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她又来到了后院。
这是她的夏尔郡,她的纳尼亚,她的魔法学校,她的秘密花园。
17岁的特雷莎?克罗伊顿?波林坐在一张灰色柚木的史密斯?霍肯牌秋千椅上,手上拿了一本薄薄的书,慢慢翻动着书页。
这是美好的一天。
空气中的芬芳气息好似梅西百货香水柜台的味道,附近的纳巴山也如往常一样宁静,山上布满了三叶草丛和青草地、翠绿的葡萄藤、松树和树皮粗糙多瘤的柏树。
特雷莎带着抒情诗的情绪来展开她的遐想,因为她正在读这样美好的书籍——文笔精湛、真情实感、见解深刻……不过这些诗歌有时也显得乏味透顶。
她长叹一口气,希望姨妈能在旁边听见她的叹息。
简装本的书垂在她手上,她再次看向后院。
她生命中似乎有一半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她有时这样称呼它:一座绿色的监狱。
有时候,她特别喜欢这个地方。
这里很漂亮,是读书或弹吉他的最佳地点(特雷莎想当一名儿科医生、旅行作家,或她心目中最好的职业——成为莎伦?伊斯宾,一位久负盛名的古典吉他演奏家)。
此时她坐在后院里,没有去学校,因为她和她姨父母将要踏上一段意料之外的旅途。
哦,特雷莎,我们会很快乐的。
罗杰姨父要去曼哈顿办事,去发表一次演讲或做一番研究,我也不太清楚。
我根本没注意。
他总是忙个不停,你知道你姨父的习惯。
但这不是很好吗,我们可以离开这里,说走就走?就当是一次冒险。
这就是为什么她姨妈在星期一早上10点钟就把她从学校接了出来。
只是,嗨,他们还没出发,这有点奇怪。
她姨妈解释说有些‘后情’方面的困难,你懂我的意思吗?特雷莎在瓦列霍斯普林斯中学同年级257名同学中的成绩排名第8。
她说:是的,我懂。
你说的应该是‘后勤’吧。
但让小姑娘无法理解的是,既然他们还没有登上该死的飞往纽约的飞机,那为什么不能在这些困难解决之前让她继续呆在学校呢?她姨妈说:另外,这会儿还处于学习时间。
所以你继续学习吧。
她所指的并不是学习;而是指不许看电视。
而且也不能跟孙妮、特拉维斯或凯特琳出去玩。
同时也意味着不能去蒂布隆酒店参加由她姨父的公司参与赞助的大型扫盲慈善活动(她甚至还为此买了一件新衣服)。
当然,这全是胡扯。
根本没有去纽约的旅行安排,没有困难,既没有后勤问题,也没有所谓的后情问题,什么困难都没有。
这只是一个让她留在绿色监狱的借口。
为什么要撒谎呢?因为那个杀了她父母以及哥哥姐姐的男人从监狱里逃跑了。
而她姨妈似乎还以为这件事可以瞒过特雷莎。
拜托……这是雅虎网站上的头条新闻。
加利福尼亚的所有人都在各大交友网站上谈论这件事。
(不过,她姨妈关闭了家里的无线路由器,但特雷莎还是设法轻易地通过邻居家没有安全保护的电脑系统连接上网了。
)女孩把书扔在秋千的横板上,然后来回荡起秋千,同时将头发里的皮筋拿了下来,松开了马尾辫。
特雷莎当然非常感谢姨妈这些年来为她所做的一切,也很喜欢她,真的很喜欢她。
自从8年前在卡梅尔度过那些恐怖的日子之后,她姨妈就一直照顾这个人称睡偶的姑娘。
特雷莎发觉自己被她收养了,还搬了家,改了名字(改成了特雷莎?波林;还不算最糟糕的名字),并且被迫接受了几十位心理医生的治疗。
这些医生都很聪明,富有同情心,都提出通过探究导致悲伤的事件过程,以及特别留意治疗过程中父母形象的移情价值,来达到心理康复的效果。
有些心理医生对她是有帮助的,有些则没有。
但最重要的因素是时间,它能耐心地创造奇迹,因此特雷莎不再是以前那个睡偶了,不再仅仅是那个童年惨遭悲剧的幸存者。
她目前的身份很复杂:学生、朋友、偶尔还是男生的女友、兽医助手,很不错的50米、100米短跑选手,还是一个会弹奏斯哥特?乔普林的名曲好客的主人的吉他手。
她能在吉他的琴颈弹出降音和弦,手指却不会在琴弦上发出吱吱的杂音。
但现在,她遇到了阻碍。
那名凶手从监狱里逃跑了,这倒是真的。
但这不是真正的问题。
绝对不是,问题在于她姨妈处理一切事情的方式。
这就好似倒拨时钟,又把她送回从前,六七年前,哦,上帝啊,也许是八年前。
特雷莎觉得她又变成了睡偶,之前所有的进步都被抹消了。
亲爱的,亲爱的,醒醒,别害怕。
我是警察。
看到警徽了吗?快拿上衣服,到洗手间换一下,好吗?她姨妈此刻既慌乱、又紧张,显得焦躁不安。
就像她去年在布莱德利家看过的一部连续剧。
那是关于监狱的故事。
如果有了不测,狱警就会把整个监狱封锁起来。
特雷莎,也就是睡偶,也被锁住了。
关在由魔法学校、中土大地……绿野仙境……所构成的世界里。
一座绿色的监狱。
嘿,这真有意思,她痛苦地想到:丹尼尔·佩尔越狱了,可我却被关进了监狱。
特雷莎再次拿起那本诗歌集,想起她的英文考试,于是又读了两行。
真是太无聊了。
这时,透过后院尽头的铁链围墙,特雷莎看见一辆车缓缓驶过,然后急促地刹车,司机似乎透过灌木丛朝她看了看。
迟疑了片刻,车子又继续往前开走了。
特雷莎把脚放在地上,将秋千停住。
谁都可能是那辆车的主人。
邻居、放假回家的小孩……她并不担心——应该说不太担心。
当然,她姨妈封锁了所有的媒体消息,所以她不知道丹尼尔·佩尔是否重新被逮捕了,还是被人发现朝纳巴赶来了。
但那样做可是太疯狂了。
幸亏有她姨妈的安排,她已经被纳入证人保护计划。
他怎么可能找到她呢?不过,她想偷偷用一下电脑,看看情况到底怎样了。
她的胃感到一阵轻微的痉挛。
特雷莎站起来,朝房间走去。
好吧,我们现在要展开秘密行动了。
她回头看了看,透过后院尽头灌木丛的缝隙看过去。
没有车。
什么都没有。
特雷莎转身往房子走去,突然停了下来。
一个男人在20英尺之外的地方爬过高高的围墙,出现在她和房子之间。
他抬头看了看,累得大口喘粗气,膝盖跪在两枝粗大的杜鹃花旁。
他的手在流血,那是被6英尺高的铁链上参差不齐的锯齿划破的。
就是他。
丹尼尔·佩尔!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终于来了。
他要对克罗伊顿家族赶尽杀绝。
他露出一丝微笑,僵硬地站起身,朝她走来。
特雷莎?克罗伊顿吓得大叫起来。
别怕,没事的,那男人低声说,同时微笑着越走越近,我不会伤害你的,嘘。
特雷莎很紧张,她对自己说,快跑。
现在就跑!但她的腿却不听使唤;恐惧使她无法动弹。
而且,她也无处可逃。
他站在她和房子之间,她知道自己也无法越过6英尺高的铁链栅栏。
她想到离开房子、跑进后院,但接着他会拦住她,把她拖到灌木丛里,再……不,太可怕了。
特雷莎喘息着,真正尝到了恐惧的滋味,她慢慢摇着头,觉得自己的力气正在一点点地消失。
她在寻找武器。
什么都没找到:只有一小块装饰用的瓷砖、一个喂鸟器、一本《艾米莉?狄金森诗选》。
她回头看着佩尔。
你杀了我父母。
你……不要再伤害我了!他皱起眉头。
不,上帝啊,那男人睁大了眼睛说,哦,不,我只想跟你谈谈。
我不是丹尼尔·佩尔,我发誓。
你看。
他从距离大约10英尺远的地方朝她扔了一个东西。
看看吧,在背面,翻过来看。
特雷莎看了一眼房子。
在唯一一次她需要姨妈援助的时候,姨妈却不知所踪。
就在那儿。
那男人说。
女孩往前走了两步——他则继续往后退,留给她足够的空间。
她走近些,低头往下看。
原来是一本书。
《深夜里的陌生人》,莫顿·内格尔着。
作者就是我。
特雷莎没有捡起它,而是用脚轻轻把书翻过来。
书的封底上有张照片,是这个男人前些年拍的。
这是真的吗?特雷莎突然意识到,她只看过丹尼尔·佩尔8年前拍的几张照片。
她曾经偷偷在网上看过几篇文章——她姨妈告诉她,如果她读到任何关于谋杀案的文章,都会使她的心理返回到几年前的状态。
但看着作者这张几年前的照片,很明显,这人不是她记忆中那个瘦削、恐怖的男人。
特雷莎擦了擦脸。
心中充满了愤怒,感觉就像是一只膨胀的气球。
你来这儿干什么?你他妈的差点吓死我了!那男人将肥大的裤子向上拎了拎,似乎打算靠近一些。
但显然他又决定不这样做了。
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跟你说上话。
昨天,乘你姨妈购物时,我见到了她,想问她一些事情。
特雷莎瞥了一眼铁链围墙。
内格尔说:警察已经赶来了,我知道。
我看见围墙上的报警装置了。
他们会在三四分钟内赶到,还会逮捕我。
这没关系。
但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杀死你父母的人已经从监狱里跑出来了。
我知道。
你知道啦?你姨妈——别再烦我了。
蒙特雷县有个女警察想抓住他,但她需要帮助。
你姨妈不会告诉你的。
如果你只有十一二岁,我也不会这样来找你。
但你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做决定了。
她想和你谈谈。
女警察?求你了,给她打个电话吧。
她在蒙特雷。
你可以的——哦,上帝啊。
特雷莎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比电影里的枪声还大。
这声音把窗玻璃都震得发抖,鸟儿也吓得飞向晴空。
特雷莎被枪声吓得一缩,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她看见莫顿·内格尔踉跄着朝后翻倒在湿漉漉的草坪上,胳膊在半空中乱挥。
女孩惊恐地圆睁双眼,看着房子后面的露台。
真奇怪,她竟然不知道姨妈居然有枪,更不知道她还会开枪。
斯坎伦对詹姆斯?雷诺兹居住的社区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查,没有发现任何能提供帮助的目击者或证据。
没有发现车辆。
什么都没有。
他在检察官家附近的街道上打来电话。
丹斯坐在办公室里,伸了个懒腰,用没穿鞋的脚拨弄着桌子下摆放着的三双鞋子中的一双。
她急切地想知道佩尔新车的更多情况——哪怕不知道号牌也行;雷诺兹只说那是一辆黑色轿车,而那位被铁锹打倒的警官根本什么也不记得了。
蒙特雷县警署的犯罪现场调查部门也没有发现任何痕迹或其他刑侦证据,因此无法判断出佩尔目前可能正在驾驶的车型。
她谢过TJ,挂断了电话,然后来到加州调查局的会议室,找奥尼尔和凯洛格,待会儿查尔斯?奥弗比要过来询问有关下次记者招待会的发言材料——以及他向联邦调查局的艾米?格拉贝和加州调查局萨克拉门托总部的领导每日提供的案情汇报。
这两位上司都因为丹尼尔·佩尔的逍遥法外而感到心烦不已。
但不幸的是,奥弗比今天早晨的简报内容主要是关于胡安?米利亚尔的葬礼安排。
丹斯和凯洛格对视了一下,随即又移开了视线。
她还没找到机会跟这位联邦探员谈谈昨晚在车里发生的事。
接着她又觉得:有什么好谈的呢?……完事以后……你意下如何?年轻的雷伊?卡拉尼奥睁大眼睛,圆圆的脑袋探进了会议室,气喘吁吁地说:丹斯探员,很抱歉打扰你们。
怎么了,雷伊?我想……他的声音渐渐变低了。
他刚刚是跑来的。
黝黑的脸上布满了汗珠。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瘦削的卡拉尼奥探员说:事情是这样的,丹斯探员,我想我找到他了。
谁?佩尔。
40这位年轻的探员解释道,他曾给位于帕西菲克?格罗夫的海景高档汽车旅馆打过电话——那里距离丹斯家只有几英里远——并得知上星期六有个女人办理了入住手续。
她大约二十五六岁,挺漂亮的,金发,身材娇小。
本周二晚上,总台服务员看见一名拉美裔男子走进了她的房间。
不过,关键就在于那辆车,卡拉尼奥说,登记入住的时候,她填写的是一辆马自达汽车,而且用的是假牌照——我刚查过。
但经理确定,他看见的是一辆宝蓝色的雷鸟车,而且在那儿停了一两天。
但现在已经不在了。
他们现在还在汽车旅馆吗?经理说是的。
尽管他们的窗帘紧闭着,但他能看到屋里有动静和灯光。
她用的是什么名字?嘉莉?麦迪逊。
但没有任何信用卡信息。
她付的是现金,并出示了一张军人证。
不过证件是放在皮夹的塑料封套里的,而且上面有划痕。
可能是伪造的。
丹斯靠在桌边,盯着地图问:汽车旅馆都住满了吗?没有空房间了。
她苦笑了一下。
那儿有很多无辜的平民。
凯洛格说:我们来计划一次抓捕行动。
又对迈克尔说:你们蒙特雷县警署的战术特警处于备战状态吗?奥尼尔看了看丹斯愁容密布的面孔,而凯洛格也不得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奥尼尔警探答道:我们可以让特警在20分钟之内到达现场。
但他的语气有些不太情愿。
丹斯也不太相信,她说:我也不能确定。
不确定什么?联邦探员问。
我们知道他有武器,而且他会袭击平民。
我知道那家汽车旅馆。
房间面向停车场和一个院子,几乎没有任何掩护。
他能看见我们靠近他。
如果我们试图清空周围的房间并穿过马路,那么他就会发现我们。
如果我们不这样做,就会有无辜平民受伤。
这些隔墙无法阻挡‘22型’大威力手枪的子弹。
凯洛格问:你认为该怎么办呢?先进行监视。
派一个小队包围旅馆,24小时不间断地监视。
当他离开旅馆时,在大街上实施抓捕。
奥尼尔点点头。
我也同意。
同意什么?查尔斯?奥弗比走进来问。
丹斯向他解释了目前的形势。
我们找到他了?太好了!他转向凯洛格问,联邦调查局战术特警队可以吗?他们没法及时赶到。
我们只能依靠县里的特警队。
迈克尔,你给他们打电话了吗?还没有。
凯瑟琳和我还有些关于抓捕的问题需要解决。
什么问题?奥弗比不耐烦地问。
她解释了行动的风险。
这位加州调查局局长明白她的意思,但他却摇了摇头。
佩尔已是瓮中之鳖。
凯洛格也坚持采取行动。
我真的认为我们等不起了。
他已经从我们手中逃走两次了。
如果他觉察到我们的任何行动迹象——他只要往窗外看一眼就足够了——他就会负隅顽抗。
如果他找到一扇通往隔壁房间的门——确实有这样的门,卡拉尼奥说,我问过了。
丹斯朝他点点头,赞赏他的主动性。
她接着继续说:他会劫持人质。
我是说,我们应该派一个小组到街对面的房顶上去监视,或派人假扮成客房服务员,静观其变。
等他一离开,我们就跟踪他。
他会来到一处人少的路口,我们可以在那里堵住他,两面夹攻。
他会投降的。
或者在枪战中被击毙。
无论哪种方式……他非常狡猾,不会上钩的,凯洛格表示反对,我们得在汽车旅馆打他个措手不及,我们要行动迅速,这样他就会放弃抵抗。
丹斯苦涩地想到,这是我和凯洛格之间的第一次争执。
佩尔愿意被捕后再回到凯匹透拉监狱去吗?我不这样认为。
他会反击的。
全力以赴地反击。
那三个女人告诉我的一切让我对此确信无疑。
他无法容忍被别人控制或关进监狱。
迈克尔?奥尼尔说:我也知道那个旅馆,很容易就能成为抵抗的据点。
我认为佩尔不是那种可以通过谈判而成功抓获的人。
丹斯处于一种两难的境地。
她有一种强烈直觉,认为行动过快反而是一种错误。
但是面对丹尼尔·佩尔,她又不敢相信自己的本能。
奥弗比说:我有个想法。
如果我们真的遇到了抵抗,那么‘家族’里的三个女人会怎么做呢?她们会愿意帮我们跟他谈判吗?丹斯坚持说:佩尔为什么要听她们的?8年前,她们从没影响过他。
她们现在肯定也无能为力。
但她们是佩尔最亲密的家人。
他向她的电话走过去。
我来给她们打电话。
她最不希望看见的事就是奥弗比吓唬她们。
不,还是我来吧。
丹斯打通了电话,跟萨曼莎介绍了目前的形势。
萨曼莎恳求丹斯不要把她牵涉进去;她的名字很有可能会出现在新闻报道中。
但丽贝卡和琳达表示,如果佩尔负隅顽抗,她们愿意尽全力帮助警方。
丹斯挂断电话,把她们的话转告给在座的人。
奥弗比说:好的,那就是你的备用计划。
很好。
丹斯根本不相信佩尔会因为动情的恳求而投降,甚至——或者说尤其是——不会听从以前这个虚拟家族的成员的恳求。
我还是认为应该监视他。
他终究会出来的。
奥尼尔坚定地说:我同意。
凯洛格心不在焉地看着墙上的地图,显得很不安。
然后他转向丹斯说:如果你真的反对,也好。
这是你的选择。
但是请记住我说过的关于邪教的概况。
当他走上大街时,他会非常警觉,预料到会有麻烦发生。
他会提前做好计划,以备不测。
而在汽车旅馆里,他不会这么高度戒备。
他会在自己的城堡里洋洋得意。
所有的邪教头目都这样。
这一点在韦科邪教案件中却没起作用。
奥尼尔指出。
韦科事件已经演变为了警匪对峙。
科雷什和他手下的人已经知道警察的到来,但佩尔却一无所知。
丹斯心想,这倒是事实。
这的确是温斯顿的专长,凯瑟琳。
奥弗比说,这就是他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原因。
我确实认为我们该行动了。
或许她的老板真的是这么想的。
不过,他根本不可能反对他自己请来的专家的观点。
推卸责任……她盯着蒙特雷县的地图看。
凯瑟琳?奥弗比焦急地问。
丹斯考虑了一下说:好吧,我们这就行动。
奥尼尔愣住了:我们还可以再等等。
她又迟疑了一会,瞥了一眼凯洛格充满自信的眼睛,发现他也正在扫视地图。
不,我想我们该行动了。
她说。
好的,奥弗比说,先发制人是最好的手段。
绝对是最好的。
丹斯苦涩地想着,先发制人。
这是一个很好的新闻发布会用语。
她希望对媒体通报的内容最好是成功将丹尼尔·佩尔抓捕归案,而且没有造成更多的伤亡。
迈克尔?奥弗比问,你该联络你的手下了吧?奥尼尔迟疑了一下,然后打电话到他办公室,要求接通蒙特雷县警署特警队指挥官。
丹尼尔·佩尔躺在床上,沐浴在温和的清晨阳光中,他想他们现在必须得特别谨慎。
警察会知道他装扮成拉美裔人士的样子。
他可以将肤色漂淡一些,再换一种发色,但他们可能也会想到这一点。
当然,他现在还不能离开。
他在半岛地区还有一项任务要完成,那便是他继续留在此地的全部原因。
佩尔冲了一些咖啡,当他手里拿了两只杯子回到床上的时候,看到珍妮正看着他。
就像昨晚一样,她的表情有些不同。
她似乎比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更成熟了。
怎么了,亲爱的?我能问你一些事吗?当然。
你不会跟我去阿纳海姆的家中,是不是?她的话让他感到很惊讶。
他犹豫了一会儿,不知该说什么。
然后他问:你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我能感觉到。
佩尔把咖啡放在桌上。
他开始撒谎了——对他来说,谎言可以信手拈来。
他本可以不用说谎。
但他还是说了:我们还有别的计划,亲爱的。
我还没有告诉你。
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他感到很惊讶。
我一直都知道。
不是特别清楚,但我能感觉到。
等我们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我们就去别的地方。
哪里?一个我拥有的地方,远在天边。
周围什么人都没有。
很壮观,很漂亮。
在那里,我们不会被别人打扰。
那是在山上。
你喜欢山吗?我当然喜欢了。
太好了。
因为丹尼尔·佩尔真的有一座山。
在佩尔看来,他那位住在贝克斯菲尔德的姑妈是他家庭里唯一一位体面的人物。
芭芭拉姑妈觉得她哥哥——也就是佩尔的父亲——脑筋不正常,而且是个因为抽烟而导致健康受损的牧师,只知道完全照搬《圣经》的旨意来生活,惧怕上帝,害怕自己做决定,似乎这样就会冒犯上帝。
因此姑妈尽一切可能让佩尔兄弟俩远离这种生活。
理查德不想跟她有来往。
但她和丹尼尔却经常在一起。
她从不逼迫他,也不命令他。
不会强迫他做家务,甚至从不提高嗓门对他说话,更别说体罚了。
她让佩尔来去自由,舍得给他花钱。
每当佩尔来看她,她都会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她带他去各处游玩。
佩尔记得那时姑妈会开车带他去小山上野餐,去逛动物园,去看电影——在电影院里,他周围飘散着爆米花的香味和姑妈身上浓烈的香水味,他自己则被银幕上好莱坞式恶棍和英雄万无一失的枪法所吸引。
她也会跟他分享自己的观点。
其中之一就是,她相信这个国家总有一天会爆发野火一般的种族战争(她预测这场战争将发生在千禧年来临之际——不幸被她言中),所以她在加州北部、靠近沙斯塔火山的山顶地区买了两百多英亩的林地。
丹尼尔·佩尔从来都不是种族主义者,但他也不傻,当他姑妈大呼即将爆发黑白大战之际,他百分之百地成为了她的盟友。
她将这块地转让给她的这个侄子,这样他和其他一些体面的、优秀的、有智慧的人(所谓的高加索白人)就可以在战争爆发时来这里躲避。
那时,佩尔还很年轻,因此也没对这块地抱有太多想法。
但后来,他搭顺风车去了那儿一趟,立即发现这就是为他准备的地方。
他喜欢那里的风景和空气,特别是那里的私密性;政府和那些讨厌的邻居都找不到他。
(那里甚至还有一些大山洞——他常常幻想可以在那些洞里干的美事,因此他内心的欲望就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差点就要爆炸了。
)他亲自把那里清理了一下,并徒手搭建了一个棚子。
他知道总有一天,这里会成为他的王国,他这个花衣魔笛手会带着孩子们来到这个村落。
但佩尔必须确保这里不为人所知——他不怕被那些到处胡闹的少数族裔发现,而是考虑到他的斑斑劣迹和犯罪倾向,因此害怕被警察发现。
他买了一些由野外生存专家、右翼人士和反政府主义者编写书籍,学习了如何藏匿个人地产。
其中的方法简单至极,只要你确保按时支付财产税就行了(只需建立一个信托账户和一个储蓄账户即可)。
这种安排是自动永久生效的,这是丹尼尔·佩尔非常喜欢的一个词;不用依赖他人。
这就是佩尔的山顶。
只有一个问题会干扰他的计划。
在他和艾莉森——就是那个他在旧金山认识的姑娘——一起搭车到了那儿之后,他碰巧遇见了查尔斯?皮克林,这个人在县资产评估部门工作。
他听说有些建筑材料要运到这里。
是不是有人要翻修?这也就意味着要加税。
这件事本身并不成问题;佩尔可以往信托账户里加点钱。
但最最不幸的巧合被他碰上了:皮克林家住在马林县,他认出了佩尔,因为他曾在当地报纸上读到过佩尔因入室盗窃而被捕的新闻。
那天晚些时候,皮克林跟踪佩尔来到他的地产附近。
嗨,我认识你。
资产评估员说。
这是他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佩尔顿时拔出刀,皮克林随即倒在一片血泊里,30秒后就死了。
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的领地。
尽管警察把他关了一段时间——时间还很长,以至于艾莉森以为佩尔完了,于是她又回到了南方——但他还是逃过一劫(打那之后,他就一直在寻找艾莉森;当然,她必须得死,因为她知道了他领地的位置)。
在佩尔先后被关进圣昆丁监狱和凯匹透拉监狱之后,山顶成为了他的精神支柱。
他总是梦见那个地方,和一个新的家族住在一起。
