍拍饿扁的肚皮,自言自语道。
大厨房是个一进的院子,正房与东西厢房各有不同分工。
楚婠从未来过,什么都不知道,胡乱摸进亮着灯的西厢去。
木门微微有些老旧,推开时吱吱呀呀地响个不停,伴着那响声,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魏妈妈站在灶台前,慌慌忙忙地从灶上的瓦罐里收回手来——手上还捏着一张黄纸。
魏妈妈,你在这儿干什么呀?楚婠微微偏着小脑袋,一脸懵懂地问。
魏妈妈笑道:小郡主,我是管厨事的,夜里在厨房,当然是看火做饭。
倒是您,这大半夜的,怎么一个人到厨房来?您身边的婆子丫头未免也太不像话。
楚婠咬着指尖,对魏妈妈的话半信半疑。
这段日子以来,她日日黏在无双身边,耳濡目染,也懂得了不少管家的事情。
譬如说,无双掌管整个内院,可她并不需要亲手打理内院的每一件事,大多时候只要发号施令,将事情分派给响应的负责人即可。
再譬如说,分去管衣裳首饰的那位妈妈,也不需要亲自动手裁布缝衣,都是在监督与安排绣房的绣娘们分别给大家量体、选料子与制作。
所以,管理厨事的魏妈妈也不应该亲自下厨煮饭。
楚婠只是单纯,并非愚笨,发现魏妈妈撒谎,并未立刻说破。
她状似漫不经心地往灶台前走,娇娇声道:人家饿得睡不着,翠儿又叫不醒,只能自己过来了。
魏妈妈,你煮了什么好吃的,快给我盛一碗来。
屋子正当中的两口灶上都炖着东西,她走到左边探头看看:白粥啊,一点都不好吃。
说着又往右边,也就是魏妈妈站着的那边去,这一煲是什么?怎么一股药味?而且味道还有点熟悉。
魏妈妈一脸赔笑:郡主真聪明,可不就是药嘛。
老奴上了年纪,腿有风湿,这几日变天疼痛难忍,所以顺手煎两副药喝喝。
楚婠已然想起曾在何处闻过那药味。
她每天清晨与无双一起去探望乞巧,每次都等着乞巧喝过药才离开——那瓦罐里煲的味道与乞巧喝的一模一样。
你……你往乞巧的药里加了什么东西?楚婠质问道,还是说她生病都是你……她倏地抬手捂嘴,怎么就叫破了呢。
通过无数管家的风波,楚婠可算知道那些平日里看起来和善的老妈妈们心肠原来可以那样坏。
她们既然能欺负无双,也就能欺负她。
楚婠害怕了,转身撒腿就跑。
郡主别走!听老奴解释!魏妈妈跟上来拖住她手臂。
楚婠拼命挣扎,好容易挣脱了,才抬脚要跑,却一下子绊在一口砂锅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额头磕在砖砌的灶台边沿上,顿时血流如注。
章 节目录 128|4第一百二十八章:魏妈妈眼睁睁看着楚婠瘫软倒地,白皙的小脸上染满血水。
(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m.lwxs520.com 乐文移动网虽说郡主不是她推倒的,然而此时只有她们二人,若郡主有什么不测,她就是有八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若郡主最后没事,给乞巧下药的罪名也跑不掉。
魏妈妈心思如电,立刻做出决定。
她脚不沾地离开厨房,回到自己房里,胡乱将细软打个包袱,一点不带犹豫地往下人出入的后角门奔去。
守门的段婆子坐在藤椅上睡得正香,魏妈妈推醒她:老段,开开门吧,我要家去。
段婆子双眼睁开一道缝:呦,魏姐姐,这三更半夜的,我放你出门街上也不让你随便走啊。
没事。
魏妈妈道,我求王爷给我写了张条子,你也知道咱们王爷地位不一般。
既然王爷都放行了,段婆子自也不会多加阻挠,麻利地打开铜锁,把人放走。
所谓条子自然是谎话,魏妈妈不过是想着连夜逃跑,躲在小巷子里避开宵禁巡查,等到天亮城门开时就出城。
