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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星期三

2025-03-30 06:28:45

27凯瑟琳·丹斯坐在海狼岬旅馆的度假木屋里——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来这么贵的地方。

这是高档的私人木屋旅馆,坐落于卡梅尔以南、远离1号公路的安静小路上,毗邻起伏秀丽的国家公园。

这家旅馆就得名于该公园。

带有英国都铎王朝风格的旅馆甚是幽静——一条长长的车道将它与大路分隔开——一名来自蒙特雷县警署的治安官将警车停在了屋前,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所有的进入道路。

这就是丹斯选择这里的原因。

丹斯和奥尼尔办理了入住手续。

此时,奥尼尔正在跟踪调查蒙特雷县一起人员失踪案。

她打电话给TJ和卡拉尼奥。

TJ没有什么新情况。

而新手探员卡拉尼奥则说,关于佩尔可能入住的廉价汽车旅馆或公寓,他依然运气欠佳,无法找到任何线索。

我一路找到吉尔罗伊和——廉价酒店?他愣了一下说:是的,丹斯探员。

我没有查那些昂贵的酒店。

我认为逃犯不可能有那么多钱去住那种酒店。

丹斯想起,佩尔曾在凯匹透拉监狱偷偷打过一次电话,提到了9,200美元。

佩尔也许正在考虑你此刻的想法。

也就是说……她让卡拉尼奥自己去悟出没有说完的下文。

也就是说,如果他入住昂贵的酒店,那他就更聪明了。

嗯,好吧。

我来查查。

等等,现在你在哪里,丹斯探员?你认为他——我已经把这里的每个人都查清了。

她让他放心。

她挂断电话,再次看了看手表,心想:这个轻率的计划真的会起作用吗?5分钟后,有人敲门。

丹斯打开门,看见加州调查局的大块头探员阿尔伯特?斯坦普尔,他魁梧的身旁还站着一位二十八九岁的女子。

矮小敦实的琳达·惠特菲尔德长有一副漂亮的脸蛋,没有化妆,留着红色短发。

她的衣着有些寒酸:黑色长裤的膝盖部分已经磨得发亮,红色毛衣的线头挂在外面;毛衣的V字领里挂着一个锡合金材质的十字架。

丹斯没闻到琳达身上有香水味,她的指甲也没有经过打磨,剪得很短。

她们握了握手。

琳达握得很用力。

斯坦普尔扬起眉毛,意思是:还有什么事要我做吗?丹斯谢过他,于是大块头探员放下琳达的手提箱,离开了。

丹斯锁好门,琳达走进带有两小间卧室的木屋的起居室。

她看了看这优雅的地方,似乎从来没有去过比戴斯连锁酒店更好的地方。

我的老天!我正在煮咖啡。

丹斯指了指小厨房。

我想喝茶,如果有的话。

丹斯倒了杯茶。

我希望你不会在这儿呆很久。

或许都不用过夜。

关于丹尼尔有什么新发现吗?还没有。

琳达看了看卧室,似乎选择其中一间就意味着她必须在这里呆上更长的时间。

她的平静开始有些动摇,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挑了一间卧室,把手提箱放进去。

过了一会儿,她回到起居室,接过一杯茶,往里面兑了些牛奶,坐了下来。

我已经好几年没坐过飞机了,她说,这飞机……真令人惊讶。

它那么小,可是起飞时,速度却能把你整个人推靠在椅背上。

有个联邦调查局的探员在飞机上,她人真好。

她们坐在舒适的沙发上,中间放着大咖啡桌。

她再次环视了一下小木屋。

老天,这里真好。

确实不错。

丹斯在想联邦调查局的会计人员在看到账单时会说些什么。

木屋旅馆的价格每晚将近600美元。

丽贝卡正在赶来的路上。

不过咱俩先开始吧。

萨曼莎呢?她不来了。

你跟她说过了?我去见过她。

她在哪里?……不,等等,你不可能告诉我的。

丹斯露出了微笑。

我听说,她做过整容手术,又改了名字,什么都不一样了。

是的,没错。

我在机场买了份报纸,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进展。

丹斯想到她哥哥家里竟然没有电视;这难道是出于伦理或文化方面的考虑吗?或许是经济原因?现在,买一台可以接收有线信号的电视只需几百美元。

然而,丹斯注意到,琳达的鞋跟已经快磨平了。

报纸上说,毫无疑问是他杀了警卫,她放下茶杯,对此我感到很惊讶。

丹尼尔不是喜欢暴力的人。

他只有在自卫的时候才会伤害别人。

当然,从佩尔的角度来看,他的确是出于自卫才杀死了警卫。

但是,琳达继续说,他确实也饶过一些人。

例如那名司机。

那只是因为这样做对他有利。

你怎么认识佩尔的?大约10年前,在旧金山的金门大桥公园。

我离家出走了,睡在公园里。

丹尼尔、萨曼莎和吉米,还有其他一些人,他们都住在锡赛德。

他们像吉普赛人那样,沿着海岸游荡。

他们出售一些从别处买来的或自己手工做的东西。

萨曼莎和吉米都很有才;他们会做相框、CD架、领带夹之类的东西。

那个周末我从家里跑出来——也不为什么大事,那时我就是这副德性——丹尼尔在‘日本园’旁看到我。

他坐了下来,我们就开始聊天。

丹尼尔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他倾听你的说话,就好像你成为了宇宙的中心。

真的,你知道的,这很有诱惑力。

你再也没回过家吗?不,我回去过。

我总是想离家出走,然后就不断地往外跑。

我哥哥也一样。

他18岁离开家,就再也没回来过。

但我可没那么勇敢。

我父母——我们住在圣马特奥——他们非常严格,像军队的教官似的。

我父亲是圣塔克拉拉银行和信托公司的总裁。

等等,你说的是那个惠特菲尔德吗?是的,亿万富翁惠特菲尔德。

就是那个给硅谷许多企业提供融资渠道的人,而且在市场崩溃时并没有垮掉。

他曾试图步入政界——直到他的一个女儿成为媒体的焦点。

她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你有没有见过被父母断绝关系的人?现在,这个人就近在眼前……不管怎样,在我成长的过程中,他们都是独裁者。

我做任何事情都必须服从他们的教训,比如我该怎么整理房间,我该穿什么,我在学校该学什么,我的成绩应该达到多少。

在我14岁之前,他一直打我。

我想他之所以后来不再打了,是因为我母亲对他说,女儿到了这个年龄,体罚便不是个好主意了……他们却说,是因为爱我才不再打了,还编了其他的谎言。

但他们总是有控制别人的癖好。

他们试图把我变成洋娃娃,这样就能替我随意打扮,还能带出去玩玩。

所以,我又回家,但在家里,我总是忘不掉丹尼尔。

我们只聊了大概几个小时,具体我也记不清了。

但这种感觉太棒了。

他把我当作一个真正的人来对待。

他告诉我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力,还说我很聪明,很漂亮。

她苦笑一下。

哦,其实,我不怎么——既不聪明,也不漂亮。

但是当他这样说的时候,我相信了他的话。

一天早晨,我母亲来到我房间,让我起床,穿好衣服。

我们要去看我姨妈或者别的什么人。

我本该穿裙子,但我却想穿牛仔裤。

也不是要去什么正式场合——我们只是吃顿饭而已。

但是她却小题大作,朝我大吼:‘你不配做我的女儿……’你能想象那种场面的。

于是,我拿上背包,就离开了。

我担心再也找不到丹尼尔了。

但我记得他曾告诉我,那个星期他会在圣克鲁斯,出现在木栈道旁的一个跳蚤市场上。

木栈道是海边著名的游乐场。

很多年轻人会去那儿玩,呆上一整天。

丹斯心想,如果丹尼尔·佩尔想要寻找猎物的话,那里真是一个绝妙的捕猎点。

所以,我就沿着1号公路搭了一段车,就在那里找到了他。

他看见我显得很高兴。

我觉得我父母从没流露过这样的情感。

她笑了一声。

我问他能否给我提供一个安身之地。

我对这种带有暗示意味的问题觉得挺紧张,但他说:‘这没问题。

和我们住一起吧。

’在锡赛德吗?嗯,我们在那里有一幢小平房,很不错。

你,萨曼莎,吉米和佩尔吗?是的。

她的身体语言告诉丹斯,她的这段回忆非常美好:双肩放松,眼周出现细小的皱纹,说话时双手做出相应手势,这些都强调了说话的内容,暗示出说话者对所说内容的强烈反应。

琳达再次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无论报纸上怎么说——邪教、滥用毒品——这都是假的。

那里确实是个家,很温馨。

我是说,根本没有毒品,也没有烈酒。

有时吃饭时会喝一些葡萄酒。

哦,那感觉真好。

我喜欢周围的人能看重你的本色,他们不想改变你;相反,他们尊重你。

我负责操持家务。

就像母亲的角色,我猜你可能会这么说。

这样我就彻底翻了身,成为了主宰者,有自己的主见也不会遭人呵斥,这样的感觉真好。

那些犯罪行为怎么解释呢?琳达有些紧张。

确实有过犯罪行为。

有一些。

但不像人们说的那么多。

有一些店内行窃什么的。

我从来都不喜欢这样,从来都不。

她做出一些抵赖的手势,但丹斯觉得她没有撒谎;之所以她表现出表意压力,是因为她试图将犯罪的严重性降低到最低限度。

丹斯很清楚,佩尔家族犯过比店内行窃更为严重的罪行。

这些罪行包括入室行窃、巨额盗窃以及偷包和扒窃行为——这些罪行都是针对人身的威胁,依据刑法法典,它们比针对财物的罪行更为严重。

但我们别无选择。

作为‘家族’的一员,你必须参与其中。

跟丹尼尔一起生活感觉怎么样?不像你想的那么糟。

你只要按他说的做就行了。

那么,如果你不这样做呢?他从不会伤害我们。

没有肉体上的伤害。

多数情况下,他会……疏远你。

丹斯想起凯洛格关于邪教头目的描述。

他会威胁说要疏远他们,这是一种很有力的武器。

他会不理你。

你就会觉得很害怕。

你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自己的末日,或许你会被赶出家门。

我在教堂工作的同事曾告诉我电视上在播放一些真人秀节目,例如‘老大哥’和‘生存者’,我觉得有些相似。

丹斯点点头。

她说这些节目很流行。

我想,这就是人们为什么这么痴迷的原因。

一想到会被踢出‘家族’,人们就会觉得很恐慌。

她耸耸肩,抚弄了一下胸前的十字架。

你被判的刑期比别人都长,那是因为你有毁灭证据的行为。

这是怎么回事?那女人的双唇紧绷。

很傻,很慌张。

我只知道丹尼尔打来电话,说吉米死了,说在他们会面的房子里出了些事情。

我们得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警察可能很快就会来追他。

丹尼尔把所有关于查尔斯·曼森的书籍和剪报之类的东西都放在卧室里。

我在警察赶到之前烧了一些。

我想,如果他们知道佩尔拥有这些关于曼森的东西,那么事情可能会更糟糕。

丹斯想起检察官是如何利用查尔斯·曼森的问题来帮助自己赢得审判的。

针对丹斯的问题,琳达聊了很多关于自己目前生活的情况。

服刑期间,她开始变得极其虔诚。

出狱后,她搬到波特兰,并且在那里找到一份工作,为当地的新教教会工作。

她之所以加入该教会,是因为她哥哥在那里做执事。

她曾经在波特兰和一个非常好的基督徒约会,还做过保姆,事实上,是帮她哥哥和嫂子照看领养的孩子。

她自己也想领养孩子——她身体不好,不能生育——但因为有犯罪前科,所以想要领养是很难的。

她以一种总结性的口吻补充说:我没有多少物质上的享受,但我热爱我的生活。

这是一种富足的生活,当然我指的是那种健康意义上的富足。

敲门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丹斯的手伸向她那把沉甸甸的手枪。

我是TJ,老板。

我忘了暗号。

丹斯打开门,年轻的探员带着另一个女人走进房间。

她身材瘦削而高挑,大约三十五六岁,肩上搭着一只皮制的背包。

凯瑟琳·丹斯起身跟佩尔家族的第二位成员打招呼。

28丽贝卡·谢菲尔德比佩尔家族的另一位成员——琳达——年长几岁。

有着一副运动员的身材,长相很漂亮。

但丹斯觉得,她短发中那些早白的发丝、随意搭配的珠宝首饰和素面朝天的面孔让她看起来颇为简朴。

她身穿牛仔裤,配一件白色T恤衫,外加一件棕色山羊皮夹克。

丽贝卡用力握了握丹斯的手,但立即注意到了琳达——她站起身,带着从容的微笑注视着丽贝卡。

哦,瞧,这是谁啊。

丽贝卡向前走了两步,抱住了琳达。

多年不见了。

琳达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的天啊,我觉得我快要哭出来了。

说完她就哭了。

她们松开了拥抱,但丽贝卡依然紧握着琳达的双手。

琳达,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哦,丽贝卡……我经常为你祈祷。

你现在信教了吗?你以前都不知道十字架和犹太教的大卫之星有什么区别。

嗯,谢谢你的祈祷。

但不知道它们管不管用。

不,别这么说,你做了许多善事。

真的!教堂办公室里有电脑。

我看了你的网站。

女性开始自己创业了。

真是太棒了。

我相信这很有好处的。

丽贝卡似乎很惊讶,琳达居然一直这样关注着她。

丹斯指了指那间空着的卧室,于是丽贝卡拿着行李走了进去,然后去了一下洗手间。

需要我的话,老板,叫我一声就行。

TJ走了之后,丹斯锁上门。

琳达拿起茶杯,把玩着,但一口也没喝。

丹斯心想,在承受压力的情况下,人们非常喜欢有一个道具放在手中。

她审讯过的嫌疑犯会紧握铅笔、烟灰缸、食品包装袋,甚至用手捏自己的鞋子来给自己减压。

丽贝卡走回起居室,丹斯问她要不要咖啡。

好的。

丹斯给她倒了一杯,拿出牛奶和糖。

这里没有对外开放的餐厅,但他们可以提供客房服务。

想要什么,可以自己点。

丽贝卡呷了一口咖啡,说:琳达,我得说你看起来美极了。

琳达脸一红:哦,我可不知道。

我的体型让我很失望。

你却还很迷人,真苗条!我喜欢你的头发。

丽贝卡笑了一声:嗨,可不像在监狱里的那几年,头发都花白了,是不是?嗨,你没戴戒指,还没结婚吗?没有。

我也没有。

你开玩笑吧。

你本来要嫁给那个挺好的意大利雕塑家,我还以为你们一定成了一家人。

当男人听说你的前男友是丹尼尔·佩尔时,就很难再找到你的如意郎君了。

我在《商业周刊》上读到你父亲的消息了。

听说他的银行在扩张。

真的吗?我可不想知道。

你们之间还不说话吗?琳达摇摇头:我哥也不和他们说话。

我们是两只可怜的教堂老鼠。

但这样最好,相信我。

你还画画吗?有时候画,不是专业的。

不专业吗?真的吗?琳达看看丹斯,双眼发光。

哦,丽贝卡真是太棒了!你该看看她的作品。

我是说,她是最好的画家。

现在只画些素描闹着玩。

她们又聊了聊彼此的近况。

尽管她们都住在西海岸,但在审判后却从没接触过。

对此,丹斯感到很惊讶。

丽贝卡瞥了一眼丹斯:萨曼莎会来参加我们的咖啡聚会吗?她现在用的是什么名字?她不来了,就你们俩。

萨曼莎总是最胆小的。

外号‘耗子’,还记得吗?琳达说。

是的。

佩尔就这么叫她,‘我的小耗子’。

她们往杯子里重新加满咖啡。

然后丹斯便开始工作了,向丽贝卡问了一些刚才问过琳达的问题。

我是最后一个被佩尔引诱的人,这个瘦女人用苦恼的语气说,就在……那是什么时候来着?她看了一眼琳达。

琳达说:1月份。

就在克罗伊顿事件发生之前4个月。

她说的是事件。

竟然不是谋杀案。

你是怎么遇见佩尔的?丹斯问。

那时我在西海岸流浪,靠在街边集市和海滩上给人画素描挣点钱,你知道。

我刚支起画板,佩尔就停在我身边。

他让我给他画张肖像画。

琳达羞涩地笑了笑:我好像记得,你并没有画多长时间。

你俩后来就进了小货车后座。

在那儿呆了很长、很长时间。

丽贝卡的笑容有些尴尬:嗯,丹尼尔在那方面的确有一手,当然了……不管怎么样,我们确实在一起聊了很久。

他问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锡赛德生活。

我一开始不太确定——我是说,我们那时都知道佩尔的名声,比如在商店里偷东西之类的。

但我对自己说,管它呢,反正我是波希米亚风格的人,我是个叛逆者,是个艺术家。

让那种百合花一般纯洁无瑕的郊区教养滚蛋吧……我得寻找自己的生活。

于是我就跟着去了。

一切都很顺利。

周围的人也都很好,像琳达和萨曼莎。

我不用朝九晚五地工作,可以想画就画。

对生活我还能再有什么更高的苛求呢?当然,后来我才发现,自己跟‘雌雄大盗邦尼和克莱德’之流混到了一起——成为偷窃团伙的一员。

这可不是件好事。

丹斯注意到,琳达平静的脸色这时阴沉了下来。

丽贝卡解释道,她出狱后便开始加入女性运动的行列。

我发现以前自己对佩尔顶礼膜拜——把他当作家园的主宰者——这种思想使得女性主义事业的发展在好多年里一直受到阻碍,所以我想弥补这方面的损失。

最终,丽贝卡在从事大量咨询工作之后,开创了自己的咨询服务公司,专门帮助女性进行小规模创业,并帮她们筹措资金。

她此后一直在从事此项工作。

丹斯心想,从她身上的首饰、服饰和意大利名鞋来判断,她的事业一定很成功。

如果探员没有猜错的话(丹斯可算是鞋类方面的行家),丽贝卡这双鞋的价格相当于自己两双最好的鞋加在一起的价钱。

敲门声又响了。

来者是温斯顿?凯洛格。

丹斯很高兴看到他的到来——既有工作原因,也有个人原因。

她喜欢昨晚和他在露台上的闲聊。

他具备惊人的交际能力,不像是个经常出差的联邦探员。

丹斯曾出席过很多的社交场合,遇到过她丈夫在联邦调查局的同事们,但她发现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很安静内敛,不太愿意说话。

但是温斯顿?凯洛格一直留到晚会结束,和她父母一起最后离开。

温斯顿向琳达和丽贝卡打了招呼,并按照警察纪律向她们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件。

他给自己倒了些咖啡。

到目前为止,丹斯一直都在问一些背景信息,但现在凯洛格来了,所以该进入谈话的核心部分。

好的,情况是这样的。

佩尔可能还在本地区活动。

但我们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或者他为什么要呆在这里。

这样做实在没有理由,多数逃犯都会尽可能远离越狱的案发地点。

丹斯详细地告诉她们,佩尔如何在法院实施他的犯罪计划,以及案情的目前进展。

琳达和丽贝卡认真地——带着惊恐或憎恶的表情——听着每一处细节。

首先,我想问一下关于他同伙的事儿。

就是那个我在报纸上读到的女人吗?琳达问,她是谁?我们也不知道。

很明显是个金发女人,很年轻,大约25岁左右。

那么,他有了个新女友,丽贝卡说,这就是我们的丹尼尔。

他身边不会没有女人。

凯洛格说:我们并不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也许是他的‘追星族’。

显然,囚犯——甚至是那些十恶不赦的家伙——他们会让很多女人跪倒在他们脚下。

丽贝卡笑了笑,瞥了一眼琳达:你在牢里收到过情书吗?我可没有。

琳达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还有另一种可能,丹斯说,她并不是个陌生人。

在‘佩尔家族’存在的那段时间,她应该还很年幼。

但我想,她会不会是你们认识的人。

琳达皱起了眉头:现在25岁左右……那时应该才十几岁。

我不记得有这样的人。

丽贝卡补充道:当我在‘佩尔家族’时,只有我们五个人。

丹斯飞快地做着笔录。

现在,我想谈谈你们那时的生活。

佩尔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他对什么感兴趣,他都有哪些计划。

我希望,你们能记得的这些信息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以便知道他的下一步计划。

第一步,提出问题。

第二步,找出事实。

丽贝卡盯着丹斯说。

琳达和凯洛格看起来都很迷茫。

当然,丹斯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感到很庆幸,这女人没有像昨天那样兴致勃勃地准备发表另一通演说。