这个梦想激励他钻研关于上诉的法律,并精心策划了针对克罗伊顿谋杀案的上诉,他相信自己会赢,从而撤销以前的定罪,甚至还能获得减刑。
但去年他还是输了。
于是他不得不开始考虑越狱。
现在,他自由了。
在完成蒙特雷县的任务之后,他要尽快去山顶。
那个愚蠢的狱警允许佩尔利用周日时间进入办公室,他设法在VisualEarth网站上查阅了该地区的状况。
他无法确定山顶地产的坐标,但已经找到了附近的位置。
佩尔惊喜地发现,这个地区仍像以前一样荒无人烟,方圆几英里都没有建筑——卫星也无法窥探到那里的山洞。
此刻,他躺在海景汽车旅馆里,把这个地方告诉了珍妮——当然只是些大致的情况。
他不会说得太多,因为这不符合他的本性。
例如,他没有告诉珍妮,她不会是唯一一个住在那里的人,相反,他还将把十几个人从他们家里拐骗出来。
他也绝不会告诉她自己的真实想法,那就是让这些人都住在山顶上。
佩尔意识到自己10年前在锡赛德犯下的错误,那就是,他太仁慈了,不愿意过早使用暴力。
这一次,他要消除所有的威胁。
快速而无情。
绝对的控制……但珍妮已经很满足——甚至感到很兴奋——因为从他那里听到了一些真相。
我是当真的。
无论你到哪儿,我都会跟到哪儿,小心肝……她把他手上的咖啡杯拿走,放在一边,然后躺了下来。
跟我做爱吧,丹尼尔。
求你了?做爱,他注意到她用词的区别。
她这次没有说干我。
这就是一种暗示,说明他的学生毕业了,可以上升到更高的层次。
这比她的身体更有诱惑力,更能让佩尔的性欲像气球一样膨胀开来。
他理了理珍妮额前一缕染过的发丝,亲吻着她。
然后双手开始一番熟练的摸索,不过他每次总能有一种新鲜的感觉。
他们的美事被一阵刺耳的铃声打断了。
他苦笑了一下,接起电话,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然后用手捂住话筒:是客房部。
他们看见了‘请勿打扰’的牌子,想知道什么时候能进来打扫房间。
珍妮害羞地一笑。
告诉她,我们还要至少一个小时。
我告诉她再等两小时。
确保有充足的时间。
41进攻的集结地点设在海景汽车旅馆附近的十字路口。
丹斯依然不确定这次战术行动是否明智,不过,一旦下了决心,那么某些规则就自动生效了。
其中之一就是她不得不退到后方。
这样的行动并非她的专长,因而除了充当观众之外,她没什么可做的。
阿尔伯特?斯坦普尔和TJ将代表加州调查局加入抓捕分队。
这些小组主要由蒙特雷县的特警队员和几名公路巡警构成。
八名男警和两名女警在一辆没有警用标志的卡车旁集结,车内携带的武器和弹药足以镇压一场小规模的暴乱。
佩尔仍呆在那女人租住的房间里;没有开灯,但守在旅馆后侧的一位侦查警官在墙上安置了一个麦克风,汇报了他们房间里的声音监听结果。
他也听不太清楚,但房间里似乎传来他们做爱的声音。
丹斯心想,这是个好消息。
浑身赤裸的嫌犯很容易就范。
她跟旅馆经理通了电话,询问了佩尔隔壁房间的情况。
他左边的房间没人;客人刚拿着钓鱼器具出去了,也就是说,他们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但不幸的是,右边房间里住着一家人,似乎还没有出门。
丹斯的第一反应就是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趴在后面的地板上。
但他们肯定不会这么做。
他们会猛地开门逃出来,父母会匆忙将孩子们往外面赶。
这样,佩尔就会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有着猫一般的本能。
想到这些人,想到附近房间里的其他人和客房服务员——凯瑟琳·丹斯突然打算取消这次行动。
你要听从自己的本能。
你是这里的权威。
奥弗比不会喜欢这个想法——他们一定会争论不休——但她能对付过去。
奥尼尔和蒙特雷县警署也会支持她。
不过,她此刻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本能。
她不了解佩尔这类人;但温斯顿?凯洛格却相当了解。
他刚好赶到,朝战术警官走去,跟他们一一握手,还自我介绍了一番。
他换了一身制服。
他的新形象全然没有了乡村俱乐部的风格。
他穿着黑色牛仔裤,上身搭配黑色衬衫和厚实的防弹背心,颈部的绷带清晰可见。
她又想起TJ曾说过的话。
他是一支利箭,但他不怕把手弄脏……他这身装束以及专注的眼神,更多地让丹斯想起了她已故的丈夫。
比尔大多数时间都在从事例行的调查工作,但偶尔也会穿上战术行动制服。
她曾有一两次见过他穿成这样,自信地握着一把精良的冲锋枪。
丹斯看着凯洛格往一把银色的大型自动手枪中装弹,并将子弹推上膛。
这可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啊。
TJ说。
施维泽利斯科工业公司出品。
什么?她不耐烦地问。
缩写为SIG,就是希格—索尔手枪。
这是新型的P220手枪。
点45。
你是说点45口径吗?是的,TJ说,很明显,局里的思想是:确保罪犯中枪后永远都别想再活过来。
对此,我可没必要反对。
丹斯和加州调查局所有其他探员都配有9毫米口径的格洛克手枪,他们担心更大口径的枪支会造成更多的附带损失。
凯洛格穿上一件带有FBI标识的冲锋衣,来到丹斯和奥尼尔身边。
奥尼尔今天穿着他的卡其布警服——外面还有防弹衣。
丹斯简要地向他们介绍了佩尔隔壁房间的情况。
凯洛格说,当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他会同时派人进入隔壁房间,掩护那一家人。
这样做并不费事,但意义却很重大。
雷伊?卡拉尼奥在对讲机里呼叫他们;他位于停车场远端的一处监视点,躲在垃圾场后面,不会被人发现。
停车场里此刻没有人——但有不少车辆——客房服务员正忙着自己的工作:这是凯洛格下达的指示。
在最后一分钟,当战术分队进攻的时候,其余警官会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5分钟后,警官们已经穿好防弹衣,检查好武器。
他们聚集在主办公楼旁的一个小院子里。
他们看着奥尼尔和丹斯,但凯洛格却先发话了。
我需要滚动式方案,第一队从门口进入,第二队作为支援梯队,紧随其后。
他举起旅馆经理事先画好的房间草图。
第一队攻到床边,第二队负责壁橱和洗手间。
我需要一些闪光爆震弹。
他指的是那种能发出巨响和耀眼闪光的手榴弹,能使嫌犯意识错乱,但不会造成严重的伤害。
蒙特雷县警署的一名警官递给他几枚。
他把它们放进了口袋。
凯洛格说:我带领第一队进入。
我准备好了。
丹斯希望他别这样做;蒙特雷县警署的特警队里有更为年轻的警员,其中大多数都是最近从部队退役的战斗人员。
联邦探员继续说:他会和那个女人呆在一起,她可能像是人质,但她和佩尔一样危险。
记住,是她在法院放的火,最终导致胡安?米利亚尔的牺牲。
大伙儿都会意地点点头。
现在我们绕着旅馆一侧行动,然后快速沿着大楼前部进入。
从他房间窗户经过时,一定要匍匐前进,不要蹲着。
尽可能靠近建筑物。
估计他会向外张望。
我需要一些人穿好防弹衣,把客房服务人员带到车后。
然后我们冲进去。
别以为里面只有两名罪犯。
这些话让丹斯想起她和丽贝卡·谢菲尔德之间的对话。
形成解决方案……他对丹斯说:你觉得这方案怎么样?其实这并不是他想问的问题。
他的问题应该更加具体:我是这里的权威吗?凯洛格已经很慷慨了,给了她最后一次取消行动的机会。
她只考虑了片刻工夫,然后说:好的,行动吧。
丹斯想跟奥尼尔说些什么,但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不过,她也无法确定自己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他没看她,只是掏出格洛克枪,跟TJ和斯坦普尔一起跟随第二梯队出发。
我们各就各位。
凯洛格对战术特警们说。
丹斯和卡拉尼奥一起来到垃圾场旁,戴上耳机,摆好麦克风。
几分钟后,她的对讲机传来了声音。
凯洛格说:我数到五,然后行动。
各小组的组长给出了肯定的回应。
我们开始。
一……二……丹斯将手掌在裤子上擦了一下,然后握紧手枪。
……三……四……五,行动!男女警官一起冲过旅馆的拐角,丹斯的眼睛来回注视着凯洛格和奥尼尔。
上帝保佑,她心想,不能再有人死亡了……他们的行动计划很完美吗?他们有没有查明问题的类型?凯洛格首先来到门口,向一位手持破门器的蒙特雷县警署警官点头示意。
那个大个子用笨重的桶形工具朝那扇漂亮的门砸去,门一下子就开了。
凯洛格扔进一枚爆震弹。
两名警官随即冲进佩尔隔壁的房间,其他人则把女服务员带到停好的车后面。
爆震弹发生剧烈爆炸过后,凯洛格和奥尼尔率领的小组冲进了房间。
接下来:一片寂静。
没有枪声,也没有叫喊声。
最后,她听到凯洛格的声音,但对讲机里满是电流声,只听到最后一个字……他……再说一遍,丹斯急切地说,再说一遍,温斯顿。
你们抓到他了吗?对讲机里传来了声音。
没有。
他跑了。
她的丹尼尔可真聪明,她的丹尼尔什么都知道。
他们加大油门驶离汽车旅馆,但没有超速。
珍妮?马斯顿回头看了看。
还没有看见警车,没有警灯,也没有警笛声。
她默默地背诵起来:天使之歌。
天使之歌,保护我们。
她的丹尼尔是个天才。
20分钟之前,正当他们准备做爱的时候,他突然停住,猛地从床上坐起。
怎么了,亲爱的?她警觉地问道。
客房服务。
他们以前有没有打电话问是否需要整理房间?我想没有。
那今天为什么会打电话来呢?而且还这么早。
他们应该晚点再打来。
一定是有人想知道我们在不在房间里。
是警察!快穿好衣服。
赶紧!你要——快穿衣服!她从床上跳了下来。
拿上能带的东西。
带着电脑,不要留下任何个人物品。
他在电视上播放了一部色情电影,然后向外张望一下,接着走向紧邻的房门。
他举起枪,一脚踢开门,吓坏了房里的两个年轻人。
一开始,她以为他会杀了他们,但他只是让他们站起来,转过身,用钓鱼线将他们绑起来,又用毛巾堵住他们的嘴。
他拿出他们的皮夹,翻了翻。
我有你们的姓名和住址。
你们得安静地呆在这儿。
如果跟任何人说了些什么,你们全家都得死。
记住了吗?他们点点头。
丹尼尔关上房门,并用椅子堵住。
他把两个钓鱼爱好者的冷柜和钓鱼装备箱清空,放进自己的包。
他俩穿上那两个年轻人的黄色雨衣,戴上棒球帽,拿着钓鱼装备和鱼杆走了出去。
不要到处乱看,直接向我们的车走去,但要慢点。
他们穿过了停车场。
他花了几分钟往车里装东西,试图给人留下很悠闲的印象。
然后他们上车,驶离了停车场。
珍妮竭力使自己保持冷静。
她想哭,她太紧张了。
但她不得不承认,她也感到很兴奋。
这次逃跑简直太刺激了。
她一边开车驶离旅馆,一边觉得自己从没像现在这么有活力。
她想到自己的丈夫、男友和母亲……与他们在一起的任何经历都比不上她此刻的感受。
他们跟四辆开往汽车旅馆的警车擦肩而过。
没有警笛的声音。
天使之歌……她的祈祷发挥作用了。
现在,他们离旅馆已经有几英里远,而且没有人追踪。
终于,他笑了一声,长长出了一口气。
干得怎么样,亲爱的?我们成功了,亲爱的!她大叫起来,疯狂地甩着头,好像在听摇滚音乐会。
她吻了吻他的脖子,调皮地咬了他一口。
很快,他们将车驶入蝴蝶旅馆的停车场,这是位于蒙特雷县的商业区灯塔区的一家廉价汽车旅馆。
丹尼尔对珍妮说:去开个房间。
我们很快就会结束这里的事情,但可能要等到明天。
不过,你得订一个星期的入住;这样就不会引起怀疑。
还要后面的房间。
可能就是那座小屋。
换别的名字登记。
告诉服务员,你把身份证落在手提箱里了,等会就拿来。
珍妮登记好房间,回到车上。
他们把冷柜和箱子拿进房间。
佩尔躺在床上,胳膊垫在脖子下面。
珍妮蜷缩在他身边。
我们要藏在这里避避风头。
街头有家杂货店。
去买点吃的来,好吗,亲爱的?还要染发剂吗?他笑了笑。
这主意不错。
我能染成红发吗?你喜欢的话,染成绿色都行。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一样爱你。
上帝啊,他真是太完美了……当她走出门、戴上帽子时,听见屋里传来电视机的响声。
几天前,她还从未想过自己会答应丹尼尔去伤害他人,放弃位于阿纳海姆的房子,从此再也看不见后院的蜂鸟、鹪鹩和麻雀。
现在,一切似乎都特别自然。
事实上,这些都太美妙了。
丹尼尔,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去做。
什么都行。
42他怎么会知道你们去抓他?奥弗比站在丹斯的办公室里问。
他一副很紧张的神情。
他不仅让加州调查局成为追踪佩尔的负责部门,而且现在还多了一条记录,那就是批准了一次错误的进攻汽车旅馆的战术决定。
他也有些偏执狂的症状。
丹斯可以从他的身体语言和言语内容判断出来:他用了你们,而丹斯或奥尼尔会说我们。
推卸责任……他一定是发现旅馆有些异样,或许是工作人员的表现有些奇怪,凯洛格答道。
就像那次在莫斯兰丁的餐馆一样。
他有猫一般的本能。
正好回应了丹斯早先的想法。
我想,你的人听到他在房间里发出的声音,迈克尔。
那是色情片的声音。
丹斯说。
奥尼尔警探解释道:他播放的是电视预付费频道的色情片。
监视人员听到的就是这个。
这样的事后分析不仅令人感到窘迫,而且更让人感到沮丧。
结果发现,旅馆经理并不知道,他其实已经看见佩尔和那女人离开了——他们假装成隔壁房间的两个钓鱼人——去蒙特雷湾钓乌贼和鲑鱼了。
隔壁房间的两个人被捆了起来,嘴也被堵了起来。
现在,他们不愿意开口说话;丹斯费了很大劲才从他们口中探听到,佩尔掌握了他们的家庭住址,并威胁如果他们报警的话,要杀死他们全家。
这就是他的作案模式……该死的模式。
温斯顿?凯洛格对这次佩尔的逃脱感到很沮丧,但没有表示歉意。
他曾给旅馆打过电话,可能走漏了风声,就像丹斯在莫斯兰丁所犯的错误。
他的计划本来可以奏效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丹斯仍很敬重他,因为他没有因为这一结果而苦恼或烦躁;反之,他关注于下一步的计划。
奥弗比的助手走了进来。
她告诉她老板,萨克拉门托给他打来电话,联邦调查局的特派员艾米?格拉贝也打来电话,在二号线上。
她听上去不太高兴。
他愤怒地哼了一声。
加州调查局局长转身,跟着他的助手走回办公室。
卡拉尼奥打来电话,报告说,他和其他几名警官展开的现场搜查到目前为止仍毫无结果。
一名清洁女工说,在警方展开进攻之前,她曾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往停车场后面驶去。
没有看清车牌。
此外,没有别的目击线索。
黑色轿车。
这跟他们在詹姆斯?雷诺兹家排查时得到的描述是一样的,毫无价值。
蒙特雷县警署的一位治安官拎着一只大袋子走了进来。
他把它递给奥尼尔。
长官,这是犯罪现场的证物。
探员摆开照片和一张证物清单。
结果已经毫无疑问:指纹显示,旅馆房间里的那两个人正是佩尔和他的同伙。
现场有衣服、食品包装袋、报纸、个人卫生用品和一些化妆品。
还有晒衣夹,一只用衣服架做成类似鞭子的东西,上面还有些血迹;曾被绑在床柱上的连裤袜;几十只避孕套——新的和用过的——还有一大管KY牌润滑油。
凯洛格说:典型的邪教头目。
记得圭亚那的吉姆?琼斯吗?他每天都做爱三到四次。
为什么这样?丹斯问。
因为他们有这个能力。
他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奥尼尔的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
他听了一会儿,说:好的。
扫描之后,发到丹斯探员的电脑里。
你有她的电子邮箱地址吗?……谢谢。
他看着丹斯说:现场调查人员发现,那女人的牛仔裤口袋里有一封电邮打印稿。
几分钟后,丹斯在电脑上调出一封邮件。
她把PDF格式的附件打印出来。
发件人:[email protected]收件人:[email protected]主题:珍妮,我亲爱的——我设法进入办公室给你写这封信。
我必须得写。
有些话,我想对你说。
每天醒来之后,我就想到你——想到我们的那些计划,去海滩、去沙漠,每晚都能在你家的后院看焰火。
我在想,你聪明、美丽、浪漫——对于一个女孩来说,谁还能有更多的要求呢?我们一起跳过很多舞,但却一直没把话说出来。
可是,现在我要说。
我爱你。
我的心中没有一丝疑惑,你跟我以前相识的人都不一样。
所以,你现在知道了吧。
我得走了。
希望我的这些话不会让你难过,也不会吓着你。
盼望早日相见,丹尼尔这么说,佩尔的确曾从凯匹透拉监狱往外发过邮件——但那是在上星期天之前。
丹斯注意到,这可能就是技术人员为什么没有发现的原因。
丹斯发现,她的名字叫珍妮。
而她的姓或中间名字应该是以字母M开头的。
JMSUNGIRL。
奥尼尔补充道:我们的技术部门正在联络ISP。
尽管国外的服务器不太配合,但我们希望能有好运。
丹斯盯着电子邮件说:看他写的:海滩、沙漠和每晚的焰火。
所有这些都离她家很近。
这应该是条线索。
凯洛格说:车是从洛杉矶偷来的……她来自南加州的某个地方:海滩和沙漠。
但是每晚的焰火怎么解释呢?阿纳海姆。
丹斯说。
在场另一位有孩子的人点了点头,是奥尼尔。
因为那里有迪斯尼乐园。
丹斯跟奥尼尔对视了一下。
她说:你早就想到了一招:去银行查查,她曾取过9,200美元现金。
查遍整个洛杉矶县——嗯,也许这样范围太大。
但是阿纳海姆呢?这样就小多了。
现在,我们知道了她的名字。
或许还知道了姓氏首字母。
你们的人能处理这件事吗,温斯顿?没问题,这样,涉及银行的数量就变小了,更容易操作。
他爽快地说。
他拿起电话,向联邦调查局驻洛杉矶办事处提出调查的请求。
丹斯给海狼岬旅馆打电话。
她把汽车旅馆发生的事告诉了那三个女人。
他又跑了?萨曼莎问。
恐怕是的。
她把电邮的详情告诉她,包括里面所用的网名,但她们都想不起来有什么人叫这个名字,或首字母为M的姓氏。
我们还发现了有虐待倾向的性行为物证。
她描述了房间里找到的那些性用品。
这会是佩尔的癖好,还是那个女人的主意?如果是她的主意,这或许能帮助我们缩小搜查范围。
可能是一个职业妓女,喜欢充当性虐待游戏的主宰者。
萨曼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嗯……这也许是佩尔的主意。
他就是这样的。
她显得有些窘迫。
丹斯对此表示感谢。
我知道你急着想离开。
我保证不会让你在这里住太久的。
仅仅过了几分钟,凯洛格就接到一个电话。
他的眼睛露出了惊讶的光芒。
之后,他抬起头。
他们找到了她的身份。
这个名叫珍妮?马斯顿的女人取走了9,200美元——事实上,这是她储蓄账户上的所有余额——是上周从阿纳海姆的太平洋信托银行取走的。
都是现金。
我们正在申请搜查证,然后我们的特工和奥兰治县的警员就去搜查她家。
他们会把发现的情况告诉我们的。
有时,你的确会有所突破。
奥尼尔抓起电话,5分钟后,一张JPEG格式的图片就传到了丹斯的电脑里,那是一名年轻女子的驾照照片。
她让TJ到她办公室来。
什么事?她朝着屏幕点点头。
制作一份电子面部识别图片。
配上不同的头发组合:黑发、红发、长发或短发。
然后拿到海景旅馆。
我要确信,这女人就是她。
如果是的话,再把照片发给本地区的每一家电视台和报社。
遵命,老板。
他没有坐下来,就直接开始敲击她的键盘,然后匆忙地走了出去,仿佛想要跟照片打印机赛跑。
查尔斯?奥弗比走到门口。
萨克拉门托打来的电话是关于——请稍等,查尔斯。
丹斯简要汇报了她目前的进展,于是他的情绪立即有所好转。
好的,这真是一条线索。
很好。
最后……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说。
萨克拉门托接到一个从纳巴县警署打来的电话。
纳巴?他们把一个叫莫顿·内格尔的人关进了监狱。
丹斯慢慢点点头。
她没有告诉奥弗比,她曾请那个作家来帮助寻找睡偶。
我和治安官通过话了。
他可不是那种好说话的人。
内格尔去那儿干什么了?凯洛格边问边抬起眼睛看着丹斯。
去找克罗伊顿家的那个女孩。
她和她姨父母住在那里的某个地方。
他显然是想劝说她和你见面。
知道了。
哦,我可没听说过这件事。
奥弗比等了一会,然后又说,她姨妈拒绝了他。
但今天早晨,他悄悄潜入他们家,企图亲自说服那个女孩。
他终于撇开了冷静、客观的新闻准则。
她姨妈朝他开了枪。
什么?她打偏了,但如果那几个治安官没能及时赶到的话,警长认为她很可能还会朝他开第二枪。
即使发生这样的事,似乎也不会有人感到担心。
他们觉得我们跟这起事件有关。
这下可麻烦了。
我来处理。
丹斯对他说。
我们与此事无关,是不是?我告诉他我们没有任何责任。
我会来处理的。
奥弗比想了想,把当地治安官的电话号码给了她,然后回办公室去了。
丹斯打电话给治安官,亮明自己身份。
她把情况简要报告了一番。
那男人咕哝着说:嗯,丹斯探员,我明白你们的困境,佩尔和他所犯的罪行。
告诉你吧,我们这里的新闻也报道过。
但我们不能就这么放了内格尔。
特雷莎的姨父母不停地抱怨。
我必须得说,我们都密切关注那个小姑娘的安危,都知道她所经历过的灾难。
本地的法官提出收取10万美元的保释金,但没人愿意出这笔钱。
我能和检察官说话吗?他正在审案,可能要一整天。
这么说,莫顿·内格尔得在监狱再呆一段时间了。
她替他感到难过,也很感谢他能改变主意。
但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想跟小姑娘的姨父母谈谈。
我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这很重要。
对方沉默了一会说:嗯,现在,丹斯探员,我真的觉得他们不会愿意见你的。
事实上,对此我十分肯定。
你能告诉我他们的号码吗?拜托了。
直截了当的问题往往是最有效的。
但回答也同样直截了当:不行。
再见,丹斯探员。
43丹斯和奥尼尔独自呆在她的办公室里。
她从奥兰治县警署得知,珍妮?马斯顿的父亲已经去世,母亲有轻微犯罪前科,曾吸过毒,并患有情感障碍。
没有记录显示她母亲的下落;她在东海岸有几位亲属,但他们都几年没有跟珍妮联系过了。
丹斯得知,珍妮曾在社区大学读过一年书,学习餐饮管理,然后退学,显然是为了结婚。
她在理发店工作过一年,然后从事餐饮服务业,为奥兰治县的一些宴席承办商和面包店工作过。
她是一个沉默寡言的雇员,准时上班、完成工作、然后下班回家。
她的生活很孤独,治安官没有发现她有熟人或密友。
她的前夫已经几年没跟她说过话了,但他却表示,无论她发生什么事,都是她咎由自取。
警方的记录显示她的情感生活很不顺利,这一点倒是意料之中的。
