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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魔术师的烦恼

2025-03-30 06:28:35

1898年对我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来说是格外繁忙和富有成果的一年。

我有幸参与了他破获的一些著名案子,感到非常高兴;而且他前一年的神经病症也已治愈,令我颇感欣慰。

健康一旦恢复后,福尔摩斯立即又像以往那样一天只睡几个小时,拼命工作起来。

那一年显示出,福尔摩斯的天才并没被他的神经疾病所毁坏。

我当年记录并发表了《跳舞的人》和《退休的颜料商》。

但那年还有一些案例我无法展现给读者,一是因为趣味的原因,二是其中涉及到的人物。

然而其中有一个我记录很详尽的案子没有上述两个问题,我希望将它陈述给喜欢我的文章的读者,因为我觉得你们都会感兴趣。

我的资料里把此案称做伦道夫案,但我们――即我和福尔摩斯――则更愿意称其为埃及剧院探险。

最近我去了趟我朋友位于萨赛克斯的退休居住地,请他允许我发表这个案子。

他说:华生,我没有什么理由不让你写,但千万不要像你写的我以前的破案故事那样,过于夸张不实。

所以假如这篇东西某些地方缺乏戏剧性,你们只好找我朋友去理论了。

1898年暮春的一个早晨,我特别早就坐到了餐桌前,看到歇洛克・福尔摩斯已经穿好衣服,正有滋有味地喝第二杯咖啡。

他精神显得十分警觉,表明他很久以来第一次睡得很少。

他佯装一脸严肃地打量着我。

我亲爱的伙伴,华生,看来你每天起床的时间都比前一天晚一分钟。

我咕哝了一声,便忙着吃起辣味腰花来,他则在一张纸片上涂写着什么,写完后还暗自窃笑。

他说:据我的计算,到1901年7 月15日,你起床的时间正好是正午12点!我不想在这么早的时间就开玩笑,于是仍低头用餐,但却能感觉到福尔摩斯在我身上仔细打量的目光。

最后他打破沉默说:看来今天上午你没有出诊约会。

这不是问话,而是一句肯定的陈述。

的确,我当时穿一身便服,不是医生出诊的正式服装。

不过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我朋友说出这么简单的推理。

我向他说出了我的看法,他同意地答道:可是你穿得也不赖,准备去逛书店?我一怔,问:就算你推理有一套,怎么能知道我要去逛书店,而不是去找――比如说裁缝?福尔摩斯闪烁着锐利的目光,解释说:昨天晚上你坐着看书时,我注意到你把书读完了。