)直接说出你所想的东西。

如果你有任何听起来比较怪异的想法,直接告诉我们。

我们会把一切可能知道的东西都记下来。

我同意。

琳达说。

丽贝卡说:快开始吧。

丹斯问起她们家族的生活结构。

有点像公社,丽贝卡说,对我来说有点奇怪。

你知道,我是在充斥着资本主义和情境喜剧的郊区长大的。

然而,她们所描述的生活也并不很理想化。

她们的规则似乎是:一切从丹尼尔·佩尔的要求出发;一切都要服从丹尼尔·佩尔的决定。

当然,佩尔家族相处得很融洽,至少在日常运转上的确如此。

琳达保证家务一切顺利,而其他人也能帮上忙。

他们的伙食很好,房屋保持整洁,修缮良好。

萨曼莎和吉米?纽伯格都很擅长使用工具和整修房屋。

原因很明显——他们将偷来的财物都存放在卧室里——佩尔不想让房主来粉刷房屋或整修破损的用具,所以他们必须完全自给自足。

琳达说:这是丹尼尔的生活哲学之一。

‘自力更生’——这是拉尔夫?瓦尔多?爱默生的散文标题。

这篇文章我朗读过很多遍。

他很喜欢听。

丽贝卡微笑着说:还记得晚上的朗读时光吗?琳达解释道,佩尔很相信书本的力量。

他喜欢书。

他举行了一场仪式,扔掉了电视机。

几乎每天晚上,我都要大声朗读一些文章,而其他人就围坐在地板上听我读。

那些夜晚可真美好。

在锡赛德,他有什么关系很特别的邻居或朋友吗?我们没有朋友,丽贝卡说,佩尔不是那种喜欢交友的人。

但他遇到过的一些人会到家里来,呆上一阵子,然后就走了。

他对别人很挑剔。

他喜欢我们这样的失败者。

琳达微微板起脸,然后说:嗯,我得说,他喜欢那些不走运的人。

丹尼尔很慷慨。

他给他们提供食物,有时还给钱。

丹斯心想,给饥饿的人饭吃,他就会为你去做任何事情。

她又想到凯洛格关于邪教组织头目和成员的描述。

她们继续回忆往事,但这些交谈并没能让她们回想起当时的访客到底是什么人。

于是丹斯继续其他的提问。

最近,他曾上网搜寻了一些信息。

我在想,你们会不会知道其中的含义。

搜索的关键词之一是‘Nimue’。

我猜这可能是个人名。

一个绰号,也可能是个网名。

不,我从来没听说过。

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那是亚瑟王传说中的一个人物。

丽贝卡看了看比她小几岁的琳达。

嗨,你给我们读过这些故事吗?琳达想不起来。

她们也不记得艾莉森这个名字——这是佩尔搜索过的另一个关键词。

说说‘佩尔家族’典型的一天生活吧。

丽贝卡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描述。

我们起床,吃早饭……我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琳达耸耸肩,说,我们就像一个家庭。

我们就像一家人那样谈论各种话题。

天气、计划以及我们安排好的旅行。

还会谈论钱的问题。

谁将到哪儿去工作。

有时,吃完早饭,我会站在厨房,边洗碗边哭——因为我很幸福。

我终于有了真正的家。

丽贝卡也表示同意,她们的生活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但她却不像她的同伙姐妹那么感伤。

谈话缓慢地进行着,但她们却无法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

在谈话和审讯过程中有一条著名的规则,那就是:抽象的概括会使回忆变得模糊,而具体的细节则可以唤醒记忆。

于是丹斯说:按我说的去做:选定某一个特殊的日子,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选你们都能记得的一天。

但她俩都想不出这种特殊的日子。

直到丹斯提示说:想想节日:感恩节、圣诞节。

琳达耸耸肩:复活节怎么样?这是我在那儿度过的第一个节日,也是我唯一的节日。

当然,那一天很有意思。

琳达描述了他们如何用萨曼莎、吉米和丽贝卡偶然捡来的食物精心准备晚餐。

丹斯立即就明白了其中的委婉语,意思是说他们三人从杂货店里偷来了食物。

我做了一只火鸡,琳达说,是我花了一整天时间在后院里熏制的。

天哪,那真有趣。

丹斯用提示性的语气问:这么说你们都在那儿,你们俩,还有萨曼莎——她性格很安静,你刚才说的。

她外号叫‘耗子’。

还有那个和佩尔一起去克罗伊顿家的年轻人,凯洛格说,吉米?纽伯格。

说说他的情况吧。

丽贝卡说:好吧,他就像一条有趣的小狗。

也是个离家出走的人。

我估计他是北方人。

长得不错。

但他并不一直都呆在那儿。

琳达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前额。

她的同伴笑了一声:他曾经是个石匠。

但他是个天才,动手能力特别强。

木工活、电子设备,样样都行。

他精通电脑,甚至还会自己编程。

他会对我们讲述这些程序的内容,但我们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想建网站——请注意,他比任何人都更早使用网络。

我觉得他确实非常有创意。

我替他感到可惜。

丹尼尔不太喜欢他。

我觉得,他对吉米失去了耐心,想把他一脚踢开。

还有,丹尼尔很能讨女人喜欢。

但他和身边的男人相处得并不好。

丹斯把话题重新转回到节日上。

那天的天气很好,琳达继续说,阳光普照,很暖和。

我们听着音乐。

吉米组装了一套效果非常好的音响系统。

你们祷告了吗?没有。

即使是复活节也不祷告吗?丽贝卡说:我建议祷告的,但佩尔说不用了。

琳达说:是的。

他有点不高兴。

丹斯猜想,可能是因为他父亲。

我们在院子里玩了一会,扔飞盘、打羽毛球。

然后我把饭菜摆了出来。

丽贝卡说:我从店里偷了些上好的卡勃耐红葡萄酒,我们这些姑娘们和吉米喝红酒——佩尔不喝。

哦,我喝得酩酊大醉,萨曼莎也是。

我们都吃了很多。

琳达摸了摸肚子。

丹斯继续提问。

她发现温斯顿?凯洛格并没有加入她们的谈话。

他也许是个邪教方面的专家,但现在他很尊重她的专业经验。

丹斯对此表示非常感激。

琳达说:晚饭后,我们又在一起玩了一会儿,聊聊天。

萨曼莎和我在唱歌,吉米在捣鼓他的电脑,丹尼尔则在读书。

她们对往事的记忆现在变得更加敏捷了,这是一种连锁反应。

喝酒、聊天,就像一般家庭在过节。

是的。

还记得你们聊了些什么吗?嗯,随便聊聊,你知道的……琳达突然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她接着说:等等,我想起来一件事,你可能想知道的。

她微微侧过头。

这是一种认知反应,尽管从她目光的焦点来判断——她正盯着旁边插满人造石蒜花的花瓶——她的记忆还有些模糊。

丹斯什么也没说;因为你常常会因为直接询问而抹去人们脑海中那些尚不清晰的记忆。

琳达继续说:那不是复活节,而是另一次晚餐。

但复活节让我想到了那一天。

丹尼尔和我在厨房里,他看我做饭。

邻居家传来一声巨响,他们在打架。

丹尼尔说他迫不及待地想离开锡赛德。

到他的山顶上去。

山顶?是的。

凯洛格问:他的山顶?他就是这么说的。

他拥有地产吗?他从没提过什么具体的地方。

或许他所说的‘他的’是指将来某一天他想要拥有的东西。

丽贝卡对此一点都不清楚。

琳达说:我记得很清楚。

他想远离所有人。

就我们几个,就这个家。

周围不要其他人。

我记得,在这之前或之后,他都没提过这件事。

但他不是指犹他州吧?你俩都说,他从没提过这个地方。

不是的,丽贝卡表示赞同,不过,等等……你知道的,一想到这个……我不知道是否有帮助,但我也想起一些事儿。

来自相同的思路。

有一天晚上,我们躺在床上,他说:‘我要干一笔大的,拿到足够的钱,这样就能远走高飞。

’我记得这句话。

他说‘干一笔大的’。

他是什么意思?抢劫,然后买地产吗?有可能。

琳达?琳达说自己不知道,而且显得有些烦躁,因为丹尼尔竟然对她有所隐瞒。

丹斯提出一个很明确的问题:‘一笔大的’,这会不会是指闯入克罗伊顿家抢劫?我不清楚,丽贝卡说,他从没对我们说过那天晚上他要和吉米去那个地方。

丹斯是这样推测的:或许他真的从克罗伊顿家偷走了些值钱的东西。

当警察围上来的时候,他把东西藏了起来。

她想到了佩尔闯入克罗伊顿家时所开的车辆。

彻底搜查过车子了吗?它现在停在哪里?可能已经被销毁了,也可能被其他人开走了。

丹斯做了记录,打算搜寻那辆车。

另外,还要查找交易契约登记,以便证明佩尔是否拥有地产。

山顶……这会不会是他在凯匹透拉监狱上网时在VisualEarth网站上寻找的地方?在半岛地区随便开上个把小时的车程,就可以到达几十座高耸的山峰。

虽然还有些问题要问,但丹斯对她们谈话的进程颇感满意。

最后,她觉得自己已经对丹尼尔·佩尔的想法有所了解。

她正准备再问几个问题,这时她的电话响了。

对不起。

她接通了电话。

凯瑟琳,是我。

她将电话贴近耳朵。

TJ,发生什么事了?她的身体僵硬了起来。

因为这次TJ没有喊她老板,这意味着他有坏消息要报告。

29凯瑟琳·丹斯和温斯顿?凯洛格沿着铺有一层潮湿薄砂的路面朝TJ和迈克尔?奥尼尔走去,他们站在一辆新款雷克萨斯汽车旁,行李厢敞开着。

旁边还有一个人,那是验尸部门的一名警官。

在蒙特雷县,这个部门隶属于蒙特雷县警署。

这个有些秃顶的圆脸治安官向丹斯打了个招呼。

你好,凯瑟琳。

丹斯把他介绍给凯洛格,然后看了看行李厢。

受害者为女性,侧躺姿势。

双腿弯曲,手和嘴都被胶带缠住。

鼻子和脸呈亮红色,这是血管破裂所致。

奥尼尔说:死者叫苏珊?彭伯顿,住在蒙特雷县。

单身,39岁。

死亡方式可能是窒息吗?验尸官补充说:毛细血管扩张,细胞膜有炎症,伴有肿胀。

看到那里的残留物了吗?我能确定那含有辣椒水成分。

他先用辣椒水喷剂袭击她,再用胶带缠住她。

验尸官点点头。

太可怕了。

奥尼尔咕哝着说。

孤独而痛苦地死去,这个充满屈辱的行李厢则成了她的棺材。

丹斯心中充满了对丹尼尔·佩尔的憎恨。

奥尼尔解释道,结果表明,苏珊失踪案正是他要调查的那起案件。

我们能确定这是佩尔干的吗?就是他,验尸官说,指纹吻合。

奥尼尔补充道:我曾命令对本地区所有的凶杀案都进行现场指纹测定。

知道他的犯罪动机吗?也许吧。

她在一家活动策划公司工作。

显然,佩尔利用她潜入公司,并获悉所有文档的存放处。

他窃取了所有的东西。

犯罪现场调查人员完成了对办公室的检查。

目前除了他的指纹之外,一切都还无法确定。

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吗?凯洛格问。

不知道。

他怎么找到她的?她老板说,她昨晚大约5点离开,去和一位潜在客户见面。

你认为这客户就是佩尔吗?奥尼尔耸耸肩说:不知道。

她老板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可能佩尔看见过他们,然后跟踪了过去。

她有家人吗?本地没有,不像有家人的样子。

验尸官说。

她父母住在丹佛。

等我回到办公室,我会给他们打电话的。

死亡时间?昨晚,大约7点至9点之间。

尸检后会有更详细的结果。

除了沙滩上留有一些模糊的脚印外,佩尔几乎没留下任何证据。

这些脚印似乎通向沙滩,而后就消失在沙丘上散布的细小草丛中。

除此之外,看不出有任何脚印或踩踏的痕迹。

他偷走的档案里有些什么内容?他不想让他们知道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凯洛格来回走动着观察犯罪现场,也许正在从他的专长领域——邪教心理学——出发来思考本案。

丹斯告诉奥尼尔,丽贝卡记得佩尔曾想干一笔大的勾当,有可能是为了在某处买一块地皮。

琳达说的是‘山顶’。

一笔大的勾当可能指克罗伊顿家的抢劫案。

她又说,佩尔可能会把从克罗伊顿家偷来的东西藏匿在逃跑用的车子里。

我想这就是他使用‘VisualEarth’网站的原因,为了找到这个地方。

这种推理真有意思。

奥尼尔说。

他和丹斯一起办案时,常常会玩这种头脑风暴的游戏来寻找灵感。

关于他们所调查的案件,他们偶尔会想出一些非常奇怪的理论。

有时,这些理论确实都是正确的。

丹斯让TJ去查克罗伊顿谋杀案发生当晚佩尔所驾驶的车辆的状况,以及警方是否详细记载了那辆车上的所有物品。

再查一下,佩尔是否在本州拥有地产。

遵命,老板。

丹斯看了看周围。

他为什么要把车丢在这里?他本可以朝东进入树林,这样一来几天都不会被人发现,而这里却显眼多了。

迈克尔?奥尼尔指了指一处伸向海里的狭窄码头。

那辆雷鸟车已经没用了。

现在他又扔掉了那辆偷来的福特福克斯。

也许他已经乘船跑了。

乘船?丹斯问。

他的脚印是朝那边去的,却没有再返回到大路的痕迹。

凯洛格点点头,但点得很慢,这个动作意味着——我不同意。

你不觉得在这儿停船有些困难吗?对那些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来说,这并不难。

你能办到吗?我?当然了。

这要看风向。

温斯顿?凯洛格不再说话,看了看现场周围。

雨点开始纷纷落下。

他似乎并没觉察到。

我在想,他是出于某种原因才这么走的,可能是想把我们引开。

但接着他又折回,穿过那片沙丘回到大路上,沿着这条路线去跟他的同伙会合。

诸如我在想和我的想法是之类的词语被丹斯称为语言麻醉剂。

它们的目的在于让他人更容易接受说话者的批评或反驳。

这个新来的外乡人不愿意反对奥尼尔的意见,但他显然觉得奥尼尔关于船的推测是错误的。

你为什么这么想?丹斯问。

因为那架老风车。

在海滩公路和主干道交接的岔路口,有一家废弃的加油站。

建筑物顶上装饰着一架两层楼高的风车。

这玩意儿有多久的历史了?我想,该有四五十年了。

油泵上的价格指示窗口只能显示两位数——好像没人相信油价会超过99美分似的。

凯洛格继续道:佩尔很了解这个地方。

他的同伙可能是外地人。

他之所以挑这个地方,是因为这里已经废弃了,同时也因为这里有一个避免迷路的地标。

‘在风车处右转’。

奥尼尔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有这个可能。

当然了,如果这是唯一的原因,那么你会想,他为什么不选择离城更近的地方。

这样可以更方便地告诉同伙该怎么走,而且城市周边还有很多能派上用处的废弃地点。

再想想,这辆雷克萨斯是偷来的,行李厢里还有一具尸体。

他一定想尽快把车给丢掉。

也许吧,这样也说得通。

凯洛格作出了让步。

他看了看四周,在薄雾中眯起眼睛。

但我有另一个想法。

我认为他之所以跑到这里,并不是因为这个码头,而是因为这里已经被人废弃,而且这里是海滩。

他不是那种痴迷仪式的凶手,但大多数邪教头目都有一种神秘的癖好,而水通常在其中扮演一定的角色。

可以说,这里发生的事情几乎就是一种仪式。

这也许和那个跟他在一起的女人有关。

可能他们在杀人之后还发生了性行为。

也可能做了别的什么事情。

什么?我也不清楚。

但根据我的猜测,她在这里跟他见了面。

因为他的某种安排。

不过,奥尼尔指出,这里没有证据表明还有另一辆车,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折回头,走回公路。

你能想到,这里应该有脚印才对。

凯洛格说:他可以掩盖自己留下的痕迹。

他指着一片被沙砾盖住的马路。

那些痕迹看上去不太自然。

他可以用刷子或树叶把沙子扫过去,甚至可能用扫帚。

我要查遍整个区域。

奥尼尔继续说:我在想,去查一下被偷的船只也没什么坏处。

我还想让犯罪现场调查人员现在就检查一下码头。

这场网球对打似的对话还在继续着,联邦调查局探员凯洛格接着说:这么大的风雨……我真的认为应该先查公路。

你知道的,温斯顿,我们应该先查码头。

凯洛格歪了歪头,意思是:那是你的犯罪现场调查小组;我得先撤了。

我没意见。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自己查好了。

当然可以,请开始吧。

他一眼都没有看丹斯——他不想进行忠诚度的考验——这位联邦调查局探员就回到了留有可疑痕迹的地方。

丹斯转过身,沿着一片没有痕迹的区域回到自己的车上,很高兴可以离开犯罪现场。

刑侦证据可不是她的专长。

像倔强的公羊一般顶撞羊角,这样的纷争也不是她的专长。

悲痛的面容。

凯瑟琳·丹斯对此非常了解。

从当记者开始,她就采访了许多罪行和事故所涉及的幸存者。

自从担任陪审团顾问开始,她还目睹了众多目击者和受害者的面孔,倾听他们讲述各种不公正的待遇和人身伤害的不幸遭遇。

在她自己的生活中,也有类似的经历。

她现在是一名警察。

同时,作为寡妇,她曾盯着镜子,直视镜中那个截然不同的凯瑟琳·丹斯,在卸妆之前,口红还残留在双唇上。

这是何苦呢,真是何苦啊?现在,她坐在苏珊?彭伯顿的办公室里,对面坐着死者苏珊的老板,伊芙?布洛克。

丹斯凝视着这张同样悲伤的面庞。

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不,永远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已经不再哭泣了,但这只是暂时的,丹斯能感觉到。

这个敦实的中年女人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

她身体前倾,双腿蜷曲在椅子下面,肩膀有些僵硬,下巴收紧。

她的表情正符合表意学上所说的悲伤表征。

我不明白那些关于电脑和文档的事情。

究竟是为什么?我认为,他想把一些东西隐藏起来。

可能是几年前他参加过的某次活动,而他又不想让别人知道。

丹斯向这女人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是:在佩尔入狱之前,该公司是否已经营业了?答案是肯定的,当时已经开业。

这女人又哭了起来:我想知道一件事,他有没有……丹斯察觉出某种含义,于是回答了这个没有问完的问题:没有发生性侵犯。

她问起苏珊打算约见的那名客户,但伊芙并不知道其中的详情。

能稍等一下吗?伊芙?布洛克差点就要泪如雨下了。

当然。

伊芙向洗手间走去。

丹斯看着苏珊?彭伯顿办公室的墙壁,上面挂满了她以前举办过的各种活动照片:婚礼;犹太裔男孩和女孩的成人仪式;纪念日派对;本地公司、银行和互济会的短途出游;政治募捐会以及高中和大学的各种活动。

该公司也跟殡仪馆合作,筹备葬礼后的餐饮招待。

她惊讶地看到了操办她丈夫葬礼的人的名字。

伊芙?布洛克回来了,脸颊通红,眼睛有些肿。

对不起。

没关系。

那么,她是下班后才去见那位客户的?是的。

他们会不会到什么地方去喝酒或喝咖啡?有可能。

在附近吗?通常是的。

在阿尔瓦拉多。

这是蒙特雷县中心的一条主干道。

或者可能是位于渔人码头的德尔蒙特中心。

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酒店吗?没有,顾客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对不起。