医务工作者曾至少六七次通知治安官,怀疑她前夫以及至少四名同居男友对她实施过家庭暴力。
社会服务机构曾为她建立起诉文件,但珍妮从来没有提出起诉,更没有请求法院宣布限制令。
这种女人非常适合成为丹尼尔·佩尔的猎物。
丹斯把这个情况告诉奥尼尔。
警探点点头。
他从丹斯办公室的窗子看出去,看见两棵多年来一直缠绕在一起生长的松树,在跟他视线平齐的地方长出一个像手指关节一样的树瘤。
当案情扑朔迷离、难以形成突破口的时候,丹斯经常盯着松树上这个畸形的节点看。
呃,你在想什么?她问。
你想知道吗?我已经问过了,不是吗?她用一种善意的幽默口吻说。
但奥尼尔却不会幽默。
他不耐烦地说:你是正确的,他错了。
你是说凯洛格吗?关于汽车旅馆的行动?我们应该按你最初的计划行动。
刚一得知那家汽车旅馆的情况,就立即在外围设置监视。
不用浪费半小时来集结战术部队。
这是他失败的原因。
一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像猫一般的本能……她不喜欢为自己辩护,特别是在和她关系亲密的人面前。
当时实施抓捕行动也是有道理的;出现的情况太多了,而且发生得太快。
不,这样说没有道理。
这就是你犹豫不决的原因。
甚至到了最后,你都下不了决心。
在这种情况下,谁又能知道呢?好吧,你能感觉到这是一种错误的做法,而你的感觉通常都是对的。
只是运气太差。
如果我们早点行动,或许可以抓住他。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担心他会认为这是在责备蒙特雷县警署。
而且还会有人丧生。
我们真他妈的幸运,没有人受伤。
凯洛格的计划会导致一场枪战。
我在想,幸好佩尔不在那儿,否则那里一定会血流成河。
他将双臂抱在胸前——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姿势,这真讽刺,因为他此刻还穿着防弹背心。
你放弃了此次行动的控制权。
这是你的行动。
让给了温斯顿吗?是的,没错。
他只是个顾问,但似乎他在负责整个案子。
他是专家,迈克尔。
我不是,你也不是。
他真的是专家?对不起,他只会谈论邪教心理,只会谈理论概况。
我可看不出他如何缩小抓捕佩尔的范围。
只有你才能做到。
看看他的资质吧,他的背景资料。
他的确是专家。
好吧,他是有些洞察力,这很有用。
但他这个专家还不够格,因此一小时前他没能抓住佩尔。
他放低声音继续说,听着,在旅馆那边,奥弗比支持温斯顿。
很显然——他想派温斯顿上场。
联邦调查局和你的老板给你施加压力。
但我们以前也应付过这样的压力,我们俩一起。
我们本可以联手胜过他们。
你到底在说什么?难道我是出于别的原因而顺从他吗?奥尼尔移开了视线,这是一种表示反感的姿势。
人们不仅是在撒谎的时候感到有压力;有时,在讲述真相的时候也会感到有压力。
我是说,在行动过程中,你给了凯洛格过多的控制权。
而且,坦白地说,你让他控制了你自己。
她厉声答道:因为他让我想起了我丈夫?这就是你想说的吗?我不知道。
你自己说吧。
他有没有让你想到比尔?这真是荒唐。
是你自己提起的。
好吧,除了与职业相关的判断,其他都不关你的事。
行,奥尼尔给出了简短的答复。
我只说职业判断。
温斯顿大错特错。
而你明知他有错,却还默许了他的意见。
‘明知’?在汽车旅馆,大家对战术行动的胜算也只有55%或45%的把握。
我刚开始是有别的想法,但后来改变了。
任何好警官都有可能改变主意。
但得有理性。
要经过合乎逻辑的分析。
那你的判断呢?你有多么客观?我?为什么说我不客观?因为胡安的事。
奥尼尔的眼中闪过一丝承认的神情。
丹斯触动了他的心弦。
她认为,奥尼尔警探可能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应该对那名年轻警员的死负有责任,或许认为他对米利亚尔的训练还不充分。
他羽翼下的被保护人……她后悔说出这番话。
丹斯和奥尼尔曾经吵过架;在友情和同事关系并存的情况下,不可能没有摩擦。
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紧张。
他为什么要讲刚才的那番话呢,他的评价越过了她个人生活的边界。
这是他俩认识以来的第一次。
而且,从表意学观点看来,这体现了一种嫉妒心理。
他们都不说话了。
探员抬起手,耸耸肩。
这是一种具有象征性的姿势,意思是:我把该说的都说完了。
房间里的紧张气氛就像窗外缠绕在一起的松树枝节那么压抑,一根根细枝缠绕在一起,像钢铁那么坚硬。
他们继续讨论案情,商讨下一步行动计划:向奥兰治县警方打听关于珍妮?马斯顿的更多信息,搜寻目击者,继续在海景旅馆进行现场调查。
他们派卡拉尼奥带着珍妮的照片去机场、车站和汽车租赁公司了解相关情况。
他们还想到了其他一些方案,但办公室的气氛就像由夏变秋那样急剧降温。
当温斯顿?凯洛格走进办公室时,奥尼尔离开了,说是要去自己办公室看看,还要向治安官汇报情况。
他冷冷地说了声再见,但却没有看着他们说。
莫顿·内格尔在翻越波林家铁链围墙时割伤了手,现在他的手正不断颤抖着。
他看着纳巴县男子拘押中心牢房外的狱警。
这个身材高大的拉美裔男警察冷冷地回望了他一眼。
显然,内格尔犯下了瓦列霍斯普林斯的头号违法行为——问题并不在于他擅闯民宅和侵害他人(他们怎么会想到这个罪名呢?),而是更严重的罪行:侵犯了当地人宠爱的宝贝女儿。
我有权打电话。
警察没有回答。
他想安慰他妻子,向她报个平安。
但他更想把特雷莎的住址告诉凯瑟琳·丹斯。
他已经改变了主意,撇开了作家和记者的职业道德。
真该死,他要倾尽全力来确保让丹尼尔·佩尔重新被捕,再次被送回凯匹透拉监狱。
不是揭发罪恶,而是亲自打击罪恶。
就像鲨鱼一样果敢。
他亲眼看到了特雷莎,这才是改变他的真正原因:一个可爱、漂亮、活泼的女孩,她本该像别的青少年那样过着正常的生活,但罪恶毁灭了这个希望。
光把她的故事公诸于众还不够;莫顿·内格尔想亲手干掉佩尔。
但是很明显,这里的警方打算尽可能长时间的将他囚禁起来,断绝与外界的联系。
我真的想打个电话。
狱警看看他,仿佛他是因在主日学校附近向孩子们兜售毒品而被抓进来似的。
他什么也没说。
内格尔站起身,来回踱步。
狱警的眼神告诉他:坐下。
于是他坐了下来。
又过了漫长的10分钟,他听见开门的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
内格尔。
他看见另一名狱警。
比前一个更高大。
起来。
狱警按了一个电钮,门开了。
伸出手来。
这听来真荒唐,就像有人要给孩子糖吃一样。
他抬起手,看着手铐咔哒一声铐在手腕上。
走这边。
狱警拉住他胳膊,强健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二头肌。
内格尔闻到一股大蒜和烟草残留的气味。
他差点想抽出手来,但又觉得这不是个明智的想法。
他们就这样向前走着,锁链发出丁当的响声。
他们沿着昏暗的走廊大约走了50步,来到1号审讯室。
狱警打开门,示意内格尔进去。
他停住了。
特雷莎?克罗伊顿,就是所谓的睡偶,就坐在桌子旁,抬起黑色的眼睛看着他。
狱警推了他一把,于是他坐在了女孩的对面。
嗨,又见面了。
他说。
小姑娘打量着他的胳膊、脸和手,仿佛在寻找虐囚的证据。
或许是希望发现他挨打的痕迹。
她注意到他手上的绷带,眯起了眼睛,似乎回想起来他在翻越围墙时划伤了手。
他知道,她才17岁,却没有显出一丝的稚嫩——除了白皙、细腻的皮肤。
内格尔心想,她躲过了丹尼尔·佩尔的魔掌,但她的童年却消失了。
这更增加了他对凶手的仇恨。
狱警后退几步,但仍靠得很近;内格尔能听到这大块头呼吸的声音。
你可以让我们单独呆会儿吗?特雷莎问。
我必须呆在这里,小姐。
这是规定。
他露出一丝复杂的微笑,既表明对她的礼貌,又显出对他的敌视。
特雷莎犹豫了一下,然后对作家说:告诉我,你在我家后院想要说什么。
关于丹尼尔·佩尔。
他留在蒙特雷县是有原因的。
但警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他还企图杀死送他进监狱的检察官?詹姆斯?雷诺兹,没错。
他还好吗?是的。
我跟你提到的那个女警察救了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问。
她的问题很直接,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你姨妈没告诉你吗?没有。
我已经跟她谈了一个月了,关于我要写的一本书。
一本关于你的书。
我?那么,你为什么要写它呢?我这人也没什么好写的。
哦,我觉得你很值得一写。
我想写那些被坏人伤害过的人。
写他们遭遇不幸前后的不同生活。
写他们人生的变迁——还有,假如没有遭遇犯罪的话,人生又会如何发展。
不,我姨妈什么都没对我说。
她知道你在这儿吗?是的,我告诉她了。
她开车送我来的。
她不让我考驾照。
她瞥了一眼狱警,然后又转向内格尔。
他们也不让我跟你说话,我指的是这里的警察。
但我不听他们的。
你为什么来看我,特雷莎?他问。
因为你提到的那个女警察。
内格尔很惊讶。
你是说,她可以来见你?不。
小姑娘倔强地摇着头说。
内格尔不想责备她。
我理解,可是——我要去见她。
作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错。
你要干什么?我要去蒙特雷。
亲自见她。
不,你不用这样做的。
她坚定地点点头。
嗯,是的,我要去。
为什么?我自有原因。
内格尔觉得这是个绝好的回答。
我现在就让姨妈开车送我去。
她答应了吗?要不我就坐长途巴士去,或者搭顺风车。
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
不过有个问题。
内格尔说。
小姑娘皱起眉头。
他轻轻笑了一声说:我还关在监狱里呢。
她看着狱警,眼神充满了惊讶。
难道你还没告诉他吗?狱警摇摇头。
特雷莎说:我替你交了保释金。
你?我父亲曾有很多钱。
她笑了笑,虽然不易觉察,但那却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笑容。
我可是个‘富姐’。
44脚步声不断地逼近。
丹尼尔·佩尔立即拿起枪。
在廉价旅馆里,到处都是空气清新剂和杀虫剂的气味。
他向窗外瞥去,看到来者是珍妮,于是把枪放回腰带。
他关掉电视,打开门。
她拿着重重的购物袋走了进来。
他接过购物袋,把它放在床头柜上,旁边一只闹钟闪动着时间:12点整。
怎么样,亲爱的?看见警察了吗?没有。
她脱下帽子,挠挠头皮。
佩尔在她头上吻了一下,闻到她的汗味和染发剂发出的酸味。
他又看了一眼窗外。
隔了很久,丹尼尔·佩尔才作出了决定:我们出去走一会儿,亲爱的。
出去?我以为你觉得这样不妥呢。
嗯,我知道有个地方,那里很安全。
她吻了他一下。
就像我们去约会一样。
就像是约会。
他们戴上帽子,往门口走去。
珍妮的笑容消失了,她停下脚步,看着他。
你还好吗,小心肝儿?小心肝儿。
挺好的,亲爱的。
只是对刚才汽车旅馆的经历感到后怕。
但是现在一切都好了。
特别好。
他们开车沿着一条复杂的街道路线来到一处沙滩——在卡梅尔以南通往大瑟尔的路上。
木栈道蜿蜒穿越岩石和沙丘,区域外围则用细细的铁丝围起来,保护这里脆弱的环境。
水獭和海豹在呼啸而来的浪尖上徘徊;退潮时,潮水湖泊则像棱镜一般倒映着整个宇宙。
这是海岸中部最美丽的沙滩之一。
也是最危险的沙滩之一。
每年都有三四个人死在这里,他们为了拍照而爬上崎岖的岩石,一不小心就被突如其来的浪潮猛然卷入温度只有十几度的海水中。
体温过低会让人送命的,因此多数人都无法在海水中持续太长时间。
通常,大声尖叫的遇难者会被撞在岩石上,或被淹死,卷进迷宫般的海床。
通常,这里都会人头攒动,但现在,正下着雾,风很大,到处都雾蒙蒙的,整片海滩都空无一人。
丹尼尔·佩尔和他亲爱的珍妮下了车,往海边走去。
一袭灰色的浪花拍打在50英尺外的岩石上。
哦,真漂亮。
但有点冷。
你搂着我,好吗?佩尔搂着她。
感到她在颤栗。
真是太美了。
那里的海滩离我家很近吧?它们那么平整。
好像只有沙滩和海浪。
除非你往南去拉霍亚。
即使到了那里,景色也不如这个地方。
这里是有灵气的……噢,看它们!珍妮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个女学生。
她盯着那些水獭。
一只硕大的水獭在胸部平放了一块岩石,并在岩石上拍打着什么东西。
它在干吗?它在敲开一个贝壳。
鲍鱼或蛤蜊,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它们怎么知道该怎么敲呢?它们饿了,我想。
我们要去哪儿,到你的山顶上去吗?那里也一样漂亮吗?我觉得它比这里更漂亮、更僻静。
我们不想碰到旅游者,对不对?不想。
她用手揉揉鼻子。
难道她感到什么不对劲的了吗?她咕哝了一句,但声音被呼啸的风声所掩盖。
你说什么?哦,我说‘天使之歌’。
亲爱的,你一直在说这个词。
到底是什么意思?珍妮微笑了一下。
我经常这么说。
就像一句祈祷经文,或是一句咒语。
我一遍一遍地说,以便让自己感觉舒服些。
‘天使之歌’是你的咒语吗?珍妮笑了一声。
我小的时候,妈妈曾被逮捕过——为什么?哦,说来话长。
佩尔又看了看周围。
到处都空荡荡的。
有那么糟吗?凡是你能想到的坏事,她都干过。
在店里偷东西、恐吓他人、跟踪,还有人身侵害。
她殴打我父亲,还有那些跟她分手的男友——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如果发生争执,警察就会来我们家,或者出现在我们呆的任何地方。
有很多次,他们匆匆赶来,还拉响了警笛。
只要我听见警笛声,我就想:感谢上帝,他们要来把她带走一阵子了。
这就像是来救我的天使一样。
我就把警笛当作天使。
所以叫‘天使之歌’。
他们将他仰面放在地上。
干得好,伙计,不过——糟了。
这不是他。
什么?他的搭档问。
请问,这人看上去像那个43岁的白人家伙吗?退伍兵警察弯下腰,看着地上那个神志不清的少年;他的脸颊上有一处泪滴图案的文身,表明他属于某个团伙。
警察用西班牙语厉声问:你是谁?萨利纳斯城里和附近的所有执法人员都会讲西班牙语。
那孩子躲开警察的目光,用英语低声说: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去你妈的。
哦,这家伙。
拉丁裔警察朝车厢里看了看,发现钥匙还挂在仪表板上。
他明白了,佩尔曾将这辆卡车丢在城区的道路上,但并不熄火,因为他知道有人会来偷的——哦,60秒不到保准有人偷——于是警察就会追踪这辆车,让佩尔有机会往另一个方向逃跑。
他又产生了另一个想法。
这是个不好的想法。
他转身对退伍兵警察说:你有没有想过,当我们说发现佩尔的时候,他们命令所有警力都赶来支援……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会因此撤出路障?没有,他们不会这么做的。
那他妈的也太蠢了。
两人对视了一下。
老天啊!那名拉美裔警察冲向警车,一把抓起对讲机。
45凯瑟琳·丹斯走了一小时之后,一名治安官打电话到小屋,问她们是否有什么情况。
一切正常。
萨曼莎答道——她没有提及套房里炽热的紧张气氛。
他让她确保门和窗都锁好。
她检查了一下,确信一切都很安全。
这里密不透风,非常妥当,令人安心。
她感到一股怒火,因为丹尼尔·佩尔又一次让她们落进了陷阱,不得不呆在这个小盒子似的木屋里。
我真的要发疯了,丽贝卡喊道。
我得出去。
哦,我觉得你不该出去。
琳达抬头看了看。
萨曼莎注意到,在那本破旧的《圣经》里,打开的那一页上留下了很多指纹。
她想知道到底是哪些段落给了她这么深切的抚慰。
她希望自己也可以找到某种如此简单的东西,来获得心灵的安宁。
丽贝卡耸耸肩。
我只是去附近的地方走走。
她指了指海狼岬国家公园。
真的,我觉得你不该出去。
琳达的声音有些冷淡。
我会小心的。
我会穿上胶鞋,前后注意观察的。
她本想开个玩笑,却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这主意真愚蠢。
不过,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丽贝卡说:听着,关于昨天晚上的事,我很抱歉。
我喝多了。
没关系。
琳达漫不经心地说,然后继续读《圣经》。
萨曼莎说:你会被淋湿的。
我会找个地方躲雨的。
我想出去画画。
丽贝卡穿上皮夹克,打开后门锁,拿起画板和一盒铅笔,走了出去。
萨曼莎看见她回头望了望,从丽贝卡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对昨晚说过的那些恶毒话语感到很后悔。
把门锁好。
萨曼莎走向门口,挂好链条,上了两道门锁。
她看见丽贝卡沿着小路走着,希望她不要出去。
但她的想法却不是为她的安全着想,而是出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原因。
她现在独自和琳达呆在一起。
没有更多的借口。
行,还是不行?几天以来,萨曼莎心里一直有个矛盾,这都是由凯瑟琳·丹斯引起的,因为这个探员请她来蒙特雷县协助警方办案。
回来吧,丽贝卡,她在心里默默地呼唤。
不,还是离远点好。
我觉得她不该出去的。
琳达咕哝着说。
我们要不要告诉警卫?那有什么好处呢?她可是个大人了。
她扮了个鬼脸。
她会亲口对你说的。
萨曼莎说:那些发生在她和她父亲之间的事情,真是太可怕了。
我一点都不知道。
琳达继续读《圣经》,然后抬起头。
他们想杀了他,你知道的。
什么?他们不会给丹尼尔任何机会。
萨曼莎没有回答。
她仍然希望丽贝卡能回来,同时又希望她别回来。
琳达带着生气的口吻说:他是可以得到救赎的。
他并非无可救药。
但他们想当场将他击毙,要除掉他。
萨曼莎心想,他们当然会这么做。
关于他是否能得到救赎的问题,萨曼莎着实无法回答。
丽贝卡……还是老样子。
琳达轻蔑地说。
萨曼莎问:你在读什么?琳达反问道:如果我告诉你章节和诗行的标题,你会知道吗?不知道。
得了吧,琳达又开始读起来,但接着她再次抬起头。
她错了。
丽贝卡说的都是错的。
这可不是什么自我欺骗的罗网,也不是她所认为的东西。
萨曼莎沉默不语。
好吧,她对自己说。
说出来吧,该是时候了。
我知道,有一件事她弄错了。
什么事?萨曼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我并不总是一只‘耗子’。
哦,原来是这事。
别太当真。
我从没说过你是‘耗子’。
我曾经反对过他。
对他说不。
她笑了一声。
真该弄件T恤,上面印着:‘我曾对丹尼尔·佩尔说不’。
琳达紧闭双唇。
萨曼莎试图幽默一下,但结果却有些沉闷。
萨曼莎走向电视,把它关了。
然后坐在扶手椅上,身体前倾。
琳达讲话的语气很谨慎:情况有所好转。
我能看得出。
但我不想再被人揍一顿了。
被揍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你。
什么?她深呼吸了几次。
就在我对丹尼尔说不的那个时候。
萨曼莎——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吗?她苦笑了一下。
为了抓住邪恶的逃犯。
为了拯救生命。
你有负罪感。
你想再来乡村兜兜风。
我也不知道,萨曼莎。
你为什么要来?我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凯瑟琳说你在这儿,而我想见你。
你曾有8年的时间可以来见我,为什么等到现在?我曾想过要找你的。
有一次差点就找到你了。
但我却不能见你,我需要一个借口,某种动机。
难道你需要等丹尼尔从监狱里跑出来才能找到这种动机?你在说什么啊?琳达放下《圣经》,书页还是打开的。
萨曼莎一直盯着书页空白处的铅笔注解。
这些注解就像是蜂箱里聚集的蜜蜂那样密密麻麻。
还记得你住院的那次经历吗?当然记得。
她的声音很轻柔。
琳达直勾勾地盯着萨曼莎,一副很警惕的样子。
在克罗伊顿谋杀案发生前的那个春天,佩尔告诉萨曼莎,他真的想隐居到荒野中去。
但他首先想扩大家族的规模。
我想要个儿子。
佩尔讲得非常直率,就像一个中世纪国王一心想得到继承人一样。
一个月之后,琳达怀孕了。
又过了一个月,她流产了。
由于没有医疗保险,所以他们只好到西班牙裔聚居区的低级诊所排队就诊——这里是农场临时工和非法移民经常出入的地方。
因此,琳达伤口感染,不得不动了子宫切除手术。
她几乎崩溃了;她一直想要孩子。
她经常对萨曼莎说,她天生就该是个母亲,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父母没能尽责抚养她,所以她知道该如何成为优秀的母亲。
你现在为什么提这事儿?萨曼莎端起满满一杯温茶。
因为本来怀孕的人不该是你,而是我。
你?萨曼莎点点头。
他先来找我的。
真的吗?萨曼莎的眼里噙满泪水。
我真的受不了。
我不能怀上他的孩子。
因为如果我怀孕了,我的余生就都被他控制了。
萨曼莎意识到,再隐瞒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盯着桌子说:所以我撒谎了。
我说,你不能肯定是否要留在‘家族’里。
自从丽贝卡加入之后,你一直都在想着离开。
你说什么?我知道……她擦了擦脸。
对不起。
我告诉他,如果你有了他的孩子,这就能表明他是多么想让你留下。
琳达眨了眨眼睛。
她环视一下房间,拿起《圣经》,抚摸着它的封面。
萨曼莎继续说:现在,你不能再生孩子了。
是我夺走了你的孩子。
我不得不在你我之间进行抉择,而我选择了自己。
琳达盯着一幅镶嵌在精美画框里的拙劣画作。
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我想,这是出于负罪感。
还有羞耻感。
所以你来忏悔了,这也是关于你的事情,对吧?不,这是关于我们的事。
我们三个……我们?是的,丽贝卡是个婊子。
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她不记得从前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脏话了。
她说话时不动脑子。
但她是对的,琳达。
我们都没有过上正常的生活。
丽贝卡本应开一家画廊,嫁给性感的画家,周游世界。
但她却在一个比一个老的男人堆里周旋——我们现在知道其中的原因了。
