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那是我写的教科书,我可不想听。
好的,我来概述一下——车子停放得很随意,跨着两道停车位。
当然了,他们逃得很匆忙,莱姆说,他们知道被跟踪了。
有什么明显的脚印吗?没有,地面上什么也没有。
最近的门在哪里?楼梯出口,距离二十五英尺远。
紧急勤务组也清查过那个地方了吗?是的。
总体上还有什么情况?普拉斯基凝神朝周围看了看,整整转了三百六十度。
这是个车库,仅此而已……他眯起眼睛,迫使自己能察觉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但什么都没有。
他很不情愿地说:我不知道。
在这一行,我们从来就不知道,莱姆平静地说,突然之间仿佛变成了一位温和的教授。
一切都是几率。
那些吸引你的事物。
各种印象。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普拉斯基此时什么也想不到。
但紧接着,他突然想到:他们为什么把车停在这里?什么?你问我想到了什么。
嗯,很奇怪他们会把车停在这里,离出口这么远。
为什么不直接开到出口呢?还有,为什么不把探路者藏得更隐蔽一些呢?说得好,罗恩。
我本该想到这个问题的。
你觉得呢?他们为什么会把车停在那里?可能是太慌张了。
有可能。
这对我们有利——草率的对手是最容易对付的……我们会考虑一下的。
好的,现在进行网格检查,走到出口处,再走回来,接着在车辆周围检查。
看看车底和车顶。
你知道网格检查吗?是的。
他吞下了长官这个词。
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普拉斯基来回走着,检查车身周围的地面和天花板,一毫米都没放过。
他闻了闻空气中的气味——只有车辆废气、汽油、消毒剂的混合气味。
他再次觉得不安,所以用对讲机联络莱姆,说他什么也没发现。
但是犯罪学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普拉斯基去搜查那辆探路者。
他们查了这辆运动休闲车的车辆识别码和车牌,发现车主就是塞利托早前已经锁定的一个男人,但已排除了他的嫌疑,因为他一年前就因为拥有可卡因而被关在里克尔岛监狱了。
由于毒品的原因,这辆探路者被没收了,也就是说,钟表匠从停车场把这辆车偷了出来,当时车辆正在等待治安官举行赃车拍卖——真是个聪明的主意,莱姆想,因为要花几周的时间才能完成没收车辆的登录工作,再过若干个月才能真正拍卖这些车辆。
而牌照则是从停在纽华克机场的另一辆棕黄色探路者上偷来的。
现在,莱姆好奇地轻声说:我喜欢车子,罗恩。
它们能带给我们很多信息,就像书一样。
普拉斯基记得莱姆的书上也是这么说的。
他没有引用那些话,只是说:当然,车辆识别码、车牌、保险杠上的标签、经销商标签、审查记录——莱姆笑了一声:如果车主是罪犯,那就好办了。
但我们的车是被偷来的,那么原始车主在捷飞络经营店换机油的记录,或者他的确是约翰·亚当斯中学的优等生,这些都没什么用处,不是吗?我想是的。
我想是的,莱姆重复道,一辆被偷的车能告诉我们什么呢?嗯,指纹。
很好。
人们可以触碰到车上的很多地方——方向盘、变速排挡、暖气开关、收音机、手柄,有几百个地方。
而且,这些地方的表面都很光滑。
这得归功于底特律汽车城……嗯,还有东京、汉堡等汽车产地。
还有一点:大多数人都把汽车当作他们的手提箱和多用途抽屉——你知道那些厨房的抽屉吗?你会把所有东西都扔在里面。
私人物品的处理箱。
就像人们不会在日记里撒谎一样。
先搜查车里的储物空间,找PE。
普拉斯基想起来了,PE就是物证的意思。
当年轻警官弯身向前倾时,他听到从身后传来金属的刮擦声。
他往后一跳,四下张望,尤其是停车场的阴暗处。
他知道莱姆让他独自搜查犯罪现场,因此他撤走了所有的增援人员。
可能只是老鼠的声音。
或者是冰块融化、掉落的声音。
接着,他听见咔嗒一声,这让他想到那只嘀嗒作响的钟。