丹斯拿出电话,打给雷伊?卡拉尼奥。

丹斯探员。

他应答道。

你在哪儿?在马里那附近。

还在帮奥尼尔警探查找被偷的船只。

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

汽车旅馆方面也没有任何线索。

好吧,继续查吧。

她挂断电话,又打给TJ。

你在哪儿?听你说话的重音我就知道,我是你的第二个通话对象。

快点回答。

靠近县中心。

蒙特雷。

好的。

她告诉他伊芙?布洛克公司的地址,让他10分钟后来这条街上找她。

她要给TJ一张苏珊?彭伯顿的照片,并让他去走访所有步行能到达的酒吧、餐馆,还有购物中心和渔人码头。

再加上罐头厂街。

你太青睐我了,老板。

酒吧和餐馆,这些任务是我的最爱。

丹斯还让他去电话公司查询所有打给苏珊的电话。

她认为那个客户不是佩尔;尽管他很有胆量,但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来蒙特雷县中心。

但这位潜在客户可能掌握极有价值的信息,比如,苏珊在和他会面之后去了哪里。

丹斯从伊芙那儿找来电话号码,转告给TJ。

挂断电话之后,丹斯问:被偷的文档里会有些什么内容?哦,关于我们公司业务的所有相关信息。

客户、宾馆、供应商、教堂、面包房、酒宴承办商、餐馆、酒店、花店、摄影师,还有曾聘请过我们的公司公关部门等……包罗万象……这一连串内容似乎让她说得很累。

到底是什么让佩尔如此担心,以至于要销毁所有的文档呢?你有没有为威廉·克罗伊顿本人、他的家庭或公司服务过?为谁?……噢,那个被谋杀的人……没有,从来没有。

或许是他公司的某个分公司,或者他的某个供应商呢?我想可能服务过,我们承办了很多公司庆典活动。

你有没有这些材料的备份?有些东西档案库里有……税收记录、付讫支票之类的东西。

可能还有些发票的复印件。

但很多东西我都没有备份。

因为我从没想到有人会偷这些档案资料。

复印件都存在我的会计那儿。

他住在圣荷塞。

你能尽量把它们都拿过来吗?有很多……她的反应有些迟缓。

截止8年前的资料,也就是到1999年5月。

这时,丹斯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佩尔会不会对苏珊即将策划的某个活动感兴趣呢?还有你们即将承办的所有活动的资料。

没问题,我会尽力的。

这女人似乎被这场悲剧击垮了,浑身瘫软。

丹斯想到莫顿·内格尔的那本书《睡偶》,意识到她所面对的女人其实已经成为丹尼尔·佩尔的另一位受害者。

在我看来,暴力犯罪就如同是在池塘里扔进一块石头。

其后果就像激起的涟漪,绵延不绝,永无止尽。

丹斯拿了一张苏珊的照片,准备交给TJ,然后下楼到街上跟他会合。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为奥尼尔的号码。

嗨。

她说。

看到这个号码她感到很高兴。

我得告诉你一些情况。

你说吧。

他的声音很轻。

丹斯不动声色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会尽快赶到。

这是一种福气,真的。

胡安?米利亚尔的母亲噙着热泪告诉丹斯。

蒙特雷湾医院的走廊上,丹斯站在面色凝重的迈克尔?奥尼尔身边,看着胡安?米利亚尔的母亲在尽力安慰他们俩,同时也接受他们的同情。

温斯顿?凯洛格也来了,向家属走去,表达他的哀思,然后又握了握奥尼尔的手——另一只手的手指放在奥尼尔上臂的二头肌上。

这一姿势通常是商人、政客和哀悼者之间表示诚挚之情的举动。

我非常难过。

他们站在烧伤科重症监护室的外面。

透过窗户,他们可以看见结构复杂的病床以及周围类似航天仪器的器械装置:电线、管阀,还有各种仪表。

床中间隆起一个人形,一动不动,上面盖着一块绿色的床单。

同样颜色的床单曾经盖在她丈夫的尸体上。

丹斯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心中思绪万千:生命究竟去向何处,它到哪儿去了?此时,丹斯开始厌恶这种特别的绿色。

丹斯盯着尸体,耳边响起伊迪?丹斯曾悄悄对她说过的话:他说:杀了我。

他说了两遍,然后闭上双眼……米利亚尔的父亲独自呆在病房里,向医生问一些问题,而对于医生给出的答案,他可能无法完全理解。

但是,儿子去世后,父母必须做这些事情——在今后的几天里,他还要作更多的安排。

米利亚尔的母亲在跟大家说话,再次告诉他们,面对若干年的治疗和若干年的植皮,毫无疑问,这种情况下死亡是最好的解脱。

绝对是最好的解脱。

她说,无意中使用了查尔斯?奥弗比最爱说的这个副词:绝对。

伊迪?丹斯今天临时上晚班。

她来到大厅,看起来忧心忡忡,但却很坚定——她女儿一眼就能察觉出这种表情。

她有时会装作很坚强,有时却是真情实感,过去这样的表情一直都能让她处变不惊。

当然,今天这是她真实情感的流露。

伊迪直接走向米利亚尔的母亲,用手挽着她,感觉到这位母亲快要歇斯底里了。

伊迪赶紧对她说话——问一些关于她自己情绪的问题,但主要是关于她丈夫和其他子女的心情,目的是将她的注意力从这一无法承受的悲痛中引开。

伊迪?丹斯在表达同情方面很有天赋,这使她成为了颇受欢迎的护士。

罗萨?米利亚尔刚平静下来,接着又哭了起来。

丹斯可以看出她刚才那种极度的恐惧渐渐演化为可以控制的悲痛。

她丈夫走了过来,伊迪把罗萨交给他,就像荡秋千杂技演员在半空中把一名同伴传递给另一位演员。

米利亚尔先生,丹斯说,我只想——这时她突然倒向侧面,尖叫了一声。

她的双手没有伸去掏枪,而是捂住头以免撞上停在边上的手推车。

她的第一反应是:丹尼尔·佩尔怎么会闯进医院?不!奥尼尔大叫道。

或许是凯洛格的叫声,也可能是他们俩一起叫了起来。

丹斯单腿撑地,稳住了身体,把成卷的黄色软管和塑料杯撞翻在地。

医生也赶紧跑了过来,不过还是温斯顿?凯洛格控制住了狂怒不已的胡里奥?米利亚尔,将其胳膊反扭在身后,轻松地别过他的手腕将他按倒在地。

这套动作敏捷而干练。

不,儿子!父亲大喊道,母亲的哭喊声更响了。

奥尼尔把丹斯扶起来。

她没受伤,但她心想明早可能会有瘀青。

胡里奥试图挣脱,但显然凯洛格比他看上去的样子更有力气,稍稍用力地向上托起他的胳膊。

放松点,别伤着你自己。

放轻松。

你这个婊子,该死的婊子!你杀了他!你杀了我兄弟!奥尼尔说:胡里奥,听着,你父母已经很伤心了,别再把事情搞得更糟。

更糟?还有什么更糟的呢?他试图抬腿踢人。

凯洛格只是往旁边一让,将他的手腕抬得更高。

年轻人扭曲着脸,呻吟了一声。

放松。

放松点,你就不会疼了。

联邦调查局探员看了看他的父母,看见他们绝望的眼神。

对不起。

胡里奥,他父亲说,你伤着她了。

她是警察。

他们会把你送进监狱的。

他们应该把她送进监狱。

她才是凶手。

老米利亚尔大叫道:闭嘴,别再说了!你妈妈在这里,想想你妈妈吧。

闭嘴!奥尼尔缓缓拿出手铐,但他有些犹豫。

他瞥了一眼凯洛格。

他们两个都在思考。

胡里奥似乎平静了一些。

好的,好的,松开我。

奥尼尔说:如果你控制不住自己的话,我们会把你铐起来。

懂吗?是的,是的,我懂。

凯洛格松开他,把他扶起来。

大家都在看着丹斯。

但她不想把这事闹到法庭上。

没什么,这样就没问题了。

胡里奥盯着丹斯:哦,有问题,还有一个大问题。

他咆哮起来。

我真的很抱歉。

罗萨?米利亚尔双眼饱含着泪水说道。

丹斯安慰她说:他住在家里吗?不,住在附近的公寓里。

今晚让他和你们住在一起。

告诉他,你需要他的帮助,比如安排葬礼,还有整理胡安的遗物,凡是你能想到的,随便什么都行。

他和其他人一样感到痛苦。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发泄痛苦。

母亲挪到摆放儿子尸体的担架床旁,轻声说着什么。

伊迪?丹斯又走了过去,一边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一边轻轻拉她的胳膊。

这是女人之间的亲密举动——而她们在几天前还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过了一会儿,伊迪回到女儿身边:你想让孩子们到我们那里过夜吗?谢谢。

那样最好了。

丹斯向米利亚尔一家告别,然后说:还有什么需要我们来做吗?任何事都行。

父亲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困惑,他答道:没了,没有了。

接着又低声说:还有什么可做的呢?30位于加利福尼亚纳巴市的瓦列霍斯普林斯小镇有很多知名的地方。

收藏有爱德华?迈布里奇众多作品的博物馆就坐落于此。

爱德华?迈布里奇是19世纪的摄影师,也是电影的发明者。

(另外——比他的艺术作品更有趣的是——他杀死了自己妻子的情人,在法庭上供认不讳,却被无罪释放。

)另一处景点是当地的葡萄园,盛产一种特别优良的墨尔乐葡萄——这是用于酿制红葡萄酒的最知名的三种葡萄之一。

与几年前一部电影里的拙劣批评恰恰相反,墨尔乐葡萄并不是劣质葡萄的代名词。

就拿佩特鲁斯酒来说吧——这是来自波尔多波默罗地区的一种葡萄酒,它几乎完全是用墨尔乐葡萄酿制的,可能永远都是世界上最名贵的葡萄酒。

莫顿·内格尔此刻正穿越小镇的边界,赶往瓦列霍斯普林斯的第三处胜地,尽管这个地方鲜为人知。

特雷莎?克罗伊顿,就是那个人称睡偶的女孩,目前和她的姨妈一家住在这里。

内格尔已经做过了事先的准备工作。

经过一个月的曲折摸索和走访,他找到索诺玛的一位记者,他告诉内格尔一位律师的名字。

这名律师曾为女孩的姨妈处理过法律事务。

他不愿意告诉内格尔任何消息,但介绍说那女人很专横,令人讨厌——还很低俗。

她还就付费的问题和他纠缠过。

当律师确认内格尔是一位守法作家时,他透露出女孩一家所住的镇子,以及他们所用的新名字,条件是内格尔保证不提及这位律师的姓名。

(不愿透露姓名的消息来源,这其实就是胆怯的同义词。

)内格尔已经来过瓦列霍斯普林斯好几次了,跟睡偶的姨妈见过面,试图采访小姑娘(内格尔发觉,姨父并没有介入到这个事件中来)。

她不同意,但内格尔相信总有一天她会答应的。

现在,内格尔回到这个风景如画的小镇。

他把车停在一幢宽敞的房子旁,等待时机准备单独跟那个女人谈话。

当然,他可以打电话。

但内格尔觉得电话——就像电子邮件一样——不是一种有效的沟通方式。

在电话里,跟你说话的人和你是对等的。

因而,你的控制力和说服力较之面对面的交流会大为逊色。

对方完全可能直接挂断电话。

他必须小心。

因为他注意到警察频繁地在波林家周围巡逻——这是他们的新姓氏。

这本身并不意味着什么——瓦列霍斯普林斯是一个富裕的小镇,拥有一支庞大的、获赠颇丰的警察队伍——但内格尔发现警车路过他家时似乎都会放慢速度。

他还发现巡逻的警车数量比上周多出许多。

这让他想到自己早先的猜测:特雷莎成为了小镇上的甜心宝贝。

警方会高度戒备,确保她不会出事。

如果内格尔越界的话,他们会把他赶到小镇的外围,再把他扔进路边的尘土中,就像劣质西部片里那些让人讨厌的持枪歹徒一样。

他往后靠了靠,眼睛盯着前门,思考着他那本书的开头段落。

海边的卡梅尔是一处充满矛盾的乡村,是一个游人向往的圣地,也是中部海岸地区王冠上的宝石。

然而,在这片纯静美好的外表之下,你会发现一个富裕而冷漠的隐秘世界,这些人来自旧金山、硅谷和好莱坞……嗯,就这么写。

内格尔轻声笑了起来。

这时,他看见一辆白色凯迪拉克凯雷德SUV驶出波林家的车道。

这是女孩的姨妈玛丽,正坐在驾驶座上,一个人开车。

太好了。

如果特雷莎跟她在一起的话,他就永远也无法接近了。

内格尔发动汽车——这辆别克车的整车价格只相当于那辆SUV变速箱的价格。

他跟了上去。

特雷莎的姨妈在加油站停车加油,用返利券付了油费。

她和油泵旁一个开捷豹S型车的女人聊了一会天。

姨妈似乎有些焦躁。

灰白的头发也没有打理,人看起来很疲惫。

内格尔在停车场边缘都能看出她眼睛下的黑眼圈。

她开出加油站,穿过外形奇特、极富加州风情的市中心:点缀着花草和怪异雕塑的街道,两边有咖啡店和一些不起眼的餐馆,一处中心花园,一家独立经营的书店,一家瑜珈和普拉提健身中心,还有一些小型零售商店,经营葡萄酒、水晶、宠物用品和L.L.比恩风格的服装。

沿着这条路行驶几百码,有一家购物中心,当地人都在这儿购物。

这里还有一家艾伯森食品超市和一家来德爱药店。

玛丽?波林将车停在停车场,然后走进食品店。

内格尔将车停在她的凯雷德SUV旁边。

他伸手想要找香烟,但他已有20年没抽过烟了。

他继续进行那场无休止的思想斗争。

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任何出格的表现,没有破坏任何规矩。

他完全可以掉头回家,不做任何有违道德的事情。

但他可以就这么一走了之吗?他也无法确定。

莫顿·内格尔相信他的生命中有一种目标,那就是揭露邪恶。

这是一项重要的使命,一项让他充满激情的使命。

这也是一项崇高的使命。

不过他的目的是揭露邪恶,留待人们自己去判断,而不是他亲自与邪恶展开搏斗。

因为一旦行为越界,你的目标就会变成伸张正义,而不是表明正义。

这样做是有风险的。

他跟警察不一样,宪法没有规定他这个平民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

这就意味着他有可能受到伤害。

他找特雷莎?克罗伊顿来帮助寻找凶手,这样做就会将她以及她的家人暴露在极度危险面前——同时也会殃及他本人以及他自己的家庭。

很显然,丹尼尔·佩尔在残杀未成年人的时候也丝毫不会手软。

描写人类以及他们生活中的冲突,这要比对这些冲突作出评判要好办得多。

让读者去决定善与恶,并采取相应的行动。

但另一方面,他明明可以采取更多行动,却坐视不管,任由佩尔继续杀戮,这难道是正确的做法吗?他结束了举棋不定的状态。

玛丽?波林走出了艾伯森食品超市,手推车里装满了各种食物。

去,还是不去?莫顿·内格尔仅仅犹豫了几秒钟,随即就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他提了提裤子,大步走上前去。

对不起。

你好,波林太太。

是我。

她愣了一会,眨眨眼睛,盯着他看:你在这里干什么?我——我并没有同意让你和特雷莎见面。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你怎么敢这样跑到我面前?你在跟踪我们!她手里拿着手机。

求你了,内格尔说。

他真想冲上去摇晃这个女人。

这次不一样。

我是来帮别人的。

我们可以改日再谈那本书的事情。

帮忙?我从蒙特雷开车过来,想问你一些事儿。

我想当面跟你说。

你在说什么呢?你知道丹尼尔·佩尔的事情吧。

我当然知道了。

她说话的语气好像当他是村里的傻子。

有一个女警察想跟你的侄女谈谈。

她认为特雷莎可以帮她找到佩尔。

什么?别担心,这没有危险。

她——没有危险?你疯了吗?你这样做可能把他引到这儿来!不会的,他还在蒙特雷的某个地方。

你告诉他们我们住在哪儿了吗?没有,没有!那个女警察会根据你的意愿来安排和特雷莎的见面。

这里也行,或者别的任何地方。

她只想问问特雷莎——任何人都休想跟她说话。

任何人都休想见到她。

这女人探身向前。

如果你不立即离开的话,后果将会很严重。

波林太太,丹尼尔·佩尔已经杀了——那些该死的新闻我都看了。

告诉那个女警察,不管她是谁,特雷莎都没有任何话可以对她说的。

你也休想跟她谈论你那本该死的书。

不,等等,求你了——玛丽·波林转身跑回她那辆凯雷德车,她丢下的手推车顺着狭窄的坡道朝相反的方向缓缓滑了下去。

就在手推车即将撞向一辆迷你库珀车时,气喘吁吁的内格尔赶紧抓住了手推车,此时特雷莎姨妈的SUV已经疾驰而去,从停车场消失了。

不久之前,加州调查局的一位探员——现在已经离任——曾戏称这一侧的大楼为娘子军分部。

他指的是蒙特雷县总部大楼的一部分侧翼,这里碰巧是两位女探员的办公地点——丹斯和康妮?拉米雷斯——在这里办公的还有玛丽埃伦?克雷斯巴赫和一脸严肃的办公室主管格雷斯?袁。

说这番话的前探员运气不佳,大约五十多岁,就像世界各地所有坐办公室的人一样,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计算还有多少日子可以退休——他们从二十多岁就开始这样混日子了。

几年前,他曾当过公路巡警,但调往加州调查局工作却是个错误。

因为他无法胜任这项工作所带来的挑战。

很明显,他也缺乏生存的紧迫感。

这就是‘娘子军分部’。

他说话的声音洪亮,足以让每个人都能听见。

说这番话时,他正利用午餐时间带着他所追求的一个女人在总部大楼参观。

丹斯和康妮?拉米雷斯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天晚上,她们去买连裤袜。

等到第二天,当那个可怜的探员回到办公室时,发现整间办公室变得像个蜘蛛网,到处都是网眼丝袜和闪闪发光的人造丝袜。

这套装饰方案还包括女性的某些个人卫生用品。

他哀号着跑去找当时的分局长斯坦?菲什波恩。

上帝保佑,这位分局长在这个事件的调查过程中都忍俊不禁,差点有失威严。

你说你只是说了句‘娘子军分部’,这是什么意思,巴尔特?你真的这么说了吗?他威胁说要向萨克拉门托主管部门投诉,但他却没能留在加州调查局看到这件事的结果。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等这位讨人嫌的家伙离开后,这个办公区的人立即采用了这个绰号,于是这里的走廊现已成了加州调查局尽人皆知的女人区。

凯瑟琳·丹斯此刻正走在这条没有装饰的走廊上。

玛丽埃伦,你好。

哦,凯瑟琳。

听说胡安的消息我很难过。

我们正打算捐款。

你知道他父母要去哪儿吗?迈克尔会告诉我们的。

你妈妈打来电话。

如果可以的话,等会儿她会带孩子过来。

任何时候,只要有可能,丹斯都会见见孩子。

如果案子要花很长时间,她会工作到很晚,因此即使是在办公时间,她也会抽空和孩子们在一起。

好的,戴维的情况怎么样了?问题已经解决了。

这女人肯定地说。

丹斯所问及的戴维是玛丽埃伦的儿子,跟韦斯一般大。

他因为卷入少年帮派的打架问题而在学校惹了麻烦。

玛丽埃伦面带一种沾沾自喜的恶意表情,告诉丹斯问题已经解决。

这说明校方已经采取极端措施让打人者转学,或者已经制服了他们。

丹斯相信玛丽埃伦?克雷斯巴赫会成为一名好警察。

她来到办公室,把外套放在椅子上,又将那把笨重的格洛克手枪挂在旁边,然后坐了下来。

她查看了电子邮件。

只有一封与佩尔的案子有关。

他的哥哥理查德?佩尔从伦敦发来的回信。

丹斯探员:我收到了你通过美国大使馆转发的邮件。

是的,我听说他逃跑了,这里的新闻也报道了。

我已经12年没跟我弟弟联络了。

最后一次见面是他来贝克斯菲尔德看我和我妻子,当时我妻子23岁的妹妹也从纽约来看我们。

有一次星期六,我们接到警方的电话,说她因为在市中心的一家珠宝店行窃而被拘留了。

那个女孩曾是大学里的荣誉学生,而且热心于教堂事务。

她以前从来没有惹过麻烦。

她似乎是和我弟弟混在一起的,是他说服她去偷一些东西的。

我翻查了他的房间,发现了价值近万美元的物品。

我小姨子被判缓刑,妻子也差点离开我。

之后,我再也没有跟他联系过。

1999年卡梅尔谋杀案发生之后,我决定举家搬往欧洲。

如果我有他的任何消息,一定会告诉你,不过几乎不可能有什么消息。

至于我现在的生活,这样来描述才最为恰当:我已经联系了伦敦大都市警察局,他们派了一名警官来保护我们一家。

就这么多可用的线索。

她的手机响了。

莫顿·内格尔的电话。

他用警惕的语气问:他又杀人了吗?我刚看到新闻。

恐怕的确如此。

她把详情告诉他。

胡安?米利亚尔死了,就是那个烧伤的警官。

我很难过。

案件有什么进展吗?几乎没有。

丹斯告诉他,她跟丽贝卡和琳达聊过了。

她们提供了一些可能有用的信息,但都和佩尔的下落没有直接联系。

关于一笔大的勾当或山顶地产,内格尔所作过的调查也没有记录。

尽管他的努力失败了,但他还是要告诉丹斯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找过特雷莎?克罗伊顿的姨妈,但她拒绝让他或者警察见那个女孩。