你也应该有真正的生活,结婚、领养孩子,领养许多孩子,疯狂地宠爱他们,而不是把时间都花在救济所里,照顾那些与你只相处两个月、然后再也不见面的孩子。
或许,你还会给你爸爸、妈妈打个电话……不,琳达,你的生活一点都不富足。
你很可怜。
你知道自己的处境。
你只是把自己藏在宗教的背后。
她朝着《圣经》点了点头。
我呢?她笑了一声。
我比你藏得还要深。
萨曼莎站起身,坐到琳达旁边,而琳达却往边上靠了靠。
这次越狱事件,让丹尼尔就这么回来了……这是我们弥补过去的机会。
瞧,我们都在这里。
我们三个又在同一间屋子里了。
我们可以相互帮助。
那现在呢?萨曼莎擦擦脸。
现在?你有孩子吗?你一点都没有向我们透露你自己神秘的生活。
她点点头。
我有一个儿子。
叫什么名字?我的——他叫什么名字?萨曼莎犹豫了一下说:彼得。
他是个好孩子吗?琳达——我问,他是个好孩子吗?琳达,你觉得那时我们在‘家族’里的生活并非很糟糕。
你是对的。
但并不是因为丹尼尔,而是因为我们。
正如丽贝卡所说的,我们填补了自己生活中所有的空缺。
我们相互帮助!然后,一切都崩溃了,我们又回到了各自的起点。
但我们还可以再次互相帮助!就像真正的姐妹一样。
萨曼莎探身向前,紧紧握着《圣经》。
你相信这个,对吧?你觉得凡事都有一定的目的。
那好,我觉得我们注定要重新聚在一起,让我们有机会弥补生活中的空缺。
哦,但我的生活已经非常完美了。
琳达平静地说,同时从萨曼莎颤抖的手中抽出《圣经》。
你自己的生活,想怎样就怎样吧。
丹尼尔·佩尔将凯美瑞车停在1号公路旁一个废弃的停车场里。
这里临近卡梅尔河州立海滩公园,旁边有一块指示牌,提醒人们注意这里的危险水域。
他独自一人坐在车里。
他能闻到珍妮用过的香水味道。
他把手枪放进防风外套的口袋里,走出车子。
又闻到同样的香水味。
他看见自己的指甲缝里留有珍妮?马斯顿的血迹,于是往手指上吐了口唾沫,擦了擦,但无法彻底清除掉那些深红色的印迹。
佩尔看了看四周的草地、柏树、松树和橡树林,还有崎岖不平的花岗岩层和卡梅尔岩石构造层。
在灰色的海水里,海狮、海豹和海獭游来游去,尽情嬉戏。
几只塘鹅排列整齐,飞越波涛翻滚的海面,两只海鸥相互撕扯着,争夺一小块被冲上岸边的食物。
佩尔低下头,穿过浓密的树林朝南走去。
附近有一条小路,但他不敢走——尽管这个停车场似乎已经被人废弃了;他朝目的地走去,但不能被别人看见:目的地就是海狼岬旅馆。
雨停了,但乌云密布,似乎还要下阵雨。
空气阴冷,弥漫着松树和桉树的气味。
10分钟后,他来到这家由十来间木屋组成的旅馆。
他半蹲着,绕到旅馆的后方,继续往前走,然后停下来看了看方向,又查看周围是否有警察。
他屏息不动,握紧手枪。
这时,出现了一位治安官,他看了看四周,然后返回木屋的前方。
放松点,他对自己说。
现在可不是马虎的时候。
别紧张。
他穿过气味芬芳、雾气弥漫的树林,走了5分钟。
在距离大约100码远的地方,离开了木屋和治安官的可视范围,佩尔来到了一小块林间空地,这里有一个小棚子。
有个人坐在棚子下面的野餐凳上。
佩尔的内心出现了异样的悸动。
那女人向外眺望着海面。
她手里拿着一叠画纸,正在画素描。
无论她画的是什么,他都知道她一定画得很好。
丽贝卡·谢菲尔德很有天赋。
他记得他们见面的那天,凉爽而清朗,就在海滩边上。
她坐在画架前的矮凳子上,旁边就是佩尔家族在跳蚤市场里摆的摊位。
她眯着眼睛抬起了头。
嗨,想让我给你画张肖像画吗?好的。
多少钱?你能付得起的。
请坐。
他再次看了看四周,确信没有别人,于是朝那女人走过去。
她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完全沉浸在周围的景色以及自己的画作中。
佩尔快速靠上前去,一直走到她的身后。
他停了下来。
你好。
他低声说。
她吃了一惊,喘息着放下画板,站了起来,然后迅速转过身。
老天啊。
她惊得说不出话来。
接着,丽贝卡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同时她向前走了几步。
狂风猛烈地吹打着他们,几乎掩盖了她的声音:该死的,我可真想你。
过来,亲爱的。
他边说边把她搂在怀里。
46他们走进了小树林里,这样就不会被旅馆里的人发现了。
他们知道珍妮了。
丽贝卡说。
我知道,我看过电视了。
他苦笑了一下。
她把什么东西落在了房间,于是他们就查出来了。
然后呢?他耸耸肩。
她已经不再是个问题了。
他低头看了看指甲上的血迹。
亲爱的,如果你不给我打电话,我根本不会知道出了什么事。
佩尔曾在丽贝卡家的电话上留了言,告诉她海景汽车旅馆的名字。
他在旅馆里接到的所谓客房服务电话,实际上是丽贝卡打来的。
当时她惊慌地低声告诉他,警察已经上路,就要来抓他了——因为凯瑟琳·丹斯问她们,如果佩尔劫持人质的话,她们三个是否可以提供帮助。
他不想让珍妮知道丽贝卡的存在,所以他就谎称是服务员。
真走运。
丽贝卡边说边擦去脸上的雾水。
佩尔心想:她确实很漂亮。
珍妮的床上功夫不错,但缺乏挑战性。
丽贝卡却可以让你整晚都很兴奋。
珍妮需要用性爱来证明自己;而丽贝卡只是需要性爱。
他的内心一阵骚动,欲望正在膨胀。
我的小姑娘们怎么挺过压力的?她们吵个不停,都快把我逼疯了。
我是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跟8年前的情况一模一样。
只是琳达迷恋上了《圣经》,萨曼莎也不再叫萨曼莎了,她改了名字,还隆了胸。
她们在帮助警察,真的是这样吗?哦,是的。
我尽可能试着把话题岔开,但我又不能做得太明显。
她们没有怀疑你吗?没有。
佩尔又吻了她一下。
你是最好的,宝贝。
我能重获自由,这都是因为你。
珍妮?马斯顿只是整个逃跑计划中的一粒棋子;丽贝卡才是全局的策划者。
在佩尔的上诉被驳回后,他就开始考虑逃跑。
在凯匹透拉监狱,他设法在无人监管的时间打电话给丽贝卡。
关于如何帮助佩尔越狱,她着实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直到最近才有机会,所以丽贝卡告诉他自己有主意了。
她从媒体了解到,罗伯特·赫伦凶杀案尚未侦破——佩尔与此案毫无关系——于是决定让佩尔变成元凶,这样就能将他转入警卫级别较低的拘押室,等待指控和审判。
丽贝卡找到一些他的工具——这是家族在锡赛德生活时留下的,并把它们悄悄地藏进了佩尔姑妈位于贝克斯菲尔德的车库里。
佩尔要从他的追随者来信中筛选出一个能帮他的候选人。
他锁定了珍妮?马斯顿,她住在南加州,专门痴迷坏小子。
她似乎不顾一切,而且很脆弱。
佩尔使用电脑的机会有限,所以丽贝卡设置了一个无法追踪的电子邮件地址,假冒佩尔来赢得珍妮的芳心,以此展开计划。
他们选中珍妮的原因之一就是,珍妮的家离丽贝卡家大约只有一小时的路程,所以丽贝卡可以监视她,并了解有关她生活的更多细节,这样便使她和佩尔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精神纽带。
哦,你太像我了,亲爱的,我们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
喜爱北美主红雀、喜爱蜂鸟、喜爱绿色、喜爱墨西哥美食……在这个可悲的世界里,要让珍妮?马斯顿这样的人成为你的精神伴侣,这并不需要费很大的力气。
最终,假扮成佩尔的丽贝卡让珍妮相信,他在克罗伊顿凶杀案中是无辜的,并使她同意帮助佩尔逃跑。
丽贝卡查看了萨利纳斯市法院拘押室的地形,弄清楚放心快递连锁店的递送服务时间,之后想到了使用汽油弹的方法。
她给珍妮发去指示:偷走榔头、伪造皮夹、再把它们放回萨利纳斯市。
然后又教她如何制作汽油弹,去哪儿买防火服和防火包。
丽贝卡通过电子邮件和珍妮一一核实,接下来,当一切似乎都准备妥当时,她就在名为杀人狂的讨论版上发帖,说一切已经就绪。
此刻,佩尔问她:刚才我打电话时,是萨曼莎接的,对吧?那个电话——就是半小时前的那一次——自称是核查情况的警卫其实就是佩尔。
他和丽贝卡约好,无论谁接电话——如果不是她亲自接的话——他都会问相同的问题:门窗是否锁好。
这就是个暗号,说明他很快就会到,而丽贝卡得去那个小棚子里等他。
她不会明白的。
这个可怜的家伙还像只‘耗子’。
她就是不明白。
我想尽快离开这儿,亲爱的。
我们有多少时间?不会太长。
佩尔说:我有她的地址,丹斯家的。
哦,还有件事是你想知道的。
她的孩子不在家。
她没说他们在哪儿,但我发现一个名叫斯图亚特?丹斯的人——可能是她父亲或兄弟——从电话本里找到的。
我猜他们会在那儿。
哦,还有个警察在保护他们。
她没有丈夫。
寡妇,是吧?你怎么知道的?我早就知道了。
孩子几岁?我不知道,这很重要吗?不。
丽贝卡向后靠了靠,仔细打量着他。
你看上去就像个非法移民,长得挺不错,真的不错。
她用胳膊搂住他。
她的身体紧贴上来,再加上空气中成熟的海洋植物和松树的芳香,这些更加激发了他早已膨胀的激情。
他将手绕到她纤细的后背上。
他感到体内的欲望在加剧。
他贪婪地吻着她,舌头伸进了她的嘴里。
丹尼尔……现在不行。
我得回去了。
但佩尔根本听不进她的话。
他把她领到树林深处,手搭在她双肩上,开始把她往下按。
她举起一根手指,示意稍等一下。
接着,她将画板放在潮湿的地上,纸板一面垫在下面。
她跪了上去。
不然,她们会问我膝盖怎么会弄湿的。
然后解开了他裤子的拉链。
佩尔心想,这就是丽贝卡的过人之处。
她总是在思考。
迈克尔·奥尼尔终于打来电话了。
她很高兴听到他的声音,尽管他说话的语气非常职业化。
她也知道他不想再提早先的那次争吵。
她感到他仍在生气。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
这让丹斯觉得有些不安,但鉴于他带来的消息,现在可没时间考虑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不愉快。
刚接到加州公路巡警打来的电话,奥尼尔说,一些徒步旅行者在去大瑟尔的半路上,在海滩边发现一只皮夹和一些私人物品。
都是珍妮?马斯顿的。
没有发现尸体,但沙滩上有很多血迹。
犯罪现场调查部门发现了血迹、一些头发和头皮组织,石块上有佩尔的指纹。
海岸警卫队派出两艘船,正出海搜寻。
皮夹里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
只有身份证和信用卡。
如果她把9,200美元剩下来的部分放进了这只皮夹里,那么现在都被佩尔拿走了。
他杀了她……丹斯闭起双眼。
佩尔曾在电视上看到珍妮的照片,因此知道她的身份暴露了。
这样一来,她就成为了一个累赘。
第二个嫌疑犯的出现能极大地增加侦破和逮捕的可能性……对不起。
奥尼尔说。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丹斯从没想到,播出珍妮的照片会导致她的死亡。
我以为这样能帮我们找到这个可怕的男人。
奥尼尔警探说:你做的没错。
我们必须这么做。
她注意到,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你们。
死了多长时间?犯罪现场调查人员估计死亡时间为一小时前。
我们正沿着1号公路和各条交叉路口进行调查,但没有发现目击者。
谢谢,迈克尔。
她没再说什么,等他转换话题,重提他们早前的那次争吵,关于凯洛格的争吵。
说什么都行,她只希望能有机会重提这个话题。
但他只说:我打算给胡安举办一次追悼会。
我会把详细安排告诉你的。
谢谢。
再见。
咔哒一声,电话挂上了。
她打电话给凯洛格和奥弗比,告诉他们这个新消息。
她的上司正在考虑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有人在他眼皮底下被杀了,但至少死者是一名嫌疑犯。
总之,他认为媒体和公众会把这样的进展算作好人的功劳。
你不这么认为吗,凯瑟琳?可是,丹斯根本没机会给出答复,因为正在此时,加州调查局大楼的前台打来内线电话,告诉她,睡偶特雷莎?克罗伊顿到了。
女孩的长相与凯瑟琳·丹斯的预料不一样。
特雷莎·克罗伊顿·波林身穿宽松的运动衫,个子很高,而且很苗条,长长的浅棕色头发一直垂到背部。
发丝当中隐约闪现出淡淡的红色。
她左耳上有四颗金属耳钉,右耳则有五个,手指大多数都戴着银戒指。
她素面朝天,脸型瘦长而清秀,略显苍白。
莫顿·内格尔领着女孩和她姨妈——一个结实矮小的女人,短发已经有些灰白——走进了丹斯的办公室。
玛丽?波林显得忧伤而谨慎。
很明显,她根本不想来这个地方。
她们握了握手,问候了一下。
女孩很随意,也很友好,只是有些紧张;而她的姨妈却很拘谨。
内格尔当然想留在这里——他一直梦想着能跟睡偶交谈一番,甚至在佩尔出逃之前就有这个打算了。
但其中一定会有一些条件要满足,所以目前他只得退居二线。
这时,他说,如果有人需要他的话,可以在他家里找到他。
丹斯对他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再见,内格尔先生。
特雷莎说。
他向她俩友好地点头告别——女孩和试图击毙他的姨妈(看上去她似乎还想有第二次射杀他的机会)。
内格尔朝她们笑笑,提了提松垮垮的裤子,走开了。
感谢你们的到来。
我可以叫你‘特雷莎’吗?一般大家都叫我特雷莎。
丹斯对她姨妈说:你介不介意我和你侄女单独聊一会?没关系的,女孩说。
可她姨妈有些犹豫。
没关系的。
女孩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她的语气有些恼怒。
就像演奏乐器的音乐家一样,年轻人可以用话音来表达无限多的语气。
丹斯在分局总部附近的一家连锁汽车旅馆里安排了一间房间。
她虚构了一个名字用来预订房间。
她有时会用这个名字来隐瞒目击者的身份。
TJ陪同女孩的姨妈来到阿尔伯特?斯坦普尔的办公室,阿尔伯特把她带到旅馆,陪她一起等。
当丹斯和特雷莎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丹斯绕过桌子,关上门。
她并不知道这女孩是否埋藏着一些记忆,有待她的激发。
其中有些真相可以帮助他们找到佩尔。
但她打算尝试一下。
虽然这会很难。
尽管这女孩个性很强,而且有胆量到这里来,但她还是会像世界上所有17岁的孩子一样,在这种时刻有着相同的表现:在潜意识中树起屏障,保护自己免受痛苦记忆的伤害。
在扫除这些屏障之前,丹斯将无法从她那里得到任何信息。
在她的审讯和访谈过程中,她从不使用传统的催眠法。
但她的确知道,如果询问对象比较放松,并且不去关注外界刺激,那么他们就可以记得以前的情况,否则,他们将失去这段记忆。
丹斯探员让特雷莎坐在舒服的沙发上,关掉明亮的顶灯,只留一盏黄色的台灯。
你觉得舒服吗?当然舒服了。
不过,她仍然双手紧握,耸着肩膀,双唇紧绷地朝着丹斯微笑。
丹斯注意到,这是压力的表现。
那个男人,就是内格尔先生,他说你要问我,我父母、哥哥、姐姐被杀的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的,我知道当时你正在睡觉,但是——什么?我知道,你在案发过程中正在睡觉。
谁告诉你的?嗯,新闻报道都是这么说的……还有警察。
不,不,我当时是醒着的。
丹斯惊讶地眨眨眼睛。
你真的醒着?女孩的表情更加惊讶。
嗯,是的,我的意思是,我想这就是你要见我的原因。
47继续说,特雷莎。
丹斯觉得心跳在加速。
这会不会是一个门户式的突破口,可以指向曾被忽视的线索,最终让他们了解丹尼尔·佩尔来这里的目的呢?女孩捏了捏耳垂,那里有五个金属耳钉。
她的鞋面微微隆起,说明她正蜷起她的脚趾。
压力……案发之前我就睡着了,睡了一小会儿。
是的。
我不太舒服。
但后来就醒了。
我做了个梦。
不记得梦见什么了,但我觉得那是个噩梦。
我被一阵响声惊醒了,就像有人在呻吟。
你知道这种感觉吗?当然。
或者尖叫声。
只是……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又开始捏耳朵了。
你不确定这是不是你自己发出的声音?也可能是别人发出的声音?女孩咽了咽口水。
她可能在想,那声音或许是某个垂死的亲人发出的。
是的。
你记得是什么时候吗?丹斯想起来,受害人死亡时间大约在六点半至八点之间。
但特雷莎不能确定。
她猜想可能是七点。
你当时躺在床上吗?是的。
在那之后你是否听到了什么?是的,听到一些声音。
但我听不清。
我,你知道的,有些头晕,但我肯定听到了。
谁的声音?我不知道,几个男人的声音。
但肯定不是我爸爸或哥哥,这个我记得。
特雷莎,你有没有告诉过别人?告诉的,她点点头,但没人感兴趣。
雷诺兹怎么会忽视这一点呢?那么,现在告诉我,你到底听到什么了?好像提到了几件事情。
首先,我听到有人在谈钱的事,400美元,这个我记得很清楚。
佩尔被捕时,身上的钱远不止400美元。
可能他和纽伯格正在翻克罗伊顿的钱包,提到里面有多少钱。
不过,的确说的是400美元吗?还有什么?嗯,然后有人——一个男人,不过是另一个人——说了些关于加拿大的事。
还有人问了一些问题,关于魁北克的。
什么问题?他想知道魁北克是什么地方。
有人居然不知道魁北克?丹斯在想,这人会不会是纽伯格——那三个女人说过,他虽然在木工、电子和计算机方面是个天才,但因为吸毒,他在其他方面却很无用。
所以,这与加拿大有关。
佩尔是不是想逃到那里去?穿越美加边境要比向南走容易多了。
那儿也有很多山顶。
丹斯微笑着,向前坐了坐。
继续说,特雷莎。
你说得很好。
然后,特雷莎继续说,有人谈到二手车。
另一个人,他声音很低,说话很快。
二手车经销是最常用的洗钱方式。
或许他们在谈论怎么搞到一辆车,以便逃跑。
这说明在场的不仅有佩尔和纽伯格,还有另一个人。
第三个人。
你父亲在加拿大有生意吗?不知道。
他经常出差。
但我想,他从没提到过加拿大……我不知道,警察那时为什么不问我更多这方面的问题。
但既然佩尔被关进了监狱,这些也就不重要了。
不过现在,他又出来了……自从内格尔先生说你需要帮忙找到这个凶手,我就试着想清楚我到底听到了什么。
或许你能帮我理出头绪来。
我希望我能。
还有什么吗?没有了,我想,那时我又睡着了。
我所知道的下一件事……她又咽了一下口水,有个穿制服的女人,一个女警察。
她帮我穿好衣服,然后……就这些了。
丹斯心想:400美元,汽车经销店,加拿大法语省份。
还有第三个男人。
佩尔现在打算往北去吗?至少,她应该给国土安全部和移民局打电话;这样他们就可以严密监视北部边境的出入口了。
丹斯再次尝试让女孩回忆起那个可怕的夜晚。
但是这样做毫无结果,她只知道这么多了。
400美元……加拿大……魁北克是什么地方?……二手车……这些信息包含了解丹尼尔·佩尔阴谋的线索吗?接着,令人惊讶的是,丹斯联想到了自己的家庭:她自己、韦斯和麦琪。
她有了一个想法。
她在脑海里迅速回想着凶杀案的所有细节。
不可能……但是她的想法变得更有可能性了,尽管她并不喜欢这样的结论。
她不情愿地问:特雷莎,你说当时大约是晚上七点左右?是的,可能吧。
你的家人在哪儿吃饭?在哪儿?多数情况下会在小房间里吃饭。
不允许我们在餐厅吃饭,只有正式的晚宴才可以。
你们吃饭的时候看电视吗?看的,经常看,至少我和我哥哥、姐姐会看的。
小房间离你的卧室很近吗?嗯,就在楼下。
你怎么知道的?你有没有看过《大冒险!》这档知识竞猜节目?她皱起了眉头:看过。
特雷莎,我在想,你所听到的声音会不会有可能是从电视里传来的。
或许有人选了奖金为400美元的地理类题目。
答案是‘加拿大的法语省份’。
而题目可能是‘魁北克是什么地方?’女孩不说话了,眼神很平静。
不,她坚定地边说边摇头,不,不是的,我能肯定。
关于汽车经销店的谈论——那会不会是电视广告?声音低,语速快。
汽车广告都是这样的。
女孩因为感到沮丧而涨红了脸。
然后她生气地说:不可能!但如果是这样呢?丹斯温和地问。
特雷莎闭上眼睛。
不,她小声说。
然后又说:我不知道。
这就是雷诺兹为什么不进一步调查这孩子证言的原因。
他也想到,她所听见的可能是电视节目的内容。
特雷莎的肩膀向前耷拉着,松松垮垮的。
这是一个非常细微的动作,但是丹斯可以清楚看出其中的表意学信号,看出她的挫折和悲伤情绪。
女孩曾经很肯定地觉得,自己能记得一些有用的线索,来找到这个杀死她全家的凶手。
现在,她却意识到,她冒险来这里、违抗她姨妈的旨意……这一切的努力都毫无用处。
她变得垂头丧气。
对不起……眼眶里满是泪水。
凯瑟琳·丹斯微笑着说:特雷莎,别担心,这没什么。
她递给女孩一张面巾纸。
没什么?这太可怕了!我非常想帮你们……丹斯再次微笑着说:哦,特雷莎,相信我,我们这只是在热身呢。
在研讨班上,丹斯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一个城里的时髦家伙途经一个小镇子,找农夫问路。
这个陌生人看了看农夫脚边的狗,问:你的狗咬人吗?农夫说不咬,但当这个陌生人俯身去摸这条狗的时候,却被它咬了。
他往后一跳,生气地说:是你说的,你的狗不咬人!农夫答道:我的狗的确不咬人,但这条狗不是我的。
审讯的艺术不仅在于分析审讯对象的回答以及他们的身体语言和行为姿态;还在于要问对问题。
克罗伊顿谋杀案的细节以及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在警察和记者那里都有记录。
因此,凯瑟琳·丹斯决定问一问一直都没有人提及的那个时间段:谋杀发生之前。
特雷莎,我想听听案发之前的事情。
之前?是的,我们就从那天较早的时候开始谈起。
特雷莎皱起眉头。
嗯,我记不太清楚了。
我是说,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似乎把其他一切都抹消了。
试试看。
回想一下,那时是5月份,你还在上学的,对吧?是的。
那天是星期几?嗯,星期五。
你记得还挺清楚啊。
嗯,因为大多数星期五,爸爸都会带我们去儿童乐园玩。
那天,我们打算去看圣克鲁斯的嘉年华游行。
不过,因为我生病了,所以一切都被搞砸了。
特雷莎边回忆边揉了揉眼睛。
布伦达和斯蒂夫——就是我姐姐和哥哥——还有我,我们都要去的,妈妈一个人在家,因为她星期六要参加慈善活动,得在家准备。
但后来计划改变了?是的,我们,嗯,已经上路了,但是……她垂下了目光。
我感到不舒服。
晕车,所以我们就掉头回家了。
你怎么了?感冒了吗?胃不舒服。
特雷莎往后缩了缩,摸摸自己的肚子。
哦,我也讨厌这种感觉。
是的,难受极了。
你们几点到家的?大约五点半。
你直接上床了。
是的,没错。
她看了看窗外那棵树皮粗糙的大树。
然后你醒了,听见电视节目的声音。