我还看到你翻阅书后面的广告,大概是在寻找同一作者其他的书。

你的手指在书目上滑动时,我看见你的表情产生了变化,显然是找到了你的目标:作者的另一本你没看过的书。

我把盘子推到一边,不再困惑,因为毕竟这种推理逻辑我太习惯了,福尔摩斯常用它解释疑团。

我说:福尔摩斯你猜对了,而且一经解释就变得非常简单。

不过一大早就进行精彩的推理,是不是早了点?福尔摩斯答道:一点也不早,华生,因为一会儿要有个客户来访,我希望你能把去书店的时间往后推一推,我需要你宝贵的帮助。

我问:他什么时间来?福尔摩斯说:我向你透露过我的客户的性别了吗?我也用福尔摩斯的方法跟他逗着说:没有,可这屋里已经充满劣质烟丝的烟雾了。

要是来访的是女士,你是只抽香烟的。

福尔摩斯缓慢而讥讽地拍了几下巴掌。

好极啦,华生!你的长时间睡眠并没使你智力迟钝。

其实我们等的是个叫西瑞尔・伦道夫的男士。

我想请你就他的名片评论几句。

他递给我一张名片,我认真看了看。

名片长四英寸,宽三英寸,上面只写着西瑞尔・伦道夫先生,地址在亥姆斯蒂德街。

看了一分钟后,我说:它比上流社会里一般的名片稍大些。

福尔摩斯点点头,把他的放大镜递给我,让我把名片翻个个儿。

背面是一行书写工整的钢笔字:明天上午差一刻10点就一件紧急之事专程前往拜访。

我见名片的一角有一滴墨水渍或脏印,便说:我猜这个人大概是画家。

为什么?福尔摩斯问。

我答道:画画的都怪兮兮的,所以名片尺寸大,一个角还粘上了一点油画颜料。

这回福尔摩斯没给我掌声,他说:你的想法虽不正确,但挺有意思。

我认为伦道夫先生是个演员或是歌舞杂耍剧院里的表演者。

我问:果真如此,他为什么不在名片上写明?福尔摩斯和善地笑道:可能他有两套名片:一套是给圈内人的,一套是为社交准备的。

他的名片比一般的大既可表明他是画画的,也可表明他是演员。

我禁不住问:那你为什么认为他是后者而不是前者呢?他说:因为这个污点不是油画颜料,而是舞台用的油彩。

我问:你做了分析?他笑道:没必要,从它的味道和形状上我就知道。

伦道夫先生除了演戏,还受过较好的教育,因为他的名片用纸质地不错泻的字也有文采。

我又问:还有什么名堂?福尔摩斯说:再有就是他今天还有其他约会;可能刚在美国住过一阵儿,此外就没什么了,医生。

他要是给我写的是一封信,我就能了解得更多。

我没再问他怎么能从一句话里得到这么多的信息,因为我知道他会主动替我指点迷津的。

先说第一条,即今天上午他还有其他若干约会。

一个人若不是时间安排得很紧,他会在正点来,而不是差一刻十点。

第二条是他最近曾在美国小住过。

华生,你肯定注意到了他这行字写得非常流畅,这是用美国的自动钢笔写的,是美国一项新发明,还想让我指出更多的证明吗?我还想往下听,便问:他会不会是个美国人?福尔摩斯说:有可能,但从他的措词中我表示怀疑。

美国人一般不说‘紧急之事’,而爱说‘重要的’或‘紧迫的’。

‘紧急之事’是典型的英国用法,我亲爱的华生。

有人按门铃,接着传来上楼的脚步声,我朋友朝怀表瞟了一眼,说:来得真准时,华生,此人身高6 英尺,体重170 磅左右。

只要细心观察,脚步能说明许多问题。

他说罢便起身去迎接客人。

伦道夫先生进来后,我见他果然只比六英尺低一点,身材匀称,穿一身灰色便服,显得干净利索。

他头发已灰白,连鬓胡修饰得很整齐。

此人长着一张生动的脸,但神情忧虑重重。

福尔摩斯先生,你这么快就答应见我,我十分高兴。

我想你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吧?我朋友握住他的手,答道:没错。

这位是我的朋友兼同事华生医生,在他面前你可以畅所欲言。

请坐,这把椅子还算舒服。

落座后,伦道夫先生显然想立即道出他来访的目的。

福尔摩斯先生,你肯定对我一点也不了解,所以……福尔摩斯打断他说:并非如此,伦道夫先生,我从你的名片中推断出,你是搞戏剧的,是个很忙很守时的人,在美国曾呆过一段时间。

既然我们已见面,我又知道了你是魔术师,而且在美国呆的地方是新英格兰地区。

我们的客人一怔,说:哦,我给你的名片没有写职业,你肯定是看过我的表演。

著名大侦探能在百忙之中观看一个变戏法的表演,我真是受宠若惊。

福尔摩斯笑笑,纠正他说:很遗憾,先生,我从来没看过你的表演,而且我孤陋寡闻,过去也没听说过你。

伦道夫倒吸一口凉气,惊讶得像个观众,而不像魔术师。

那么你是怎么……福尔摩斯先把他从名片做出的推断说出来,接着又说:我和你握手的时候,觉出你手掌心有点凹,好像是长年握一种锯齿状的圆形东西造成的,或是边缘磨光的图形物。

东西的大小约和半个克朗那么大。

除了变戏法的,谁会老用掌心握钢蹦儿呢?伦道夫非常吃惊: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曾在新英格兰住过呢?福尔摩斯解释道:主要是通过你的口音,字母A 拉得很宽。

我在波士顿呆过5 年。

你猜得都很对。

我真是找对人了,看来只有你才能帮上我的忙。

福尔摩斯笑道:尽力而为吧。

伦道夫先生,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西瑞尔・伦道夫接下来开始向我们叙述,我俩聚精会神地坐着听着。

我现在一周两次在马斯凯尼的‘埃及剧院’表演,我虽没什么名气,但这个剧院的名声你大概知道吧?福尔摩斯点点头,我禁不住问:老马斯凯尼还在那里表演吗?伦道夫说:是的,还表演转盘子,但大部分节目都由代文特先生接班演了。