到时候天高皇帝远,王爷再有本事,茫茫人海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她一个毫不起眼的老太婆。
可惜,她运气不那么好,才从郢王府后巷走到大街上,就撞上一队夜巡的金吾卫,被逮了个正着。
违犯宵禁规矩要挨十大板,魏妈妈好求赖求,银子送上一大锭,金吾卫就是不肯通融。
最后没辙,她只好说出自己身份,希望他们看在郢王府的面子上放她一马。
金吾卫们半信半疑,商量几句,竟决定把人送到郢王府上让认一认。
此时郢王府里正乱作一团。
负责给乞巧煎药的丫鬟因为犯困,到东厢躲起来打瞌睡,等觉得时候差不了,揉着眼睛回到西厢,竟看到郡主娘娘满脸鲜血的晕倒在地上……那丫鬟虽然人懒了点,心地倒不坏,也没有太多算计,当时就跑出去喊人来救。
郡主伤重,请来的自然不止是太医,身为兄嫂的楚曜与无双自然也得起床守着她。
里间里太医为楚婠诊治,隔着一道屏风,最先发现楚婠受伤的丫鬟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讲述一遍:……到底是什么原因,我真的没看到。
王爷王妃,都是我的错,要事我没偷懒,郡主她或许就不会出事了。
[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偷懒是偷懒,这件事倒是怪不着你。
楚曜心里着急,但也讲道理。
然而今晚值夜的翠儿已被拖到院子里挨了五下板子,若不是她睡得死人一样,楚婠也不会一个人出去,进而受伤。
金吾卫就在这个时候将魏妈妈送到郢王府。
卢鹏认过人,再一联想受伤昏迷的小郡主,立刻明白魏妈妈连夜出逃的因由,把她带去见楚曜。
论起审问套口供,整个祁国境内陵光卫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楚曜几句话就令魏妈妈误以为楚婠已将事情经过和盘托出。
王爷,乞巧姑娘的病是我害的,可是小郡主,我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她,是她自己绊倒才撞了头。
魏妈妈半点不敢说谎,但也不忘把事情全盘解释清楚,这其中自然包括连乔妈妈在内的几位管事妈妈如何抱团计划,要令无双指派的人不能承担管事职责,最后不得不将位置还给她们。
说到最后,魏妈妈已是后悔不跌。
这些年该老王妃不在家,楚婠年纪又小,担不得事情,整个王府内院都由乔妈妈说了算。
楚曜念在她是老王妃的陪嫁老人儿,并不过多监督,何况男子志在四方,本就不会将目光多放于家中内务之上。
如此一来,乔妈妈一人独大,她们四个管事妈妈自然跟着捞了不少好处。
人心不足,权握在手,自不会轻易放弃,是以得知乔妈妈被新王妃整治后,四人私下有过合计,决不能让乔妈妈的事情在她们身上重演,这才有了对无双阳奉阴违那几出。
她们以为新王妃年纪小,入门后又立过威,将管家的事情捏到手中后,正是等人用的时候,轻易不会发落她们不算,少不得还得讨好几分。
哪知道无双性情颇有些刚烈,一言不合竟将人如数撤换。
没被动的魏妈妈自然成了大家的救星。
那时她们全然被蒙蔽了心与眼,根本忘了谁是主谁是仆,只想着要趁新王妃初进门,在王府内扎根不深时,斗赢了,便能将她拿捏住,才有以后的好日子过。
楚曜越听越是恼火,饶是平日巧舌思辨如他,竟也有些词穷,他索性什么也不说,直接发话将几人全部发卖了出去,就连哭天抹泪说自己是老王妃的人,楚曜不能动的乔妈妈也未曾例外。
事情告一段落,乞巧也恢复了健康,很快搬回远香堂里。
只是……楚婠一直没有醒。
念完一段故事,无双放下手中书册。