女孩用手指缠绕着一缕棕色的头发。
魁北克。
她笑着做了个鬼脸。
这时,凯瑟琳·丹斯停了下来。
她意识到,她得做出个决定,一个重要的决定。
因为,毫无疑问,特雷莎在撒谎。
在她们随意交谈的时候,以及后来谈到特雷莎所听到的电视声音时,这女孩的表意学特征显得很放松,很开放,尽管她仍然承受着一般的压力——任何人在接受警官询问时,即使是无辜的受害者,都会感到压力。
但当她开始说到去圣克鲁斯木栈道游玩的时候,她的言语出现了犹豫,她遮住一部分脸和耳朵——这是一种抵赖的姿态——并且看向窗外——表明一种反感的心态。
她试图表现出平静和放松,但她的脚上下抖动,表明她正承受压力。
丹斯察觉到撒谎的压力模式,也感觉到这女孩正处于抵赖反应阶段。
特雷莎所说的一切内容基本上都与丹斯可以证实的信息相吻合。
但是欺骗行为不仅包括直接的谎言,同样也包括回避和省略。
特雷莎省略了一些情况。
特雷莎,你们开车出去的时候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是不是?不愉快的事情?没有,真的没有。
我发誓。
这里出现了三重信号:两次抵赖,而且用问题的形式来回答别人的提问。
此刻,女孩涨红了脸,又开始上下晃脚了:这是一连串明显的压力反应。
继续说,把情况告诉我。
没事的。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告诉我吧。
嗯,你知道,我父母、哥哥和姐姐……他们都被杀了。
谁能不感到难过呢?她有些生气了。
丹斯同情地点点头。
我是说案发之前。
你们离开了卡梅尔,你们要去圣克鲁斯。
你感觉不舒服。
你回家了。
除了生病,那次旅行还有什么让你感到难过的?我不知道。
不记得了。
从一个处于抵赖状态的人口中说出这句话,这意味着:我清楚地记得,但我不愿意去想它。
这段记忆太痛苦了。
你们开车去的,然后——我——特雷莎欲言又止,再次沉默。
她把头埋在手心里,痛哭流涕。
突然之间,泪水奔涌而出,同时她还抽泣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特雷莎。
丹斯站起身,递给她一卷纸巾。
女孩哭得很厉害,但哭声不是很大。
抽泣的声音就像是在打嗝。
没事的,探员用充满同情的声音说,同时握住了她的胳膊。
无论发生过什么,现在都没事了。
别担心。
我……女孩僵住了;丹斯能看出,她在试图作出决定。
探员心想,下一步怎么办?她要么把一切都抖出来,要么就会拒绝合作——如果是后一种情况,谈话就到此结束了。
终于,她开口了:嗯,我曾想过告诉别人。
但我不能说。
不能对心理咨询师、朋友或姨妈说……她又抽泣起来。
前胸窝陷下去,下巴也低垂着,双手一会儿擦脸,一会儿放在大腿上。
这是教科书上典型的表意学信号,说明特雷莎?克罗伊顿已经进入情感激烈的坦白阶段。
她一直承受着巨大的负担,现在终于要得到释放了。
她开始了倾诉。
这是我的错。
他们的死都是我的错!她将头向后靠在沙发上。
脸颊通红,肌腱突出,泪水打湿了胸前的毛衣。
布伦达、斯蒂夫、妈妈和爸爸……全都是因为我。
因为你生病吗?不是!因为我假装生病!告诉我。
我不想去木栈道玩。
我不想去,我恨那个地方!我能想到的办法只有假装生病。
我记得,有些模特,她们把手指伸进喉咙,这样她们就能呕吐,就不会发胖了。
当我们的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时,我趁人没注意,就这么做了。
我吐在了后排座位上,说我得了流感。
那场面挺恶心的,所有人都吓坏了。
然后,爸爸就调转车头,带我们回家了。
就是这样的经过。
这个可怜的女孩确信,正是因为她的错,全家人才会被杀害,这都是因为她的谎言。
她承受着这样的重负,生活了8年。
终于挖掘出一个真相了。
但至少还有另一个真相依然被掩藏着。
凯瑟琳·丹斯想把它也给挖掘出来。
告诉我,特雷莎。
你为什么不想去码头边玩呢?我就是不想去。
那儿没意思。
她刚刚坦白了一个谎言的内容,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将主动坦承所有的谎言。
这女孩此刻又进入了抵赖状态。
为什么?你可以告诉我的。
继续说吧。
我不知道。
就是没意思。
为什么没意思?呃,爸爸总是很忙。
所以他会给我们一些钱,告诉我们他过会儿再来接我们,然后他就离开了,去打电话或干别的什么事情。
真无聊。
她的脚又在敲打地面,并且像患有强迫症似的捏着右边的耳钉:从上捏到下,然后又捏中间。
她被压力吞噬了。
但是,凯瑟琳·丹斯发现了表意学意义上的重大欺骗信号。
孩子们——即使是这个17岁的高中生——通常都难以用表意学理论来分析。
大多数针对年轻人的询问都是以内容为主的分析过程,通过他们的说话内容而不是说活方式来判断他们说的是事实还是谎言。
特雷莎告诉丹斯的事情都不太合乎情理——无论是她所说的故事,还是丹斯对孩子以及谈话所涉及的地点的了解。
例如,韦斯和麦琪都喜欢圣克鲁斯的木栈道,他们一有机会就想带着一口袋零钱,到那里玩上几小时,可以摆脱大人的监控。
那儿有上千种供孩子们嬉戏的项目:嘉年华游行、美食、音乐,还有游戏。
丹斯注意到另一个矛盾之处:在周五出发之前,特雷莎为什么不直接说她想和妈妈留在家里,让爸爸带着哥哥、姐姐出去呢?似乎她也不希望他们去圣克鲁斯。
丹斯就这个疑问思考了一会儿。
从A到B……特雷莎,你说你和你哥哥、姐姐去游玩的时候,你爸爸很忙,还打电话?她的目光垂了下去。
是的,我想是的。
他会到哪里去打电话?我不知道。
他有手机。
当时还不是人人都有手机的,但他有。
他有没有在那里跟什么人见过面?我不知道,可能有吧。
特雷莎,那都是些什么人?和他在一起的是什么人?她耸了耸肩。
是其他的女人吗?不是的。
你能肯定吗?特雷莎沉默不语,看向其他地方,就是不看丹斯。
最后,她说:也许。
是一些女人,没错。
你觉得她们会是你爸爸的女友吗?她点点头,又开始流泪了。
她咬着牙说:还有……什么,特雷莎?他说,等我们回家后,如果妈妈问起的话,我们得说他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这时她的脸又红了。
丹斯想起,雷诺兹曾暗示过,克罗伊顿很会讨好女人。
女孩颤抖的双唇挤出一丝苦笑。
我看到他去和女人约会。
布伦达和我,我们本该呆在木栈道上的,但我们穿过海滩大街去买冰淇淋。
我看见他了。
有个女人进了他的车,他吻了她。
不止这一个女人。
后来我还看见过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他们走进了她的海边公寓或别墅。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想让他去那儿的原因。
我想让他回家,跟妈妈和我们呆在一起。
我不想让他和别人在一起。
她擦了擦脸。
所以我撒谎了,她直截了当地说,我假装生病了。
这么说,他去圣克鲁斯是为了会见情妇——还带着自己的孩子,以免他妻子产生怀疑,然后丢下孩子,直到他和情妇幽会结束。
我全家都被杀了。
这都是我的错。
丹斯探身向前说:不,不,特雷莎。
这根本不是你的错。
我们十分肯定,丹尼尔·佩尔早就想杀了你的父亲。
这不是偶然的。
如果他那天晚上来的时候你们不在家,他就会离开,等你父亲在家的时候再来。
她安静了下来。
真的吗?丹斯其实一点也不确定。
但她一定不能让女孩继续带着这样的内疚感过日子。
真的。
特雷莎感受到一丝安慰,情绪变得平静下来。
我真笨。
她有些尴尬。
真是太笨了。
我本来是想来帮你们抓住他的。
可是除了像婴儿一般胡闹,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哦,我们进展得很顺利。
丹斯认真地说,同时想起了刚刚产生的一些有趣的念头。
真的吗?是的……事实上,我刚想到一些问题。
我希望你能回答。
此时,丹斯的肚子恰到好处地发出一声奇怪的咕噜声。
她俩都笑了。
探员说:希望马上就能有两份星冰乐饮料,再加一两块曲奇饼干。
特雷莎擦干了泪水。
我可以的,没问题。
丹斯打电话给雷伊?卡拉尼奥,让他去星巴克买些吃的来。
然后她又给TJ打电话,告诉他留在办公室别走;她相信,原先的计划要改变了。
从A到B,再到X……48丹尼尔·佩尔将车停在海狼岬旅馆附近的马路边,躲开警卫的视线。
他紧盯着柏树林间的那片空地。
快点。
他嘟囔着说。
接着,几秒钟之后,丽贝卡匆忙背着包穿过灌木丛跑了过来。
她上了车,用力吻了他一下。
她靠后坐着。
该死的天气,她说完又笑了笑,再次吻了他一下。
对不起,我迟到了。
没人看见你吧?她笑了一声。
我是从窗户爬出来的。
她们以为我早就上床了。
他挂上挡位,驶上了公路。
这是丹尼尔·佩尔在蒙特雷半岛停留的最后一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他活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晚。
之后,他会再偷一辆车——一辆越野车或卡车——然后向北开去,沿着北加州逐渐变得狭窄而崎岖的道路蜿蜒前行,抵达佩尔的山顶地产。
他将成为山中之王,一个新家族的君主,不用听命于任何人,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他。
没有人能对他构成挑战。
十几个年轻人,也可能是二十几个,都是被花衣魔笛手引诱来的。
天堂……但他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要完成。
他要确保未来可以高枕无忧。
佩尔递给丽贝卡一张蒙特雷县的地图册。
她打开其中的一页,仔细查看地图上的街道名和门牌号码。
不是太远,应该不会超过一刻钟。
伊迪·丹斯从房子前部的窗子向外看了一眼,看见了警车。
这让她觉得很放心,因为那个在逃的杀人犯仍在本地活动,所以她很感谢凯瑟琳能这么小心地保护他们。
不过,她脑子里想的并不是丹尼尔·佩尔,而是胡安·米利亚尔。
伊迪觉得很累,一把老骨头也不听使唤了。
她很高兴今天不用加班——只要护士愿意,总有加不完的班。
死亡和税收并不是生活仅有的两个方面;对医疗服务的需求构成了第三个方面。
伊迪?丹斯希望尽可能延长自己的事业,而且一直工作下去。
她不理解她丈夫为什么如此喜欢海洋,却不喜欢从事与人和生命相关的职业。
人是多么的神奇,因此她要帮助他们、安慰他们、替他们解除痛苦。
杀了我……斯图亚特不久就要接孩子们回来了。
她很爱自己的外孙和外孙女,同时也很喜欢有他们陪在身边。
伊迪知道,凯瑟琳就住在附近,这对她来说是非常幸运的事情;她认识很多朋友,他们的孩子都住在几百甚至几千英里以外的地方。
是的,她觉得幸福,因为韦斯和麦琪这段时间都住在她这里,但是,如果那个该死的坏蛋被抓起来、送进监狱的话,她会更加高兴。
凯瑟琳成为了加州调查局的探员,这让她难过了很久——斯图亚特却似乎很高兴,这更让她生气。
伊迪?丹斯永远不会让女人放弃自己的职业——她自己也工作了一辈子——但是,上帝啊,女人怎么能整天拿着枪,到处去逮捕杀人犯和毒犯呢?伊迪从来不会说什么,但她暗地里希望女儿能重新遇到一个男人,然后和他结婚,放弃警察的工作。
凯瑟琳曾是一名成功的陪审团顾问。
为什么不重新做这一行呢?她和玛蒂娜?克里斯坦森创建了一个很棒的网站,还从中挣了一些钱。
如果她们能将这个当作全职工作,一定也能非常成功。
伊迪非常爱她的女婿。
比尔?斯文森很讨人喜欢,也很幽默,是个好父亲。
那场夺走他生命的车祸真是一出悲剧。
不过,这是几年前的事了。
现在,她女儿也该走出阴影、继续生活了。
迈克尔?奥尼尔是没有可能了,这真糟糕;他和凯瑟琳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伊迪不明白奥尼尔怎么会和那个像女歌手一般傲气的安妮生活在一起,她似乎只把孩子们当作圣诞节的饰物,她对自己画廊的关心远远多过对家庭的关心。
)还有,那个在斯图亚特生日晚会上出现的联邦探员温斯顿?凯洛格,似乎也不错。
他让伊迪想到了比尔。
还有凯瑟琳最近约会的布赖恩?冈德森。
伊迪从不担心她女儿挑选伴侣的判断力。
她的问题有点像一直困扰着伊迪的高尔夫挥杆动作——也就是最后的跟杆动作。
她知道这问题的源头。
凯瑟琳曾经告诉她,韦斯因为母亲跟男人约会的事而感到不开心。
伊迪干护士这一行已经很久了,当过儿科护士,也当过成人护士。
她知道,孩子会非常善于控制他人,他们很聪明,知道如何操纵别人,甚至能在潜意识中做到这一点。
她女儿必须得面对这个问题。
但她就是不愿意。
她的方法就是躲在一边,把自己隐藏起来……但是,伊迪不能直接跟韦斯谈论这个问题。
祖父母可以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但代价则是放弃许多长辈管教的权利。
伊迪把她的观点告诉凯瑟琳,她也表示同意,但她彻底忘记了母亲的意见,与布赖恩分了手,而且——伊迪抬起了头。
外面传来一种声响,应该是后院。
她抬头看了一眼,看是不是斯图亚特回来了。
不是,车库里除了她的那辆普瑞斯之外,没有别的车。
她透过前窗向外看,警察还在。
接着,她又听到了那个声响……那是石头发出的咔嗒声。
伊迪和斯图亚特住在海边长长的山坡上,这个坡地从市中心一直延伸到卡梅尔海滩。
他们的后院是阶梯状的花园,周围有石墙环绕着。
有时,去邻居家紧邻的后院串门时,走路的动作会导致一些小石子从墙上滑落下来。
此刻的声音似乎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她走到屋后的露台上,打开门,走了出去。
没有看见任何人,也没听见声音。
或许只是一只猫或一只狗。
它们不应该到处乱跑的;卡梅尔对宠物的管理很严格。
但是,这个小镇子对动物却非常友好(演员多莉斯?戴伊在这里拥有一家漂亮的酒店,那里允许动物出入),所以这一带有好几只猫和狗。
她关上门,听见斯图亚特的车驶进了车道,于是不再去想刚才的声响。
伊迪?丹斯走向冰箱,给孩子们拿些零食。
与睡偶的谈话取得了富有启发性的结果。
丹斯回到办公室,打电话了解女孩和她姨妈的情况,确信她们已经安全回到了汽车旅馆,并有一名体重250磅、像巨石一般健壮的加州调查局探员的保护。
这位探员随身携带着两件威力巨大的武器。
阿尔伯特?斯坦普尔报告说,她们都很好,然后又补充说:女孩很讨喜。
我很喜欢她。
那个姨妈,就留给你照顾吧。
丹斯翻阅了一下谈话记录。
然后又看了一遍。
最后,她打电话给TJ。
我就像个小鬼,随时待命,老板。
把关于佩尔的所有资料都拿来。
所有的详细资料吗?一定照办。
所有资料都拿来。
仅仅过了三四分钟,丹斯正在翻阅詹姆斯?雷诺兹关于克罗伊顿凶杀案的记录,TJ就赶来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或许丹斯在电话里的语气比她自己感觉到的要更为紧迫。
她接过TJ用小车推来的档案,摊在桌上。
很快,桌面上就堆了厚达1英寸的材料。
在很短的时间内,他们就积累了多得惊人的资料。
她开始一页一页地翻阅档案。
那个女孩,她能帮得上忙吗?是的。
探员心不在焉地答道,眼睛紧盯着每一页资料。
TJ又说了几句话,但丹斯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翻看更多的报告、更多的手写记录,阅读雷诺兹制作的案情时间表,还有其他一些抄录内容。
然后,重新研究她握在手里的那份文件。
最终,她说:我有一个电脑问题,这方面你比较精通。
帮我查一下这个。
她在那张纸上圈出几个字。
他低头看了看。
这是什么?有些可疑。
这可不是我熟悉的电脑术语。
但我也在查案子,老板。
我们从不闲着。
出现新情况了。
丹斯正在对查尔斯?奥弗比、温斯顿?凯洛格和TJ汇报案情。
他们都坐在奥弗比的办公室里。
局长正在玩弄摆在木架上的一只棕色高尔夫球,那玩意看起来就像赛车上的换挡杆。
她希望迈克尔?奥尼尔也能出现在这里。
过了一会,丹斯爆出了令人惊讶的消息:丽贝卡·谢菲尔德和佩尔是一伙的。
什么?奥弗比脱口而出。
这样更好。
我想,她才是整个逃跑计划的幕后主使。
她的上司摇摇头,这样的结论着实让他困惑不已。
毫无疑问,他在怀疑自己是否授权他人做了不该做的事。
但温斯顿?凯洛格却鼓励她继续:有意思,说来听听。
特雷莎?克罗伊顿告诉我一些事情,让我产生了怀疑。
所以我回去翻阅了我们到目前为止所收集的所有证据。
还记得我们在海景汽车旅馆发现的那封电邮吗?看起来是佩尔从监狱发给珍妮的。
但是你看。
她拿出那封邮件的打印稿。
电邮地址上写的是凯匹透拉监狱。
但却用了‘.com’作为扩展后缀。
如果真是管教部门的网址,后缀应该是‘.ca.gov’。
凯洛格扮了个鬼脸:该死,真是这样。
我们完全忽略了。
我刚让TJ查了这个网址。
年轻探员TJ解释道:这家公司是一家位于丹佛的互联网服务运营商。
你可以自己申请域名,只要这个名字没有被别人使用就行。
这是一个匿名账户。
但我们要拿到搜查证才能查阅档案。
匿名?那你为什么认为是丽贝卡呢?奥弗比问。
看看这封邮件。
尤其是这句话。
‘谁还会对一个女孩子有更多要求呢’。
这句话没有那么简单。
它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因为它出自格什温一首老歌的歌词。
这有什么重要的?因为在我第一次遇见丽贝卡的时候,她就说了这句话。
奥弗比说:但是——她继续往下说,不想被别人打断。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案情。
珍妮上周五从洛杉矶的一家餐馆偷走了那辆雷鸟车,并在周六登记入住了海景汽车旅馆。
她的电话和信用卡记录都表明,她过去的一周都呆在奥兰治县。
但是那个去法院附近打探‘放心快递’公司营业情况的女人却是在本周三去的。
我们给丽贝卡的信用卡公司发去一封搜查令传真。
他们报告说她曾于本周二从圣迭戈飞往蒙特雷,又于周四飞回,并在这里租了一辆车。
好的。
奥弗比让她继续说下去。
现在,我估计佩尔在凯匹透拉监狱打出去的电话并不是打给珍妮的,而是打给了丽贝卡。
他肯定已经把珍妮的姓名、住址和电邮地址给了丽贝卡。
丽贝卡随即接手其余的事宜。
他们之所以选中珍妮,是因为她住得离丽贝卡很近,至少方便丽贝卡去监视她。
凯洛格补充说:所以,她知道佩尔在哪里,知道他在这里做什么。
她早知道了。
奥弗比说:把她抓起来,你就能创造奇迹了,凯瑟琳。
我要拘捕她,但在审讯之前我还想知道更多的信息。
我要跟内格尔谈谈。
那个作家?她点点头,然后对凯洛格说:你能把丽贝卡带来吗?当然,如果你能给我一些后援力量。
奥弗比说,他会给蒙特雷县警署打电话,让他们再派一名治安官在海狼岬旅馆外跟凯洛格会合。
局长说出了一个让丹斯感到十分惊讶的消息,这是她从未想到的:他们没有理由相信丽贝卡会携带武器,但因为她是从圣迭戈驾车来的,并没有通过机场安检,所以她完全可能有枪。
丹斯说:好的,查尔斯。
接着,她朝TJ点点头。
我们去找内格尔。
丹斯和年轻探员TJ正在赶往目的地的路上,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喂?温斯顿?凯洛格以异常紧急的口吻说:凯瑟琳,她跑了。
丽贝卡吗?是的。
其他两个人还好吗?她们都没事。
琳达说,丽贝卡感觉不舒服,上床了。
她不想有人打扰她。
我们发现她卧室的窗户是开着的,但她的车还停在加州调查局。
这么说,佩尔把她接走了?我想是的。
多久以前?她一小时前上床的。
她们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溜走的。
如果丽贝卡想伤害另外两个女人的话,她早就可以动手了,或者让佩尔悄悄从窗户溜进来。
丹斯认为,她们暂时不会有危险,而且还有警卫在门外。
你们在哪里?她问凯洛格。
打算回加州调查局。
我想佩尔和丽贝卡可能会去那里。
我去找迈克尔,准备再次设置路障。
挂断电话后,丹斯打给内格尔。
喂?他接起电话。
我是凯瑟琳。
听着,丽贝卡和佩尔在一起。
什么?他绑架了她?他们是一伙的。
她才是整个逃跑事件的幕后主脑。
不!他们可能正往城外逃跑,但你很可能会遇到危险。
我?锁好门。
不要让任何人进屋。
我们正赶往你家。
我5分钟就到。
可他们用了将近10分钟的时间,尽管TJ开车非常凶野——他自称这是充满自信的车技;路上挤满了利用周末清晨出行的游人。
他们在一幢房子前突然刹车,然后下车走向前门。
丹斯敲敲门。
过了一会,作家来开门了。
他的目光掠过丹斯,看了一眼TJ,然后又看看街上。
两位探员走进了屋内。
内格尔关上门。
双肩耷拉着。
对不起,作家的声音颤抖着。
他告诉我,如果我在电话里走漏风声的话,他就会杀了我全家。
对不起。
丹尼尔·佩尔正站在门后,用手枪抵着丹斯的后脑勺。
49原来是我的朋友。
来玩一场猫鼠游戏。
你的名字真有意思,凯瑟琳?‘跳舞’……内格尔继续说:你打电话来的时候,你的号码出现在来电显示上。
他要我告诉他你是谁。
我不得不说一切都好。
我也不想这么做的。
但我的孩子们。
我——没事的——她说。
嘘,作家先生、审讯官女士,安静点。
在左边的卧室里,丹斯看到内格尔的家人脸朝下趴在地板上,双手放在脑后。
他的妻子琼,和孩子们——十几岁的埃瑞克和年龄更小的、胖嘟嘟的索尼娅。
丽贝卡坐在床上,居高临下,手里拿着一把刀。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丹斯。
丹斯知道,他们一家之所以能活到现在的唯一原因,就是佩尔要通过他们来控制内格尔。
作案的模式……到这儿来,宝贝,帮我一下。
丽贝卡从床上下来,走到他身边。
把他们的枪和手机拿走。
佩尔拿枪抵着丹斯的耳朵,丽贝卡拿走了她的武器。
接着,佩尔让丹斯自己把自己铐起来。
丹斯照做了。
还不够紧。
他捏了一下手铐,丹斯疼得缩了一下手。
同样,他们拿走了TJ的手枪和手机,把他也铐了起来。
然后把他俩按倒在沙发上。
小心点。
TJ咕哝着说。
佩尔对丹斯说:你给我听着。
听见了吗?是的。
有没有别人会来这里?我没有打电话给别人。
这不是我的问题。
你是个王牌审讯专家,应该知道这一点。
他的语气异常冷静。
据我所知,没有。
我来这里是为了问莫顿几个问题。
佩尔把他们的电话放在茶几上。
如果有人给你打电话,告诉他们一切正常。
你会在1小时后返回总部。
但你现在不能说话。
明白吗?如果不明白,我就从那边抓一个孩子过来——明白。
她说。
现在,任何人都不许说话。
我们——这样做可不聪明。
TJ说。
不,不,丹斯心想。
要让他控制你!在丹尼尔·佩尔面前,不要反抗。
