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因走过了铺在正厅地面上的宽大的红色地毯,他的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眼睛。
他又把手伸进了口袋寻找他那必不可少的鼻烟壶。
很明显,警官正在思索着什么,因为他的手紧紧地抓着那两张票根,脸上的表情也很怪异,好像对自己的想法并不满意似的。
在他打开那扇印有经理办公室字样的带绿色斑点的门之前,警官又转过身看看他身后的情况。
观众的反应已经相当正常了。
空气中充斥着观众聊天的声音,警察和侦探们挨排走着,发布命令、解答问题、请观众们从座位上站起来,请他们排好队到正门口接受检查。
警官发现几乎没什么人对这一决定有什么异议,他们似乎是太累了,以至于没有力气再抗拒检查了。
半愤怒、半兴奋的女人们很快就在另一边排起了长队,接受一位穿黑色礼服的慈善的女人的搜查。
警官看见警察已经把其他的出口封住了。
皮格特训练有素地搜查着每一位男人的衣物。
在另一边,维利在观察人们接受检查时的表情,他自己也时不时地亲自搜查几个人。
埃勒里站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叼着一根雪茄,似乎还在想他那本没有买到的第一版图书。
奎因叹了口气,走进了经理办公室。
主办公室的过厅很小,古铜色和橡木的颜色和谐地配合在一起。
靠墙的几张铺着很厚的皮子的椅子里坐着帕森·约翰尼,他满不在乎地叼着一根烟。
椅子旁边站着一个警察,把一只大手放在帕森的肩膀上。
你过来,帕森,奎因边走边说道。
那小个子男人把烟头熟练地扔进了痰盂,没精打采地站起来,警察跟在他的身后。
奎因打开了主办公室的门,站在门槛上又看了看四周然后他闪到了一边,让那小个子和穿制服的警察先走了进去。
他又随手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路易斯·潘泽对办公室的布置有其特殊的品味。
雕花的书桌上面悬挂着透明的绿色的灯罩,灯罩闪着亮光。
椅子、装饰性的挂衣架、银色的沙发以及其他的物品很有品位地装饰着整个屋子。
和其他经理的办公室不同,潘泽没有挂任何明星、经纪人、制片人的照片,而是在墙上挂着几张精美的印刷品,一个大挂毯和一副康斯太布尔的油画作品。
不过,奎因警官现在注意的焦点并不在潘泽先生这间屋子的艺术品味,而在于房间里的六个人。
坐在约翰逊侦探旁边的中年男人有些肥胖,但是眼神却很机敏,而且眉头紧锁。
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位相当漂亮的年轻姑娘,这姑娘只穿着晚礼服和披肩。
她正抬头看着一位英俊的年轻人,这位年轻人手里拿着帽子,正弯着腰低声和她说着什么。
他们旁边还有两位女士,也都探着身子听得十分认真。
那个臃肿的男人离他们很远。
警官一进门,他立即就站了起来。
其他几个人也停止了交谈,都肃静地看着警官。
帕森·约翰尼咳嗽了一声,和陪着他的警察一起侧身站到了角落里。
他对自己身处这样一群光彩照人的人中间感到有些奇怪。
他挪了挪脚,向警官那边投去了绝望的目光。
奎因走到书桌背后面对着这些人。
他挥了一下手,约翰逊立即走到了他的身边。
那三个特别的人都是谁?他低声问约翰逊道。
那老一点的是摩根,约翰逊耳语道,坐在他旁边长得很漂亮的女人就是你让我带来的那个。
我到正厅去的时候,发现那个年轻人和另外两个女人都和她在一起。
他们四个人都很有魅力。
我把你的话告诉了她,她看样子很紧张。
不过她站了起来就和我来了,另外三个人是陪她来的。
我也不知道你希不希望见到他们,警官……奎因点点头: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他用同样低的声音问道。
没有什么特别的,警官。
那个老家伙好像和他们并不认识。
那几个人都在猜测你为什么要见那女的。
警官让约翰逊退到了原来的位置,然后他和大家打了个招呼。
我只是想请你们中间的两个人来聊聊,他语气轻快地说,不过既然其他的人也都来了,就让他们在这儿等一会儿也没关系。
