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岩李师傅把女儿叫回书桌:哎,别一见高纯就疯,作业做完了吗?考不上大学你就得和高纯一样开出租去!父亲的严厉让女儿收束了笑容,缩回到书桌那边去了。
李师傅这才把高纯拉到门外低声相问:你不是拐卖妇女了吧,怎么把警察招到我们家来了?高纯无辜地眨眼,警察找你干什么?不是找我,是找你!找我干什么?你今天是不是在机场路拉了一个女的?啊,怎么了?拉哪儿去了?人家家里报警了,满城找她呢。
出了机场路她就下车了。
这一老一少嘀咕着,声音下楼去了。
李师傅收了车子的证照,照例查验了车况。
很快,两人在门口分手。
你以后把手机开着,李师傅说:那点电话费能省多少钱呀,要有急事可怎么找你!雨后的落日,绚丽如虹。
高纯回到了那座早出晚归的灰楼。
从很远处就能看到,这座砖楼顶层的阁子间是用木板搭出来的。
阁子间低矮窄小,却连接着一个开阔无比的屋顶天台。
屋内的陈设极其简陋,却安装了一根自来水管。
高纯先接了水洗脸擦身,又用发胶喷了头发,不像日落而归,倒似新妆出门,直到打扮利落,才扣着新换的衬衫,匆匆上了天台。
转出天台狭窄的门道,壮丽的晚霞扑面而来,天边朦胧的红晕将一个少女修长的剪影,镀出一层玫瑰般的神幻,从那优美的轮廓不难认出,正是下午那位搭车的女孩。
女孩面向燃烧的夕阳,手扶晾衣的木柱,右腿高高扬起,越顶绷直足尖,动作端庄稳定,姿态优雅舒展。
我看过你的演出。
高纯站在女孩的身后,他无意惊扰她的功课。
但女孩还是把腿放了下来,飘然转身。
你看的哪一场?我在劳动剧场看的,是我原来艺校的老师给我的票。
你跳得是个双人舞,我非常喜欢。
高纯顿了一下,说:可惜把名字忘了。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叫金葵。
金子的金,葵花的葵。
我是说,那个双人舞。
女孩没有离开柱子,那柱子如同练功的把杆。
她说:啊,那个舞叫《 冰火之恋 》。
没想到你也学过跳舞。
冰火之恋……这名字有点残酷,让高纯沉默了瞬间,他接下去说道:你跳得非常好,可惜你的舞伴有点显老。
他是我们剧团最老的演员,今年我们团让经理承包以后,我们经理就把他炒了。
高纯见怪不怪:吃青春饭的行业,都是残酷的行业。
女孩的目光,有几分感叹,不是对舞蹈,而是对高纯,所以你从艺校毕业后宁可去开出租车 ,对吗?跳舞只能跳到三十岁,开车可以开到六十,对吗?高纯苦笑一下,笑得万般无奈:不,我热爱跳舞,我为她辛苦了整整六年,舞蹈就像我最爱的一个女人,准备和她过一辈子的女人。
可没想到我从艺校刚一毕业,这个女人就把我甩了。
为什么把你甩了?女孩不解:你受伤不能跳了?我没钱了。
跳舞要钱吗?要跳舞,就必须活着,要活着,就必须有钱。
你们歌舞剧团连着两年都不招男的,我也没有你那样一个开酒楼的老爸,我要想让自己活着,就必须挣钱。
女孩讶然:你爸爸妈妈……不能帮你?我妈去世了。
顿了一下,高纯又说:我没见过我爸。
说起父母,高纯的声音平平淡淡。
或许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已没有即兴的伤感:我想挣点钱,然后到南方去,我有很多同学都到南方去了,就算进不了团,南方很多酒吧夜总会也都有舞蹈表演。
不过我两年多没练了,身上已经有点沉了。
女孩微微咧开嘴角,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没关系,我可以帮你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