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和其他班相比,四班的人在三分监区还都算省油的灯。
其他班闹事闹监顶撞管教甚至互骂互殴的现象,时有发生。
这半年来,三分监区查出犯人私藏违禁品的事件大小一共五起,没有一起出在四班。
前一阵一班有个叫苗申的黑社会团伙犯还带头闹事,在筒道打饭的时候非说馒头馊了,带了一班和三班的一帮人坚决不吃,闹得队长把食堂的营养师和生活卫生科的干部都找来检验,证明馒头一点问题没有。
结果他们不听,还是堵在饭箱那儿大喊大叫,非要监区长亲自过来处理不可,弄得他们四班和五六七八班都不能正常打饭。
苗申这种动不动就想跳油锅滚钉板的犯人大家都烦,幸亏四班还没碰上这种类型的家伙。
四班最野的孙鹏也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犯也是单打独斗,至少没有拉帮结伙的毛病。
除了孙鹏,四班其他人就算无事生非,大都也是蔫拱。
班长梁栋入狱多年,从不生事,陈佑成只挑事,自己绝不出头生事。
李京嘴上吹的厉害,真要遇事也就君子动口不动手了。
过去刘川生过事,现在也改邪归正,渐渐踏实下来了,惟一还有可能生事的,也就剩下了孙鹏。
而且,孙鹏那一阵确实有一个生事的由头。
那由头还是他的老婆孩子。
除了老婆孩子,孙鹏在外面就没有一个能让他稍稍在乎的人了。
孙鹏刚入狱的时候老婆就想和他离婚。
但不知为什么后来没离。
离婚可能只是探视时的一句气话,可能也怕离婚再嫁委屈了孩子。
就这样消停了一年之后,他老婆突然来信旧话重提。
他以为又是气话,心里堵了一阵,没太当真。
直到两周前他老婆写了信来,并且在其后的探视时把这事说得相当认真,他这才真的急了。
他老婆说得也很实际,过去家里的生活来源主要靠孙鹏在外面当厨子挣钱,隔三差五还能把饭馆里的鸡头鸭架往家里头顺。
孙鹏入狱以后,他老婆一个月八百块工资,养活自己还得养个孩子,虽然孙鹏父母每月也能给孩子送个二百三百的,但孩子前一阵子病了几次弄得入不敷出。
这一年当中有不少男人找过孙鹏老婆,表示她只要离婚再嫁即可吃穿不愁。
孙鹏老婆自己犹豫再三,和父母商量再四,终于提笔给孙鹏写了那信,而且在来监狱会见的时候,正式向孙鹏提出离婚。
这回可是真的。
孙鹏老婆说:你在里边政府管吃管住,棉袄棉裤都是政府发的,我们娘俩也找政府要吃要喝要棉袄棉裤政府管吗,所以现在只能谁管我们我们跟谁。
我们也没别的办法,你要是仨月半年就能出来,我们还能勒紧裤带熬着等你,你这一判十年这才两年不到,等你出来我早都熬成白骨精了。
在那次亲属会见的第二天,孙鹏在监区长约谈箱里连投了三个条子,先是要见监区长钟天水,后又要见监狱长邓铁山,第三天他又找到管号民警庞建东,急不可待地催促狱长接见,结果让庞建东板着脸训了一顿:监狱长又不是管你一个人的,你想啥时见就得啥时见吗,你慢慢等着吧!第四天上午,监狱办传下话来,要分监区长冯瑞龙先找孙鹏谈话,摸摸他到底要谈什么内容。
中午,冯瑞龙还没来得及谈呢,孙鹏就已按捺不住地闹起来了。
这天三分监区的犯人都在压板车间干活,午饭前冯瑞龙命令集合讲评,在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的工具到车间门口集中的时候,孙鹏突然占据了稀料库房,用桌子顶住房门不肯出来。
他手里不知从哪儿弄了个一次性的打火机,威胁要不让他立即见到监狱长就把库房点了。
冯瑞龙一边命令干警立即将全体犯人带回监舍,一边赶到库房隔着门展开劝降。
监狱长邓铁山和一监区长钟天水接到报告赶过来时,孙鹏的要求已经进一步提高,监狱长他是不打算见了,改口要见监狱局长。
干警们扒着门缝看到孙鹏将一桶桶稀料倾倒在地上,并且把打火机的火苗调得老高。
稀料的呛味弥漫得百米之内都能闻到,一旦见火也许能将整个库房引爆。
监狱长邓铁山冒着被炸死的危险,与冯瑞龙一起站在库房门外,冯瑞龙听明白了,孙鹏说来说去还是关于他的老婆孩子,他要求监狱批准他假释回家,他说如果他老婆改嫁他也不想活了,还不如现在就点火自焚图个痛快呢。
在邓铁山耐心软化孙鹏态度的同时,副监狱长强炳林和监区长钟天水迅速调集警力,毫不迟疑地准备强攻。
强攻的方案经过短暂研讨,确定要以防火防炸为先。
他们命令民警拉出车间的全部防火水龙,又调来了一辆救火车悄悄开到稀料库房的窗外,车上的高压水龙也接好了附近的水源。
当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孙鹏的态度已经软了,绝望的哭泣代替了狂喊,然后开始降低要求。
他不再奢求获得假释,而是要求政府替他做主,劝劝他的老婆。
很快他的要求又进一步降低,那要求几乎变成了一种乞求,乞求政府答应他一旦投降,保证既往不咎,不送集训,不做处罚,就当这事儿压根就没发生一样。
邓铁山尚未表态,钟天水便匆匆过来,附耳低语了几句,邓铁山随即转身离开库房门口,同时对身后的众民警下令强攻。
三位身强体壮的民警一齐用力,撞开库房房门,三支高压水龙一起喷出水柱,大力射向孙鹏,几乎同时库房的后窗也被撞开,又一只高压水龙从身后加入攻击。
四条急射的高压水龙将孙鹏冲倒在地,冲得他满地翻滚全无招架之力,手上的打火机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在他身上炸开的水浪吞没了他的躯体,民警们手执电棍钢铐冲进门去,擒住孙鹏比预想的还要轻而易举。
干警们也没想到高压水龙的威力如此之大,四条水龙目标集中,距离又近,竟在刹那将孙鹏射得人事不省。
眼睛和鼻子都有出血,经医生检查幸为外伤。
只是监狱长邓铁山为这事差点心脏病发,冯瑞龙为这事险被停职,钟天水为这事写了三份检查才被通过。
那一阵干警们天天开会反思教训,犯人们天天开会整顿思想,全监上下各个角落,又开展了一次彻查违禁品的清监行动,搜出交待出揭发出的香烟、白酒、铁钉、绳子等各种违禁品数量虽然不多,但也足够触目惊心。
狱政科专门办了一次收缴违禁品的巡回展览,并且处罚了五个涉禁的犯人。
经查,孙鹏的那只一次性打火机就是上次在食堂捡烟头时,跟外面进来送货的那人要的。
点完了烟头他就没还,那人也没好意思再要。
孙鹏当然要送集训队了,好在他并没真的点火,否则还得报法院加刑。
在送集训队之前,孙鹏又来了花样,他也学了前阵刘川的把戏,在三分监区正要宣布将他送到集训队的时候,他突然生了病。
他生病的目的并非仅仅要躲集训,而是和刘川一样,也是企图谋求保外就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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