不过在我和这位先生谈话时还得请你们到外间去一下。
他把头向那个坏人点了点,那人的身体立即就僵了一下。
那两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立即表示赞同,约翰逊随手把门关上了。
奎因向帕森·约翰尼转过身去。
把这个坏蛋带过来!他对那警察喊道。
他双手的手指扣在一块儿,坐在潘泽的椅子上。
那恶棍走过地毯,被径直推到了桌子前面。
现在,帕森,我让你来了该来的地方。
我们可以在这儿好好谈谈了,不会有任何人打扰我们的。
明白吗?帕森一言不发,眼神里现出一种不信任的神色。
好,你什么都不想说,啊,约翰尼?你以为我会让你这样挺多久?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什么也不知道,还有,在我的律师来之前,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那恶棍绷着脸说道。
你的律师?哎,帕森,你的律师叫什么?警官假装不知情地问道。
帕森咬了咬嘴唇,依旧一言不发。
奎因转脸向约翰逊问道:约翰逊,我的小伙子,你在巴比伦监狱工作过,是吧?当然,头儿。
那侦探回答说。
就是你被送去的那一年,警官温和地对那坏蛋解释道,记得吗,帕森?还是沉默。
好吧,约翰逊,警官把身子靠在椅背上继续说道,请你告诉我一下,是谁为我们这位朋友辩护的?费尔德。
可……约翰逊看着帕森说道。
没错,这位先生现在毫无知觉地躺在我们的停尸房里。
哎,帕森,这又是怎么回事?别再装了,你怎么能说你根本就不认识蒙特·费尔德呢?当我只是提到了他的姓的时候,你就知道他的名。
你给我说清楚,说!那恶棍斜睨着警察,眼里闪出鬼祟的绝望的光。
他舔了舔嘴唇说道:你那些全说对了,警官。
可我……我真的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我不骗你。
我都有一个月没见到费尔德了。
我没有……我的天,你不会把罪名强加给我,是吧?他痛苦地盯着奎因。
警察又拉了他一下,让他站直了:帕森,帕森,你怎么能随便下结论呢。
我只是让你来问问情况。
当然,如果你要承认是你谋杀的话,那我可以把我的人都叫来,然后我们打个报告,再然后我们就可以回家睡觉去了。
你觉得怎么样?不!那恶棍叫道,突然伸出了胳膊。
警察很熟练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拧到了他的背后,你怎么能那么说?我是不会承认任何事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今天根本就没见到费尔德,而且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也在这儿!认罪——我有一些有影响的朋友,警官,你不能把罪名加在我的身上,我告诉你!那太糟糕了,约翰尼!警官叹道,那好吧,你没有杀蒙特·费尔德。
那你今天是几点钟来的,你的票又在哪儿?帕森用手拧着帽子:我刚才什么都不想说,警官,那是因为我以为你要把谋杀的罪名强加给我。
我当然可以解释我是什么时候、怎么到这儿来的。
那是大约八点半,是拿票进来的。
这是票根。
他在大衣口袋里仔细找了找,找出了一张撕过了的蓝色票根。
他递给了警官,警官大概地看了看后放进了口袋里。
那你,你是在哪儿弄到的票呢?约翰尼。
我……我女朋友给我的,警官。
恶棍紧张地答道。
喔…还搅进来个女人,奎因快活地说,那你那年轻的女朋友叫什么名字,约翰尼?谁?……嗨,她……嘿,警官,别给她找麻烦,好吗,警官?她是个正经人家的孩子,她什么也不知道。
真的,我……她叫什么?警官厉声说道。
马奇·奥康奈,约翰尼低声说道,她是这儿的引坐员。
奎因抬起了眼睛,迅速地和约翰逊交换了个眼神。
那侦探离开了房间。
好,警官再一次舒服地靠着椅背说道,那就是说我的老朋友帕森·约翰尼对蒙特·拉尔德的事一无所知。
好,好,好!我们就看看你年轻的女朋友会怎么说。