继续工作吧,普拉斯基告诉自己。
或许只是聚光灯照得太热了。
不要这么胆小。
你需要这份工作。
他检查了一下汽车前座。
我找到了食品碎屑。
很多。
碎屑?大多数是垃圾食品的碎屑,我猜。
看起来像是饼干屑、玉米片、薯片、巧克力。
还有一些黏性污渍。
我想那应该是苏打水。
哦,等等,还有别的东西,就在后座下方……太好了。
一盒子弹。
什么型号的?雷明顿,.32口径。
盒里有什么?嗯,应该是子弹吧?你确定吗?我没打开。
应该打开吗?莱姆的沉默意味着可以。
是的,是子弹。
.32口径,但盒子没装满。
少了几颗?七颗。
嗯,这个信息很有帮助。
为什么?等会儿再告诉你。
还有,找到这个——找到什么?莱姆大喊道。
对不起,还有一样东西,一本关于审讯的书。
但看起来更像是严刑拷打的指南。
严刑拷打?是的。
买的?还是图书馆借的?书上没有标签,里面没有收据,也没有图书馆的印章。
不管这书是谁的,这人已经看了很多遍了。
说得好,罗恩。
你没有轻易地认为它属于罪犯。
思想要放开。
时刻都要放开。
虽然这样说还不能算是表扬,但这个年轻人听了很高兴。
普拉斯基接着从汽车地板上收集起那些痕迹,还用吸尘器清理了座位之间和下面的空间。
我想我都搞定了。
别忘了仪表板上的储物空间。
查过了,什么也没有。
踏板呢?刮过了,没什么痕迹。
莱姆问:车座头靠呢?哦,还没查。
那上面可能留有头发或洗发液痕迹。
人们会戴着帽子的。
普拉斯基指出。
莱姆立马反驳道:钟表匠不大可能是锡克教徒、修女、宇航员、潜水员或者其他把头完全裹起来的人。
快查查车上的头靠。
是。
过了一会儿,普拉斯基发现了一根灰黑色的头发。
他告诉了莱姆。
犯罪学家没有摆出我早就告诉过你的姿态,而是说:很好,装进塑料袋里。
现在看看有没有指纹。
我想找出钟表匠到底是谁。
尽管四周冰冷而潮湿,普拉斯基却浑身冒汗,他用磁铁刷子、粉末喷雾器以及不同的光源和显像目镜,一直忙了十分钟。
莱姆不耐烦地问:有什么进展吗?这位新手只好承认:事实上,什么也没发现。
你的意思是,没有留下完整的指纹。
这没什么。
不完整的指纹也可以。
不是,我是说,什么都没有,长官。
整个车上到处都没有。
不可能。
普拉斯基记得在莱姆的书上,提到过三种指纹——有形的,也就是三维立体的指纹印记,例如在泥土或黏土上留下的;可见的,也就是肉眼可以看见的;隐形的,即通过特殊工具可以看见的。
你很少会发现有形的指纹,可见的指纹也不多,但隐形的指纹通常到处都是。
但钟表匠开的探路者确实例外。
有污点吗?没有。
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不会有时间清理的——不可能在五分钟内擦去整辆车上的痕迹。
看看外面,所有的东西。
特别是靠近车门和油箱盖的地方。
普拉斯基用发抖的双手继续搜查。
他是不是没有用好磁铁刷子?他是不是喷错了化学试剂?还是他戴错了显像目镜?不久之前他的头部曾遭受过严重创伤,这使他的身体一直感到不适,而且造成了创伤后的压力和惊恐感。
他还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他曾向珍妮解释过——这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带有技术性和医学性的问题——思维混乱。
他总是隐隐地觉得,经过那次事故之后,他和以前不一样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个受损的人,不再像他兄弟那么聪明了——尽管他们以前曾有过相同的智商。
他尤其担心,在为林肯·莱姆工作时,他的智力竟然会不如自己要对付的罪犯。
但是接着,他默默地对自己说:别再想了。
你以为自己完蛋了。
该死,你在警校里的表现可是名列前百分之五的。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比大多数警察都更加努力。
他接着对莱姆说:我很肯定,林肯。