她还威胁我。

他的声音有些烦躁。

丹斯确信此时他的眼神一定失去了光芒。

你在哪儿?他什么也没说。

丹斯补充道:你不会告诉我的,是吧?恐怕我不能说。

她瞥了一眼来电显示,但他用的是手机,而不是宾馆电话或付费电话。

她会改变主意吗?我很怀疑。

你真该见见她。

她扔下价值百元的商品,转身就跑了。

丹斯很失望。

丹尼尔·佩尔仍是个谜团,此时,她急于全面了解这个人的所有方面。

去年,当她在纽约协助林肯?莱姆办案的时候,她注意到那位犯罪学家痴迷于物证的所有细节;她也一样痴迷——不过她关注的是犯罪行为中人的因素。

但她总会强迫自己反复核查调查对象经历中的各项细节;还会强迫自己在其他方面小心翼翼,就像走在回家的路上,随时都要提防人行道上的裂缝。

你得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

她作出了决定,那就是他们必须放弃睡偶这条线索。

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我真的尽力了。

真的。

挂断电话后,丹斯又跟雷伊?卡拉尼奥通了话。

对汽车旅馆的排查没有任何线索,当地游艇码头也没有被盗船只的报告。

刚挂了电话,TJ就打了过来。

他从车辆管理局获得了消息。

佩尔在克罗伊顿谋杀案中驾驶的汽车已经几年没有登记了,那就是说,这辆车很可能被当作废铁卖掉了。

如果他在谋杀案当晚从克罗伊顿家偷出了值钱的东西,那么这些东西很有可能已经丢了,或被人遗忘了。

TJ还检查了自从车被扣押以来的物品登记清单。

清单很短,看不出有来自那位商人家中的物品。

丹斯也把胡安?米利亚尔的噩耗告诉了TJ。

这位年轻的探员立刻变得沉默不语。

这表明他完全惊呆了。

过了一会儿,丹斯的电话又响了。

打电话的是迈克尔?奥尼尔。

他的问候语每次都是:嗨,是我。

他的声音显得疲惫不堪,满含悲伤。

米利亚尔的死让他伤心不已。

在我们发现彭伯顿尸体的码头上,无论有过什么东西,它们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即使真的有什么东西,也无影无踪了。

我刚跟雷伊通过电话。

他告诉我,目前还没有关于被盗船只的报告。

有可能是我错了。

你朋友那边有什么发现吗——公路上的情况如何?她注意到那个意味深长的词语朋友,然后回答道:他还没有打来电话。

我猜想他还没有在路上踩到佩尔的通讯录或者旅馆房门钥匙。

关于那些胶带,也没有线索表明它们的来源。

那瓶辣椒水喷雾剂在上万家商店和邮购店都能买到。

她告诉奥尼尔,内格尔曾试图联系特雷莎,但是失败了。

她不愿意合作吗?她姨妈不愿意。

她是第一道防线。

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没有用。

奥尼尔说:我觉得这点子不错。

她是查找佩尔的唯一联系,也是那晚的唯一见证。

没有她这条线索,我们只好更加努力了。

丹斯说。

你还好吗?还好。

他答道。

真是坚忍不拔……就在他们挂断电话后几分钟,温斯顿?凯洛格来了。

丹斯问他:彭伯顿案发现场有什么进展吗,公路上有什么情况?没有进展。

在现场原址——我们搜索了一个小时。

没有踩踏的痕迹,没有丢弃的证据。

或许迈克尔是对的。

佩尔确实从码头乘船走了。

丹斯暗笑了起来。

这两个自傲顶撞的男人刚刚先后承认对方可能是正确的——尽管她很怀疑他们是否会当面承认。

她告诉他一些最新情况,包括苏珊·彭伯顿办公室丢失的档案,以及内格尔无法安排和特雷莎?克罗伊顿见面的经过。

她解释说,TJ正在查找苏珊被佩尔杀死之前曾经会见过的客户。

丹斯瞥了一眼手表说:我有个重要约会,要一起来吗?关于佩尔吗?不。

现在是茶点时间。

31丹斯和凯洛格一起走在加州调查局的大厅里,她问凯洛格家住在哪里。

特区——华盛顿特区,你们都知道的。

或者,如果你看周六早间的专家电视访谈节目,那可是个被称为‘环线公路以内’的小地方。

我在西北地区长大——西雅图——但并不介意搬到东部去住。

我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

他们谈到了个人生活。

他主动说自己和前妻没有孩子,尽管他本人来自于一个大家庭。

他父母仍健在,住在东海岸。

我上面有三个哥哥,我想我父母想不出名字给我取了,只好去借用消费品的名称。

所以,我叫温斯顿,像是种香烟的牌子。

碰巧的是,我的姓竟然是种玉米片的名牌,这种组合可真是糟糕。

如果我父母再心狠一些的话,我很可能还会有个‘奥都斯汽车’这样的中间名字。

丹斯笑了一声:我记得很清楚,我没被邀请去参加过中学毕业舞会,因为没有人会约一个名叫‘跳舞’丹斯的姓氏英文是Dance,和跳舞一词的拼法和读音都是一样的。

的人去跳舞。

有可能提取到指纹吗?可能性不大。

丹斯双手叉腰站着,扫视着整个现场。

感觉有些不对劲。

阴暗的走廊,水泥地上的血迹。

敞开的后门。

她缓缓地转身,继续观察现场,注意到大楼后面不远处的松柏丛中有些异样:有一棵树上挂着一根橙色丝带——就是那种用来标识即将被砍伐的灌木和大树的丝带。

丹斯走近了一些,发现那个树根处的松针堆比其他地方要大。

丹斯跪在地上,刨开了松针。

她挖出了一只被火烤过的、金属纤维质地的大包。

雷伊,我需要手套。

她被烟熏得咳了几声。

年轻的探员从县警署负责现场勘查的治安官手中接过一副手套,递给了丹斯。

那只金属织物包里放着佩尔的橙色囚服和一套灰色的带帽外套,那应该是某种类型的防火服。

衣服上的标签注明它是用PBI纤维和凯夫拉材料制成的,圣塔菲研究院评价系数达到3.2A/5。

丹斯不知道这组数值代表什么意思——她只知道这件衣服显然已经保护丹尼尔·佩尔安全地穿过了法院大楼后面的烈焰。

她懊恼地垂下了肩膀。

竟然用上了防火服?我们遇到了怎样的高手?我还没想明白。

雷伊?卡拉尼奥说。

她解释说,佩尔的同伙有可能先安放好炸弹,然后又将防火包放在门外;包里装有防火服和一把刀。

也许还有一把打开手铐或脚镣用的万能钥匙。

当佩尔制服了胡安?米利亚尔之后,他换上了防火服,穿过火场,来到带有橙色标志的树旁,他的同伙也曾在那里藏了一些平民穿的衣服。

他换好衣服后便迅速跑走了。

她举起对讲机,汇报了她刚发现的情况,随后又叫来县警署的一位刑侦警官,将证据交给他。

卡拉尼奥将丹斯叫到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

有脚印。

地上有几只脚印,间隔约四英尺——应该是有人奔跑时留下的。

这些很明显是佩尔留下的;他在法院大楼的防火门外也留下过清晰的脚印。

加州调查局的两名探员沿着脚印的方向跑了过去。

佩尔的脚印在附近一条街上消失了。

那是圣贝尼托街,沿街有几处空的停车场,一家售酒商店,一家破败的墨西哥餐馆,一家快捷打印兼快递业务专营店,一家当铺,还有一家酒吧。

那么,这里应该就是同伙接应他的地方。

卡拉尼奥边说边前后观察着圣贝尼托街。

但是在法院的另一侧还有一条街。

比这里还要近两百英尺。

他们为什么选这条街呢?因为那条街交通更繁忙?有可能。

丹斯眯起眼睛扫视街面,再次咳嗽起来。

过了好一会她才缓过气来,将目光聚焦在街对面的某个地方。

快点,我们马上行动!这个男人二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环球快递公司的制服衬衫,他正开着一辆绿色的小型厢式货车穿过萨利纳斯市中心的街道。

他精神高度紧张,因为一边的肩膀被人用枪顶着。

他大声喊道:瞧,先生,我不知道你想得到什么,真的不知道,但我们并不运送现钞。

我身上有五十几块钱,是我私人的钱,你尽可以……把你的钱包递过来。

劫匪下身穿着短裤,上身穿一件防风外套,头戴奥克兰明星队的棒球帽。

他的脸上满是黑灰,胡须也被烧掉了一部分。

他是个中年人,不过身材瘦而精壮。

他的一双浅蓝色眼睛显得十分怪异。

你做什么都行,先生。

但请不要伤害我。

我还有家人呢。

钱包呢?块头壮硕的比利花了很大工夫才从紧绷的短裤里抽出钱包。

给你!劫匪在钱包里翻了翻。

噢,你叫威廉?吉尔莫吉尔摩,住在加州马里那市格兰德河大街3435号,有两个可爱的孩子。

这些照片应该是最近拍的吧。

比利内心充满了恐惧。

还有一位漂亮的妻子。

瞧她的一头鬈发。

肯定是天生的,我敢打赌,多少钱都行。

嘿,你得盯紧道路。

刚才方向都没把稳。

按照我说的方向开。

劫匪接着又说,把你的手机递给我。

他的声音很平静。

这样很好。

这说明他不会突然发难,也不会干蠢事。

比利听到那人在用力按手机号码。

嘿,是我。

把这个记下来。

他重复了一遍比利的住址。

他有妻子和两个孩子。

妻子真的很漂亮。

你会喜欢她的头发的。

比利低声问:你在给谁打电话?求你了,先生……求求你了。

我把卡车给你,什么都给你。

你要我花再长的时间都可以,我一定帮你逃走。

一小时。

两小时。

但请你不要——嘘。

劫匪继续通电话。

如果我没出现,那就意味着我没能通过路障,因为威廉无法向警察证明他的无辜。

这样的话,你就去他家里。

他们都归你了。

不!比利扭过身来抢夺手机。

枪口一下子顶住了他的脸。

继续开车,小子。

这会可不是出车祸的时候。

劫匪叭的一声合上手机,将它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威廉……别人管你叫比尔吗?大部分人叫我比利,先生。

好吧,比利,情况是这样的。

我刚从那边的监狱逃了出来。

知道了,先生。

我不会跟你作对的。

劫匪大笑了一声说:嗯,谢谢。

刚才我在电话里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你知道我要你做什么。

如果你帮我通过所有的路障,我就放你走,你家人也不会受到伤害。

比利感到脸上烫得很,胃部也因恐惧而翻腾着,他擦了擦圆脸上的汗水。

你对我没有构成威胁。

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名字和长相。

我叫丹尼尔·佩尔,我的照片很快就会出现在午间新闻节目中。

所以我没有理由要伤害你,只要你按我的吩咐去做。

现在你得镇定下来。

你一定要集中精力。

如果警察拦住你,我希望你这个送货员能露出笑脸,摆出一副惊讶的神情,皱着眉头向警察打听城里的消息。

问他为什么有那么大的烟,为什么到处都乱糟糟的。

还要感叹地说,天哪,出什么事了?你明白了吗?求你了,我什么都愿意——比利,我知道你刚才都听到我说的话了。

我不需要你什么都做。

我只要你照我吩咐的做。

就这样。

还不够简单吗?32自从你来见我之后,我一直都睡不着觉。

当我听说他又杀了人,杀死了那个女人,我知道我必须来帮你。

萨曼莎、丹斯和凯洛格坐在丹斯的办公室。

萨曼莎挺直身子坐着,双手紧握住椅子的扶手,一会儿看着丹斯,一会儿又看着凯洛格,但眼神飘忽不定,一秒钟的凝视都没有。

你确定是丹尼尔杀了她吗?是的。

凯洛格说。

为什么?我们不知道。

正在调查。

她叫苏珊?彭伯顿,在伊芙?布洛克公司工作。

你知道这些名称吗?不知道。

这是一家活动策划公司。

佩尔拿走了那里所有的文档,可能已经把它们销毁了。

其中有一些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内容。

或者也可能他对即将举行的某个活动有兴趣。

你对此有什么想法吗?对不起,我不知道。

丹斯告诉她:我想尽快让你跟琳达和丽贝卡见面。

她们都在这儿吗?是的。

萨曼莎慢慢地点了点头。

凯洛格说:我还要再查些事儿,稍后再来找你们。

丹斯告诉玛丽埃伦?克雷斯巴赫她要去的地方,然后就带着萨曼莎离开了加州调查局大楼。

丹斯让萨曼莎把车停在大楼下面的安全车库,这样就没人会看到她的车。

随后,她俩一起上了丹斯的福特车。

萨曼莎系好安全带,眼睛直盯着前方。

突然,她脱口而出:还有件事,我丈夫、他的家人……我的朋友。

他们都还不知道。

你离开的时候,跟他怎么说的?参加一个出版会议……琳达和丽贝卡呢?我希望她们不知道我的新名字,还有我的家庭。

没问题,除了她们已知的情况,我任何细节都没向她们透露。

那么现在,你准备好出发了吗?她勉强一笑。

没有,我一点都没准备好。

不过,没事的,我们走吧。

她们到达旅馆后,丹斯跟守在门外的蒙特雷县警署治安官确认了一下情况,得知木屋内部或周围都没有任何异常状况。

她示意萨曼莎从汽车里出来。

那女人有些犹豫,接着从车里走出来,眯起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当然,她在这种情况下一定会很警惕的,但丹斯觉得这种警觉背后还隐藏着什么东西。

萨曼莎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里的气味,海水的声音……我在审判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半岛地区。

我丈夫老是让我开车过来度周末。

但我都找些奇怪的理由拒绝了,比如过敏、晕车,或者加急编辑稿件等等。

笑容消失了,她瞥了一眼木屋。

真漂亮。

里面只有两间卧室,我没指望你会来。

如果有沙发,我可以凑合着睡一夜。

我不想麻烦别人。

丹斯想到,萨曼莎总是这么谦逊、害羞。

耗子。

我希望你们只需住一个晚上。

凯瑟琳·丹斯往前走,敲响了通往过去的大门。

丰田车里散发着一股香烟的味道,这是丹尼尔?佩尔很讨厌的味道。

他自己从不抽烟,但他在圣昆丁监狱或凯匹透拉监狱服刑时,曾像证券交易所的场内经纪人那样从事香烟黑市交易。

他本可以让佩尔家族的孩子们抽烟的——当然,让他们对他产生依赖性,这是可以利用的优势——但他讨厌那股味道。

这让他想到了自己的成长过程:他父亲坐在那把大扶手椅上读《圣经》,潦草地作着笔记,准备那些没人会听的布道经文,同时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他母亲则在一旁边抽烟边喝酒。

)他哥哥不抽烟,也不做别的事情,只是把小丹尼尔从他的藏身之处拖出来,例如壁橱、树屋和地下室的卫生间。

我可不能一个人做完所有那些破事儿。

不过,他哥哥最终什么家务都没干;他只是塞给丹尼尔一只擦洗用的水桶、马桶刷或一块抹布,然后就去和他的朋友们鬼混了。

如果房间不整洁,他偶尔会回来揍他弟弟;有时即使房间里到处光亮如新,他也会无缘无故地打他。

整洁,小子,是仅次于虔诚的美德。

这里面蕴含着真理。

现在,把烟灰缸擦干净。

我要让它们光亮如新。

所以现在,他和珍妮正开着车,车窗摇了下来,松树的香气和冰冷的、带着咸味的空气弥漫在车里。

珍妮又开始揉鼻子了,好像要把那里隆起的鼻梁揉掉。

她一句话也不说。

她现在很满足,不再发出哼哼声,回到了正常状态。

在她昨晚拒绝在海滩上帮他谋杀苏珊?彭伯顿之后,他的疏远态度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他们回到海景汽车旅馆,她做了唯一一件她所能做的事情,试图重新赢回他的爱——并费了两小时的劲来加以证明。

一开始,他不太情愿,有些闷闷不乐,而她则加倍地挑逗他。

她甚至开始喜欢这种性虐待的疼痛。

这让他回想到多年以前,佩尔家族在卡梅尔修道院暂住的经历。

他听说有一些修道士残酷地自虐,以上帝的名义来让自己获得快感。

但是,这又让丹尼尔·佩尔想到他那矮胖的父亲:他的目光从《圣经》上抬起来,透过骆驼牌香烟的烟雾,茫然地看着他。

所以他不再回想了。

昨晚,做过爱之后,他对她热情了些。

但是过了一会,他走出去,假装打电话。

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她感到不安。

等他回来时,她没有问他关于电话的事情。

佩尔拿出从苏珊?彭伯顿办公室偷出来的档案资料,再次浏览网页。

今天早晨,他告诉她,自己得去见一个人。

然后他不急不忙,看着她不安的情绪逐渐膨胀——不住地揉着她隆起的鼻子,喊了好几声小心肝儿——终于,他说:如果你一起去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真的吗?她的神情就像一条口渴的狗在舔水。