福尔摩斯对我的打断显出不耐烦,朝我挥了一下手,说:伦道夫先生,请接着往下说。

我有个很传统的保留节目,特有名,就是从观众中的一名女士那里借一枚戒指。

这个戒指最好比较值钱。

我把这枚戒指用锤子砸碎,塞进一支手枪的枪筒里,然后冲一只大盒子开枪。

盒子里面还有个盒子,第二个盒子里还有一个更小的盒子。

小盒子打开后有一束花,花上用丝带吊着一枚戒指。

当然,这枚戒指就是人们以为被砸碎的那个。

他打住,我不顾福尔摩斯的训斥,插话说:嘿,这个戏法真够老的了,我当学生时就在霍夫曼教授写的《现代魔术》一书中知道了其中的奥秘。

伦道夫一点也没生气,说:我同意它有年头了,但观众还是很喜欢,虽然我有不少新的构思和新颖的把戏,观众还是非让我演那个老节目不可。

福尔摩斯对我颇不耐烦,说:我说华生,你能不能先忘掉你学生时代搜集到的戏法知识,让伦道夫先生讲完再说。

伦道夫先生,接着讲,听着,我可不会半途给你喝彩。

伦道夫和我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便沉默下来,伦道夫则讲起他遇到的麻烦。

他对福尔摩斯说:我到这儿来不是想耽误你的时间……我的时间也很宝贵……我是想让你帮我。

大前天晚上,我在演出时从一个叫温德拉什的女士那里借了一枚贵重的钻石戒指。

后来我像跟你们描述的那样进行表演,这种表演我都重复过上千次了……但这一次戒指却没有出现。

温德拉什夫人自然非常气愤,威胁我要打官司。

说到此我们都沉默下来,福尔摩斯借机点起一支土耳其纸烟。

接着他打破沉默说:那个女人要告你,一点也不奇怪。

我对变戏法的手法不熟悉。

我并不想刺探你职业操作的秘密,但除非你打破行业的规矩,把戒指戏法的细节详细讲给我听,否则我恐怕帮不上你的忙。

伦道夫肩膀一耸,说:说得对,福尔摩斯,既然这是个老节目了,我看不出告诉你有什么坏处。

方法是这样的:我走到观众席里去借戒指。

在走回舞台的途中,我换上一个不值钱的戒指,把借来的那枚握在掌心里。

我的助手递给我手枪时,我把真戒指偷偷递给她。

她退出舞台,我就开始砸假戒指,然后将它塞进枪筒里。

助手在台后将真戒指吊在花束上,再放进最小的盒子中。

她把盒子套好后就拿到舞台上来。

接下来的操作就不言自明了。

但在我说到的那天晚上,我打开盒子后,花束上居然没有戒指,令我非常气愤。

伦道夫的叙述似乎结束了,他不再开。

口,静静地坐着,脸上挂着一副祈求的表情。

福尔摩斯使劲吸着烟,我十分清楚,他是被听到的故事深深吸引了。

从你所讲的来看,如果没有出人的话,能接触到温德拉什的戒指的只有你和你的助手。

我相信你对你的助手十分信任,否则你就会对她进行一番调查了。

没错先生,那个女人跟我配合多年了,何况她也要保护自己的名声啊。

我们可以说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她的名字叫莫贝尔・考斯格罗夫,艺名叫帕特里西娅,她说她当时肯定是按照规定的步骤做的,我对她的话不存质疑。