我觉得这个故事一点都不好,凭什么薛平贵做了驸马,王宝钏就要苦守寒窑。
咱们女儿家嫁人就得嫁个时时刻刻心里有自己的,若是你哥哥对我不好,我才不要嫁给他。
将来你选夫婿时需得记着这个标准,我也会好好帮你掌眼,咱们说定了,好不好?她边说边抓起楚婠露在锦被外面的小手,把两人尾指勾在一起,晃动两下,又放下。
你怎么还不醒呢,选夫婿要趁早,你都十三岁了,咱们得抓紧时间,不然好的都被旁人挑走了。
床上的楚婠依然毫无反应,睡得格外安静。
无双叹口气,神情有些萎靡,她动手将楚婠身上盖的锦被向下扯了扯。
才四月中,天气就热得什么似的,好像戏文里唱的那句:‘烈日炎炎似火烧,王孙公子把扇摇’。
楚曜说,等你醒了就带咱们去西郊的园子避暑,可以游船,还能骑马打猎,你一定很想去吧。
博哥哥还专门给你买了一副新的小羊皮手套,到时候你就可以戴了。
正说着,乞巧挑开帘栊进来:王妃,博少爷来了。
无双点点头,示意她请汪弘博进来。
汪弘博明日休沐,傍晚从火器营营地回城后直接打马到郢王府探视楚婠,一进门就问起她的情况:可有好些?无双扁扁嘴,无助地摇头:博哥哥,我害怕,她要是醒不来怎么办?都是我害的,要不是我管家的方法出了问题,那些人都不服我,就不会闹出这些事来……她说到一半已泣不成声,这些话憋在肚子里好几天,根本也不敢同楚曜说。
别乱说。
汪弘博揉揉无双脑顶,你和婠婠写的信我都看了,你根本没有错,是那些刁仆罔顾尊卑,逾越本分,行事歹毒。
这些怎么能怪在你头上?真的么?无双当初信心满满,但眼见平日活泼泼的楚婠被伤害成这样,难免怀疑自己,丧失信心。
当然是真的!汪弘博立刻道,难道王爷怪你了?无双摇摇头。
那不就是了,你别急着把错往自己身上揽,还是多照顾王爷吧,婠婠如今这样,他心里一定更不好受。
那……博哥哥你在这里陪婠婠一会儿,我去看看楚曜,好不好?无双觉得汪弘博说得很对,她这几天经常陪着楚婠,确实没大顾得上楚曜,这里有几本书,你随便选了给她念,大夫说这样对病情有好处。
絮絮叨叨地交代完,无双便一路小碎步地跑去书房。
打从出事后,楚曜就没去过衙门,陵光卫那边儿有什么事都让人到王府里来禀告,他就要不就去看楚婠,要不就在书房里处理事务。
无双摸过去的时候,楚曜正坐在书桌前看公文,余光瞥见窗户上有个人影,抬眼看,那影子脑袋上梳个坠马髻,髻上还插着两支钗,可不就是他家王妃早上起来时打扮的样子。
探头探脑的,想偷听什么秘密?楚曜蓦地吆喝起来。
你都没说话,能听到什么?无双反驳道,推开房门走进去,声音不自觉放软,我就是过来看看你用过饭没。
楚曜自是没用过膳,于是夫妻俩手牵手走回远香堂用晚膳。
无双近日来劳心又劳神,思虑难免有些不周,起筷后才想起汪弘博来,便吩咐乞巧去把他请来一起吃。
他怎么来了?楚曜不满道,你竟然还把他单独留在婠婠房里。
无双也不满:哪里是单独?柳儿、翠儿,还有奶妈妈,好几个人在呢。
再说,他是我哥哥。
楚曜抬头,待要反驳时,就见帘栊猛地一挑,前几日挨过打伤还没好全的翠儿扑了进来,一边喘气一边道:王爷,王妃,大喜,郡主她醒了。
无双与楚曜同步抛下饭碗,脚不沾地的过去。
楚婠吃了好几天米汤,身子十分虚弱,倚着引枕勉强坐住。
楚曜人高腿长,快无双一步,坐到床畔问:婠婠,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话还没说完,就见楚婠皱着小脸,十分嫌弃地推他:走开走开,不准你坐,男女授受不亲,你干嘛要坐在我床上。
她力气本来就小,眼下再加上体虚,只觉楚曜好像一座大山似的怎么推也推不开,着急起来,转着小脑袋满屋子寻找救星:博哥哥,这人是谁啊,真讨厌,你快来帮我赶他走!此言一出,屋内众人皆十分诧异。