是的。

但我不知道,也许这事对你来说太难了。

不,我要去。

求你了。

再说吧。

她把他拉到床上,又开始了他们的权力较量。

他暂时让自己沦陷到她的阵营中去。

不过,到了现在,他们已经开车上路了。

佩尔对她的身体已毫无兴趣;他已经恢复了十足的控制权。

你明白昨天的情况吗,在海滩上?当时我的情绪有些奇怪。

每当我所珍惜的东西受到威胁时,我都会有这种感受。

这样说多少带有些道歉的意味——谁能抵抗得住这样的诱惑呢?——同时这话还让珍妮想到,丹尼尔以后可能还会道歉的。

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亲爱的。

现在,她不再管他叫小心肝儿了。

很好。

当佩尔拥有佩尔家族时——大家一起舒适地挤在锡赛德小镇上——他曾用了很多办法来控制这几个姑娘和吉米。

他给他们设定共同的目标;他公平地给与奖励;他给他们分配任务,但从不告诉他们这样做的原因;他总是给他们留下悬念,直到他们活生生地被不确定的心理所吞噬。

而且——他知道保持忠诚和避免纷争的最佳办法——那就是制造共同的敌人。

现在,他对她说:我们还有一个问题,亲爱的。

哦,这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吗?她又揉了一下鼻子。

这是个很准的心情晴雨表。

是的。

我告诉过你,亲爱的。

我不在乎那笔钱。

你不用还钱给我。

这和钱没关系。

这件事更重要,重要得多。

我不要你做昨晚我所做的事。

我不要你伤害任何人。

但我需要一些帮助。

我希望你可以帮我。

他刻意强调了你这个字。

她可能想起了他昨晚假装拨打的那个电话。

她也许在想,他和谁通话了?还有别人吗,他会打电话让那个人加入吗?只要我能办到的,都没问题。

人行道上,一个十八九岁的黑发女孩从他们车旁走过。

佩尔立即注意到她的姿态和仪容——脚步坚定、表情愤怒、目光下垂、发丝凌乱——这说明她刚吵完架。

或许是和她父母吵架,也可能是和她男友吵架。

她此刻是如此脆弱,有机可乘。

只消一天的工夫,丹尼尔·佩尔就能把她骗上贼船。

花衣魔笛手……不过,现在当然还不是时候,因此他不再考虑这女孩的事了,只是觉得有一种挫败感,就像一个猎人,无法路边停留,去附近的旷野猎捕一只健壮的公羊。

可他并不沮丧;将来还会有很多像她这样的年轻人。

另外,佩尔感觉到腰带上手枪和匕首的分量。

他知道,他的猎杀渴望很快就将得到满足。

33丽贝卡·谢菲尔德站在海狼岬旅馆木屋的敞开式门廊上,对丹斯说:欢迎回来。

我们一直在闲聊,还花你的钱来享受客房服务。

她冲着一瓶只有她一个人喝的约旦卡勃耐葡萄酒点了点头。

丽贝卡瞥了一眼萨曼莎,没有认出她,只是说:你好。

也许她以为这是另一位调查此案的警官。

她们走进了房间。

丹斯关起门,将门上了双道锁。

萨曼莎看看丽贝卡,又看看琳达,似乎不会说话了。

曾经有那么一会儿工夫,丹斯担心她会转身逃走。

丽贝卡恍然大悟,眨起了眼睛:哦,天哪!琳达颇为不解,皱起了眉头。

丽贝卡说:难道你认不出她吗?你说什么——等等。

是你,萨曼莎?你好。

这个苗条的女人显得忐忑不安,眼神飘忽不定,甚至连几秒钟的凝视都无法做到。

瞧你的脸,琳达说,你真的是大变样了。

老天啊。

萨曼莎耸耸肩,有些脸红。

哇哦,变得更漂亮了。

你不再皮包骨头了。

终于丰满了起来。

你原本瘦骨嶙峋的。

丽贝卡向前走两步,紧紧地拥抱着萨曼莎。

之后,她将双手放在萨曼莎的肩上,往后仰着说:很棒啊……医生怎么办到的?在我的下巴和脸颊里填充材料,主要是双唇和眼睛。

当然,还有鼻子。

接下来……她瞥了一眼圆润的胸部,淡淡一笑。

不过,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想去整容的。

琳达哭着说:真不敢相信。

她们再次相互拥抱。

你现在的名字是什么?她没有看她们,只是说:我不想说出来。

听着,你们两个,求求你们了,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如果他们抓住丹尼尔,你们见到记者时,请不要提到我。

没问题。

你丈夫不知道吗?琳达问,同时瞥了一眼萨曼莎的订婚戒指和结婚戒指。

她摇摇头。

你是怎么瞒着他的?丽贝卡问。

萨曼莎吞吞吐吐地说:我撒谎了。

就这样瞒着他。

丹斯知道夫妻间经常撒谎,但比那些不结婚的同居伴侣撒谎次数要少一些。

但是,多数谎言都是微不足道的;极少有谎言会像萨曼莎这样具有重要意义。

那一定很痛苦,丽贝卡说,你需要有很好的记忆力。

我别无选择。

萨曼莎说。

丹斯察觉到表意学意义上自我保护的特征:身体收拢,浑身颤抖,手臂交叉,一脸厌恶的表情。

她就像一座充满压力的火山。

丽贝卡说:但他一定知道你坐过牢?是的。

那你怎么——我告诉他,那是白领员工所犯的罪行。

我说我帮老板贪污了一些股票,因为他妻子要动手术。

他相信这番话吗?萨曼莎胆怯地看看丽贝卡。

他是个好人。

但如果他知道事实真相的话,他会离开我的。

不能告诉他我参加过邪教组织。

那可不是什么邪教组织。

琳达立即更正说。

不管是什么,都涉及到丹尼尔·佩尔。

这已经足以让他离开我。

不过我不会怪他的。

丽贝卡问:那你父母呢?他们知道情况吗?我母亲去世了,我父亲对待我的生活还是老样子,那就是不闻不问。

不过,很抱歉,我不想再谈这个了。

没关系,萨曼莎。

丽贝卡说道。

现在,丹斯探员重新开始询问具体的案情。

首先,她向她们介绍了彭伯顿谋杀案以及公司档案被盗的事情。

你能确信是他干的吗?琳达问。

是的,指纹是他留下的。

她闭起双眼,低声祈祷。

丽贝卡的脸因生气而紧绷起来。

她们都没听说过彭伯顿或布洛克公司,也想不起来佩尔参加过什么需要餐饮服务的活动。

我们当时可没有享受过这种系着黑领结的体面生活。

丽贝卡说。

丹斯向萨曼莎问起佩尔同伙的情况。

但就像其他人一样,萨曼莎也不知道那个女人会是谁。

她也想不起与莱丁的查尔斯?皮克林有关的情况。

丹斯向她们介绍了理查德?佩尔那封电子邮件的内容,并问她们跟他是否有联系。

谁?丽贝卡问。

丹斯解释了一番。

他哥哥?琳达插嘴问道。

不,他有个弟弟叫斯科特,而且在我遇见丹尼尔之前一年就已经去世了。

他有兄弟?丽贝卡问,他说自己是独子。

丹斯向她们讲述了佩尔对他哥哥的小姨子所犯下的罪行。

琳达摇摇头:不,不,你搞错了。

他弟弟的名字是斯科特,有些智障。

这也是我和他关系密切的原因之一,因为我堂兄也患有脑瘫。

丽贝卡说:他告诉我他是独子,就像我一样。

她笑了一声。

他欺骗我们,以博取我们的同情。

他是怎么对你说的,萨曼莎?她不太愿意回答。

但接着她说:理查德是他哥哥。

他和丹尼尔关系并不融洽。

理查德喜欢欺负人。

他们的母亲总是喝得醉醺醺的,从不收拾屋子,所以他父亲就让他们去收拾。

但理查德总是强迫丹尼尔做所有的家务活。

如果他不做的话,他哥哥就打他。

他把实话告诉你了?琳达用生硬的语气问。

嗯,他只是提了一下。

还是‘耗子’厉害。

丽贝卡笑了一声。

琳达说:他告诉我,他不想让‘佩尔家族’的任何成员得知他弟弟的情况。

他只信任我。

他还不让我说他是个独子。

丽贝卡说。

琳达的表情看起来很不安。

我们有时都会说谎。

我确定,他哥哥小姨子的那件事——就是他哥哥告诉你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或者根本没那么糟糕。

他哥哥只是以此作为借口来与他断绝关系。

丽贝卡对此显然不太相信。

丹斯认为,佩尔觉得琳达和丽贝卡对他的威胁大于萨曼莎。

琳达在佩尔家族中扮演母亲的角色,有一定的威信。

丽贝卡显然很傲慢,且直言不讳。

但是萨曼莎……他更能控制她,并且知道可以放心地告诉她真相——当然,只是部分真相。

丹斯很高兴看到萨曼莎决定来提供帮助。

她注意到,萨曼莎一直盯着咖啡壶看。

还要点咖啡吗?我有点累。

最近睡眠不好。

欢迎参加我们的姐妹聚会。

丽贝卡说。

萨曼莎站起身,但丹斯挥手让她坐下。

要加牛奶和糖吗?哦,不必麻烦了。

真的。

丹斯探员发现,对于萨曼莎这种习惯性的羞怯表现,琳达和丽贝卡相互微笑了一下。

耗子……谢谢。

加点牛奶。

丹斯继续说:琳达提到,佩尔可能想要搬到某个乡村地区,一个被称为‘山顶’的地方。

你知道他的意思吗?嗯,丹尼尔跟我说过很多次,说他想搬到乡村去。

整个‘佩尔家族’都搬过去。

对他来说,远离人群是很重要的事情。

他不喜欢邻居,不喜欢政府。

他想为更多的人寻找生存空间。

他希望‘佩尔家族’能增添人口。

他这么说过吗?丽贝卡问。

琳达却什么也没说。

他提到过犹他州吗?没有。

他会想到什么地方呢?他没说。

但听起来他好像真的有这种打算。

回想起他可能乘船逃离彭伯顿案发现场,丹斯有了个想法。

她问:他有没有提到过什么岛屿?萨曼莎笑了笑。

岛屿?不可能。

为什么呢?他怕水。

他不喜欢任何漂浮的东西。

琳达眨眨眼睛说:这个我倒不知道。

丽贝卡也不清楚。

她苦笑了一下。

当然不知道。

他只会将自己的恐惧告诉他的‘小耗子’。

丹尼尔说,海洋是别人的世界。

人类在那儿没有用武之地。

你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你无法控制的地方。

他同样害怕飞行。

他不相信飞行员或飞机。

我们以为他乘船逃离了案发现场。

不可能。

你确定?完全确定。

丹斯离开一会儿,打电话给卡拉尼奥,让他别再查找被盗船只了。

她挂断电话,想到奥尼尔的理论是错了,而凯洛格则是对的。

现在,我想知道他呆在这里的动机。

是为了钱吗?她提到丽贝卡曾说过的一笔大的勾当——抢劫或者私闯民宅,搞一起大的抢劫。

我想,他之所以呆在这里,可能是为了把钱或什么值钱的东西藏在某个地方。

或者,还有些没做完的事。

一些跟克罗伊顿谋杀案相关的事情。

钱?萨曼莎摇摇头。

不,我可不这么认为。

丽贝卡坚定地说:我知道,他曾说过此事。

哦,不,我不是说他没这么说过,耗子赶紧补充道,只是,他说的‘一笔大的’可能跟我们的理解不一样。

他不喜欢干那种很惹人注意的案子。

我们所闯入的人家——嗯,我们几乎没干过这样的事。

琳达纠正道。

丽贝卡叹了口气。

嗯……我们确实干过,琳达。

而在我加入之前,你们在这方面也忙得很呢。

这真是夸大其词。

萨曼莎没有支持她们中的任何一方。

她看起来有些不安,仿佛害怕她们再说她是胜者。

她只是继续说:他说,如果有人做了什么特别违法的事情,媒体会连篇累牍地报道,接着警方就会大规模地展开追踪。

我们得远离银行和兑现支票的营业所。

那里的保安太多,风险也太大。

她耸了耸肩。

不管怎样,我们盗窃过很多次——但都跟钱没有关系。

真的没有关系吗?丹斯问。

没有。

我们本可以通过合法手段挣到同样多的钱,但这样做不能让丹尼产生兴趣。

他喜欢的是让别人去做他们不想做的事。

那才叫过瘾。

琳达说:听你这么说,好像我们就是这样的贱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可不是一帮恶棍。

丽贝卡没有理睬琳达。

我想,他一定是为了弄钱。

萨曼莎露出了犹豫的微笑。

好吧,这只是我的感觉而已,他更喜欢操纵别人。

他不需要很多钱。

他真的不想要。

无论如何,他都得支付购买山顶地产的钱。

丽贝卡指出。

我想,那倒是真的。

我可能错了。

丹斯觉得,这一点是理解佩尔的关键环节,所以她要她们谈谈以前的犯罪活动,希望借此来激发她们具体的回忆。

萨曼莎说:他挺好的,丹尼尔的确是个好人。

即使我知道自己做的都是错事,但我还是禁不住要崇拜他。

他知道哪里是偷东西的最佳地点,也知道什么样的房子容易闯入。

他还知道商店里有多少保安,哪些名牌产品上有安保标签,哪些没有,以及什么样的销售人员可以回收退货而无需出示收据。

琳达说:所有人都把他说成可怕的罪犯。

但对他来说,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游戏。

就像我们都需要伪装一样。

记得吗?假发、不同的衣服、变色眼镜。

这些都是不会伤人的玩笑。

丹斯倾向于相信萨曼莎的理论,即佩尔派家族成员执行任务,主要是为了行使他的权力,而不是为了钱。

但是,跟查尔斯·曼森有什么关系吗?哦,萨曼莎说,和查尔斯·曼森根本没有关系。

丹斯很惊讶:但所有的媒体都是这么报道的。

嗯,你知道这些媒体的德性。

萨曼莎像往常一样,不愿意与别人产生分歧,但她对此非常肯定。

他认为曼森是个榜样,可以提醒他什么事情是不该做的。

但琳达摇摇头说:不,不是这样的,他收集了所有关于曼森的书籍和文章。

丹斯想起来,琳达被判了更长的徒刑,因为在克罗伊顿被杀的那天晚上,她销毁了一些与曼森有关的涉案资料。

她现在看起来有些不安,因为她的英勇行为可能变得毫无意义。

他们俩唯一的可比之处就在于,他们都和数个女人生活在一起,并且让女人替他们作案。

曼森却无法掌控他自己。

丹尼尔曾说过,曼森自称是耶稣,还在自己前额文了一个纳粹党的标记,他自认为有超自然的力量,他总是就政治和种族话题夸夸其谈。

这是听凭情感控制自我的另一个例证。

正如文身、身体穿孔或剪奇怪发型一样,这些做法都将你的个人信息透露给了别人。

而信息就意味着控制力。

不能这样,他觉得曼森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错的,丹尼尔崇拜的英雄是希特勒——希特勒?丹斯问。

是的。

除了一点,那就是‘犹太人问题’。

佩尔因此而指责他,说这是一个弱点。

佩尔说,如果希特勒能克服这一点,并与犹太人和平相处,甚至将他们吸纳进政府体系的话,他会成为历史上最强大的人物。

但他无法控制自己,因此活该输掉了战争。

佩尔也崇拜俄罗斯的著名权术家拉斯普廷。

你说的是那个俄罗斯僧侣?没错,他使尽一切办法进入尼古拉斯和亚历山大家族。

令佩尔颇为欣赏的是,拉斯普廷善于用性来诱惑控制他人。

丽贝卡笑出了声,而琳达则脸红了。

他还喜欢斯文加利。

就是那本名为《特里尔比》的书中所写的人物?丹斯问。

噢?萨曼莎说,你知道那本书?他喜欢那个故事。

琳达读过很多遍。

老实说,丽贝卡说,那书真不怎么样。

丹斯探员看了看自己的记录本,向刚来的萨曼莎问起佩尔在监狱时上网搜索的关键词。

Nimue?萨曼莎重复道,不知道,但他曾经有个女朋友叫艾莉森。

谁?琳达问。

那是他在旧金山时的事了。

在组成‘佩尔家族’之前。

她曾是一个团伙的成员,有点像‘家族’。

你在说什么呢?琳达问。

萨曼莎点点头。

她不安地看着琳达。

但那不是他的团伙。

他只是到处闲逛,遇见了艾莉森,然后认识了那个邪教组织的一些成员,或别的什么人。

丹尼尔不是其中的成员——他不会听从任何人的指挥——但他很喜欢那个组织,经常和他们在一起玩。

他学会了很多控制他人的手段。

但他们开始怀疑他——他对那个团伙不够忠诚。

所以他和艾莉森离开了。

他们在加州各地四处搭车旅行。

后来,佩尔因为什么事被警察逮捕了,她就回了旧金山。

他曾试图找过她,但没找到。

我不知道佩尔现在为什么还要找她。

她姓什么?不知道。

丹斯很想知道佩尔为何在寻找这个艾莉森——或者某个叫Nimue的人——可能为了复仇。

毕竟,他得有充分的理由才能在凯匹透拉监狱上网寻找某个人。

哦,萨曼莎说,丹尼尔并不相信复仇。

丽贝卡说:我不知道,萨曼莎。

那个骑车人又怎么解释呢?街头的那个小流氓?丹尼尔差点杀了他。

丹斯记得,内格尔讲过关于锡赛德的一个邻居的事情,佩尔曾殴打过他。

首先,琳达说,那不是丹尼尔干的。

那是别人干的。

哦,不,丹尼尔打得他屁滚尿流。

差点杀了他。

但警察却放他走了。

丹斯心想,因为他有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无罪证明。

只是因为那家伙不敢起诉,丽贝卡看了看萨曼莎,他是跟咱们一样的人吗?萨曼莎耸了耸肩,避开她俩的眼神。

我想是的。

我是说,没错,就是丹尼尔打了他。

琳达仍显得将信将疑。

但那不是复仇……你看,那个骑车人自以为是整片街区里的教父。

他试图讹诈丹尼尔,用一些莫须有的事情来威胁他,说要把他告进警察局。

丹尼尔去找他,开始跟他谈判。

但那个骑车人嘲笑他,还告诉丹尼尔,只给他一天时间来筹钱。

接下来,就是一辆救护车停在那个骑车人家门口。

他的手腕和脚踝骨折了。

但这不是复仇,而是因为他拒绝接受丹尼尔的要求。

如果你不受丹尼尔的影响,那么丹尼尔就无法控制你,这样你就对他构成了威胁。

所以他常说:‘必须铲除威胁’。

控制,丹斯说,这个词可以用来总结丹尼尔?佩尔的性格,是吧?这个关于往事的推论似乎能让这三位佩尔家族的成员达成共识。

34蒙特雷县警署的治安官坐在巡逻车里,警惕地盯着他负责的区域:地面、树丛、公园和马路。

安保执勤——这可能是警察这一行最无聊的差事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完成。

监视任务在无聊任务排行榜上名列第二,但至少你知道被监视的家伙是个坏蛋。

这就意味着你还有机会掏出武器,痛扁罪犯。

你总得做些什么。

但安保任务意味着保护证人和好人——尤其是连坏人都不知道这些好人身在何处——这工作也太无聊了。

你的唯一感受就是背疼、腿疼,同时还得在喝咖啡和上厕所这两件事之间达成平衡——哦,该死,治安官咕哝了一声。

真希望自己刚才没想到那回事。

现在他意识到,该去小便了。

他能冒险在灌木丛里解决一下吗?这可不是个好主意,因为这里的环境挺优美的。

他得借用住户的卫生间。

首先,他很快在周围绕了一圈,确保一切安全,然后再去敲门。

他钻出汽车,沿着主干道走过去,同时观察着周围的树木和灌木丛。

没什么异常的,这里的一切都像往常一样:一辆豪华轿车缓缓驶过,司机真的戴着电影里的那种帽子。

街对面一个家庭主妇在对花匠说话,让他在种花之前,先在信箱下布置好花型,而那个可怜的家伙因为她反复无常的态度而感到很沮丧。

这女人抬起头,看到了治安官,朝他点点头。

他也点头回应,竟然产生一丝幻想:她走了过来,告诉他自己是多么喜欢穿制服的男人。

治安官曾听过许多关于警察的故事,说当他们拦车检查时,有些女驾车人会在公路附近一排树的后面或巡逻警车的后座上交罚款(有些版本的故事甚至吹嘘能在哈雷摩托的后座上完事)。

但这些都是道听途说的故事。

他自己的朋友从来都没遇到过这样的好事。

如果有女人——甚至是眼前这个饥渴的主妇——真的提出要和他风流一下,他也怀疑自己有没有能力铤而走险。

这种想法再次让他注意到腰带以下的部位,他急需上厕所解决一下。

接着他发现,那个主妇在向他招手,并向他走来。

他停下了脚步。

警官,这一带还好吗?是的,女士。

他的语气总是这么暧昧。

你是因为那辆车才来的吗?她问。

什么车?她用手一指。

就在那儿。

10分钟前,我看见它停在那儿的,但司机却把车停在了树丛当中。

我觉得这样停车挺滑稽的。

你知道,最近这里发生过一些入室盗窃案。

治安官开始警觉起来,向她手指的地方走过去。

透过灌木丛,他看到铬黄色金属或者玻璃发出的光。

如果有人把车停在远离马路的地方,那么唯一的原因就是不想被人发现。

他心想,这一定是佩尔。

他伸手去摸枪,同时返回街面。

呼哧一声。

他听到这种奇怪的声音,便回头观察。

就在此时,那个主妇的花匠挥起铁铲打向他的肩部和颈部。

铁铲的尾部带有铁环。

治安官哼了一声。

他双膝跪地,眼冒金星,如同黑色炸药在他面前炸开。

求你别打了!他乞求道。

但回应只是铁铲的又一次猛击,不过这次打得更准。

丹尼尔·佩尔身穿污迹斑斑的花匠工作服,他将警察拖进不会被人发现的灌木丛中。

他还没死,只是浑身瘫软,伤痕累累。

佩尔迅速脱下治安官的警服,然后穿在自己身上,将过长的袖口卷起。

他用胶带封住警官的嘴,再用警官自己的手铐将他铐起来。

他把警官的手枪和备用弹夹装进自己的口袋,又将自己随身带的格洛克手枪放进枪套;他很熟悉这种武器,并且经常放空枪,以便轻松地掌握扣扳机的力道。

他回头瞥了一眼,看见珍妮正把花从邻居家信箱周围的泥土中拔出来,然后把它们放进一只购物袋里。

她把主妇这一角色演得很到位,成功地吸引了警察的注意力。

当佩尔用铁铲击打那个可怜的家伙时,她丝毫都没有退缩。

昨天谋杀苏珊?彭伯顿的教训取得了成果;她越来越接近自己内心的黑暗势力了。

但他现在还是得小心些。

要是杀死了这个治安官,这可就超过他预期的目标了。

不过,她的表现有所进步;佩尔欣喜若狂。

成功地将别人转变为他期待的类型,没有什么事能比这个更能让他感到快乐了。

把车开来,亲爱的。

他把花匠工作服递给她。

珍妮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我会把车准备好的。

她转过身,拿着衣服、购物袋和铁铲,匆匆忙忙沿着马路跑过去。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我爱你。