佩尔走到他身边,很随意地用枪指着TJ的喉咙。
我怎么跟你们说的?年轻人的冒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许说话。
但你却说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真是太蠢了。
丹斯心想,佩尔想杀了他。
老天,千万别。
佩尔,你听我说——你也说话了。
杀手边说边把枪指向她。
对不起。
TJ小声说。
话更多了。
佩尔转向丹斯。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和你的小朋友。
但呆会儿再问。
你先坐好,享受面前的天伦之乐。
然后他转向内格尔,继续干你的活。
丹斯和TJ刚才的到来打断了内格尔的工作,现在他可以继续了:好像是在烧毁所有的笔记和调查资料。
佩尔看着火堆,心不在焉地说:如果你漏了什么,被我发现了,我会剁掉你妻子的手指,然后再剁你孩子的。
别哭,这可太丢脸了。
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10分钟过去了,房子里充斥着可怕的沉默。
内格尔找出他的记录,把它们都扔进了火堆。
丹斯知道,一旦内格尔烧完资料,等到佩尔从她和TJ口中获悉他想知道的信息,他就会杀死他们。
内格尔的妻子不停地抽泣。
她说:放了我们吧,求求你,求求你,任何事都行……我都会照办的。
求求你……丹斯向卧室里瞥了一眼,看见琼躺在索尼娅和埃瑞克身边。
小姑娘发出可怜的哭声。
安静点,作家太太。
丹斯看了一眼手表,表盘被手铐挡住了一部分。
她在想自己的孩子们现在正在做什么。
不过这种想法太痛苦了,于是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这间屋子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上。
她能做些什么?跟他谈判吗?但是,如果要谈判,你得有一些对方需要的、有价值的东西。
反抗呢?但是,如果要反抗,你得有武器。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内格尔嘟哝着问,同时将最后几张记录纸扔进火堆。
安静点。
佩尔站起身,用拨火棍拨弄着火苗,以便让那些纸头继续燃烧。
他抖抖手上的灰,举起被熏黑的手指。
这让我觉得回到了家中。
我这辈子按过五十多次指纹。
我总能看出谁是新警察。
他们给你取指纹的时候,手都会发抖。
好吧,我们转到下一步。
他转向丹斯,现在,根据你刚才打电话给作家先生,我知道你们已经发现丽贝卡了。
这就是我想跟你谈的事情。
关于我们的情况,你都知道些什么?还有谁知道?我们得作出一些计划,需要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你得明白,丹斯探员,你不是唯一能在50步之外就一眼看出撒谎者的人,我也有这种天赋。
你和我,我们简直是天生的一对。
现在,她撒不撒谎都不重要了。
他们都得死。
哦,我得说,丽贝卡还帮我找到了另一个地址。
那就是斯图亚特?丹斯的家。
丹斯觉得这句话就像一巴掌掴在她脸上。
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她的脸上和胸口似乎被泼了一盆滚烫的开水。
你这个婊子养的。
TJ愤怒地叫道。
如果你告诉我真相,你的爸爸、妈妈,还有孩子们都会没事的。
关于你的孩子,我说的没错吧?我们初次见面时说过的话。
你没有丈夫。
你是个可怜的寡妇,这是丽贝卡告诉我的。
我替你感到难过。
不管怎样,我猜你的孩子们此刻一定是和外公、外婆呆在一起的。
这时,凯瑟琳·丹斯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是一次赌博,在其他情况下,这会是一个非常困难、甚至不可能实现的抉择。
现在,尽管结果可能会是一场悲剧,但反正已经别无选择了。
没有武器——她只有语言和自己的直觉。
从A到B,再到X……这些就足够了。
丹斯挪动了一下位置,以便直接面向佩尔。
难道你不觉得好奇吗,我们为什么会来这里?这是个问题。
我不要听你的提问,我只要答案。
必须确保他仍有控制权——这是丹尼尔·佩尔的性格特点。
求你了,让我说完。
我正在回答你的问题。
求你了,让我说下去。
佩尔皱着眉头上下打量她。
他没有反对。
你可以想想看。
我们为什么这么急匆匆地到这里来?通常,她会直呼当事人的名字。
但这样做可能会被理解为盛气凌人的表现,而丹尼尔·佩尔必须知道,他自己才是主宰者。
他不耐烦地苦笑着:别绕弯子。
丽贝卡皱起眉头:她在拖延时间,别理她,宝贝儿。
丹斯说:因为我得警告莫顿提防——丽贝卡小声说:我们赶紧把这事处理完,然后离开这里。
老天,我们在浪费时间——安静点,亲爱的。
佩尔将碧蓝的眼睛转向丹斯,正如他星期一在萨利纳斯市审讯时的眼神一样。
感觉仿佛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是的,你想让他提防我,对吧?不是,我是想让他提防丽贝卡。
你在说什么?丹斯盯着佩尔的眼睛说:我想警告内格尔,她会利用你来杀他,就像8年前,她曾在威廉·克罗伊顿家利用过你。
50丹斯发现丹尼尔·佩尔的神秘眼神中闪过一丝凶光。
她触及到这位控制之王的内心了。
她利用你……这是胡扯。
丽贝卡怒斥道。
可能是。
佩尔说。
丹斯注意到,他用了一个带有条件限定的词,而不是一个带有绝对意义的词。
探员将身体微微前倾。
一般认为,那些身体向前靠近的人要比那些向后躲避的人更容易说出实话。
她陷害了你,丹尼尔。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为了杀死克罗伊顿的妻子。
他摇摇头,但却把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丽贝卡是克罗伊顿的情妇。
当他妻子不同意离婚的时候,丽贝卡就决定利用你和吉米?纽伯格杀死她。
丽贝卡发出刺耳的笑声。
丹斯说:你还记得‘睡偶’吗,丹尼尔?特雷莎?克罗伊顿?现在,她选择直呼他的名字。
她要建立一种情感的纽带——通过树立一个共同的敌人。
他什么也没说,看了丽贝卡一眼,然后又看着丹斯。
她继续说:我刚和那女孩谈过。
丽贝卡非常惊讶。
你说什么?我们谈了很久。
得到了很多消息。
丽贝卡试图恢复平静。
丹尼尔,她根本没和那女孩谈过。
她在胡说八道,想垂死挣扎。
不过丹斯问:你和纽伯格闯入克罗伊顿家的那天晚上,小房间里的电视是不是正在播放‘大冒险’知识竞猜节目?她告诉我的。
除了她,谁还会知道呢?魁北克是什么地方?……凶手眨了眨眼睛。
丹斯发现,她已经吸引了佩尔的注意力。
特雷莎告诉我,她爸爸有外遇。
他会把孩子们放在圣克鲁斯的木栈道附近,然后就去和情人幽会。
一天晚上,克罗伊顿看见丽贝卡在画素描,就和她勾搭上了。
于是他们之间有了外遇。
丽贝卡想让他离婚,但他不愿意,或者是不能离婚,因为他妻子不同意。
所以丽贝卡决定杀了他的妻子。
哦,这真荒唐,丽贝卡恼怒地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但丹斯看得出,丽贝卡这是在装腔作势。
这女人红着脸,双手和双脚都在微微晃动,很清楚地表明她心里有很大的压力。
毫无疑问,丹斯切中了她的要害。
丹斯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佩尔。
那个木栈道……丽贝卡可能就是在那儿听说过你的事情,是不是,丹尼尔?你们‘家族’会去那儿的跳蚤市场卖东西,还会顺手牵羊偷回一些东西,或者在店里行窃。
你们这伙邪教犯罪分子,当时可是名声大噪。
人们管你们叫吉普赛人。
你们还上了新闻节目。
她需要一个替罪羊,一个杀手。
琳达告诉我,你们俩是在木栈道相遇的。
你觉得是你勾引了她?不是的,恰恰相反。
丽贝卡的声音依然很平静:闭嘴!她在撒谎,丹——别说话!佩尔怒斥道。
她什么时候加入你们一伙的?就在克罗伊顿谋杀案之前不久。
只有几个月时间吧?丹斯不顾一切地向前靠过去。
丽贝卡用她的方式说服了‘家族’。
你难道不觉得这有点突然吗?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她和其他人不一样。
琳达、萨曼莎和吉米,他们都像孩子。
他们会听从你的吩咐,但丽贝卡不一样,她独立而大胆。
丹斯想起温斯顿?凯洛格关于邪教头目所作的评论。
……女人可以跟男人一样有战斗力、残酷无情。
而且她们常常更加狡猾……她一加入‘家族’,就立即发现,吉米?纽伯格也可以被她利用。
她告诉吉米,克罗伊顿家有值钱的东西,于是他就建议你们俩闯进去偷东西。
是这样的吧?丹斯发现丽贝卡有些慌张。
但是,丽贝卡却对吉米另有计划。
等你们一进入克罗伊顿家,他应该先杀死克罗伊顿的妻子,然后再杀了你。
你死了,他和丽贝卡就可以控制一切。
当然,她的想法是,等谋杀计划大功告成之后,再把吉米交给警察——或者亲手将吉米给杀了。
威廉·克罗伊顿等哀悼期一结束,就会来娶她。
亲爱的,不是这样的。
这是——佩尔突然向前冲去,一把抓住丽贝卡的短发,把她拉到面前。
一句话也别说。
让她讲完!她痛苦地呻吟着,蜷缩着倒在地板上。
当佩尔的注意力稍有转移的时候,丹斯跟TJ对视了一下。
他慢慢点点头。
丹斯继续说:丽贝卡以为只有克罗伊顿的妻子在家。
结果一家人都在,因为特雷莎说自己生病了。
无论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有你知道,丹尼尔——无论发生了什么,结果都一样:他们都死了。
然后,当你打电话告诉‘家族’成员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丽贝卡做了唯一一件可以自救的事:那就是告发你。
正是她打了那个报警电话,导致你被警察抓住了。
胡扯,丽贝卡说,现在,是我把他从监狱里救出来的!丹斯冷笑着对佩尔说:因为她还要利用你,丹尼尔。
她要利用你杀死莫顿。
几个月前,她接到莫顿的电话,他说自己要写一本名为《睡偶》的书,他还打算描写克罗伊顿一家的经历——凶杀案发生前的家庭生活,以及特雷莎的人生变化。
她知道莫顿会发现克罗伊顿有外遇这件事。
总有一天,会有人把这一切拼凑起来,找出端倪——发现她才是克罗伊顿凶杀案的幕后元凶。
因此,丽贝卡才会设计帮你逃出凯匹透拉监狱……只是有一件事我还不明白,她继续说,那就是,她对你说了什么,丹尼尔,以便说服你杀死莫顿。
她气愤地看了一眼丽贝卡,似乎这个女人冒犯了她,因为自己的好友丹尼尔·佩尔被她陷害了。
那么,你究竟对他编造了什么样的谎言?我的……什么?这不会有问题的。
我告诉她,你所做的一切都不可能为佩尔的逃跑提供便利。
她感到脸颊一阵灼热,毫无疑问,她的脸肯定已经涨得通红。
这是情绪激动所致;因为负疚和羞耻会导致血流加速,所以多年以来,丹斯曾据此识破过许多骗局。
愤怒也有同样的效果。
艾米?格拉贝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丹斯曾审讯过佩尔,更不会怀疑她因举止疏忽而为佩尔脱逃制造便利。
但是现在,艾米——还有整个旧金山分局——肯定会对她有疑心了。
说不定位于萨克拉门托的加州调查局也有了相同的想法。
她冷冷地说了一句:他是从拘押室里逃走的,而不是审讯室。
问题是佩尔有可能从你那里获得了有助于他逃跑的信息。
丹斯觉察到奥尼尔也有些激动。
每当遇到比自己入行晚的同事有麻烦,他总会流露出强烈的保护天性。
不过他知道凯瑟琳·丹斯这个女人能凭自己的实力战胜对手。
于是他依然保持沉默。
令丹斯感到愤怒的是,奥弗比竟然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格拉贝。
现在她明白了:这就是他希望由加州调查局来查这个案子的原因——如果由其他机构负责,这就等于承认本部门应对这起越狱案件承担一定的责任。
奥弗比还没折腾完。
那么,关于警卫……我相信当时一定戒备森严,对佩尔严加提防。
我对艾米说你确信如此。
因为他并没有提问,所以丹斯只是冷冷地回看了他一眼,没有给他丝毫的回应。
也许奥弗比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分了,于是岔开话说:我能肯定你们的处置是得当的。
丹斯再次以沉默相对。
好吧,我得去出席新闻发布会了。
轮到我去受罪了。
他露出一脸苦相。
如果你听到其他任何消息,一定要告诉我。
再过十分钟左右我就要面对媒体了。
这家伙终于走了。
TJ打量着丹斯,然后用浓重的南方口音说:见鬼,这么说来,是你在审讯完奶牛的时候忘记锁上牛圈门了。
这就是导致牛跑掉的原因。
我当时还觉得奇怪呢。
奥尼尔忍住没让自己笑出来。
别惹我发作。
丹斯低声说。
她走到窗口,看着从法院疏散出去的人群,他们都在大楼前胡乱走动。
我在担心那名同伙。
他在哪儿,他想干什么?一旦佩尔逃了出去,谁能把他再抓回来呢?TJ问。
丹斯回想起审讯时的一幕,当她问及佩尔住在贝克斯菲尔德的姑妈时,他表现出了异样的表意反应。
我想,无论是谁在帮他,这个人一定从他姑妈家拿走了榔头。
她也姓佩尔。
把她找出来。
她又想到一点。
噢,还有你那个在户籍管理部门工作的哥们,就是芝加哥的那位。
怎么了?他能信得过吗?我们两个一块出去泡酒吧、看美女。
你说能信得过吗?他能把这家伙找出来吗?她举起写有那位联邦调查局邪教专家姓名的纸条。
他肯定志在必得,我敢打赌。
他说过,调查局的诱惑力远胜于西班牙语聚居区。
TJ匆匆记下了他的名字。
奥尼尔接了个电话,和对方简短说了几句。
他挂上电话,解释说:凯匹透拉典狱长打来的。
我想我们应该和警卫队长或佩尔的牢房看守谈谈,看他能不能给我们提供一些情况。
他还把佩尔牢房里的东西带过来了。
很好。
还有,佩尔同牢房的囚犯声称自己有关于佩尔的情报。
典狱长会传唤这名犯人,然后给我们电话。
丹斯的手机响了,铃声竟然是蛙鸣。
奥尼尔扬起一条眉毛,准是韦斯或麦琪干的好事。
这是丹斯家里的玩笑,就像放在她包里的毛绒玩具一样。
乘丹斯不注意,两个孩子就会修改她的手机铃声。
(设定什么铃声都行;只有一条规则:不许设成静音,也不许使用男孩乐队的歌曲当铃声。
)她摁下了接听键。
喂?是我,丹斯探员。
电话那头的环境很嘈杂,而且我这个字眼的意思也很含糊,不过对方称呼她的用词却让她意识到这人应该是雷伊?卡拉尼奥。
有什么情况?没发现他同伙的踪影,也没找到任何其他的燃烧装置。
法院警卫想知道是否可以允许工作人员返回大楼。
消防队长说可以。
丹斯和奥尼尔商量了一下这个问题。
他们决定再等待一段时间。
TJ,你出去帮他们一起搜索。
这个同伙总是下落不明,这一点我可不喜欢。
丹斯回想起父亲曾对她讲过的话,当时父亲在澳大利亚北部的海水里差点撞上一头大白鲨。
你没看见的鲨鱼永远都比看得见的鲨鱼更危险。
51愤怒的人通常都会失去控制。
当丹尼尔·佩尔加速离开蒙特雷县的时候,他也不能抑制心中的怒火,脑海里反复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想起凯瑟琳·丹斯的声音和丽贝卡的脸庞。
他也回想起8年前的往事。
吉米?纽伯格,那个该死的电脑怪才、毒贩子,曾经说他得到了关于威廉·克罗伊顿的内部消息——因为他认识一个程序员,那人6个月前被炒了鱿鱼。
吉米设法找出了克罗伊顿家的警报密码和他们家的后门钥匙(现在,佩尔终于知道他是从哪儿弄来的了——当然是丽贝卡给他的)。
吉米还说,性情古怪的克罗伊顿在家里存放了大笔现金。
佩尔从没想过要抢银行,或者抢劫支票在营业所兑现,他不想干这种大案子。
但他需要钱来扩展家族的规模,并搬往他的山顶地产。
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入室抢劫的好机会。
吉米说,不会有人在家的,因此也就不会伤害什么人。
他们可以拿走10万美元,接下来克罗伊顿会照例打电话报警,再通知保险公司,然后就会忘了这件事。
这正是凯瑟琳·丹斯推测出的过程。
当晚,吉米和佩尔悄悄潜入克罗伊顿家的后院,穿过华丽的花园来到房子前。
佩尔看到房间的灯是亮着的,但吉米却告诉他这只是用于保安的定时装置。
他们通过侧面的送货门溜进了室内。
但情况有些不对劲。
警报装置是关着的。
佩尔转身告诉吉米,说一定有人在家,但吉米已经冲进了厨房。
他径直走向正在厨房里做菜的那个中年女人,她正好背对着他。
不!佩尔记得自己当时十分震惊。
他要做什么?结果,吉米杀死了她。
吉米用一张纸巾裹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切牛排刀——他记得这是从佩尔家族的厨房里拿来的,刀上还留有佩尔的指纹——吉米捂住那女人的嘴,把刀深深地刺了进去。
她倒在了地板上。
佩尔怒不可遏,小声说:你到底在做什么?纽伯格转过身,显得有些犹豫,但他的神情却流露出将要发生的事情。
当他扑过来的时候,佩尔已经躲到了一边。
他险些被锋利的刀刺中。
佩尔挥起一只平底煎锅,朝纽伯格的头部砸过去。
纽伯格倒在了地上。
佩尔抓起餐台上的一把切肉刀,杀死了纽伯格。
片刻之后,威廉·克罗伊顿听见打斗的声音,急忙冲向厨房。
他的两个孩子也跟在身后,他们看到母亲的尸体便惊叫起来。
佩尔拿出枪,逼迫歇斯底里的一家人走进储藏室。
最后,他让克罗伊顿冷静下来,问他钱在哪里,这位商人说,钱在一楼办公室的桌子里。
丹尼尔·佩尔看着不断抽泣、惊恐万分的一家人,感觉自己似乎正看着花园里的杂草、一群乌鸦,或几只害虫。
当晚,他本不打算杀人的,但为了掌控自己的生活,他别无选择。
只用了两分钟,他们就都死了;他用刀杀了他们,这样邻居就不会听见枪响了。
接着,佩尔尽可能擦净指纹,拿走了吉米用过的切牛排刀和他的身份证件,然后跑进一楼的办公室。
但让他惊讶的是,尽管桌子里确实有钱,但只有1,000美元。
于是,他去楼下的主卧室翻找了一番,只找到一些皮夹里的零钱和人造珠宝首饰。
他根本没有上楼——那小姑娘当时就在楼上睡觉。
(现在他感到一丝庆幸,幸亏她当时在楼上;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如果那时他杀了她,那么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丽贝卡对他的背叛。
)是的,他跑回厨房的时候,电视里的确传来大冒险!那档节目的声音。
他在那里拿走了克罗伊顿的皮夹和他妻子出席宴会时戴的钻戒。
然后,他跑出来,上了车。
刚开了1英里,他就被警察拦下了。
丽贝卡……他回想起跟她的第一次见面——那次在圣克鲁斯木栈道附近的偶遇显然是她精心策划好的。
佩尔记得,他非常喜欢那里的木栈道,喜欢那里的游艺活动。
游乐场让他感到很兴奋,人们都将自己的控制权拱手转让给其他人——无论是冒险乘坐过山车,还是高空跳伞,抑或是充当没头脑的小白鼠,去乘坐木栈道上具有百年历史的洛夫旋转木马,转了一圈又一圈……他还记得8年前,丽贝卡就坐在旋转木马旁边,招手让他过去。
嗨,想让我给你画张肖像吗?好的,多少钱?你能付得起的。
请坐。
5分钟后,她刚把佩尔的脸部轮廓画好,就放下木炭笔,盯着他,充满挑逗地问他是否可以去个僻静的地方。
于是他们向那辆小货车走去,而琳达·惠特菲尔德则脸色凝重、略带嫉妒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佩尔根本没有注意到琳达。
他们疯狂地吻了几分钟,佩尔用手摸遍了她的全身。
这时,她却往后一缩。
等等……怎么了?佩尔在想。
糟了,难道她有艾滋病?她气喘吁吁地说: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她停了下来,眼睛往下看。
说吧。
你可能会不喜欢。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也没关系,就算了。
我给你免费画肖像。
但我觉得跟你很有缘,即使我们才认识一会儿,我想说……告诉我。
说到性爱,其实我并不喜欢……除非你虐待我。
我是说,真正的虐待。
很多男人不喜欢。
这也没关系……他的回应就是将她翻过来,让她紧实平坦的小腹趴在地板上。
然后解开了他的皮带。
此刻,他冷冷一笑。
他心想,这都是胡扯。
就在沙滩上的10分钟以及小货车里的5分钟时间里,她就激发起他的幻想,并充分地加以利用。
她才是大骗子斯文加利和特里尔比……他继续开车。
这时,在内格尔家被丽贝卡砍伤的右臂开始疼得发抖。
他停下车,解开衬衫,看了看伤口。
不太严重——流血程度在减轻。
但该死的,疼得要命。
不过,她的背叛才让他感到彻骨之痛。
他身处小镇的僻静地段,但接下来就要驶入人口稠密区了,而警察一定会到处搜寻他。
他调头返回,穿过几条街道,看到一辆英菲尼迪车,停在他前面等红灯。
只有一个人坐在车里。
周围没有其他车辆。
佩尔放慢车速,但没有踩刹车,车子径直撞向这辆豪华轿车。
保险杠撞击发出了砰的一声。
英菲尼迪向前滑了几英尺。
司机恼怒地看了看后视镜,然后下了车。
佩尔边摇头边从车里走出来。
他站在那里查看车辆的损伤部位。
你没长眼睛吗?英菲尼迪的司机是个中年拉美裔男子。
我上个月刚买的车。
他将目光从车辆上抬起,看见佩尔胳膊上的血迹,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受伤了?他的目光顺着佩尔胳膊上的血迹往下看,见他手里握着一把枪。
为时已晚。
52就在TJ打电话报告佩尔逃跑的同时,凯瑟琳·丹斯在内格尔家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保护她父母和孩子的警卫,让他护送他们去分局总部。
尽管她不相信佩尔现在会浪费时间去威胁她的家人,但她不想存在任何侥幸的心理。
现在,她问作家和他的妻子,佩尔有没有提到他可能逃往哪里,特别是山顶的位置。
内格尔刚才对佩尔讲的都是实话;他从没听说过关于佩尔打算隐居山林的事情。
他、他的妻子和孩子都无法提供更多的信息。
丽贝卡伤势严重,陷入了昏迷。
奥尼尔派了一名治安官在救护车里看守丽贝卡。
一旦她能说话,就立即向他汇报。
丹斯来到凯洛格和奥尼尔身边,他们就站在附近低头讨论案情。
无论奥尼尔对这位联邦探员有多大的个人成见,也无论凯洛格对他心存多少芥蒂,从他们的姿态和手势都看不出来。
他们以高效而迅速的方式协调设置路障的工作,设计搜捕策略。
奥尼尔接了一个电话。
他皱起眉头。