无双扭头去看先她一步到来的乞巧,见她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楚曜已瞪起眼睛,多日来寝食难安,担心不已,好容易楚婠醒了,激动的心情还没释放,就被一句真讨厌搞得恼火起来:我才是你哥哥,那只是个不相干的……亲戚。
楚婠一脸狐疑,小手紧紧攥住被角,瞥他一眼,立刻又往汪弘博那边看去:博哥哥,他是不是骗人啊,我真的有哥哥吗?章 节目录 129|128.4第一百二十九章:此情此景有种说不出的滑稽之感,然碍于楚曜身为王爷的权威,在场者没人敢笑出来。
汪弘博上前,耐心地把楚曜和无双的身份解释一遍。
楚婠来回打量两人。
无双看起来与她年纪差不多,尚带点婴儿肥的鹅蛋脸漂亮又可亲。
楚曜么,年纪摆在那儿,又因身份的关系,惯常指点江山,天然便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再加上眼前的情景令他烦躁,看起来实在有些生人勿近。
楚婠试探地拉住无双的手,怯怯地问她:双双嫂嫂,你看起来比他小那么多,为什么要嫁给他?那个他自然指得是楚曜,是不是他逼你的?他从进屋来就凶巴巴的,真的很不讨人喜欢,还是博哥哥比较亲切,你福气真好,有这么好的哥哥,我好羡慕呢。
无双简直哭笑不得,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楚曜气得七窍生烟,但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事情不对劲。
婠婠,你受了伤身上不舒服,因而发脾气、使性子,哥哥都能理解,也愿意满足你任何要求,让你开心,不过,你连哥哥都不认,未免太过分。
他板着面孔道。
楚婠撇撇嘴,无不委屈道:人家……人家真的不记得你们,干嘛要骂人家。
说着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好了好了,婠婠别哭,你哥哥他就是说话大声,向来都那样,不是在骂你。
无双连忙上前安抚道,你撞了头,昏睡几天都不醒,你哥哥急得坐立不安、茶饭不思的,人都瘦了,他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骂你。
楚婠歪着小脑袋打量半晌:人家不记得他以前什么样,看不出来瘦没瘦。
那你记得博哥哥?无双问。
嗯,醒来时看到他就认得了。
楚婠回答得有些歧义。
楚曜鼻子都气歪了,谁都不认得,就认得汪弘博这个臭小子,之前她偷偷摸摸地与他通信的帐还没算呢,现在又有更过分的事发生……可是,眼前并非计较这些小事的时候,得先请太医过来好好瞧上一瞧。
楚婠未醒时,老太医被楚曜强行扣押在王府里不许走。
如今楚婠醒了,他自然很快便到。
老太医诊治过后,摇头道:郡主娘娘这患的只怕是失魂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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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曜等人对这古怪的病症简直闻所未闻,倒是无双在叶明珠那里时曾听她说起过。
太医,失魂症不是忘记前尘往事,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么?这倒未必,就大内医书上记载过的例子,有的确实如王妃所说那般,有的么,可能只是忘记某样令人极之不愿面对的人或事……老太医还未说完,就被楚曜打断道:她自幼家里就宠着纵着,有什么理由不愿面对到要把我们都忘了?王爷莫急,老太医摆摆手,那只是其中一种症状,失魂症少见且症状不一,有的患者终其一生也想不起遗忘的事情,有的将养些时日便能恢复正常。