佩尔注视着她,欣赏她那自信的步伐。

接着,他转过身,慢慢地沿着车道走向一个男人的住宅,这人曾对佩尔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这种罪行会让这个男人拿命来偿还:他就是退休的检察官詹姆斯?雷诺兹。

丹尼尔·佩尔透过前面窗帘的缝隙向里窥探。

他看见雷诺兹一手拿着无绳电话,一手拿着一瓶葡萄酒,正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

一个女人——佩尔猜想这应该是他妻子——走进一间貌似厨房的地方。

她在开怀大笑。

佩尔本以为这年头想要找一个人会非常容易,因为有电脑、因特网和谷歌搜索引擎。

他找到一些关于凯瑟琳·丹斯的很有用的信息。

但詹姆斯?雷诺兹似乎已经变成了隐身人。

没有电话簿登记、没有缴税记录,在本州和本县的旧黄页本和律师协会名单上都找不到他的地址。

佩尔心想,最终他本可以通过政府档案找到这位检察官,但他根本不可能去探查他刚从里面逃出来的那幢县政府大楼。

而且,他也没时间。

他必须在蒙特雷县的任务完成后立即离开。

但接下来,他灵机一动,转而在因特网上寻找当地的报纸档案。

他在《半岛时报》上发现检察官女儿的婚礼广告。

于是他打电话给婚礼举办场所,德尔蒙特温泉度假地,找到婚礼策划公司的名称,布洛克公司。

凭借一点咖啡——再加一瓶辣椒水喷雾剂——佩尔就从苏珊?彭伯顿那里得到了档案,里面包括支付婚礼费用的人名及其地址——詹姆斯?雷诺兹。

现在,他已经现身此地。

房子内有了更大的动静。

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小伙子也在里面。

可能是雷诺兹的儿子——也就是新娘的哥哥。

当然,他必须把他们给杀了,杀死屋里的所有人。

用什么手段来伤害这家人,佩尔都无所谓,但他不能留下任何活口。

他们的死只是为了一个实际的目的,那就是为佩尔和珍妮留下更多的时间用于逃跑。

在枪口的威逼下,他可以强迫他们进入一个封闭的空间——例如卫生间或小书房——然后用刀结果他们的性命,这样就不会有人听见枪声。

幸运的话,直到他完成半岛地区的另一项任务之前,尸体都不会被人发现。

而到了那时,他早已远走高飞了。

此刻佩尔看到检察官挂断电话,准备转身。

他赶紧往后一闪,检查一下手枪,然后按响了门铃。

房间里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一个人影挡住了猫眼。

佩尔身着警服站在猫眼视野所及的范围之内,而眼睛则很随意地往下看着。

什么事?谁啊?雷诺兹先生,我是拉莫斯警官。

谁?我是来换岗的治安官,先生。

我想跟你谈谈。

请稍等。

我炉子上烧着东西。

佩尔握紧手枪,感觉一腔怒火即将得到释放。

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有了性欲。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珍妮带回海景旅馆。

或许,他们在赶回汽车旅馆的路上就等不及了,他会把她放倒在汽车后座上。

佩尔退回到门边一棵枝丫丛生的大树的树荫下,享受着手枪沉甸甸的手感。

一分钟过去了。

又过了一分钟。

他再次敲门。

雷诺兹先生?佩尔,不许动!一个声音大叫起来。

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就在他身后。

放下武器。

这是雷诺兹的声音。

我手里有枪。

不!出了什么事!佩尔气愤地哆嗦起来。

他差点要呕吐。

他浑身颤抖,沮丧至极。

听着,佩尔。

如果你动一寸,我就开枪毙了你。

左手拿着枪管,把它放在地上。

快!什么?先生,你在说什么?不,不!他的计划是如此的完美!他怒不可遏,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迅速回头看了一眼。

那人正是雷诺兹,双手握住一把大号左轮手枪。

他很有把握,似乎一点也不紧张。

等等,等等,雷诺兹检察官。

我叫赫克托尔?拉莫斯。

我是来换岗的——他听见咔哒一声,雷诺兹的手枪进入了等待击发状态。

好吧!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但是也没关系。

老天。

佩尔左手拿着枪管,蹲下,把枪放在门口的露台上。

这时,一声刺耳的声音传来,一辆黑色丰田车突然刹车停在车道上,并猛按喇叭。

佩尔趴在地上,抄起手枪,朝雷诺兹的方向开火。

检察官蹲下身来,也朝他开了几枪,但由于惊慌而没有打中。

佩尔听见远方传来尖厉的警笛声。

他在保全自我和杀死这个男人的冲动之间挣扎着。

他只犹豫了片刻工夫。

但生存欲望战胜了一切。

他沿着车道朝珍妮猛跑过去。

珍妮已将乘客座位一侧的车门打开了。

他跌跌撞撞地钻进车里,车子加速开走了。

佩尔朝着雷诺兹的房子连开数枪,打光了子弹,获得了一种无望的满足感,期望至少能有一发子弹产生致命的后果。

35丹斯、凯洛格和詹姆斯?雷诺兹站在雷诺兹家门前带着露水的草坪上,周围环境清新,彩灯闪耀。

检察官解释道,他首先要关切的是,周围有没有人被他的或佩尔的子弹击中。

他在自卫时慌张地开了枪——他现在仍感到心悸——甚至在那辆车溜走之前,他就在担心,会不会有邻居被子弹射伤。

他想跑到马路上看清那辆车的牌照,但那时车已开远了,因此他就去附近的其他住所绕了一圈。

没有人被流弹射伤。

就在那幢房子外面,那名治安官还躺在灌木丛里,据医生检查,他有很严重的瘀伤、脑震荡和肌肉损伤,但其他没什么大碍。

刚才当警官拉莫斯按响门铃,并在门口自报家门的时候,雷诺兹其实正在跟凯瑟琳·丹斯通电话。

丹斯急切地告诉他,佩尔可能伪装成一个拉美裔人士,并且已经知道了他的住址,正打算谋杀他。

于是,检察官拿出武器,让妻子和儿子躲进地下室,并拨打911报警电话。

然后,他自己溜出侧门,出现在佩尔的身后。

再多给他几秒钟的时间,他就能击毙佩尔;可惜佩尔女朋友的到来救了佩尔一命。

此刻,检察官走到一旁,去查看他妻子的情况。

过了一会,他回来说:佩尔冒这么大的风险只是为了报复吗?我确信他不是为了这个。

的确不是,詹姆斯,这不是为了报复。

尽管丹斯没有提萨曼莎的名字——因为记者们已经赶来了——但她把萨曼莎·麦科伊对佩尔心理的分析以及锡赛德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检察官,说那里曾有个骑车人嘲笑过佩尔。

你在法庭上也嘲笑过他。

当他试图控制你时,还记得吗?这就是说,你不受他的影响。

而且,更糟的是,你控制了他——你把他变成了曼森,变成了别人,一个他丝毫都不尊敬的人。

他成为了你的玩偶。

佩尔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对他来说,你极具危险性。

这真的不是报复行为吗?不是的,这涉及到他未来的计划,丹斯说,他知道,你不会怕他,你了解他,并掌握他的情况——或许案件记录里还存有一些内容。

他也知道,你是那种不抓住他绝不罢休的人。

即使退休了也一样。

她记得,检察官在他家里显出的那种坚定的表情。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你帮我们追踪他,一点也不害怕。

这使你成为一种威胁。

就像他所说的,必须铲除威胁。

你说的‘未来’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想要什么?这还是个大大的问号。

我们还不知道。

但是,你怎么能在他出现前两分钟打电话给我呢?丹斯耸耸肩。

苏珊?彭伯顿。

就是昨天被杀的那个女人。

她为伊芙?布洛克工作。

他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

她是宴会承办人,我是说,是个活动策划人,她操办了朱莉亚的婚礼。

他是通过她找到我的。

真聪明。

一开始,我认为,佩尔利用苏珊进入办公室,并销毁了一些证据。

或者,拿走了一些即将举办的活动信息。

我一直在考虑她的办公室和墙上所有的照片。

其中一些是当地政治家的照片,另有一些是婚礼照片。

然后我想起,在你家起居室看过你女儿的结婚照,于是就产生了联想。

我打电话给伊芙?布洛克,她告诉我,是的,你是她的客户。

你又怎么会知道他假扮成拉美裔人士的模样?她解释道,在苏珊被杀前不久,曾经有人看见苏珊和一个瘦削的拉美裔男人在一起。

琳达告诉她们佩尔曾经乔装改扮过。

假扮成拉美裔的模样似乎有些异想天开……但显然并不是这样。

她朝着检察官家门前墙上的一串弹孔点了点头。

TJ和雷伊?卡拉尼奥完成检查任务后,也赶了过来。

他们汇报说,没有发现凶手新车的痕迹。

迈克尔?奥尼尔也来了。

他刚刚和犯罪现场调查部门的警官一起检查了马路和前院。

奥尼尔很有礼貌地冲凯洛格点点头,似乎早就忘了之前的意见分歧。

奥尼尔汇报说,犯罪现场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他们只发现了几枚9毫米口径手枪射出的弹壳、一些没有价值的轮胎印(这些轮胎印磨损很严重,技术人员无法分辨其品牌)和上百万件没有任何价值的痕迹样本。

奥尼尔有些沮丧,带着酸涩而夸张的口吻说出后面一条信息。

接着,他补充道,负责安保的那位警官毫无头绪、结结巴巴地描述了袭击者和他女朋友的相貌,但无法给出任何新的信息。

雷诺兹打电话给他女儿,因为佩尔现在已经知道她和她丈夫的名字了。

他让她离开镇子,直到凶手被重新抓捕为止。

雷诺兹的妻子和儿子会去找他们,但检察官自己拒绝离开。

他要呆在镇子上——但要住进宾馆里,并得到警察的保护——直到他有机会再次翻阅克罗伊顿谋杀案的卷宗。

县法院不久就会将卷宗送给她。

他现在的决心更加坚定,发誓要帮助丹斯他们抓到佩尔。

大多数警官都走了——只留下两名保护雷诺兹及其家人,另两名警察则将记者挡在外围——过了一会,门前只剩下凯洛格、奥尼尔和丹斯,他们站在气味芬芳的草坪上。

我要回海狼岬。

丹斯对他俩说。

然后她对凯洛格说:你要搭我的车去总部吗,然后你才好取你自己的车?我想跟你到旅馆去,凯洛格说,如果可以的话。

当然。

你呢,迈克尔?跟我们一起走吗?她能察觉到,米利亚尔的死仍然令他伤心不已。

这位首席治安官瞟了一眼凯洛格和丹斯。

他俩肩并肩站着,就像一场聚会之后,主人夫妇站在郊区豪宅门前向客人告别。

他说:我还是不去了。

我得向媒体发表声明,接着再去胡安家看看。

他呼出一口气,凉爽的夜空出现了一道热汽。

今天可真漫长啊。

他感到精疲力竭。

他圆圆的肚子里盛下了一整瓶产自瓦列霍斯普林斯的醇香墨尔乐葡萄酒。

今晚,康特拉克斯塔县境内的交通一片混乱,圣荷塞的道路也同样让人泄气,莫顿·内格尔根本没办法开车回家。

他发现,离他闲逛了一整天的葡萄园不远的地方,有一家汽车旅馆。

他办理了入住手续。

他洗过了脸和手,呼叫客房服务,点了一份总汇三明治,然后打开了葡萄酒瓶塞。

在等待送餐的时候,他给妻子打电话,跟她和孩子们通了话。

接着又打给凯瑟琳·丹斯。

她告诉他,佩尔试图杀害克罗伊顿案件审判时的检察官。

雷诺兹?不!没人受伤,丹斯说,但他跑了。

你认为这可能是他的目标吗?他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丹斯探员解释说,她并不这么认为。

她觉得,佩尔企图谋杀雷诺兹,这只是他真实计划的前奏,因为他害怕检察官。

但他们仍然不清楚他真正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丹斯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很沮丧。

很显然,他也处于同样的状态。

莫顿,丹斯问,你还好吗?我正在想,明早我的头会有多疼。

她苦笑了一声。

客房服务员在敲门。

他跟丹斯道别,然后挂断电话。

内格尔没什么胃口,一边嚼着三明治,一边快速翻找电视频道。

但他并没有看清屏幕上不断闪现的图像。

这个大块头的男人仰面躺在床上,踢掉鞋子。

他一边呷着塑料杯里的葡萄酒,一边回想起几年前《时代》杂志上曾刊登过的佩尔的彩色照片。

凶手的头稍稍偏向一侧,但他诡异的蓝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照相机。

这双眼睛似乎会跟随你来到任何地方。

即使你合上杂志,也无法摆脱这种感觉。

佩尔还能看穿你的灵魂。

内格尔很生气,因为他没能说服女孩的姨妈。

他此行只是白白浪费时间。

但紧接着,他对自己说,至少他遵守了记者的职业道德,保护了他的消息来源——也保护了那个女孩。

他已经倾尽全力去劝说她姨妈了,但并没有越过道德的底线,没有把那女孩的新名字和住址告诉凯瑟琳·丹斯。

内格尔意识到,他没有越界。

在这样的困境中,他的一切行为都是正确的。

他慢慢有些困了,感觉也好多了。

明天,他就要回家了,回到妻子和孩子身边。

就算没有特雷莎,他也能尽力写好那本书。

他已经收到丽贝卡·谢菲尔德的回音,她有勇气站出来——关于佩尔家族的生活,她有很多记载——并且想等他回来之后跟他坐在一起聊聊。

她确信能说服琳达·惠特菲尔德跟她一起接受采访。

而且,丹尼尔·佩尔的受害者为数众多,完全足以为他提供创作素材。

最后,内格尔喝醉了,心中多少有了些满足感。

他渐渐进入了梦乡。

36她们坐在电视机旁,身体向前倾,像三个重逢的姐妹一样观看电视新闻。

萨曼莎·麦科伊心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的确是姐妹。

你们相信吗?丽贝卡用低沉而愤怒的声音问。

琳达沮丧地摇摇头,和萨曼莎一起收拾吃剩的客房用餐。

詹姆斯?雷诺兹,就是那个检察官,成为了丹尼尔·佩尔的袭击目标。

萨曼莎因这次袭击而感到忐忑不安。

她能清楚地记得雷诺兹。

他是一个严肃而理智的人。

他帮她谈妥了一份认罪协议,她的律师认为这是非常公正的协议。

事实上,萨曼莎觉得他为人很宽厚。

没有证据表明她们与克罗伊顿的死亡有关——跟其他两人一样,听到这一消息时,萨曼莎觉得很震惊,也很害怕。

毕竟,佩尔家族曾犯下众多的轻罪,因此,如果詹姆斯?雷诺兹愿意的话,他完全可以提起诉讼,或许可以让陪审团判处她们更长的刑期。

但他很同情她们的遭遇;他知道,她们受到丹尼尔·佩尔的控制。

他将其称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萨曼莎曾查过这个词语的意思。

这是一种情感上的纽带关系,即受害人与扣押人质者或绑匪产生了感情。

萨曼莎很高兴能获得雷诺兹的宽大处理,但她不想寻找心理学上的借口来逃脱惩罚。

每天,她都因为自己的盗窃行为以及被佩尔操控的生活而感到不安。

她并没有受到绑架;她是主动在佩尔家族里生活的。

电视屏幕上出现一幅画面:那是一位画家画的佩尔头像,深色皮肤,八字胡,黑头发,戴眼镜,隐约带有拉美裔人士的特征。

那就是他的伪装效果。

这也太奇怪了。

丽贝卡说。

敲门声吓了她们一跳。

接着传来了凯瑟琳·丹斯的声音。

琳达起身去开门。

萨曼莎很喜欢她——一个笑容满面的警察,随身携带的iPod播放器就像手枪一样形影不离,鞋子扣带上装饰着醒目的菊花图案。

她也想要一双这样的鞋子。

萨曼莎很少给自己买这种有趣而花哨的东西。

有时,她只是看看橱窗,心想,真棒,我也要买这样的东西。

但紧接着,她的负罪感就油然而生。

她会觉得,不,我不配拥有这些东西。

温斯顿?凯洛格也总是面带微笑,但这种笑跟丹斯的不一样。

他的微笑就像他的警徽一样——那是种一闪而过的东西,似乎在告诉你: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是一位联邦探员,但我也是人。

他很有魅力。

按照传统的审美标准,凯洛格当然不是很帅。

他有点双下巴,还微微有些啤酒肚。

但他的举止、声音和眼神使他变得很性感。

丹斯瞥了一眼电视屏幕,问:你们听说了吗?琳达说:我很高兴,他没事。

他家人当时也在场吗?他们都没事。

新闻上说一名治安官受伤了,是吗?丽贝卡问。

凯洛格说:他会好起来的。

他开始解释佩尔和他的同伙是如何计划谋杀雷诺兹的。

佩尔昨天杀死了那个女人——苏珊?彭伯顿,只是为了找出雷诺兹的住址。

萨曼莎想到几年前佩尔让她震惊的一面:丹尼尔·佩尔的想法专注而不可阻挡。

丹斯说:嗯,我得感谢你们。

你们提供的信息救了他的命。

谢我们?琳达问。

是的。

她解释说,她们早先发表的评论——特别是佩尔被嘲笑后的反应,以及伪装的手法——帮助她推断出凶手的下一步计划。

丽贝卡摇了摇头,富有表现力的双唇紧绷着。

她说:但我注意到,他还是从你眼皮底下逃走了。

萨曼莎对丽贝卡鲁莽的评论感到有些尴尬。

她总是对别人脱口而出的批评或侮辱感到惊讶,即使他们是无意的。

他确实跑了,丹斯边说边直视这位高个子女人,我们没能及时赶到那儿。

新闻播音员说,雷诺兹试图亲手抓住他。

丽贝卡说。

是的。

凯洛格说。

所以,或许是因为他,佩尔才得以逃走。

丹斯可以轻松地直视她的双眼。

萨曼莎很嫉妒这样的能力。

她丈夫总是说:嗨,怎么了?看着我。

似乎这世上只有一个能让她敢于直视的人,那就是她18个月大的儿子。

丹斯对丽贝卡说:有可能。

但当时佩尔持枪站在前门口。

詹姆斯实在别无选择。

丽贝卡耸了耸肩。

话虽如此。

他单枪匹马,你们却人多势众。

别再说了,琳达厉声说,他们已经尽全力了。

你知道丹尼尔的为人。

他善于精心策划,别人不可能超过他。

联邦探员说:不,你是对的,丽贝卡。

我们必须加把劲儿。

我们现在处于守势。

但我们一定会抓住他的,我保证。

萨曼莎发现凯洛格看了丹斯一眼,她心想:可恶,他在对丹斯献媚。

这样的说法来自那些古老的文学作品,她在少女时代曾利用暑假看了上百本这样的书。

而这个女警呢?嗯,也许也对他情有独钟。

萨曼莎无法判断。

她才认识这两个人不到一天的时间,因此她不会浪费时间去猜想他们之间的浪漫故事。

萨曼莎想尽早摆脱从前的旧世界,这两个人也包括在内。

丽贝卡的态度变得温和了一些。

好吧,如果我们上次能帮你们如此接近目标,或许下次我们会帮你们提前5分钟赶到。

丹斯点点头。

非常感谢,感谢你们所做的一切。

我们真的很感激。

现在,还有几件事。

只是想打消你们的顾虑。

我已经在外面增派了一名治安官。

尽管佩尔不可能掌握你们在这里的情况,但我想,这样做也没有坏处。

我们不会反对的。

丽贝卡说。

丹斯探员看了看钟。

十点一刻。

我想,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如果你们能想到关于佩尔或案情的任何线索,而且想要告诉我的话,我会在20分钟内赶到。