警官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恶棍手里的帽子。
这是一项廉价的黑色浅项软呢帽,和这家伙身上的衣服倒是很相配,嗨,帕森,他突然说道,把你的帽子递给我。
他从不情愿的恶棍手中接过了那顶帽子仔细研究起来。
他把皮带子放到里面又研究了一番,然后又递了回去。
我们还忘了件事儿,帕森,他说,警官,你搜过卡赞耐里先生的身吗?帕森接受了检查,不过他还算镇定。
没什么特别的,警官说着又继续搜着。
他把手伸进了这个人的后面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很鼓的钱夹,您想看这个吗,警官?奎因接了过来,快速地数了数里面的钱,然后还给了那个警察,警察又给帕森放回了口袋。
一百二十二块,约翰尼,警官说道,我好像闻到一种波努莫丝绸的味道。
不过,他冲穿着制服的警察笑道,没有长颈瓶?警察摇了摇头。
他衬衣和背心里面有什么东西吗?又是否定的回答。
奎因沉默了,这沉默一直持续到了检查结束。
帕森·约翰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好了,约翰尼,你今晚的运气可是不坏呀……进来!听到敲门声后警官喊道。
门开了,一位穿着引坐员制服的苗条的姑娘出现在门口,这姑娘今晚已经接受过一次讯问了。
约翰逊也随后走了进来,并随手关上了门。
马奇·奥康奈站在那儿悲哀地看着她那似乎在研究地板的恋人。
她又飞快地看了警官一眼,然后她的嘴唇绷紧了,紧接着她尖刻地说道:怎么样?他们到底把你抓住了吧,你这笨蛋!我早就告诉过你别乱跑!她轻蔑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帕森气得直喘粗气。
那你刚才怎么不告诉我们,姑娘?警官轻声问道,你怎么不说你给你的朋友约翰·卡赞耐里搞到了一张票?我什么都不想说,警察先生。
我为什么必须得说呢?约翰尼和今晚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们先不讨论那个问题,警官把玩着手里的鼻烟壶说道,我现在想知道的就是,马奇,从我们谈完话后你又想起什么没有?你什么意思?她问道。
我的意思就是,你告诉过我演出开始之前你一直在通常呆的位置上,就是说你帮助好多人找到了座位,你不记得是不是为蒙特·费尔德,也就是死者,引过座位,后来整场演出期间你就站在左边过道的尽头。
整场演出,马奇。
是这样的吗?当然是,警官。
谁能说不是呢?那女孩激动起来,但是警官看了看她颤动的手指,她的手指僵住了。
啊,别说了,马奇,帕森突然插话道,别再做无谓的辩解了,他们迟早会查出我们一直在一起的,然后他就会跟你找麻烦。
你不知道这家伙,还是别和他搀和,马奇!那好!警官看了看那恶棍,又看了看那女孩后说道,帕森,你年纪大了之后聪明多了。
我是不是听见你说了你们两个一直在一起?什么时间、为什么、有多久?马奇·奥康奈的脸红了,接着又变白了。
她狠狠地盯了她的男朋友一眼,然后转身对奎因说:我看我还是都说了吧,不管怎么样我也逃脱不了了。
我知道的就这些,警官。
如果你不告诉经理的话,那上帝都会保佑你的!——奎因的眉毛动了动,但是他没有打断她的话——我给约翰尼搞了一张通行证,就这样,她挑战似地继续说道,那是因为,哎,约翰尼喜欢枪杀、流血这类东西,所以我就给他搞了这张通行证。
这个通行证可以允许两个人进来,所有的通行证都是这样。
所以约翰尼旁边的座位就一直空着。
那是一个靠左排通道的座位——这是我能给这家伙搞到的最好的座位了。
第一场的时候我非常忙,所以根本就没有可能和他坐在一起。
不过休息之后,等第二场开始的时候,一切事情都已经就绪了,所以我就有机会和他坐在一起了。
当然,我承认,差不多整个第二场我都和他坐在一起。
我为什么……我为什么就不能休息一会儿呢?我明白了,如果你早告诉我就会省好多时间,也会给我减少好多麻烦,年轻的女士。
你第二场一直都没站起来吗?哎,我站起来了好几次,不过一切都正常,经理也不在旁边,所以我就又回去了。
