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岩方圆已在车库门外等了半个小时。
他给金葵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那就是金葵的工作单位——云朗歌舞剧团——气数耗尽,已经宣告散伙了。
但方圆毕竟是他们在他乡遇到的第一个故知,音容笑貌备感亲切。
他们高高兴兴把方圆请进车库在灯下坐定,方圆重新点起一支香烟,把高纯递来的一瓶矿泉水一仰而尽,才神清气定地谈起了剧团的下场。
尽管对金葵来说,剧团的兴衰已无关自身的生死,但她对云朗歌舞剧团的解体,还是感到了意外和悲哀。
那咱们团里那些人呢?她问方圆。
方圆说: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呗,老孙小裴他们说到广东去,陈露说要考北京电影学院。
她也不想想她那文化程度,怎么考得上北京电影学院!高纯并不是云朗歌舞剧团的成员,但对于云朗歌舞剧团的解散,竟也有一丝丧家之感:那咱们云朗以后就没有歌舞团了吗?方圆把话题转向金葵:哎,我这次来北京,你们家让我找找你,你爸和那个台湾人也不合作了,问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金葵看了一眼高纯,嘟囔一声:我不回去。
方圆看看高纯的床铺,又歪头看看隔壁金葵的床铺,笑着疑问:你们现在是异性合租啊还是谈上恋爱了?见两人不语,方圆故作惊奇:哟,不是都一块过上日子了吧!孤男寡女这也够快……他的目光再次从隔断两边的地铺上扫过,随即又自我否定:不像啊。
高纯说:老方你别胡扯。
金葵笑道:我们多正统啊,男女授受不亲,我们一直分着住。
方圆指指屋顶:这不一个屋吗!金葵指指隔墙:这不两个屋吗!方圆笑笑,不再问了。
方圆的眼光何等老辣,金葵与高纯的关系不言自明。
送方圆离开的时候,高纯意识到自己在金葵是否回家的问题上,似乎应该当着方圆的面,有一个态度为好。
要不你和你们俱乐部请几天假回家看看吧,别让你爸爸妈妈太着急了。
高纯既这样表态,金葵就想了一下,说道:那我这两天先给家里打个电话吧。
她又问方圆:我爸真不生我气了?方圆说:真不生了。
你爸好像又找到一家公司愿意给你们家酒楼还贷款了,所以最近心情挺好的。
你赶快趁他心情好的时候打个电话吧,先把关系缓和下来。
父女之间,没什么说不开的。
出租车 载着方圆走了。
高纯和金葵站在空荡荡的马路边上,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有些话,但谁也没有说。
金葵后来一直没回云朗,高纯也不知道她给父母打过电话没有。
金葵迟迟不回家的原因高纯心知肚明,他知道金葵表面性格泼辣,其实心里特怕她爸。
那些天高纯照例早出晚归,用半条胳膊驾车拉客。
每天傍晚时分,他照例尽量空出车子,去观湖俱乐部接金葵下班。
原来的教练已经走了,金葵已经执掌教鞭,高纯照例会站在练功房的门口,看着金葵一招一式地给那些婶婶嫂嫂上课。
不知有意无意,他的目光照例会往练功房的深处投去,那位年轻女孩练功的位置,如今已经物是人非。
这一天金葵终于给家里打电话了,在下课后,在晚饭前,在街边的电话亭里,她拨通了那个已经感觉陌生的号码。
高纯把车停在路边,他站在车子的一侧,面目甚至比金葵还要紧张。
那个亲情电话打的时间很长,先是母亲,后是父亲,然后又是母亲,一家人似乎尽弃前嫌。
挂了电话之后,金葵的表情真的轻松下来,走到车前说了句:没事了,我爸和我妈都不生气了。
高纯的面孔这才如释重负。
那天晚上他们在那间巨大的车库里跳起了冰火之恋,这是金葵病后第一次恢复练舞,丝般的长发在幽暗的车库中风一样的飞旋……生活的心情安定之后,理想也就变得更加具体。
他们白天挣钱,晚上练舞,考学深造的愿望越发迫切起来。
高纯专门去高招办打探了情况,又去网吧下载了北舞院的招生简章。
他和金葵一起把那份招生简章研究了好几个晚上,计算了考学和上学所需的费用和时间。
算清了账他们才知道现实距离理想有多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