不然的话,我们就明早再见。

你们一定都很累了。

萨曼莎说:这样的重聚的确让人感到疲倦。

珍妮把丰田车停在海景汽车旅馆后面的停车场,关闭了车的引擎。

丹尼尔·佩尔仍坐在车上。

他感到身上有些麻木,一切似乎都不太真实:雾中的灯光发出鬼魅般的幻影,浪涛拍打着阿西洛马海滩,发出慢镜头电影一般的怪声。

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仿佛是囚犯们在凯匹透拉监狱看的某部电影。

过了好几个月,他们仍对这部电影津津乐道。

这都是因为在检察官家里发生的怪事。

你还好吗,亲爱的?他一句话也不说。

我不喜欢看你不开心的样子。

她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腿上。

我很难过,事情没能如你所愿。

他回想起8年前的那个瞬间。

在克罗伊顿案件的审理过程中,他用那双蓝得像冰一样的眼睛看着检察官詹姆斯?雷诺兹,并曾试图威胁雷诺兹,分散他的注意力。

但雷诺兹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并低声嘲笑,然后冲着陪审团眨眨眼睛,露出讥讽的微笑。

接着,陪审团也笑了。

他的一切努力都失败了。

魔咒被破解了。

佩尔曾经坚信,他能凭借自己的心理战术得到无罪宣判,让陪审团相信吉米?纽伯格才是真正的凶手,而自己则同样是一名受害者;他所做的只是正当防卫。

雷诺兹的嘲笑似乎说明佩尔只是个向大人扮鬼脸的小孩。

还称他为曼森之子……竟然敢控制我!这可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并不是因为他起诉佩尔——不是这样的,很多人都起诉过他,而是因为他要控制佩尔。

抓住他戏弄了一番,如同一只供人嘲笑的玩偶。

笑声刚落,首席陪审员就宣读了判决。

他似乎看到宝贵的山顶地产正在消失;他的自由、他的独立、他的家族,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他的整个生活都被那笑声摧毁了。

现在,雷诺兹——对佩尔来说,这个威胁和凯瑟琳·丹斯同样危险——将会隐身地下,想要找到他更是难上加难。

他愤怒地颤抖着。

你还好吗,宝贝儿?现在,佩尔依然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幻境。

他对珍妮讲述了雷诺兹在法庭上的举动,还解释了他所代表的危险程度——这是一个从来没人知道的故事。

有趣的是,她似乎并不觉得这故事很奇怪。

挺可怕的。

我母亲也会这么做,在其他人面前嘲笑我。

她还打过我。

我觉得嘲笑更加恶劣。

非常恶劣。

他真的被她的同情打动了。

嗨,亲爱的?……你今晚表现得很沉稳。

她露出了微笑,攒起了双拳——假装展示她手上的字母文身:稳住。

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快点,我们进房间吧。

但珍妮没有动。

她的笑容消失了。

我一直在考虑一件事。

什么事?他是怎么知道的?谁?今晚的那个人,雷诺兹。

我猜想,他见过我,所以认出我来了。

不,我不这么认为。

好像还有警笛的声音,你知道的,在你敲门之前就有了。

真的吗?我觉得有。

凯瑟琳……碧绿的眼睛,其纯度犹如我的蓝色眼眸,涂有粉色指甲油的短指甲,头发用红色橡皮筋扎成辫子,手上戴着珍珠戒指,脖子上围着光洁的贝壳饰品。

耳垂上有耳洞,但没戴耳环。

他可以精准地描绘出她的模样。

他几乎能感受到碰触她身体的滋味。

他内心的欲望又像气球一样开始膨胀。

嗯,那个女警。

她是个麻烦。

跟我说说她的情况。

佩尔吻了吻珍妮,又摸摸她瘦骨嶙峋的后背,指尖掠过她的胸罩肩带,然后将手伸进她的腰带,抚弄着里面的蕾丝花边。

不能在这里说。

我们回房间去。

我会在里面跟你谈谈关于她的事情。

37我已经受够了。

琳达·惠特菲尔德边说边冲着电视点点头。

电视新闻不断滚动播出有关佩尔的消息。

萨曼莎也有同感。

琳达走进厨房,冲了低咖啡因的咖啡,还泡了茶,然后拿出杯子、牛奶、糖以及几块饼干。

丽贝卡接过咖啡,放在桌上,继续喝葡萄酒。

萨曼莎说:还记得你吃饭时说的话吗,说得真好。

琳达吃饭时作了祷告,尽管很显然是即兴发挥的语言,但却表述得非常流畅。

萨曼莎本人并不信教,但她被琳达的语言所感动。

琳达为那些被丹尼尔·佩尔杀害的人的灵魂及其家人祈福,也感谢上帝给她们姐妹重逢的机会,并祈求能以平和的方式解决目前这种令人伤心的局面。

就连丽贝卡——她们三人中的铁木兰——似乎也被感动了。

在萨曼莎小的时候,她常希望父母能带她去教堂。

她的很多朋友都和家人一起去教堂,这似乎也是一件父母和女儿可以一起做的事。

但那个时候,如果他们能像隔壁埃莉和蒂姆?施维墨尔那样,全家一起去商场或驾车去机场一边看飞机起降,一边享用从栅栏旁的售货车上买来的热狗,那么她也会很高兴的。

萨曼莎,我很想和你一起去,但你知道这次会议有多重要。

这不仅关系到沃尔纳特克里克,而且会影响到整个康特拉克斯塔县。

你也可以作出牺牲,这个世界不全是围着你转的,亲爱的……别再想了,萨曼莎对自己发出了命令。

吃饭时,她们只谈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政治、天气以及她们对凯瑟琳·丹斯的看法。

此刻,丽贝卡已经喝了很多葡萄酒,她试图让琳达开口,说说她在监狱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才会变得如此虔诚。

但正如萨曼莎一样,琳达可能感觉到这些问题颇具挑战性,所以岔开了话题。

丽贝卡是她们三人中最独立的一位,性格也是最直率的。

但琳达还是讲述了她的日常生活。

她主管教堂的社区中心(萨曼莎认为,那就是流动厨房的代名词),并帮助照看她哥哥夫妇收养的孩子。

从她的谈话中可以明显地察觉到——更不用说她那寒酸的衣着——琳达的经济很拮据。

当然,她自称她的精神生活很富裕,这个词她重复了好几遍。

你压根儿就不跟你父母说话吗?萨曼莎问。

不,琳达轻声说,我哥哥每隔一段时间就和他们聊聊。

但我不跟他们说话。

萨曼莎听不出琳达到底是心怀不满,还是满腹忧伤。

(萨曼莎记得,琳达的父亲在琳达被捕后曾试图参加什么选举,但失败了——因为对方候选人通过广告暗示,如果莱曼?惠特菲尔德无法保证家庭成员遵纪守法,那么他也很难成为一名合格的公务员。

)琳达又说,她正和一个教民约会。

她用蛮好的来形容他。

他在梅西百货公司上班。

琳达没有谈到更多的细节。

萨曼莎心想,他们到底是在约会,还是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丽贝卡讲起自己的生活则更加直率。

她所创建的妇女创业计划运营情况非常好。

她有四名全职雇员,自己则住在俯瞰水景的高档公寓里。

至于她的感情生活,她说她现在的男友是一名景观设计师,比她大15岁,但很帅气,而且很有钱。

丽贝卡一直很想结婚,但当她谈及他俩的未来时,萨曼莎推测他们之间障碍重重,而且估计那个男人的离婚手续还没办完(甚至连离婚申请都没有递交)。

丽贝卡也提到其他几个最近约会过的男友。

这让萨曼莎有点嫉妒。

从监狱出来后,她换了身份,搬去旧金山,希望能在大都市的生活中隐姓埋名。

她回避任何社交活动,以免不小心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尽管她做了整容手术,她还是怕有人会认出她来。

最终,她无法忍受孤寂,开始走出自己的世界。

她的第三任男友罗恩?斯塔基毕业于斯坦福大学电气工程专业。

他为人很好,有些害羞,但不够自信——他是那种典型的书呆子。

他对她的过去并不感兴趣;事实上,除了航空电子导航设备、电影、餐馆以及他们刚有的儿子,他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他不是那种大多数女人都会喜欢的类型,但萨曼莎相信,他很适合自己。

6个月之后,他们结婚了。

一年以后,彼得出生了。

萨曼莎很满足。

罗恩是个好爸爸,是个可靠的人。

她只希望,如果能晚几年认识他就好了,这样,她就能更多地体验自己的生活了。

她觉得,遇见丹尼尔·佩尔是她生活中的一个巨大黑洞,一个永远无法填补的裂痕。

琳达和丽贝卡都试图让萨曼莎谈谈她自己的情况。

她却表示反对。

她不想让任何人,尤其是身边这两个女人,知道她改名为莎拉?斯塔基以后的任何情况。

如果有什么话传出去,罗恩就会离她而去。

她清楚这一点。

当她声泪俱下地向他坦白挪用公款一事时(这其实是她编出来的谎言),他曾经跟她分开过几个月;如果他得知她曾与丹尼尔·佩尔卷在一起,并在过去这些年里一直对他撒谎,他一定会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并带着孩子一起走,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琳达又端上了那盘饼干。

不,不,萨曼莎说,我吃饱了。

我一个月以来没有一顿晚餐吃过这么多的。

琳达坐在旁边,吃了半块饼干。

哦,萨曼莎,在你来之前,我们和凯瑟琳·丹斯谈到那次复活节晚餐。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聚在一起,还记得吗?你问我记不记得?那次真是太棒了。

萨曼莎回想到,那的确是难忘的一天。

他们围坐在室外一张木桌旁,这张桌子是她和吉米?纽伯格亲手做的。

他们准备了成堆的食物,吉米拼凑起来的复杂音响放出动听的音乐——连接音响的电缆铺得满地都是。

他们还染了复活节彩蛋,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浓烈的醋酸味。

萨曼莎把她的鸡蛋都染成了蓝色,就像丹尼尔的眼睛一样。

佩尔家族在那之后不久就解散了;6周之后,克罗伊顿一家和吉米都死了,剩下的其他人也都蹲了监狱。

但那天真是个美好的日子。

还记得那只火鸡吗?萨曼莎边回忆边摇头,是你熏的,对吧?琳达点点头。

大约熏了8个小时,就放在丹尼尔给我做的那只熏烤炉里。

什么东西?丽贝卡问。

就是那只放在屋后的熏烤炉。

他亲手做的那只。

我想起来了。

但那不是他做的。

琳达笑了一声:是的,就是他做的。

我告诉他,我一直想要一个这样的东西。

我父母曾有一只熏烤炉,我爸爸会熏制火腿、鸡肉和鸭肉。

我想帮他们做,但他们不让。

所以丹尼尔给我做了一个。

丽贝卡有些困惑:不,不……他是从街上某个女人那儿弄来的。

街上?琳达皱起眉头,你错了。

他借了些工具,然后用一只旧油桶做成了熏烤炉。

这是他送给我的惊喜。

等等,那女人叫……雷切尔。

是的,就是这个名字。

还记得她吗?长得不太好看——发根是灰色的,发端却是鲜红的。

丽贝卡看上去依然有些困惑。

你一定能记得她。

我记得雷切尔,琳达的回答有些生硬,她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雷切尔是个石匠,她曾造成佩尔家族内部严重的不和,因为佩尔会在她家呆上很长时间。

丹尼尔·佩尔找她去干他最喜欢做的事情。

萨曼莎并不在意——只要能躲开佩尔在卧室里做的那些龌龊事,她都感到求之不得。

但琳达曾感到非常嫉妒。

在他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圣诞节,雷切尔找了个理由来到佩尔家族,当时丹尼尔不在。

琳达就把那个女人给轰了出去。

后来佩尔听说此事,向她保证再也不去见那个女人了。

他就是从她那儿拿来的熏烤炉。

丽贝卡说,她是在那场圣诞节风波之后加入家族的,所以一点也不知道争风吃醋这回事。

不,不是这样的。

他是为了我的生日才亲手做的熏烤炉。

萨曼莎预见到一场灾难正在逼近。

她赶紧说:是啊,不管怎样,你做了一只非常可口的火鸡。

我记得我们后来吃了两个星期的三明治。

她俩都没接她的话茬。

丽贝卡又抿了一口葡萄酒。

琳达,他在你过生日的那天送给你,因为当天早上他还和雷切尔呆在一起,那其实是她送给他的。

那玩意儿是某个冲浪的家伙替雷切尔做的,但她从不烧饭。

他真的和她在一起?琳达轻声问,就在我生日那天?佩尔曾告诉过琳达,自从那次圣诞事件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雷切尔。

而琳达的生日是4月。

是的,嗯,大概每周三次左右。

你的意思是,你对此一无所知吗?这也没什么,萨曼莎说,这已经是很久以前——闭嘴,琳达大叫起来。

她转身对丽贝卡说:你说的不对。

什么,丹尼尔对你撒谎,你觉得很惊讶吗?丽贝卡笑了一声,他告诉你,他有个智障的兄弟,可他却对我说他没有兄弟。

让我们来问问权威人士。

萨曼莎,那年春天丹尼尔有没有去见雷切尔?我不知道。

回答错误……真的,你是知道的。

丽贝卡大声说。

哦,算了吧,萨曼莎说,这有什么意思呢?让我们看看谁最了解丹尼尔。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件事?他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的‘耗子’。

我们不需要——回答我的问题!我不知道。

丽贝卡,算了吧。

就让它过去吧。

他有没有对你说过?是的,事实上,他说过的。

但萨曼莎说:我不记得了。

胡扯!他为什么要对我撒谎呢?琳达抱怨道。

因为你告诉他,你父母不让你在野外烤制食物。

这就让他有机可乘,他利用了这一点。

他没有给你买,而是声称,他亲手做了一个!真他妈的像个圣人!你才是撒谎的人。

为什么?因为丹尼尔从没给你做过东西。

哦,求你了。

难道我们又回到中学时代了吗?丽贝卡仔细打量着琳达。

哦,我明白了,你这是在嫉妒我!这就是为什么你以前会那么生气,这就是为什么你现在还这么生气。

萨曼莎心想,这的确是事实。

丽贝卡加入佩尔家族之后,丹尼尔和其他女人相处的时间就变少了。

萨曼莎觉得这没什么——只要他高兴,而且又不会把她赶出佩尔家族就行了。

但扮演家中母亲角色的琳达却因为丽贝卡取代了她的位置而感到忿忿不平。

琳达现在却否认这一点。

我没有生气。

在那种环境下,谁还会有闲心去嫉妒呢?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共处同一屋檐下?怎么会嫉妒?因为我们都是人,这就是原因。

老天,你是在嫉妒雷切尔。

这可不一样。

她是个荡妇。

她和我们不是一类人,她不是‘家族’成员。

萨曼莎说:听着,我们来这儿不是为了谈自己的事,而是为了帮助警方。

丽贝卡嘲讽道:我们怎么可能不谈自己的事呢?我们分开8年后,这是第一次见面。

难道你以为我们来了就走,只要罗列出最重要的10件事——写下‘我所记得的丹尼尔’——然后就直接回家?当然了,这件事既关系到他,同样也关系到我们自己。

琳达也很生气,她盯着萨曼莎说:你不用为我辩解。

她轻蔑地看着丽贝卡。

她不值得生气。

她不像我们那样从一开始就生活在一起。

她不属于我们的‘家族’,可她却横刀夺爱。

她转身面对丽贝卡说:我跟他一起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

而你呢?才几个月而已。

是丹尼尔让我加入的。

我可没有硬插到你们中间。

我们的日子过得很好,可你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日子过得很好’?丽贝卡放下酒杯,身体前倾,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丽贝卡,别这样。

萨曼莎说。

她心跳加快了。

看到这两个面红耳赤的女人面对面地坐着,中间隔着一张磨得发亮的泛黄木茶几,她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别这样。

瘦削的丽贝卡没有搭理她,继续说:琳达,自从我到这儿来之后,一直在听你为他辩解,说事情没那么糟糕,我们也没偷多少东西,丹尼尔可能也没杀过人,等等等等……都是胡扯。

现实一点吧。

没错,‘佩尔家族’真的让人感到恶心,恶心极了。

别这么说!这不是事实。

去你的吧,这就是事实。

丹尼尔·佩尔就是个恶魔。

想想吧,想想他对我们做了什么……丽贝卡双眼发光,下巴颤抖。

他看着你,知道你父母没有给你一丝一毫的自由。

那么,他做了些什么?他告诉你,你是一个多么优秀而独立的人,你又是如何被束缚住的。

然后他让你来负责全家的生活,让你成为一家之母,他给了你从未有过的力量。

就这样把你给拴牢了。

琳达的眼眶里充满了泪水。

不是这样的。

你说得对。

情况其实更糟糕。

再看看后来发生了什么。

‘佩尔家族’解散了,我们进了监狱,而你又得到什么了呢?又回到了起点。

又被另一个男人所主宰——只是这次他变成了神一般的父亲。

如果你无法对自己亲生父亲说不,那么想想你这个新爸爸吧。

别这么说,萨曼莎开口了,她是——丽贝卡转向她:还有你。

就像过去一样,我和琳达吵个不休,而你则扮演了‘联合国小姐’的角色,不想让任何人感到难过,也不想让任何人兴风作浪。

为什么?是因为你关心我们吗,亲爱的?还是因为怕我们会导致自我毁灭,然后你就会比以前更加孤独?你不必这么说。

萨曼莎嘟哝着。

哦,我想我需要这样说。

让我们来听听你的故事,‘耗子’。

你父母根本就无视你的存在。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萨曼莎。

妈妈和爸爸正在忙着绿色和平组织或全国妇女组织,或者要出去散步健身,所以要先哄你睡觉。

’那么,丹尼尔又对你做了什么呢?他突然变成了你从未体验过的、充满关爱的家长。

他保护你,告诉你该做什么,什么时候刷牙,什么时候重新粉刷厨房,什么时候该上床……你以为他这样做是因为他爱你。

所以,猜猜怎么了?你也被拴牢了。

奥尼尔一直不肯去薪水丰厚的保安公司供职,也不愿加入加州调查局或联邦调查局等规模更大的执法部门。

他不想接受那些需要搬家或长途出差的工作。

奥尼尔把蒙特雷半岛当作自己的家,所以他根本不想搬到别的地方去。

他父母还住在这儿的一栋看得见海景的房子里,那是他们兄弟姐妹成长的地方。

不过,他母亲正考虑卖掉房子,将他年老体弱的父亲送到护理院去,而他打算把它买下来,让它依然留在家族中。

迈克尔?奥尼尔深爱着那片海湾,喜欢钓鱼和驾驶自己的游艇,这一点酷似约翰?斯坦贝克小说中的主人公——意志坚定,为人低调,就像《罐头厂街》中的那位医生。

事实上,这位警探还是个狂热的藏书迷,他收藏有斯坦贝克所有作品的首版书籍。

他最喜欢《与查理同行》这本书,这部非虚构类作品记述了作者和他的卷毛狗周游美国的历程,奥尼尔也想在有生之年找个时间重走那段路。

上周五,丹斯和奥尼尔联手抓住了一个35岁的家伙,这人名叫艾斯,是一个特别难对付的墨西哥裔犯罪团伙的头目,这帮人主要在萨利纳斯市一带作案。

抓捕成功后,丹斯和奥尼尔来到一家挤满游人的渔人码头餐馆,两人共饮了一瓶索诺玛气泡葡萄酒,以示庆祝。

此刻,丹斯却感觉到那次庆祝的情景恍如隔世。

几乎都已经记不清了。

蒙特雷县警署的警服是典型的卡其布制服,但是奥尼尔爱穿布料柔软的衣服,今天他就穿了一身海军服,没打领带,配一件黑色衬衫,其实那应该是炭灰色,跟他有点花白的头发挺般配的。