你路过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费尔德呢?不,没有,先生。
你有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人坐在他身边吗?没有,先生。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就在那儿。
我……我想我都没往他那边看。
那我觉得,警官冷冷地接茬道,你都不记得第二场为任何一个最后一排的人引过坐吧。
是的,先生……啊,我知道我不该那么做,也许吧,不过我整晚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她越回答问题就越紧张,她不时地看看帕森,可帕森好像一直盯着地板。
你给我们帮了很大的忙,年轻的女士,奎因说道,突然他站了起来说,就这样吧。
就在她转身离去的时候,那恶棍也假装无辜地偷偷跟着她走。
奎因向那警察打了个手势,于是帕森不得不又回到他原来站的地方。
还没这么快,约翰尼,奎因冷冰冰地说,奥康奈!那女孩转过身,装出一副不在乎的神情。
这会儿我是不会对潘泽先生说什么的。
不过我也建议你再和长者说话的时候嘴巴最好放干净点儿。
现在你可以出去了,不过要是从你这儿走漏一点风声,上帝是不会保佑你的!她大笑起来,然后摇摆着走出了屋子。
奎因对那个警察转过身子:给这家伙戴上手铐!他用手点着那恶棍厉声说道,把这家伙带回警局去!警察敬了个礼,紧接着手铐咔哒地响了一声,帕森呆呆地看着他腕子上的手铐。
还没等他张开嘴说出什么,他就被拽出了房间。
奎因厌恶地挥了挥手,把自己陷进皮椅子里,又拿出鼻烟壶吸了吸,然后用一种完全不同的语气对约翰逊说道:我得麻烦你一下,约翰逊,我的小伙子,请你把摩根先生请到这里来。
本杰明·摩根迈着僵硬的步子走进了奎因临时性的秘室,他无法掩饰自己的不安。
他用一种快活、浑厚的男中音说道:哎,先生,我来了,说着他也坐进了椅子里,然后又像满意地坐在酒吧里的男人一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奎因没有说话,他长时间地、专注地盯着摩根,他的这种注视让摩根感到坐卧不安。
我叫奎因,摩根先生,他用一种友好的口气说道,理查德·奎因警官。
久仰了,摩根一边站起来和奎因握手一边说道,我想您知道我是谁,警官。
好多年前您在审讯罪犯的法庭上就见过我了。
有一个案子——您还记得吗?——我为被指控犯有谋杀罪的玛丽·杜利特尔辩护……当然记得!警官诚心诚意地感叹道,我说我觉得以前在哪儿见过你似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帮她把官司打赢了。
你那次干得可真棒,摩根——非常非常出色。
所以你就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好!好!摩根笑了:那都是历史了,他承认说,不过我想那些日子已经过去了,警官。
你知道,我现在已经不再干这一行了。
是么?警官又拿出了鼻烟壶,这我可不知道。
他吸了一下,出了什么事吗?他同情地问道。
摩根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有大麻烦了。
我可以吸烟吗?他突然问道。
得到了警官的允许之后他点了一只雪茄,深深地吸了起来。
他们两个人很长时间都不说话。
摩根感觉到警官在观察他,他不停地变换着姿势,尽量避免警官的目光。
老警官看样子是在沉思默想,他把头埋在胸口。
这种沉默中包含着一种紧张、窘迫的气氛。
整个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墙角的那座座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剧院的某个地方突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声音越来越高,高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