郡主娘娘或许只是因为外伤所知,只要安心休养,想来并没有大碍,慢慢即可恢复。
然而那个慢慢到底是多慢,太医也说不清,只道一切顺其自然。
可当天就有一件不自然:楚婠不肯放汪弘博走,理由是她只记得他,旁的人都信不过。
对病人讲道理等于对牛弹琴,楚曜虽不情愿,还是让人安排了院子给汪弘博住下。
于是,楚婠不是让人把汪弘博叫到她那儿去,就是自己跑到汪弘博院子里黏着他。
吃饭的时候,她一定要挨着汪弘博坐,他夹来的菜她笑眯眯地吃得香,楚曜夹来的菜,她却一脸嫌弃地拨到盘子一边,碰也不肯碰一下。
如此明目张胆的厚此薄彼,气得楚曜一天就变了卦。
明天就去西郊的园子?无双才躺下,就被楚曜一句话惊得坐起来,去避暑当然是好事,我也迫不及待想看看那座园子。
可咱们什么都没收拾呢,婠婠那边也是,又不是去逛铺子买东西,怎么能说走就走。
你们就打包几样当天要穿要用的,其余的叫丫鬟婆子们收拾好,晚一日送过去就是。
楚曜道。
那么火急火燎的,一定有阴谋。
无双转着眼珠子琢磨半晌,忽然醒过味来:你……你不愿意让婠婠和博哥哥那么亲热!换了哪个做哥哥的都不可能愿意。
楚曜哼道。
道理无双懂,可自家人被这样嫌弃,她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反应:博哥哥哪里不好了?若是两人真的彼此有意,让婠婠嫁给他也不错啊,至少你不用担心他欺负婠婠,因为你可以欺负我作为报复。
楚曜被她逗笑了:难不成我娶你回来就是为了做人质要挟旁人?无双搔搔后脑,不好意思地跟着笑起来。
位于西郊的这座园子是楚曜成亲时德庆帝作为贺礼赐下的。
因为当初建造时就以避暑为主要用途,是以园中几处主要院落的房屋皆安装了专用的制冷设备。
这种设备,采用冷水循环的方法,用扇轮转摇,产生风力,将冷气传往殿中。
同时,还利用机械将冷水送向屋顶,任其沿檐直下,形造水帘,激起凉气。
无双与楚婠都住的格外舒服。
尤其是无双。
楚婠还因为伤势未曾全好,不宜贪凉,她却完全没有任何顾忌。
炎炎夏日,每日住在风凉水冷的新房子里,手中捧着用甜瓜果藕、杏仁豆腐、葡萄干、仙胡桃、怀山药、枣泥糕等制成的冰碗吃个不停,日子过得别说多惬意。
楚曜有时会快马进城处理些事物,最多再王府里过上一夜,之后定会回去陪伴无双。
这天他回来时还带了一样稀奇的事物。
那是两个大小、形状完全相同的正方形箱子。
无双伸手敲敲,是木制的。
箱体表面以掐丝珐琅缠枝如意纹做装饰。
楚婠好奇地拉开箱门,见到箱子内部以锡为里衬。
这是用来做什么的呀?两人皆是一头雾水,异口同声问。
楚曜笑而不答,拍手招来四名内侍。
只见他们两两一组,拉开箱门,一人于箱底置入冰块,另一人则在其上放置瓜果,之后又将箱门合起。
冰镇瓜果用的?无双问。
楚曜点头:正是。
这叫冰箱,箱内锡里能起到很好的隔热效果,令冰块使用时间更长,还能避免融化的冰水侵蚀木质箱体。
这两个,你们一人一摆在屋里,那些水果饮品都可以放进去,保管你们吃个够。
哥哥,哥哥,你真是太好了!楚婠高兴坏了,围着楚曜转起圈圈来,小嘴甜甜地夸他不停。
打从她撞坏了头,还从未对楚曜如此亲热过,他自然美滋滋的,脸上溢出喜气来。
然而楚婠又道:正好等博哥哥休沐过来时,可以请他吃冰镇酸梅汤。
楚曜当场黑脸,要不是无双拉着,只怕又发作。
楚婠浑然不觉,开开心心抱着她的小冰箱回房去,留下楚曜对着无双跳脚。