他眼皮低垂,仔细研究着本区的地图,一双棕色的眼睛慢慢地转着。

他体格魁梧,胳膊粗壮,这一方面得益于遗传,另一方面则归功于他的钓鱼爱好,只要时间和天气允许,他就会驾船出海,在蒙特雷海湾里和同样强健的海鱼大战若干回合。

奥尼尔点点头,和TJ以及桑多瓦尔打过了招呼。

胡安有消息吗?丹斯问。

还在留院治疗。

他经常和米利亚尔一起共事,每月还会结伴去钓一次鱼。

丹斯知道,在来这里的路上,奥尼尔一定在不停地与医生还有米利亚尔的家人联系。

因为加州调查局没有设立一个中央调度机构来联络配备电台的巡警车、急救车或巡逻艇,所以奥尼尔安排警署的调度中心将环球快递公司卡车的有关信息转发给治安官和公路巡警。

他告诉他们,再过几分钟,唯一一辆没有在加油站停下来的卡车就会是逃犯乘坐的卡车。

奥尼尔接了一个电话,点了点头便朝地图走去。

他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拿起一叠印有昆虫图案的告示贴,开始将它们粘贴在地图上。

丹斯意识到,这意味着更多路口设置了路障。

奥尼尔挂上了电话。

他们封锁了68号公路,183号公路,101号公路……我们还截断了通往霍利斯特尔的小路,索莱达和格林菲尔德方向也被堵住了。

但是如果他去了天堂牧场地区,那么卡车就很难被发现了,直升机也无能为力——目前,大雾天气也造成了障碍。

天堂牧场是约翰?斯坦贝克在其同名小说中为一片山谷地带取的名字,它位于68号公路附近,土地肥沃,到处是果园。

萨利纳斯市周围的大部分地区都是地势低平的农田,但用不了走多远就能进入林地。

这附近还有崎岖的城堡石地带,那里的悬崖、绝壁和树木可以成为极佳的藏身之处。

桑多瓦尔说:如果佩尔的同伙并没有驾驶逃跑用的车辆,那么他会在哪里呢?TJ答了一句:是不是什么地方有会合点?或者仍留在这附近。

丹斯边说边往窗外点了点头。

什么?检察官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做?目的就在于打探我们的调查方法,了解我们所掌握的情况。

尤其是我们尚未知晓的情况。

这听上去有些……周密而细致,你不这么认为吗?TJ笑了一声,指了指外面冒烟的车子。

我觉得,对整个案件而言,你这两个词用得很贴切。

奥尼尔说出了他的想法:或者,也许他想借此拖延我们的时间。

丹斯说:这么说也有道理。

佩尔和他的同伙并不知道我们在追查那辆卡车。

他们只会想到,我们认为他还留在本地区。

同伙可以造成佩尔仍在附近躲藏的假象。

他也许会朝街上的行人开枪,甚至引爆另一处爆炸装置。

该死。

再出现一枚燃烧弹?桑多瓦尔露出一脸苦相。

丹斯呼叫了警卫队长,告诉他佩尔的同伙有可能还在附近,并可能再次构成威胁。

不过,事实上,他们并没有更多的时间来考虑那名同伙是否会在附近出没。

追踪环球快递公司卡车的计划有了结果。

蒙特雷县警署派出的警员用对讲机给奥尼尔传来消息,说当地有两名警察发现了佩尔,而且立即开始了追踪。

那辆墨绿色的快递公司卡车在乡间小路上行驶着,车后扬起一大片尘土。

驾驶萨利纳斯市警车的警官身穿制服,他是个刚从战场上回来的退伍兵。

此刻,他紧握警车的方向盘,仿佛正在12英尺深的海水里为10英尺长的小艇掌舵。

他的搭档是一名肌肉发达的拉美裔警察,他一手抓紧仪表盘扶手,另一只手握着麦克风。

这里是萨利纳斯警局7号巡逻车。

我们还跟在他后面。

他在距沃德斯塔基以南1英里左右的地方驶离纳蒂维达,转上了一条土路。

收到……指挥中心呼叫7号车,请注意,嫌犯可能有武器,是危险人物。

如果他有武器,那他当然就危险了。

开车的警察回答道。

这时,警车撞上一个大土坡,腾空而起,警察的墨镜也撞掉了。

两名警官几乎看不见前方的道路;快递公司卡车掀起的尘土就像沙尘暴一般可怕。

指挥中心呼叫7号车,我们已派出所有可以出动的警力。

明白。

派出支援警力是明智之举。

有传闻说,丹尼尔?佩尔这个被人狂热崇拜的邪教头目,人称当代的查尔斯·曼森,曾在法院里枪击了十几个人,点燃一辆坐满学生的巴士,在一群即将担任陪审员的人当中挥刀砍出一条血路,致使四人死亡。

不过这个数字未经确认,有人说他只杀死两人,也有人说多达八人。

无论真相如何,追踪他的警官都需要尽可能多的支援。

退伍兵警察咕哝道:他想去哪儿?这地方什么都没有。

这条土路主要用于农机通行,也供运送季节工的巴士往返农田所用。

它并不通往任何一条主干道。

今天并没有田间作业,但是根据它破损的路况以及路边房车所用的饮水箱和活动厕所,人们就能推测出该路的用途,并预知它不可能与主路相通。

但是丹尼尔·佩尔可能并不知道这一点,以为这只是一条普通的公路。

他没想到会突然中断,停在一片洋蓟菜地中间。

惊慌失措的佩尔在警车前方30码左右的地方让车猛地刹住,于是卡车开始侧滑,但已经来不及把车停住了。

卡车的前轮重重地跌入一条浅浅的灌溉渠,车后部则翘到空中,然后又咣当一声砸回地面。

警车在不远处刹车停住。

7号呼叫,那名拉美裔警察开始联络。

佩尔被逼出了路外。

收到,他是否……两名警察拔出手枪,从车里跃了出来。

他要跳车了,他要跳车了!但是卡车上没人下来。

警察向卡车靠了过去。

刚才的碰撞将它的后门撞开了,除了几十只包装盒和底板上散落的一些信件,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在那儿,瞧。

佩尔昏倒了,脸朝下趴在车底板上。

也许他受伤了。

那关我什么事?警察向前跑过去,铐上昏倒的那个家伙,将他从卡在车里的地方拖了出来。

而现在呢?就像琳达一样,你又成了孤家寡人。

对你父母来说,你依然不存在。

现在,你对任何人来说,都不存在了。

因为你不再是萨曼莎·麦科伊,而是另外一个人。

别再说了!萨曼莎已经泣不成声了。

这些刺耳的语言出自残酷的现实,深深地刺痛了她。

她也可以说些什么——丽贝卡的自私,近乎残忍的直言不讳——但她还是忍住没说。

她不可能表现得如此残酷苛刻,即使是为自己辩护。

耗子……但琳达不像萨曼莎那么沉默。

你有什么权利这么说?你只是个假装成波希米亚艺术家的流浪女人。

琳达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泪水也夺眶而出。

当然,我们都有问题,萨曼莎和我都有,但是我们关心彼此。

你只是个婊子,却在这儿评价我们。

你一点都不比我们强。

丽贝卡向后一靠,面无表情。

萨曼莎能看出来,她的怒火正在渐渐消退。

丽贝卡低头看着茶几,轻声说:你说得对,琳达。

你说得完全正确。

我并不比你们好,我也受骗上当了。

他对我使了同样的花招。

你?琳达大叫起来,你和丹尼尔没有任何关系。

你们只不过是床上关系而已。

没错。

一丝悲伤的笑容拂过她的脸颊,这是萨曼莎·麦科伊见过的最伤心的笑容。

萨曼莎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丽贝卡?丽贝卡又喝了一口葡萄酒。

你以为他是怎么拴住我的?又抿了一小口酒。

我从没告诉过你们,我在遇见他之前已经有三年没跟任何人上过床了。

你?很有意思,是吧?性感的我。

中部海岸地区的害人荡妇。

但事实却截然不同。

丹尼尔·佩尔对我做了什么?他让我对自己的身体感到非常满意。

他让我明白,性爱是美好的,而不是肮脏的。

她放下酒杯。

可我爸爸下班回家常会做出些肮脏的事情。

哦。

萨曼莎低声说。

琳达什么也没说。

她喝下最后一口葡萄酒。

每周两三次。

初中和高中……你想知道我的毕业礼物是什么吗?丽贝卡……对不起,萨曼莎说。

你以前从没说过这事。

你提到过那天我们在小货车里的事,就是我和佩尔相遇的那次?她对琳达说。

琳达摆出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是的,我们在里面呆了三个小时。

你以为我们一直在做爱。

但我们只是在聊天。

因为我快崩溃了,所以他一直在安慰我。

就像其他很多次那样——跟一个可以和我两情相悦的男人在一起,只是我没法迈向下一步。

我不能让他碰我。

我徒有一个性感的外壳——内心却没有任何激情。

但是丹尼尔呢?他完全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安慰我。

现在,你们看看我——我已经33岁了,今年我和四个不同的男人约会过,你知道,我连第二个男人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噢,知道吗——他们每个人都比我至少大15岁……不,我并不比你们强到哪儿去。

我对你们说过的每一句话,对我而言都意味着双倍的伤痛。

但是,琳达,你得看清他究竟是什么货色,他对我们都做了什么。

丹尼尔·佩尔是你能想象出的最恶劣的家伙。

是的,真的非常恶劣……对不起,我喝醉了,这酒让我说了这么多废话,我自己都没想到。

琳达什么也没说。

萨曼莎能看出她脸上的矛盾表情。

过了一会儿,她说:对你的不幸遭遇,我感到很难过。

我会为你祈祷的。

现在,请原谅,我想睡觉了。

她拿起《圣经》,走进了卧室。

今晚挺不愉快的,丽贝卡说,对不起,‘耗子’。

她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叹了一口气。

想要逃避过去,这可真滑稽,就像一只被拴牢的狗。

无论它怎么用力,都跑不掉。

38丹斯和凯洛格坐在她位于加州调查局分局总部的办公室里,他们已经向难得加班的奥弗比汇报了雷诺兹家的基本情况——还从TJ和卡拉尼奥那儿得知,案件没有任何新的进展。

时间刚过晚上11点。

她把电脑设为待机状态。

好吧,就这样吧,她说,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我和你一块走。

他们沿着昏暗的走廊走着。

这时,凯洛格说:我在想,她们确实很像一家人。

你是说在那里吗?在度假旅馆吗?是的,她们三个人。

她们之间没有任何亲属关系,她们甚至彼此都不太喜欢,但她们就是一家人。

他的语气暗指,其实家这个词的定义恰恰源自无家可归的那种感觉。

丹斯从临床医学的角度发现了那三个女人之间的互动关系,同时觉得这种关系具有启发作用,也很有趣,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触动了凯洛格。

她不太了解他,所以不知道应该暗自猜测他这番话的意思,还是应该直接问他。

她察觉到他的肩膀微微上提,而且左手有两个指甲在相互碰擦。

这是普通压力的表现。

你要去接孩子吗?他问。

不用了,他们今晚住在外婆家。

孩子们很棒,真的很棒。

你从没想过要孩子吗?也不是的。

他的声音渐渐放低。

我们都要工作。

那时我经常出差。

你知道的,我们属于那种丁克家庭。

在审讯和表意学分析过程中,较之说话的语气——即话语的音质,也就是话语的表达方式——讲话的内容通常都是次要的。

丹斯听过很多人对她说,他们从来没有孩子,但根据言外之意却可以判断出,这种事实对他们来说到底是无关紧要的结果,还是心甘情愿的选择,抑或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悲伤。

她从凯洛格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重要的内容。

她注意到他在承受更大的压力,但几乎没有身体语言的流露。

也许他或他妻子身体条件不允许。

又或许,这是他们之间的一个重大矛盾,也是他们分手的根源。

你儿子韦斯对我有些怀疑。

啊,他只是对妈妈和别的男人见面比较敏感。

他总有一天会习惯的,是吧?嗯,当然,但目前……我明白了,凯洛格说,但当你和迈克尔在一起的时候,他似乎挺放松的。

哦,那不一样。

迈克尔是我们的朋友,而且他是已婚人士,没有什么威胁。

丹斯意识到自己所说的内容,赶紧补充道:只是,你是新来的,他跟你还不熟。

凯洛格稍稍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当然了,我也发现了。

丹斯瞥了他一眼,想要找寻刚才他短暂停顿的原因。

但根据他的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

别把韦斯的反应往心里去。

他又停顿了一下。

或许这是一种恭维。

在给出这一试探性的回答之后,他的表情依然保持不变。

他们走出大楼。

空气非常清冷,预示着附近地区即将进入秋季。

丹斯的手指因寒意而发抖,但她喜欢这种感觉。

她觉得,这就像用冰块麻痹伤口的感觉。

薄雾渐渐变成细雨。

我开车送你过去吧。

她说。

凯洛格的车停在大楼后面。

他们一起上车,她把他送到那辆租来的汽车旁。

有一分钟时间,他俩一动都没动。

她挂上驻车挡位,闭上双眼,伸展四肢,将头向后抵在座椅的靠枕上。

这感觉好极了。

她睁开眼睛,看见他正转向她,一只手放在仪表盘上,另一只手放在丹斯靠近他一侧的肩膀上——双手都很坚定,却又颇具试探性。

他正在等待某种信号。

可她没有反应,只是盯着他的双眼,保持沉默。

当然,这本身其实就是某种暗示。

不管怎样,他都没有迟疑太久,相反,他探身向前,吻了她一下,直接吻上了她的双唇。

她能闻到一股薄荷味;他刚才乘她不注意,悄悄吃了一粒薄荷糖或口香糖。

真机灵,她心想,同时暗笑了一下。

她想起和布赖恩在一起的那天,就在海滩上,面对着海獭和海豹,她也同样暗笑了一下。

此刻,凯洛格轻轻缩了回去,恢复原态,静候首次进攻所产生的反馈效果。

丹斯乘机思考一下,自己该如何应对。

她做出了决定,当他再次慢慢靠过来的时候,她中途迎上前去;她张开嘴,疯狂地回吻他。

她用双臂勾住他肩膀,他的肩膀正如她所想的那样强健有力。

他的胡子扎疼了她的脸颊。

他的手滑向她的颈后,将她搂得更紧。

她的心跳加速。

她小心翼翼地不要碰到他绷带下面的伤口,用鼻子和双唇亲吻他耳后的肌肤。

她和她丈夫做爱时,会把脸埋在他的耳后。

她喜欢那里柔滑的肌肤、刮胡膏和香皂的味道,以及脉搏的律动。

接着,凯洛格将手从她的颈部挪到下巴,轻轻转过她的脸。

现在,他们相互咬着嘴唇,呼吸愈来愈快。

她感觉到他的手指在试探性地触碰她的肩膀,摸到了丝绸肩带,似乎以此作为地图,手开始在她的衬衫外面向下滑动。

动作很慢,如果遇到一丝抗拒,他就会立即拿开。

她的反应则是更加猛烈地吻他。

她的臂膀靠着他的大腿,因此能感觉到他勃起的部位正触碰着她的肘部。

他稍稍挪开,或许是不想表现得太饥渴、太迫切、太像个少不更事的孩子。

但是凯瑟琳·丹斯却把他拉得更紧,同时她开始往后靠——根据表意学的理论,这是一种舒适而顺从的姿势。

她的脑海中有一两次浮现出她丈夫的身影,但她只是远远地有所觉察。

此时,她全身心地享受着温斯顿?凯洛格带给她的喜悦。

接着,他的手碰到了细小的金属圈——丝绸肩带在这里连上了白色的胸罩。

他停了下来。

他把手收了回去,但靠近她肘部的兴奋迹象并没有消失。

亲吻的动作变得缓慢了,就像旋转木马因为电源关闭而逐渐减速。

但她觉得已经很满意了。

在目前的状态下——白天还在追踪凶手,他们刚刚认识不久,最近才发生过恐怖的杀人事件——他们刚才的亲热已经到达了最高的兴奋点。

我觉得——他轻声说。

不,这没什么。

我——她微笑着,轻轻吻了他一下,让他什么也别再说了。

他往后坐,抓住她的手。

她蜷缩在他身边,感觉到她的心跳逐渐变缓,而且发现内心有了一种奇特的平衡感:抗拒和解脱之间的完美均衡。

雨点劈里啪啦地敲打在挡风玻璃上。

丹斯心想,她以前一直喜欢在雨天做爱。

还有一件事。

他说。

她瞥了他一眼。

凯洛格继续说:这案子不会一直拖下去的。

这是他对上帝的承诺……希望等到完事以后,你还能有兴趣跟我约会。

你意下如何?‘完事以后’,这话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真的很有意思。

半小时以后,丹斯将车停在她家门前。

她照例检查了周围的安全状况,然后倒了一杯葡萄酒,拿出昨晚剩下的两块冷牛排,抓了一把什锦坚果,边吃边听电话留言。

接下来还要喂狗,再带它们去后院方便,之后再给格洛克手枪装上子弹——孩子们不在家,所以她把保险盒敞开着,但还是把枪放在里面。

无论她睡得多沉,一旦醒来,铭刻在脑海中的记忆都会让她的手自动伸向那里。

时刻要保持警惕。

她打开了朝向保安的那一侧窗户——留了大约6英寸的缝隙——以便透进凉爽芬芳的夜晚空气。

接着,她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T恤衫和短裤。

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寸厚的鸭绒毯,借此来使自己远离外面的尘嚣。

她心想:老天啊,你这个小姑娘,刚才竟然在车里跟人亲热——坐在没有阻隔的前排座位上,没有桶型座椅,正好可以躺下来,和那个男人享受春宵。

她回想起他的薄荷味,他的手,他的一头乱发,还有,他没有用须后水。

同时,她又想到儿子早上说的话,想到他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和嫉妒。

丹斯还想到琳达早先的感慨:一想到会被踢出家门,就觉得很可怕……这就是韦斯所担心的。

当然,这种担忧毫无道理,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

对他来说,这种担心是实际存在的。

这次她得更加小心。

不能让韦斯和凯洛格碰到一起,也不提约会两个字。

同时让韦斯理解,就像他自己一样,丹斯也有男性朋友和女性朋友。

对待孩子就像对待审讯中的嫌疑犯:撒谎是不明智的,但你不用把一切都告诉他们。

有很多工作要做,还要绕很多弯子。

需要时间和精力……她在心中飞快地盘算着,或许这样做会更好:那就是忘记凯洛格,等上一两年,然后再约会。

十三四岁的孩子跟十二岁比会大不一样。

到那个时候,韦斯会更好说话一些。

但丹斯不想等那么久。

她忘不了那种缠绵的记忆:他的味道,他的抚摸。

她也想到他在是否要孩子这个问题上的犹豫不决,以及因此而表露出来的思想压力。

她在想,这是否是因为他和年轻人相处时感到局促不安,而且现在又和一个有两个孩子的女人交往。

他会如何应付呢?也许——不过,现在得稳住,我们不能太心急。

你们已经亲热过了。

你很喜欢。

现在还不到请婚庆公司的时候。

她在床上躺了很久,听着大自然的声音。

在这里,你永远都不会远离自然——海洋动物发出的喉音,性情多变的鸟儿,还有像温床般舒适的浪涛。

孤独常常会像一条猛蛇侵入凯瑟琳·丹斯的生活,就像此刻一样——她躺在床上,时值午夜,倾听夜的声音——这是她最脆弱的时刻。

要是能和爱人紧靠在一起,听着他轻缓柔和的呼吸,每天清晨都被他起床的动静唤醒:这些声音虽然微不足道,但却是两人相处时给人抚慰的命脉。

凯瑟琳·丹斯认为,她对这些小事的渴望反映出她的弱点,说明她有依赖性。

但这又有什么错呢?老天,瞧瞧我们这些脆弱的生灵。

我们不得不依赖他人。

那么,何不让那些我们喜欢的人,那些能让我们快乐依偎、直至深夜的人,以及那些能带给我们笑声的人,让他们来满足这种依赖感呢?……为什么不坚持下去,希冀最好的结局呢?啊,比尔……她想到了已故的丈夫。

比尔……遥远的记忆牵扯着她。

但新的记忆也在吸引她,两种力量不相上下。

……完事以后……你意下如何?绝对冰度2010-3-13 07:3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