然后一切又都寂静无声了。
你看,啊,警官……摩根咳嗽了一下。
他整个人都藏在雪茄的烟雾里,这使得他的声音听起来又粗又闷,这是怎么回事……是静坐沉思吗?奎因抬起头,看样子有些惊异:哎?实在对不起,摩根先生。
我想我是走神了。
已经有一会儿了吧?我的天!看样子我真是老了。
他站起身,手背在背后,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儿。
摩根的目光跟随着他。
摩根先生,警官以他独特的跳跃式的思维方式开始了谈话,你知道我为什么请你来谈谈吗?哎……警官,恐怕我不敢说知道。
不过我认为肯定和今晚的意外有关。
不过我到底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我可不敢承认说我知道。
摩根被他自己抽的烟呛了一下。
摩根先生,你一会儿可能就会知道了。
警官倚着桌子说道,今天晚上有个人被谋杀了,可这并不是意外,我可以肯定这一点。
死者是蒙特·费尔德。
虽然警官只是平静地道出了一个事实,但是却使摩根着实吃了一惊。
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眼神里闪出惊异的光,双手颤抖着,呼吸也变的粗重起来。
他的雪茄烟也掉到了地板上。
奎因愁眉不展地看着他。
蒙特·费尔德!他叫道,声音极其令人害怕。
他盯着警官的脸。
突然他瘫软在椅子里,整个身体都在不住地颤抖。
把你的雪茄捡起来,摩根先生,警官说道,我可不能辜负了潘泽先生的热情。
那位律师机械地弯下腰捡起了雪茄。
我的朋友,警官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不管你是世界上最出色的演员,还是你刚受到了生活中巨大的打击,他直起了身子继续说道,请你现在就告诉我,摩根先生,为什么你对费尔德的死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可是……可是,天!蒙特·费尔德……哦,我的上帝!他突然仰起头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使得奎因警觉起来。
笑声还在继续,摩根的身体也随着笑声歇斯底里地摆动着。
警官明白这种症状。
他给了这位律师一个耳光,然后又揪着他的衣领让他站了起来。
别忘乎所以了,摩根!奎因命令道。
他严厉的语气起了作用。
摩根不笑了,面无表情地看着警官,然后重重地跌坐在椅子里,身体依然在颤抖,不过这次已经不是毫无知觉了。
对……对不起,警官,他用手绢擦着脸说道,这……真让我吃惊。
很明显,警官干巴巴地说,就是地球现在开裂了你也不会表现得更吃惊了。
好了,说说吧,摩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律师不断用手绢擦着脸上的汗水。
他像风中的树叶一样颤抖着,他的下颚变红了。
他迟疑不决地咬着嘴唇。
那好吧,警官,他终于说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这样就更好了,警官赞许地说道,你能告诉我你最后一次见到蒙特·费尔德是什么时候吗?律师紧张地清了清喉咙:嗨,嗨,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他低声说道,我想你知道我们曾经是搭档——而且我们合作得还很成功。
然后出了件事,我们就分开了。
从……从那会儿开始我就没再见过他。
大约有多久了?两年多一点吧。
很好。
奎因往前探了探身,我还非常想知道你们两年前为什么分道扬镳了。
律师垂下了眼帘,看着自己的雪茄烟:我……哎,我想你和我一样都非常了解费尔德的为人。
我们在道德观念方面有一些分歧,争论了几次之后,就决定不再合作下去了。
你们是友好地分手的吗?哎……在某种程度上说,是。
奎因敲了敲桌子,摩根紧张地移动了一下,很显然,他还没有摆脱惊异给他带来的影响。