三句不离那个臭小子……无双拉长脸打断道:你说谁是臭小子?楚曜当即噤声,试图转移话题:你看有什么吃的想冰起来……然而无双并没有那么好打发,她一脸不满,扭身往内间去,根本不肯理他。
眼见送冰箱才博得的好感值瞬间归零,楚曜满心无奈,只好追上去好好哄劝小娇妻。
今天我们去画舫上过夜,好不好?他想着有趣的主意,你那天不是说觉得湖上有风,比较凉快。
我专门让人把游船也改装过了,咱们上去试一试,就咱们俩。
从来到园子后,楚婠便总是粘着无双,导致他们小夫妻俩还没好好过过二人世界,楚曜顾着妹妹病未痊愈,尽量依她心意,可不代表心中没有异议。
此座园子差不多正当中之处有个大湖,这湖的面积足有整个汝南侯府大,头一日入园时楚曜就带无双游览过,见她很是喜欢,所以动了心思,将画舫改造过,按照房屋制冷相同的办法,在船顶放置储藏冷水的水罐,让水从画舫房檐四周流下,形成雨帘。
夜风习习,透过晶莹的雨帘,望进进窗扇敞开的画舫二层室内,楚曜舒服地仰靠在贵妃榻上,无双则趴卧在他身上睡得正香。
蓦地一道闪电划过夜空,不待楚曜伸手捂住无双耳朵,雷声已起,轰隆隆响彻云霄,带着开天辟地之势从敞开的窗户传进室内。
无双猛地惊醒,只觉连心脏都给劈开似的,说不出的难受。
楚曜,我害怕……她娇声道。
怕什么,夏夜雷雨,再常见不过。
楚曜轻声安抚,接着睡吧,我去把窗户关上。
然而无双说什么也不肯松开扒住他肩膀的小手,楚曜无奈,只好托着她的小屁股把人整个竖抱起来,就这样抱着在房中走了一转,将窗户关严。
谁知无双竟不愿再回到榻上去:就这样舒服,好像睡摇篮一样。
她睡,他是摇篮。
楚曜撇撇嘴,他的王妃还真是会享受,会奴役人。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依无双所言,抱着她在屋里慢悠悠地走来走去,哄她快点入睡。
章 节目录 133|10第一百三十三章:待将军府收到远在西北的乔少将军夫妇的回信,真正点头应下乔笙与君珩的婚事时,已临近中秋天气渐凉,无双一行也从避暑园子搬回郢王府居住。
他们回家的次日,接到平阳侯送来的消息,无忧被诊出有孕在身。
一件两件全是喜事,可发生在无双自己身上的,就没那么让人欢喜了。
中秋过后,陵光卫要出京办案,楚曜自然也要同去。
两人成亲后,还未曾分开过,无双十分舍不得。
可这到底是正经事,她不能阻挠着不让他去。
无双只能闷闷不乐,小嘴撅得半天高,却还不忘帮楚曜收拾行装。
眼见天气渐凉,她命乞巧拿出新做的斗篷五件。
又想楚曜一路多是骑马,又着朝华往箱子中多放几条裤子。
如是这般,每一样东西她都怕楚曜不够替换,林林总总装了两大箱。
楚曜晚间从衙门回来,见到次间地上躺着的两口已装得满满当当的樟木箱,挑着眉毛足楞了小半盏茶功夫。
双双这是打算随我去?他问。
可以吗?无双神情恹恹的小脸上忽然放出光彩,她跳下罗汉榻,脚不沾地的就要往内间跑,我这就去收拾衣物。
楚曜伸展手臂将她竖抱回来:难道这两箱不是你的衣物?当然不是了。
无双被他抱得很舒服,乖乖的一动不动,任由楚曜抱着她走到罗汉榻前坐下,这些都是你的。
她扬起小下巴,十分认真地掰着指头将收拾行装时的种种考量皆叙述一遍。
……你又说事关重大,或许有些棘手,因而归期未定。
我便想着,若是入冬了都不回来呢,虽说南边总归比上京暖和些,但风霜雨雪的事怎么说得准,因而又放多三件棉衣进去……楚曜听得一颗心暖融融的。
他从未得过至亲女子如此体贴关怀。
老王妃或许因为他是男子,又是得承王爵,顶立门户的,不愿在生活起居上太过于娇惯,冬日冷了夏日热了这种事,向来不管。
老王爷在世时一直将他带在身边,但为父者言传身教,教的都是读书与做人,并不会对照顾衣食住行这种女人的事情表示多少关注。