真奇怪,他们就是没有留下任何指纹……等等,别急。
我不会跑掉的,罗恩。
普拉斯基戴上有放大功能的目镜。
好啦,找到一些东西。
我发现一些棉质纤维。
米色,有些像肉色。
怎么能说‘有些’呢。
莱姆责备道。
是浅黄色。
我敢打赌这是手套上的纤维。
那么,他和他的同伙都很谨慎,而且很聪明。
他声音显得很不安,这让普拉斯基感到心神不宁,他可不希望莱姆觉得不舒服。
他感到脊背一阵发凉,当然这并不是因寒风而引起的。
他想起刚才听到的刮擦声音。
还有咔嗒声音。
嘀嗒,嘀嗒……轮胎痕迹和车辆前护栏上有什么吗?他检查了一下。
基本上是泥浆和土壤。
取些样本。
取完样本后,他说:完成。
拍照和摄像——你会吗?他照做了。
普拉斯基曾当过他兄弟婚礼上的摄影师。
接着,去查查可能的逃跑路线。
普拉斯基再一次看看周围。
是不是又有一阵刮擦声,是脚步声吗?有水在往下滴,听起来就像钟的嘀嗒声,这让他更加紧张。
他又做了一遍网格检查,来回踱着步子往出口走,同时不停地上下打量。
这是莱姆在他的教科书里写到的方法。
犯罪现场是三维立体的……到目前为止什么都没有。
莱姆又抱怨了一声。
普拉斯基猛地停了下来,他好像听到了脚步声。
他将手挪到臀部。
这时,他意识到,自己的格洛克手枪被放在他的特卫强防护服里面了,根本就拿不到。
真笨。
他该不该拉开拉链,把枪绑在防护服外面呢?但是如果他这样做的话,很可能会破坏现场。
罗恩·普拉斯基于是决定把枪留在衣服里面。
这只是一个旧车库;当然会听到一些声音。
放松点。
***钟表匠名片上令人费解的月亮脸正盯着林肯·莱姆。
一双古怪的眼睛,可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所能听到的,就是嘀嗒嘀嗒的声音;而对讲机里却是一片寂静。
接着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
刮擦声,咔嗒声。
或者,这也许只是电流噪声?罗恩,你能听见吗?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嘀嗒……嘀嗒……嘀嗒。
罗恩?接着传来一阵撞击声,很响。
是金属的声音。
莱姆侧过头问:罗恩?出什么事了?还是没有回应。
他刚打算让行动小组切换频率,以便让豪曼上去看看新手到底怎么了,这时,对讲机里终于传来了声音。
他听见普拉斯基惊慌失措的声音:……请求支援!代号10—13,10……我——代号10—13是警方对讲机信号中最紧急的呼叫。
莱姆大叫道:回答,罗恩!你还在那里吗?我不能——有人哼了一声。
对讲机没声音了。
老天。
梅尔,帮我呼叫豪曼。
技术专家按下了按钮。
接通了。
库柏喊道,同时指指莱姆的耳机。
波,我是莱姆。
普拉斯基有麻烦了,他在我的频率上呼叫10—13,你听见了吗?没有,但我们正在赶过去。
他准备搜查距离探路者最近的楼梯间。
收到。
莱姆的对讲机接通了主频段,因此他可以听到所有传送出去的信号。
豪曼正在调遣几支战术支援小组,并通知医疗小组。
同时命令他的部下包围车库,堵住出口。
莱姆把头靠在椅子的靠枕上,气愤不已。
他很生气,因为萨克斯丢下他的案子,去办另一起案子,迫使普拉斯基接手这项危险的任务。
他还生自己的气,竟然让一个毫无经验的新手独自去搜查一处具有潜在危险的犯罪现场。
林肯,我们到了,但看不见他。
这是塞利托的声音。
好吧,该死的,不要告诉我你们没有找到的东西。
对讲机传来更多的声音。
这层什么都没有。
发现一辆运动休闲车。
他在哪里?那边有人吗,九点钟方向?没有。
那是警方的人。
再加些灯光!我们需要更强的灯光。
又是一阵寂静。
感觉似乎长达几小时。
到底出什么事了?该死的,总得有人告诉我吧!但没人回应他这无声的命令。
莱姆调回到普拉斯基的对讲机频率。
罗恩?他所听到的只是一阵阵的咔嗒声,就像有个喉咙被割断的人试图说话,但又发不出声音。
[晚上1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