我冒着触犯福尔摩斯的危险又插进来问:难道戒指一直拴在花束上?有没有掉进盒子缝里的可能?。

伦道夫说:盒子做得很精致,里面绝没有任何缝隙。

戒指放好后,三个盒子立即就被拿到舞台上来,所以也不会有外人做手脚的机会。

福尔摩斯说:看来好像是邪了门了,跟闹鬼了似的,当然我重视科学,不信迷信。

伦道夫先生,就到此吧,再谈下去也没什么用了。

魔术师一惊:你……你是说不想帮我?福尔摩斯答道:恰恰相反,今天晚上我就去看你的演出,查查看我们的迷惑是不是大惊小怪。

你一定要表演戒指节目!伦道夫欣喜若狂:福尔摩斯先生,请一定到票房去,我给你留张票,上面写上你的名字。

我暗示性地咳嗽一声,于是魔术师又说:我留两张票吧,你的同事愿意的话也可以去。

魔术师离开后,福尔摩斯问我:华生,你对此事怎么看?我说:他好像隐瞒了一些事情没说。

福尔摩斯说:说得对,要是你把温德拉什夫人的钻石戒指弄丢了,你难道不着急吗?我答道:伦道夫也好像很担忧。

福尔摩斯令我吃惊地说:华生,‘好像’一词你用得太准确了,他只是好像很担忧。

可此人是个演员,他表面显得着急,但给人一种不真实感。

福尔摩斯的疑心出乎我的预料。

我说:你不会认为伦道夫自己偷走了戒指吧?要真是那样,他会来找私家侦探吗?我朋友说:华生,你的话表面上看有道理。

但此事有些地方让我感到蹊跷。

比如温德拉什夫人为什么不报警,非声称要打官司?如果那枚戒指真的那样价值连城,这么有身份的一名妇人这会儿早就让伦敦警察厅一半的人出动了。

看来我们所要了解的情况远不止这些。

我亲爱的同事,你离书架近,请把剪贴簿递给我,它夹在那本红皮的书和报纸剪报册之间。

我把剪贴簿递给我朋友,他一页页翻起来。

一分多钟后,他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一幅钻石戒指的绘画,比真货大许多倍。

他用手指着画,锐利的目光落到下面的文字上。

华生,温德拉什的戒指可是名声不小啊!它多次被偷,并多次用赎金赎回。

它价值25万英镑,但两天前重新丢失后居然没有闹得满城风雨?看来此事比我事先想象的有意思得多。

我准备起身去书店时,福尔摩斯把烟卷丢进壁炉里,从土耳其拖鞋里取出烟丝塞人一个老掉牙的烟斗。

他说:华生,你回来的路上到卖烟草的那儿去一趟,他们答应今天为我配好苏格兰烟草。

魔术师讲了他的不寻常的经历后,我脑子里买书的欲念荡然无存。

然而福尔摩斯却什么都忘不了。

当然,我对温德拉什夫人是否真丢了戒指很感兴趣,特别企盼着福尔摩斯早点破案。

但更令我兴奋的是晚上去剧院看表演。

我在烟草行里(此时去书店已降到次要地位)见到墙上挂着一幅漂亮的海报。

上写马斯凯尼剧院――英国魔术之家几个字。

还有大名鼎鼎的戴维・代文特的画像。

其实每一个成人的内心深处还都隐藏着儿时的记忆。

我记得我叔叔每年圣诞节都给我变戏法,手绢一抖就能变出一大堆糖果。

后来我在一家书店里发现了霍夫曼的《现代魔术》。

当然儿时幼稚的想当魔术师的憧憬后来让位于其他职业Z 如科学和军事。

但当我望着那张色彩艳丽的海报时,我意识到自己内心的童心从未泯灭过。

我几乎再次体验到了从前去看马戏或哑剧表演之前激动不已的兴奋心情。

回到住所后,我见我的朋友正埋头研究着一大堆剪贴簿。

卷宗和画册,他盘腿坐在小地毯上,抽着水烟,那是一个东方君主送他的礼物,他对福尔摩斯感激涕零,因为大侦探既救了他的命,也保住了他的君主宝座。

除了这支异国情调的烟斗,君主还送了他一些特殊的烟草,但令我欣慰的是,那些烟草已经抽完,福尔摩斯又抽起了普通烟丝。

我朋友可不为特殊烟草被消耗完而高兴,他说:华生,那种烟丝是我抽过的最强烈的。

但愿哪一天那个君主还会找我来帮忙。

他用烟袋指着散得到处都是的文件和剪报说:你瞧,华生,我并没闲着。

我把所有关于变戏法、魔术和巫术方面的资料都搬出来了。

这几年关于魔术师的事件不少,报界认为他们的事很有卖点。

这些‘故事’――我是经过考虑才用这个词的,因为它们的确有水分,这些故事都是无事生非,都是当事人想借机出名,这是它们的共同点。

比如这样的标题:《在变死亡节目时魔术师饮弹》《印第安人绳索的真相》。

但愿这位伦道夫朋友找我们来不是为了要搞自我推销。

我说:伦道夫好像不想声张此事。

福尔摩斯答道:‘好像是’,华生,‘好像是’。

他要是真想利用我推销自己,我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我瞥了一眼一张剪报,问:我问你,福尔摩斯,印第安人绳索一事你怎么看?歇洛克・福尔摩斯没答话,而是转脸对着我,两眼露出凶狠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