及至这辈子重生回来,父亲早已作古,母亲更云游在外至今连面都不曾照过,楚婠年纪又小,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提反过来照顾楚曜这个兄长了。
他虽是王爷之尊,但讲究也分时候。
前世今生两辈子,每次陵光卫外出办差时,都不过一个包袱卷几件换洗衣服了事。
若真是在外头遇着风霜雨雪,携带的衣物不顶事,便与侍卫们一起在当地置办御寒衣物。
一来行装从简,说走就走,极为便利。
二来在这种小事上与普通侍卫们打成一片,拉近距离,也能令整个衙门凝聚力更强。
适才楚曜本打算说服无双把那些衣物都收回去,只像他从前习惯了的那样随便包几件换洗的就成。
可低头看着她扬起的小脸,微蹙的眉头,仍在盘算着还有什么是他需要而她没有考虑到的,极之认真又关切的神情。
楚曜心中软的一塌糊涂,半分也不忍逆她的意思,只温声道:还是双双想得周到,以前没人为我考虑这些。
若是外出办差遇着风霜雨雪,只能在当地成衣铺子里凑合着添置来穿,既不合身又不舒适。
如今有了你,往后再不用受这些苦了。
无双得了鼓励,更添干劲,双眸晶晶亮,笑逐颜开道:那我再好好想想,我还打算在每口箱子上做了标记,哪个里面放了什么写在纸上,免得到时候你找不到。
好。
楚曜满口应道,此事我便全权交给你了。
及至启程那日,楚曜骑马在前,身后破天荒跟着俩马车,车上拉着三口大樟木箱。
侍卫们见了,无不暗中好笑。
更有那大胆的上前打趣:王爷家有贤妻,到底与我们这些光棍儿不一样,瞧王妃把王爷的行装打理得多么仔细。
当然还有一句不敢说出口:恐怕比娇养深闺的女子出门时带得还啰嗦。
楚曜何其精明,怎会想不到他们按下不表的内容。
然他一路毫无恼意,任由他们调侃,每每闻言,总是嘴角上翘,眉梢眼角全是笑意,比成亲当日更意气风发。
且说无双依依不舍地送别了楚曜,虽然人有些落寞,但好在王府里还有楚婠这个小姑子,两人作伴,倒也不算孤单。
再加上已是未来堂嫂的乔笙不时过来串门子,热闹起来,便把夫妻分离的愁闷抛诸脑后,完全恢复了平素开朗的模样。
如此过了小半月,一日午间,忽然接到汝南侯府送来的口信,说是表哥杨天戈到了上京,让无双回娘家去见上一见。
无双听了消息,先是一惊。
上辈子这时候杨家表哥并未上京,如今忽然到来,难不成是外祖父家中出了什么事?把传信儿的小厮叫进来问上几句,然则他不过是个总角的娃娃,并不是家中谁身边得重用的,除了君恕吩咐的口信儿,其余旁的什么也不知道。
甚至连杨天戈本人的面也没见到,无双问题表哥神情如何,是否面有忧色之类,也是全没有答案。
虽说前世一直到无双送命之时,杨家依然好端端的没事,但这辈子身边许多事都已改变,无双因而不敢过于笃定。
她不放心,连午晌都顾不得歇,忙不迭叫乞巧服侍她净面换衣,立刻便要往汝南侯府去。
谁知才出了侧门,抬脚刚要登马车,一转脸的功夫,就见巷口有一队车马拐进来。
队伍当中最显眼的那辆马车青绸翠幄,华丽中带着几分雅致,车上还有郢王府的标识。
可它明明不是郢王府的车驾。
无双愣了愣,难不成是楚曜出了什么事?临时雇了马车回来?但她很快记起,那年元宵节被楚曜执行公务的楚曜带去墨城的经历。
当时楚曜乘坐的马车,要么不挂标识,挂也只挂陵光卫的标识。
还好不是他。
无双抚抚心口,要是外祖父家和楚曜都有事,她可真真承受不住。
然而楚婠在家里睡午觉,并未外出。
除他们仨之外,还有谁能坐有郢王府标识的车驾?无双心念一转,已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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