好的,当然,给沃森维尔打电话……我会处理的。
他挂断电话,大声说:有线索了。
他在马里那劫持了一辆车。
行凶男子符合佩尔的相貌特征——还在流血——他抢了一辆英菲尼迪汽车。
他有枪。
他神色凝重地继续说:目击者说他听到枪声,还看见佩尔关上了行李厢。
丹斯闭起双眼,愤怒地叹了一口气。
又一个人死了。
奥尼尔说:他不可能再留在半岛地区了。
他在马里那劫持了这辆车,因此他可能朝北逃走了。
或许会走101公路。
说着,他上了自己的车,我会在吉尔罗伊设立指挥部。
还有沃森维尔,以防他继续沿着1号公路行驶。
她注视着他驾车离去。
我们也去吧。
凯洛格边说边向自己的车走去。
丹斯跟着他,听到手机响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
是詹姆斯?雷诺兹打来的。
她向他简要汇报了情况,然后这位前任检察官说,他翻阅了克罗伊顿凶杀案的卷宗,发现一些可能会有所帮助的信息。
他问丹斯现在有没有时间?当然有了。
萨曼莎和琳达相互依偎在一起,电视新闻正在报道丹尼尔企图犯下的又一起谋杀案:受害人是作家内格尔。
丽贝卡是佩尔的同伙,现在伤势严重。
而佩尔却再次逃脱了。
他开着一辆偷来的汽车,很可能正朝北逃走。
车主则成了下一位受害者。
哦,老天。
琳达低声说。
丽贝卡一直都是他的帮凶,萨曼莎盯着电视屏幕、一脸惊讶地说,但谁向她开的枪呢?警察,还是丹尼尔?琳达闭了一会眼睛。
萨曼莎不知道她这是在祈祷,还是因过去几天所经历的艰辛而产生的疲惫。
萨曼莎禁不住想,这也许就是人生必须承受的十字架。
但她并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她这位基督徒朋友。
电视上出现了另一位新闻主播,她花了几分钟时间描述了那个被击伤的女人,丽贝卡·谢菲尔德。
她是圣迭戈妇女创业计划的创始人,8年前曾是佩尔家族的成员之一。
主播还提到,谢菲尔德生于南加州。
父亲在她6岁时去世,她是由母亲带大的。
她母亲一直没有再婚。
6岁?琳达咕哝着说。
萨曼莎眨了眨眼睛。
她撒了谎。
根本没有发生她父亲的那些事。
哦,老天,我们被骗了。
我简直受不了了。
我得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琳达,等等。
我什么都不想再说了,萨曼莎。
我受够了。
让我再说一句话。
你说的已经够多了。
但我觉得你根本没有认真听。
即使你再说一遍,我也不会听的。
她朝卧室走去。
萨曼莎跳了起来,这时电话响了,是凯瑟琳·丹斯打来的。
哦,我们刚听说——但探员说:听我说,萨曼莎。
我认为他没有朝北走。
我觉得他朝你们那里去了。
什么?我刚从詹姆斯?雷诺兹那里听说的。
他在旧档案里发现了艾莉森的资料。
在克罗伊顿凶杀案发生后,他曾审讯过佩尔,当时佩尔曾攻击过他。
雷诺兹向他问及在莱丁发生的查尔斯?皮克林凶杀案,还说到艾莉森——就是你提到的佩尔前女友。
当时,佩尔很生气,打了雷诺兹,或试图打他——就像他在萨利纳斯市对我做的那样——因为雷诺兹切中了他的要害。
詹姆斯认为,他杀了皮克林,因为这个人知道佩尔的山顶地产。
同样,他要找到艾莉森。
因为她也知道山顶的事。
但为什么要伤害我们呢?因为佩尔告诉过你关于艾莉森的事。
或许你不会把她和他的山顶地产联系在一起,或许你已经不记得了。
但这个地方对佩尔非常重要——那是他的王国——所以他愿意杀死任何对他的王国产生威胁的人。
包括你们。
你们两个。
琳达,快过来!琳达站在门口,气愤地皱着眉头。
丹斯继续说:我刚通知了外面的警官,他们会带你们去分局总部。
凯洛格探员和我正在赶来的路上。
我们会在木屋里等候,看佩尔会不会出现。
萨曼莎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琳达说:凯瑟琳·丹斯认为,丹尼尔可能朝我们这里来了。
不!窗帘是紧闭的,但两个女人还是本能地看向窗外。
然后萨曼莎瞥了一眼丽贝卡的卧室。
丽贝卡爬出去后,她有没有把窗户关起来?是的,萨曼莎回想起,她的确把窗子关好了。
有人敲门。
女士们,我是治安官拉尔金。
萨曼莎看了一眼琳达。
她们都怔住了。
接着,琳达慢慢走向猫眼,往外看。
她点点头,打开了门。
这位蒙特雷县警署的治安官走了进来。
我奉命带你们回加州调查局。
什么都不要带,现在就跟我走。
另一位治安官站在门外,注意着周围的停车场。
萨曼莎对着电话说:是治安官,凯瑟琳。
我们这就离开。
她们挂断了电话。
萨曼莎抓起皮包。
我们走。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治安官把手放在手枪附近,示意她们向前走。
就在这时,一颗子弹击中他的头部侧面。
又是一枪,第二位治安官捂住胸部,倒在地上,大声叫了起来。
第三颗子弹也击中了他。
第一位警官爬向车子,但瘫倒在人行道上。
琳达大口喘息着:不,不!人行道上传来奔跑的脚步声。
丹尼尔·佩尔急速跑向木屋。
萨曼莎愣住了。
接着她往前冲去,用力关上门,用链条锁起来,赶紧闪到一边,此时另一颗子弹击碎木门,呼啸而来。
她又冲过去拿电话。
丹尼尔·佩尔对着门猛踢两脚。
第二脚便将门锁踢掉,但链条还拴着。
门只开了一道几英寸宽的缝隙。
快去丽贝卡的房间!萨曼莎大叫了一声。
她跑向琳达,拽着她的胳膊,但琳达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萨曼莎知道,琳达被吓得动弹不得了。
但她的表情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
她甩开萨曼莎的手。
丹尼尔。
她大叫着。
你要干什么?萨曼莎尖叫道。
快过来!佩尔再次踢门,但链条很结实。
萨曼莎抓住琳达往丽贝卡的卧室拽,刚拽了一两步,她就挣脱了。
丹尼尔,琳达又喊了一声,求你了,听我的,现在还不算晚。
你可以去自首,我们可以帮你找律师。
我保证,你会——佩尔向她开了一枪。
他很随意地举起枪,从门缝里射向琳达的腹部,就像是在打苍蝇。
他还想再开一枪,但萨曼莎把琳达拖向了卧室。
佩尔再次踢门。
这次,门被踢开了,猛地撞在墙上,砸碎了一幅海景照片。
萨曼莎关上丽贝卡的房门,上好了锁。
她惊恐地低声说:我们得逃到外面去,赶紧!我们不能在这里等死。
佩尔试了试卧室的门把手,开始踢门板。
门是向外开的,无论他怎么踢,门依然很坚固。
萨曼莎听着身后可怕的声音,想到他的子弹随时都会射穿这扇门,击伤她,于是帮琳达爬上窗台,把她推了出去,接着自己跟在她身后踉跄着跌落在潮湿芳香的泥土上。
琳达抓着身体一侧,痛苦地直哼哼。
萨曼莎把她扶起来,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膊,留下了一道瘀痕。
她领着琳达,一路小跑,逃向海狼岬国家公园。
他向我开了枪,琳达呻吟着说,看上去依然很惊恐,疼死了。
呃……等等,我们到哪儿去?萨曼莎没理她。
她一心想着尽可能远离那幢木屋。
至于到哪里去,萨曼莎也不知道。
她只能看到前方有几英亩小树林、大块的岩石群,还有陆地尽头充满惊涛骇浪的灰色海面。
53不,凯瑟琳·丹斯气喘吁吁地说,不……凯洛格猛地刹车,将车停在两名治安官身边。
他们就躺在木屋前的人行道上。
看看他们怎样了。
凯洛格对她说,同时拿出手机,打电话请求支援。
丹斯用被汗湿透了的手握住枪,跪在其中一名治安官身旁,发现他已经死亡,血迹凝固成一大片,颜色比他身下的黑色沥青路面还要深,可惜这里成为了他的丧身之地。
另一名治安官也已死亡。
她抬头看了看,轻声说:他们都死了。
凯洛格收起电话,走了过来。
尽管他们没在一起接受过战术训练,但他们就像一对经验丰富的搭档那样接近木屋,确保自己不会轻易成为对方的目标。
他们检查了半开的门和窗。
我先进去。
凯洛格说。
丹斯点点头。
掩护我,注意里面的房门口。
扫视屋内的情况,不停地扫视。
他会把枪伸在前面,注意金属反光。
如果里面有尸体的话,别去管它,直到屋内安全为止。
他碰了碰她的胳膊。
这一点很重要,知道吗?即使她们大声求助,也别理睬。
如果我们自己受伤或牺牲的话,我们就谁也帮不上了。
知道了。
准备好了吗?没有,根本没有。
但她还是点点头。
他捏了捏她的肩膀。
然后深呼吸了几次,快速穿过门口,举起枪,来回移动枪口,搜寻木屋的内部空间。
丹斯站在他身后,注意审视各个房门口——当他走到她前面时,她便抬高枪口。
扫视、扫视、扫视……她不时看看身后,检查敞开的门口,觉得佩尔可能随时会包抄过来,等待他们的出现。
接着,凯洛格喊道:安全。
感谢上帝,屋里没有尸体。
但凯洛格在丽贝卡卧室敞开的窗台上发现了刚刚留下的血迹。
丹斯发现地毯上也有。
她看向窗外,发现窗台下的泥地上有更多的血迹,还有脚印。
她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凯洛格,然后说:我想,她们应该是从这儿跑了,佩尔正跟着她们。
联邦探员说:我跟过去。
你留在这里等待后援,好吗?不,她不假思索地说;根本用不着考虑。
这次团聚是我安排的。
我不会让她们死掉。
这是我该做的。
他有些犹豫。
那好吧。
他们向后门跑去。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凯洛格紧随其后,丹斯奔向屋外,随时准备听到枪声、迎接子弹的可怕冲击。
他伤害了我。
我的丹尼尔伤害了我。
为什么?琳达心中的痛楚跟她身上的痛苦一样钻心。
她心底里那个虔诚的基督徒已经原谅了丹尼尔的过去。
她也准备原谅他的现在。
但他却朝我开了枪。
她想躺下来。
让耶稣来保护她们,让耶稣来拯救她们。
她小声对萨曼莎说出自己的想法,但其实她可能并没有说出口。
或许这只是她的想象。
萨曼莎什么都没有说。
她扶着痛苦的琳达一路小跑,沿着美丽而清冷的公园里的弯弯曲曲的小径逃命。
保罗、哈里、莉莎……这些领养儿童的名字浮现在琳达的脑海里。
不对,那都是去年的事了。
他们现在已经离开了。
她又有了新的孩子。
他们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我不能有自己的家庭呢?因为,上帝,我们的圣父,对我另有安排。
这就是原因。
因为萨曼莎背叛了我。
这些疯狂的想法在她脑海里翻滚,就像附近的海水冲刷着嶙峋的岩石。
疼死我了。
快走,萨曼莎低声说,凯瑟琳和那个联邦调查局探员随时都会赶来。
他开枪打我。
丹尼尔竟然向我开枪。
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她觉得有些眩晕。
接下来,耗子会怎么做呢?她能把我这个162磅重的人扛在肩上吗?不会的,她会像以前那样背叛我。
萨曼莎,你就是我的犹大。
附近有汹涌的海浪声,还有风吹过光滑的松柏的嘶嘶声,同时,琳达还听见丹尼尔·佩尔在她们身后的奔跑声。
偶尔还有树枝折断和树叶被踩踏的沙沙声。
她们赶紧向前跑。
一株矮小的橡树根绊倒了琳达,她重重地摔在地上,伤口剧烈地疼痛起来。
她尖叫了一声。
嘘。
疼死了。
萨曼莎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快点,起来,琳达。
求你了!我起不来。
身后的脚步声更多了。
他现在已经很接近了。
不过,琳达觉得这可能是警察的声音。
凯瑟琳和那个精明的联邦探员。
她痛苦地缩起身体,回头看了看。
不,那不是警察。
她看见丹尼尔·佩尔就出现在50英尺开外的地方。
他发现她们了。
他放慢脚步,调整了呼吸,继续往前走。
琳达转身找萨曼莎。
但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
萨曼莎又抛弃了她,就像多年前一样。
把她丢在丹尼尔·佩尔的卧室里,度过那些可怕的夜晚。
从前抛弃,现在又要抛弃。
54亲爱的,我的琳达。
他慢慢地靠了上来。
她痛苦地往后缩。
丹尼尔,听我说。
现在还不晚。
上帝会原谅你的,自首吧。
他笑了一声,仿佛听到有人在说笑话。
上帝,他重复道,上帝原谅我……丽贝卡告诉我,你信教了。
你会杀了我吗?萨曼莎在哪儿?求你了!你不用杀我。
你可以改变的。
改变?噢,琳达,人是不会变的。
不可能,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
为什么,你还是当年我看到的那个人,哭红的双眼、粗壮的身体,站在金门大桥公园的树底下,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
琳达觉得眼前时而漆黑一片,时而又闪烁金星。
她差点晕了过去,疼痛感也因此减弱了。
她稍微清醒了一些,看到佩尔正拿着刀向她逼近。
对不起,宝贝儿。
我必须这么做。
他的道歉显得荒唐而真挚。
但我下手会很快的,我知道该怎么做。
你不会有什么感觉的。
圣父啊……他把她的头推向一侧,露出了她的颈部。
她试图反抗,但已经没有了力气。
现在浓雾已经散去,当他将刀刃指向她喉咙时,刀上折射出太阳的红色光芒。
天国里的圣父啊——突然,一棵树倒了下来。
或者是一大块岩石像雪崩一样砸向小路。
或者是一群海鸥,愤怒地尖叫着向他袭来。
丹尼尔·佩尔哼了一声,栽倒在满是石块的地面上。
萨曼莎·麦科伊从凶手的身上跳起来,站起身来,歇斯底里地用那根粗壮的树枝朝佩尔的头部和胳膊挥过去。
佩尔看到这只小耗子居然会袭击他,似乎被惊呆了,因为这女人过去总是争着去完成他交代的任务,她从不会对他说不。
除了有一次……丹尼尔用刀向她砍去,但她很快躲开了。
他想去捡掉在小路上的枪,但粗壮的树枝一下接一下地打过来,击中他的头部,划伤了他的耳朵。
他痛苦地哀号起来。
该死的。
他挣扎着站立起来,挥舞着拳头,一拳打在萨曼莎的膝盖上,她重重地摔在地上。
丹尼尔跃过去拿到枪。
他闪身回来,站了起来,将枪口对准她。
但萨曼莎也站了起来,再次用双手抓起树枝,打向他的肩膀。
他畏缩着往后退。
琳达看到萨曼莎正在打斗,不由想到过去曾说过的一句话。
当丹尼尔为家族的某位成员感到骄傲时,经常说:你稳住了,亲爱的。
稳住……萨曼莎挥动树枝,再次向佩尔扑过去。
但现在丹尼尔已经站稳了脚跟。
他用左手抓住了树枝。
他们相距大约3英尺,彼此对视了一会儿,那根树枝就像是一根带电的电线连接着两个人。
丹尼尔凄惨地一笑,举起枪。
不!琳达用嘶哑的声音叫着。
萨曼莎也露出了微笑。
她扔下树枝,猛地向他冲去。
丹尼尔后退几步——跌到了半空中。
他刚才正好站在悬崖边,下面20英尺的地方有一条天然小径。
他大叫一声,向后栽了下去,摔倒在坚硬的岩石上。
琳达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至少刚开始不知道。
不过,紧接着,她心想,佩尔这次死定了。
萨曼莎苦笑着朝下面看了一眼,然后把琳达扶了起来。
我们得走了。
快。
然后搀着她走进茂密的树林。
萨曼莎·麦科伊精疲力竭、痛苦不堪,她挣扎着扶好琳达。
琳达面色苍白,但已经不怎么流血了。
伤口依然很疼,不过至少她还能走路。
琳达低声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我还以为你抛弃了我。
决不。
但他有枪——我必须骗过他。
他会杀了我们。
琳达似乎仍感到很震惊。
不,他杀不了。
别说了。
我们得躲起来。
我走不动了。
到水边去,就在海滩上,那里有一些山洞。
我们可以藏进去,等警察来救我们。
凯瑟琳已经赶过来了,他们会找到我们的。
不,我走不动了。
还有好几英里远呢。
没那么远,我们能走到的。
她们又走了50英尺,这时萨曼莎觉得琳达开始有些摇晃了。
不,不……我走不动了。
对不起。
萨曼莎拼尽全力,又拖着琳达走了20英尺。
但她自己也瘫倒在地——倒在一处最不好的地方,周围100码都是空旷地带,极易被人发现。
她想,佩尔随时都有可能出现,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抓住她们。
不远处的岩石上有一处狭窄的凹槽;她们可以藏在那里。
琳达又低声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萨曼莎问。
她贴近琳达。
琳达其实是在对上帝说话,而不是对她说。
快点,我们得走了。
不,不,你走吧。
求你了。
我是当真的……你不用因为过去的事来补偿我。
刚刚你已经救了我。
我们扯平了。
对过去发生在锡赛德的事,我原谅你了。
我——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琳达!萨曼莎厉声说。
受伤的女人试图站起来,但又倒下了。
我办不到。
你必须得走。
上帝会保佑我的。
你走吧。
快点!琳达闭上双眼,开始轻声祈祷。
你不能死在这里!站起来!琳达深呼吸一口,点点头。
在萨曼莎的搀扶下,她费力地站了起来。
她们一起蹒跚地走在小路上,朝那处狭窄的岩石缝隙走去,路上不时被灌木丛和树根绊到脚。
她们来到海角边缘,下方约50英尺就是大海。
海浪一刻不停地拍打着岸边,像是喷气发动机,而不像是脉动。
真是震耳欲聋。
低斜的阳光直照在她们身上,橙色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萨曼莎眯着眼睛,发现了岩石缝,现在已经很近了。
她们可以躺在里面,用灌木和树叶挡住自己。
你挺不错的,还有几英尺就到了。
其实还有20英尺。
很快,她们越走越近,只剩10英尺了。
终于,她们到达了这处避难所,这里比萨曼莎想象的还要深,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她慢慢把琳达放进去。
突然,矮树丛里传来枝条折断的声音,一个人影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径直朝她们而来。
不。
萨曼莎大叫一声。
她松手让琳达落在地上,自己则拿起一块小石头——这武器小得可怜。
这时,她大口喘气,发出了歇斯底里的笑声。
凯瑟琳·丹斯正蹲着小声问:他在哪?萨曼莎的心怦怦直跳,她轻声说:我不知道。
接着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我们在后面大约50码的地方看见过他。
他受伤了。
但我看他还能走路。
他有武器吗?萨曼莎点点头。
一支枪,还有一把刀。
丹斯扫视了一下四周,对着太阳眯起了眼睛。
她又查看了一下琳达的伤情。
让她躺在那儿,她冲着岩石缝隙点了点头。
用东西压住她的伤口。
她俩一起将琳达慢慢挪到凹陷处。
求你了,留下来陪我们吧。
萨曼莎小声说。
别担心,丹斯说,我哪儿都不去。
55温斯顿?凯洛格位于她们南面的某个地方。
在他们离开海狼岬旅馆之后,他们跟踪的脚印消失了,而血迹也消失在天然小径的岔路口附近。
于是他俩决定,丹斯往右走,凯洛格往左走。
她悄悄地在树丛里穿行——远离小路——直到她发现悬崖边有动静。
她认出了琳达和萨曼莎,然后迅速向她们靠近。
这时,她用手机给联邦探员打电话。
温斯顿,我找到萨曼莎和琳达了。
你们在哪?离我们分手的地方大约100码。
我笔直向西走的。
我们差不多就在悬崖这里。
旁边有一块圆石头,大约20英尺高。
她们知道佩尔在哪吗?他就在附近。
在我们左下方约50码的地方。
他有武器,有枪和刀。
突然,她紧张起来,凝神朝下看,看见沙滩上有个男人的身影。
温斯顿,你在哪里?你在沙滩上吗?不,我在一条小路上。
沙滩在我下面,距离大约两三百英尺。
好的,那就是他了!看见那个小岛了吗?上面都是海豹,还有海鸥。
看见了。
他就在岛前面的沙滩上。
我从这里看不见,但我可以过去。
不,温斯顿。
你这一路上都没有掩护。
我们需要等待战术部队。
再等等。
我们没时间了。
他已经逃走很多次了。
这次我不能再让他跑掉。
这就是枪手的态度……这让她感到很不安。
突然之间,她真的不希望温斯顿?凯洛格遇到任何不测。
……完事之后……你意下如何?……好吧……你小心点。
我看不见他了。
他就在沙滩上,但躲在石堆里。
那里是很好的射击地点。
他可以看见所有的通道。
丹斯站起来,手搭凉棚扫视沙滩。
他到底在哪里呢?几秒钟后,她发现了他。
一颗子弹从她不远处射来,然后她听见佩尔手枪发出的响声。
萨曼莎尖叫起来。
丹斯蹲下,隐蔽在一块凹陷处,皮肤被划伤了。
她恼怒不已,自己居然成了目标。
凯瑟琳,凯洛格在对讲机里喊道。
你开枪了吗?没有,那是佩尔开的枪。
你们还好吗?我们没事。
子弹从哪儿射出的?我看不见。
应该是从沙滩旁的岩石堆里射出的。
你快趴下。
他现在已经知道你的位置了。
她问萨曼莎:他了解这个公园的地形吗?以前‘家族’经常来这里。
我想,他很熟悉这个地方。
温斯顿,佩尔熟悉海狼岬的地形。
你可能会落入他的陷阱。
真的,你还是等等吧!等会儿,凯洛格的声音低沉而刺耳,我想我看见了,我过会再和你联络。
等等……温斯顿。
你还在听吗?她换了个位置,从原来的地方挪开一些,这样佩尔就看不到她了。
她迅速看了一眼远处两块大岩石之间的地方。
什么也看不见。
随后,她看见温斯顿?凯洛格往沙滩走去。
他身边是巨大的岩石、多节的树木和无边的海洋,所以他显得非常的脆弱。
求你了……丹斯心中默默地请他停下,等候支援。
不过,他还在继续前进。
她心想,这种沉默的祈求根本就是无效的,其实如果换成他,结果也是一样。
丹尼尔·佩尔知道有更多的警察正在赶来。
但他很有信心。
他非常熟悉这个地方。
他在海狼岬曾抢劫过很多游客——他们很多人都很蠢,蠢到甘当他的同谋。
因为他们会把贵重物品留在车里或者留在野炊的地方,却从没想过有人会在这么充满灵性的地方抢劫自己的同类。
他和家族成员们经常在这里休憩。
当他们不想开车返回锡赛德时,他们就会在离开大瑟尔的半路上宿营。
他知道通往公路的路线,也知道如何前往附近的私人住宅——这些都是隐蔽的道路。
他要再偷一辆车,穿过霍利斯特,向东来到中央峡谷的小路上,然后再往北去。
他要去山顶。
但现在,他必须面对近在眼前的追踪者。
他想可能对方只有两三个人。
他还没有清楚地看见警察。
他们一定去过了木屋,看见被打死的治安官,然后追踪而来。
他感觉附近似乎只有一名警察。
他短暂地闭起双眼,感受着伤痛。
他按住被刀砍中的伤口,刚才摔落在岩石上的时候,这处伤口再次破裂。
他的耳朵也因萨曼莎的重击而痛苦不堪。
耗子……他将头和肩膀靠在一块冰冷而潮湿的岩石上,似乎这样可以缓解痛楚。
他想知道追踪他的人当中会不会有凯瑟琳·丹斯。
他觉得应该有丹斯,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去木屋就绝不是一种巧合。
她一定推测到,他偷了那辆英菲尼迪车,并不是为了朝北去,而是为了到这里来。
好吧,无论怎样,她不会再构成威胁了。
但怎样才能对付目前的情况呢?追踪他的警察越来越近了。
只有两条路可以到达他藏身的地方。
追踪者要么从20英尺高的岩壁上爬下来——这样佩尔在下面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要么走另一条路,在沙滩上转个急弯过来,这样无疑也会成为活靶子。
佩尔知道,只有战术部队的特警才会从岩壁上攀爬下来,而目前追踪他的人不会全副武装配备绳索的。
那他就会从沙滩那边过来。
他蹲在岩石群后面,这样,上面的人就看不见他,沙滩上的人也看不见他。
他一边等着那位警官慢慢靠近,一边把枪架在岩石上。
他不想一枪就击毙对方。
他想让对方受伤,可能伤在膝盖。
接着,等对方倒地之后,佩尔会用刀把他眼睛戳瞎。
再把对讲机留在附近,这样,痛苦万分的警察就会尖叫着寻求支援,引开其他警察。
然后,佩尔就可以从公园里一处废弃的地方逃走。
现在,他听到有人在靠近。
尽管声音很轻,但佩尔的听力就像野生动物一般敏锐。
他握紧了手枪。
他收起了所有的情感。
丽贝卡、珍妮,甚至还有可恨的凯瑟琳·丹斯,她们都被远远抛在了脑后。
丹尼尔·佩尔完全掌握了控制权。
丹斯在山脊上重新找了个位置,躲在粗壮的松树后,密切注意着下面的情况。
温斯顿·凯洛格来到了沙滩上,靠近了佩尔朝丹斯开枪时所在的地点。
探员慢慢地移动,观察着四周,双手握枪。
他抬头看了看悬崖,似乎想爬下去。
但是岩壁十分陡峭,凯洛格穿着普通的鞋子,根本不可能爬上这么滑的岩石。
而且,从这边爬下去,他无疑会成为活靶子。
他回头看看面前的小路,似乎注意到了沙滩上的脚印,那就是丹斯刚才看见佩尔的地方。
他蹲了下来,慢慢靠近这些脚印。
他在一块露出地面的岩石边停了下来。
怎么样了?萨曼莎问。
丹斯摇了摇头。
她低头看看琳达。
琳达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她流了很多血。
她需要紧急治疗。
丹斯打电话给蒙特雷县警署的指挥中心,询问部队的目前位置。
第一战术反应部队5分钟后到达,乘船的部队需要15分钟。
丹斯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这些特警队都要那么长的时间?她告诉他们自己所处的大致位置,并告知医疗人员应该从哪条路过来才不会被子弹击中。
丹斯又向外面看了看,看见温斯顿?凯洛格沿着一块岩石慢慢地前进,在低垂的太阳照射下,那块石头发出耀眼的红色光芒。
他正径直走向几分钟前她看见佩尔消失的地方。
经过了漫长的一分钟。
两分钟。
他在哪里?那是什么——传出一声爆响。
那到底是什么声音?接着,岩石后面又传来一串枪声,隔了一会儿,又有几声的枪响。
出什么事了?萨曼莎大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
丹斯拿出对讲机。
温斯顿。
温斯顿!你还在吗?完毕。
但是,在奔腾的海浪声中,她只能听到四处飞散的海鸥发出的令人恐惧的尖叫声。
56凯瑟琳·丹斯穿着那双她钟爱的阿尔多皮鞋,急忙沿着沙滩跑过去。
鞋子几乎被盐水给泡坏了。
她根本不在乎。
在她身后的山脊上,医护人员将琳达抬往停在海狼岬旅馆的救护车上,萨曼莎陪在她身边。
丹斯向蒙特雷县警署的两位警官点点头,他们正在用黄色胶带沿着一块一块的岩石将现场圈起来,不过可能对现场造成破坏的唯一因素就是上涨的潮水。
丹斯弯腰从黄色胶带下穿过,转了个弯,继续跑向事发地点。
丹斯停了下来,然后径直走向温斯顿?凯洛格,抱住了他。
他似乎在颤抖,一直盯着躺在他们面前的东西:那就是丹尼尔·佩尔的尸体。
他仰面躺着,沾满砂土的膝盖向上翘起,双臂向两侧伸出去。
枪从他手上飞出去,就落在附近。
佩尔的眼睛半睁着,不再像以前那样呈现出碧蓝色,而是露出了死灰色。
丹斯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放在凯洛格的后背上。
她赶紧放下手来,往边上退了一步。
怎么回事?她问。
我差点就跟他撞在一起。
他就藏在那里。
他指了指那片岩石群。
但我及时发现了他,于是找到一处隐藏地点。
我身上有一枚在汽车旅馆用剩下的闪光爆震弹。
我就朝他那边扔过去,他受到了惊吓。
他开始射击。
但我很幸运。
太阳在我身后,所以我猜他一定感到晃眼。
我开枪还击。
然后……他耸了耸肩。
你还好吗?哦,没事的。
只是在岩石上留下一些小擦伤。
不习惯攀岩。
她的手机响了。
她接通电话,看了看显示屏。
原来是TJ打来的。
琳达没有什么大碍。
流了点血,子弹没有击中要害。
哦,萨曼莎伤势并不重。
萨曼莎?丹斯没发现她竟然也受伤了。
她怎么了?都是一些划伤和瘀青。
她曾和死者打过一架,当然是在佩尔死前。
她很疼,但很快就能恢复。
她曾跟佩尔搏斗过?耗子……蒙特雷县警署的犯罪现场调查人员也到达了,开始勘查现场。
她发现,迈克尔?奥尼尔没有来。
其中一名犯罪现场警官对凯洛格说:嗨,恭喜你啊。
他朝尸体点了点头。
联邦探员随便笑了笑。
表意学专家都知道,微笑是人类面部产生的、最令人难以捉摸的表情信号。
皱眉头、困惑的凝视,或含情脉脉的媚眼,这些都只能表达一层意思。
但微笑却可以表示仇恨、漠然、幽默或爱恋等诸多情感。
让丹斯无法确定的是,他的微笑到底代表什么。
但她注意到,转瞬之间,当他看着那个被他杀死的人时,这种表情就立刻消失了,好像他从来都没笑过。
凯瑟琳·丹斯和萨曼莎·麦科伊来到蒙特雷湾医院探望琳达·惠特菲尔德。
她已经恢复了意识,正在逐渐康复。
她在医院住了一晚,医生说她明天就能回家了。
雷伊?卡拉尼奥开车送萨曼莎回海狼岬旅馆,给她另外安排了一间木屋。
她决定再住一晚,而不是立刻回家。
丹斯想请萨曼莎共进晚餐,但这女人却说自己想要停工休息。
谁会因此而责备她呢?丹斯离开医院,回到加州调查局,看到特雷莎和她姨妈站在车旁,显然是在等她回来告别的。
女孩看见丹斯显得非常高兴。
她们相互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我们听说了,姨妈绷着脸说。
他死了吗?好像她还需要更多的证实。
是的。
她把发生在海狼岬的详细经过都告诉了她们。
姨妈似乎没什么耐心了,但特雷莎却急于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丹斯毫无保留地讲述了一遍。
特雷莎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接受了这些消息。
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丹斯探员说,你们的所作所为拯救了很多生命。
不过她们的话题并没有涉及到特雷莎全家被杀的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提到特雷莎装病的事情。
丹斯心想,这个秘密将只有她和小姑娘知道。
但为什么不公开出去呢?把秘密告诉一个人,往往就等于告诉了全世界所有的人。
你们今晚就开车回去吗?是的,女孩边说边看了姨妈一眼。
但是我们得先去一个地方。
丹斯心想:去吃海鲜,还是去洛斯加托斯那些精致的小店里购物?我想看看那幢房子。
我的老家。
她父母和哥哥、姐姐遇害的地方。
我们要去见内格尔先生,他跟现在住在那里的家庭谈过了,他们同意让我去看看。
这是他的主意吗?丹斯准备打消女孩的这个念头,而且知道内格尔一定会让步的。
不,这是我的主意,特雷莎说,我只是,你知道的,只想去看看。
他正打算来纳巴找我谈谈。
为了那本书,《睡偶》。
这就是书名。
有人肯为你写书,这种感觉是不是很奇特啊?玛丽?波林什么也没说,但她的身体语言——微微抬起肩膀,又动了动下巴——立刻告诉丹斯,她不想去看那幢房子,而且曾经和特雷莎争论过这个问题。
通常,在重大的人生经历之后——例如佩尔家族成员的重聚,或者特雷莎此行来帮助抓获杀害她全家的凶手的经历——往往能看出当事人根本性的变化。
但这也不是经常发生的;丹斯认为,目前的情形就没有任何变化。
她发现,毫无疑问,自己面前站着的两个人依然一成不变:一个呵护备至的中年女性,个性生硬,但却替别人承担起父母的重任;一个典型的随心所欲的花季少女,冲动之下做出了勇敢的举动。
她们曾就如何度过今晚发生过争执,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女孩获胜了,但当然也作出了一定的让步。
然而,出现分歧并解决分歧的过程或许预示着成长的步伐。
丹斯心想,这就是人们发生改变的方式:循序渐进。
她和特雷莎拥抱了一下,跟她姨妈握握手,祝她们一路平安。
5分钟后,丹斯回到加州调查局分局的总部。
玛丽埃伦?克雷斯巴赫给她送来一杯咖啡和一块燕麦饼干。
她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踢掉已经被海水泡坏了的阿尔多皮鞋,从壁橱里拿出另一双鞋:琼?大卫牌凉鞋。
然后伸了个懒腰,坐下来,抿了一口浓咖啡,在桌子上寻找吃剩下的一包M&M巧克力豆。
那是她几天前放在这儿的。
她很快就把它们吃光了,又伸了个懒腰,然后看着孩子们的照片。
还有她丈夫的照片。
她多想今晚能躺在他身边,跟他谈佩尔的案件。
哦,比尔……她的电话响了。
她瞥了一眼显示屏,心里咯噔一下。
你好。
她对迈克尔?奥尼尔说。
你好。
刚得到消息。
你还好吗?听说发生了枪战。
佩尔的子弹从我身边擦过。
就是这么回事。
琳达还好吗?丹斯把详细情况告诉了他。
丽贝卡呢?还在重症监护病房。
她会活下来的。
但近期出不了院。
奥尼尔则向她介绍了那辆假装用于逃跑的车——这是佩尔最喜欢用的障眼法。
英菲尼迪车的司机根本没有死。
佩尔强迫他打电话向警察报案,称有人被谋杀,车子遭到劫持,其实这个人就是他自己。
然后他开车回家,将车停在车库里,坐在漆黑的房间里,直到从新闻里听到佩尔已经死亡的消息。
他又说,他正在从蝴蝶旅馆给她发送犯罪现场调查报告——从海景旅馆和海狼岬旅馆逃出来之后,佩尔和珍妮曾在该旅馆登记入住。
她很高兴听到奥尼尔的声音。
但她觉得里面缺了点什么。
他还是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
他已经不生气了,但也不是特别高兴跟她说话。
她想到,早前他对温斯顿?凯洛格的评价的确有些不恰当。
不过,她不需要他为此道歉,她只希望他俩之间的狂风大浪能早日恢复平静。
她问:你还好吗?对于某些人来说,你得先发制人。
很好。
他说。
这真是个该死的词,可以代表各种意思,可能是好极了,也可能是我恨你。
她请他晚上来她家露台见面。
不行,对不起,安妮和我另有安排。
哦,另有安排。
这个词也同样令人讨厌。
我得挂电话了。
我只想告诉你英菲尼迪车主的事。
好的,多保重。
咔哒一声……丹斯冲着空荡荡的办公室扮了个鬼脸,然后继续看卷宗。
10分钟后,温斯顿?凯洛格出现在门口。
她指了指椅子,让他坐下来。
他还没换衣服,上面还沾满了泥土和沙粒。
他发现丹斯把那双沾满沙子的鞋放在了门口,于是指指自己的鞋子,然后笑了。
他指着丹斯壁橱里的十几双鞋子说:可能一双都不适合我。
对不起,她面无表情地答道,这些都是6号的。
这可太糟糕了。
那个浅绿色的数字的确很有吸引力。
他们讨论了需要完成的报告,以及射击审查委员会将针对此次事件出具的报告。
她想知道他要在这里呆多久,接着又意识到,无论他是否心领神会地和她约会,他都会再呆上四五天;因为审查委员会需要这么长时间来开会、听取证言和撰写报告。
……完事以后……你意下如何?……就像丹斯几分钟前刚做过的那样,凯洛格也伸了个懒腰。
他脸上传递出一丝微弱的信号——他有些心烦。
当然,原因可能是刚才与佩尔发生的枪战。
丹斯从没瞄准嫌疑犯开过枪,更别说击毙过罪犯。
丹斯在追击危险罪犯的过程中功不可没,其中有一些罪犯就曾在抓捕行动中被击毙,另一些则被判处了死刑。
但这些都不同于用枪瞄准一个人并结果他的性命。
凯洛格在相对较短的时间里,已经有了两次这样的经历。
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她问。
我要去华盛顿开设一次关于宗教原教旨主义的研讨班——这跟邪教心理有很多相似之处。
然后休假一阵子。
当然,这要看现实情况是否允许。
他懒散地坐着,闭起眼睛。
他裤子上有些污渍,头发也很零乱,人正好坐在下午5点钟的阴影里。
丹斯心想,这男人还是挺有魅力的。
对不起,他睁开眼睛笑着说,在同事的办公室里睡觉可不是好习惯。
他的微笑很真诚,他之前的一切烦恼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哦,还有一件事。
我今晚有些书面材料要整理,但是明天,我能请你吃饭吗?就是我说过的‘完事以后’,还记得吗?她犹豫了一会,心想,你应该知道反审讯策略:你应该预测审讯官要问的所有问题,并准备好相应的答案。
但即便她刚好正在思考这个问题,还是觉得有些猝不及防。
该怎么回答呢?她暗自问了一句。
明天怎么样?他重复了一遍,语气有些害羞——奇怪,这个男人刚刚击毙了蒙特雷县历史上最穷凶极恶的罪犯,现在却害羞了。
她对自己说,你这是在拖延时间。
她的目光扫过孩子、狗和她已故丈夫的照片。
她想到了韦斯。
她说:你知道的,那就明天吧。
57一切都结束了。
她低声对她母亲说。
我听说了。
迈克尔在加州调查局已经跟我们简要地说过了。
此刻他们都在她父母位于卡梅尔的房子里。
一家人已经从城堡式的总部大楼里回来了。
那两个家伙听见了吗?她指的是自己的两个孩子。
我稍微改编了一下。
我只是说,嗯,妈妈今晚会早点回来的,因为,顺便说一下,她那桩讨厌的案子终于结束了,警方抓住了坏人,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我就是这么说的。
麦琪一点都不在意——她正在为钢琴营地练习一首新曲子。
韦斯想去看电视,但我让斯图亚特拉他到外面去打乒乓球。
他好像忘了案件这回事。
不过我得强调一下‘好像’这两个字。
丹斯曾对父母说过,为了孩子着想,她希望有关死亡和暴力的消息尽可能少在孩子面前提,尤其是与她工作相关的事情。
我会看紧他们的。
谢谢。
丹斯打开一瓶锚地汽轮牌啤酒,倒进两只杯子里,递给她母亲一杯。
伊迪抿了一口啤酒,皱起眉头问:你们什么时候抓到佩尔的?丹斯告诉她大致的时间。
怎么了?母亲看了看钟说:我能肯定,四点或四点半的时候,后院里传来一些声音。
刚开始我没多想,后来我猜想佩尔会不会知道我们的住址。
他会不会要来报复什么的。
即使看到警车停在家门口,我还是有点害怕。
佩尔当然会毫不犹豫地伤害他们——这是他的计划——但时间不对。
那时,佩尔应该已经到达或正在前往莫顿·内格尔的房子。
很可能不是他。
那一定是只猫,或者佩尔金家的狗。
他们得学会把宠物关在家里。
我要跟他们说说。
她知道母亲会这么做的。
丹斯把孩子们叫过来,带他们上了那辆探路者越野车,狗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她拥抱了父亲一下,他们计划周日晚上让丹斯开车,送全家去游艇俱乐部参加他的生日晚会。
这样,他们就能尽情享受,放开肚子享用香槟酒和葡萄酒。
她想到邀请温斯顿?凯洛格一起去,但又决定再等一等。
看看明天那个完事以后的约会进展如何。
丹斯想到呆会儿要吃晚饭,但一点也不想烧。
你们想去‘湾景餐馆’吃煎饼吗?哦,好噢!麦琪喊了一声,然后就开始讨论她想要什么样的糖浆。
韦斯也很高兴,但收敛了很多。
他们来到餐厅,坐在小隔间里。
她提醒儿子,在生日晚会之前,应该由他来决定星期天下午的活动内容。
嗯,你有什么计划?看电影?还是远足?我还不知道。
韦斯盯着菜单看了很久。
麦琪想要带一份外卖给小狗。
丹斯解释说,煎饼不是用来庆祝跟小狗的重聚的;这只是因为她不想做饭。
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煎饼端上来了,此时韦斯问:哦,你听说过节的事了吗?还有那些船?什么船?外公告诉我们的。
海湾将举行游艇展示活动和音乐会。
就在罐头厂街。
丹斯想起了约翰?斯坦贝克节的活动安排。
是星期天吗?你想去那里玩,对吗?就是明天晚上,韦斯说,会很有趣的,我们能去吗?丹斯暗自笑了笑。
他不可能知道她明天和凯洛格约了一起去吃饭。
或许,他真的知道了?在孩子这方面,她是有直觉的;为什么在别的方面却行不通呢?丹斯在煎饼上抹了一层糖浆,然后又加了一小块黄油。
她还在拖延时间。
明天?让我想想。
她看到韦斯脸上没有笑容,于是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打电话给凯洛格,推迟甚至取消他们的约会。
有时,事情可以更简单一些,只要……她让麦琪别在煎饼上倒那么多蓝莓和草莓糖浆,然后,她突然很冲动地对韦斯说:哦,对了,亲爱的,我不能去节日现场,我另有安排了。
噢。
但我能肯定,外公会和你们一起去的。
你要去干吗?去看康妮?还是玛蒂娜?她们可能也会去的。
我们可以一起去。
她们还会带上双胞胎。
是啊,双胞胎,妈妈!麦琪说。
丹斯想起心理医生的话:凯瑟琳,你不能只想到他说话的内容。
单亲父母往往感觉到,孩子们对有可能成为自己继父或继母的人,甚至是偶然约会的对象,都会产生一种强烈的排斥心理。
但你不能这样想。
令他感到不安的是,他觉得你忘记了他的父亲。
这和你的新伴侣本身并没有关系。
她做出了决定。
不行,我要和跟我一起工作的那个人出去吃饭。
凯洛格探员。
儿子脱口而出。
是的。
他不久就要回华盛顿了,我想感谢他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她觉得自己的借口很拙劣,因为根本用不着作出这样的暗示——她想让儿子觉得,凯洛格住得很远,所以不会构成一种长期的威胁。
(不过,她心想,韦斯敏感的小脑袋说不定已经有了猜测:说不定丹斯已经计划让他们离开半岛地区的朋友和家人,直接搬到首都去生活。
)好吧。
儿子边说边切开煎饼,若有所思的吃下一点。
丹斯以他的胃口作为衡量他反应的晴雨表。
嗨,我的好儿子,你怎么了?没什么。
外公会喜欢和你们一起去看船的。
当然了。
然后,她又很冲动地问了一个问题:你不喜欢温斯顿吗?他还行。
你可以告诉我。
她已经没什么胃口了。
我不知道……他跟迈克尔不一样。
是的,当然不一样。
但像迈克尔那样的人并不多。
这个亲爱的朋友竟然不回我的电话。
这不意味着我不能跟他们吃饭,是不是?我想是的。
他们又吃了一会。
然后韦斯突然说:麦琪也不喜欢他。
我可没说过!不许说我没说过的话。
你说过的。
你说他有啤酒肚。
我没说过!但她的小脸涨得通红,丹斯知道她肯定说过。
她笑了笑,放下叉子。
嗨,你们俩听好了。
无论我会不会和别人一起吃饭,甚至跟他们去看电影,我们三个都不会改变。
我们的房子、我们的小狗、我们的生活。
一切都不会变的。
我保证,好吗?好的。
韦斯说。
这是一种自动的反应,不过他似乎也不是完全不相信。
但现在麦琪有些不安了。
你不会再次结婚吧?麦琪,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只是想想而已。
我根本没想过要再婚。
但你也没有说不会。
韦斯咕哝着说。
听到这位审讯官绝妙的回答,丹斯笑了。
嗯,这就是我的回答。
我根本没想过。
我想当你的伴郎。
麦琪说。
应该叫伴娘。
丹斯纠正道。
不,我参加过一次课外表演活动。
他们现在对婚礼人员有了不同‘地’称呼。
应该用形容词,‘不同的’。
她母亲又纠正道。
不过我们别再谈这些题外话了,我们得消灭这些煎饼和冰茶。
还要想好星期天的安排。
你们要好好想想。
我会的。
韦斯显得很放心。
丹斯吃完她的那份,对自己的胜利感到得意洋洋:跟儿子开诚布公,得到他的默许,可以去约会。
真奇怪,这小小的胜利竟然能使她忘却白天的可怕经历。
一时兴起,她答应了麦琪代表小狗提出的最后请求,替两条狗各买了一份煎饼配香肠,但不加糖浆。
女儿在越野车的后座上给小狗喂食。
牧羊犬迪伦几口就吞下了自己的那份,而那条充满淑女风度的帕齐却非常讲究地吃着香肠,然后把煎饼拖到后排座椅的中间——那里没人能够得到——将它存在那儿以备不时之需。
到家以后,丹斯花了几小时做家务,检查电话留言。
其中一条是莫顿·内格尔打来的,再次感谢她为他全家所做的一切。
温斯顿?凯洛格没有打来电话,这很好(说明明天的约会将照常进行)。
迈克尔?奥尼尔也没有打过电话,这可不太好。
丽贝卡·谢菲尔德接受了大手术,目前情况稳定。
她还要在医院住上六七天,周围有警卫执勤。
她还需要进行更多的手术。
丹斯打电话跟玛蒂娜?克里斯坦森聊了一会美国之声音乐网站,又处理了一些公事。
该吃甜点了:爆米花——吃完一顿甜食晚餐后,爆米花是很好的点心。
丹斯找到一盘华莱士和格洛米特动画片录像带,准备播放,然后赶在最后一刻从微波炉里取出雷登巴克牌的爆米花,避免了一场巨大的灾难,因为上周她就曾粗心大意,结果把微波炉里的纸袋都烧焦了。
她把爆米花倒进碗里,此时电话又响了。
妈妈,韦斯不耐烦地说,我有点饿了。
她喜欢这种语气。
这表明,他的心情已经雨转晴了。
是TJ。
她边说边打开手机。
向他问好。
小男孩说着,抓了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
韦斯向你问好。
也向他问好。
哦,告诉他,我玩‘Zarg’游戏已经上到第8关了。
这很好吗?你不懂的。
丹斯转告了这个消息,韦斯的眼睛立即发出了光芒。
第8关?这不可能!他很佩服你。
好了,有事吗?谁需要所有的东西?什么东西?证据、报告、电子邮件,所有的一切。
所有的细节材料,还记得吗?他指的是最终处理报告。
这桩案件的报告将非常冗长,涉及到多项重罪的判定以及多部门之间的文档资料。
因为丹斯负责调查这个案子,所以加州调查局享有优先管辖权。
我。
噢,应该说我们。
我更喜欢第一个回答,老板。
哦,顺便说一下,还记得‘Nimue’吗?那个神秘的关键词……怎么了?我刚发现另一种来源。
你要我继续查下去吗?我想,我们最好查清楚。
我得说,不要放过蛛丝马迹。
明天可以吗?今晚我的活动还算不上是约会,但卢克利希亚这姑娘很可能会成为我的梦中情人。
你要跟一个名叫卢克利希亚的人约会?那可是冷美人的代名词,你可得小心……记住我的话。
把所有详细资料都带来。
还有关于‘Niume’的解释。
我要开始写报告了。
老板,你是最棒的,我要邀请你参加我的婚礼。
绝对冰度2010-3-13 07:3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