你今天晚上是什么时候到剧院来的,摩根?警官问道。
摩根听了这个问题似乎很吃惊:呃……大约八点一刻吧,他回答说。
请你把票根给我看一看。
奎因说道。
律师摸了几个口袋之后终于找到了,递给了警官。
奎因接过了票根,偷偷从兜里拿出了他藏在那里的另外三张。
他把手藏在桌子底下,仔细对照了这四张票很,然后面无表情地放进了口袋里。
你坐在中厅M二座位上,是吧?这座位不错呀,摩根,他说道,你为什么来看<枪战>呢?嗨,这剧很流行,不是吗,警官?摩根看样子很窘迫,我也不知道我今晚为什么要来——我并不是一个爱看戏的人,你知道——可是这个罗马剧院的经理好心好意地送了我一张票。
是这样啊!那他们可太好了。
你是什么时候收到票的?哦,我是星期六上午在我的办公室接到的票,还有一封信,警官。
呃,还有一封信,你没带在身边,是吧?我可以肯定,我带了,摩根一边说一边又在口袋里翻了起来,好了,在这儿!他递给了警官一张很小的长方形的毛边白纸,警官小心地拿到亮的地方仔细看了看。
纸上打印着几行字,透过这几行字还可以看到纸张上的水印,警官抿着嘴唇,把纸小心地放在桌子上。
在摩根目光的注视下,警官翻了翻潘泽的抽屉,直到他找到了一张记录用纸。
这张纸很大,呈正方形,上方印着剧院的标记。
奎因把这两张纸放在一起,思考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然后拿起了摩根给他的那张纸读了起来。
他读得很慢。
罗马剧院的经理诚挚地邀请本杰明·摩根先生光临剧院观看九月二十四日(星期一)晚上的《枪战》一剧的演出。
作为纽约的知名人士,我们恳请摩根先生对这部戏提出宝贵意见。
当然,我们并不勉强,但剧院的所有管理人员都热切地希望摩根先生能接受我们的邀请。
(签名)罗马剧院由:S.S潦草得几乎无法辨认。
奎因抬起头微笑道:剧院可真不错,摩根先生,不过我想……他依然笑着向一直坐在角落里椅子上静观事态发展的约翰逊打了个手势。
把潘泽经理请来,约翰逊,警官说道,如果搞宣传的叫比尔森或是皮尔森的小伙子也在的话,也请他进来。
约翰逊出去后他又转身对律师说道:麻烦你把手套借我用一下,摩根先生。
摩根奇怪地把手套放在桌子上,警官小心地拿了起来。
手套是白丝的,这是配晚礼服的最普通的手套。
警官假装很认真地检查着手套。
他把它们翻了过来,仔细地研究一个手指上的斑点,后来又试着往自己的手上戴,好像是和摩根开着玩笑。
他检查完毕后,默默地又把手套递给了律师。
……呃,对了,摩根先生,你的帽子非常精神。
我可以看看吗?律师依旧沉默着把帽子放在桌子上。
奎因漫不经心地拿了起来,由衷地叹道:哦,纽约的东西。
他在手里反复把玩着帽子,帽子的质地相当不错。
帽檐是由闪光的白丝制成,上面印着厂家的标记:詹姆斯·昌西公司,标记是金色的。
帽子的带子上印着名字的缩写:B.M.。
奎因把帽子戴到自己头上时笑了。
帽子非常合适。
他几乎是立刻就摘了下来,还给了摩根。
非常感谢你这么通情达理的合作,摩根先生,他一边说一边往从兜里掏出来的一个记事簿上匆匆地写着什么。
门开了,约翰逊、潘泽以及哈里·尼尔森走了进来。
潘泽迟疑地向前迈着步子,尼尔森坐在了扶手椅里。
潘泽先生,奎因慢慢地说,罗马剧院一共使用多少种书信纸?经理的眼睛张大了:就一种,警官。
就是你面前桌子上的那种。
嗯……奎因把摩根给的那张纸递给了潘泽,我想请你仔细检查一下这张纸,潘泽先生。
以你所知,罗马剧院用过这种纸吗?经理吃惊地看着这张纸:不,我想没有。
不,我敢肯定没有。
这是什么?他看到纸上的那几行字时叫道,尼尔森!他大叫道,向主管宣传的那人转过身去,这是什么?是你们最近搞的吗?他在尼尔森的面前挥舞着那张纸。
尼尔森从老板手里拿过了那张纸,匆匆地读着上面的字:哎,我的天呐,他轻声说道,我可是说不清楚了!他又读了一遍,脸上闪着敬慕的神色。
后来,他看到四双眼睛都在盯着他看,就把那纸还给了潘泽,对不起,我得否认自己参与了这个聪明的举动。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好办法呢?然后他抱着双臂退到了他的角落里。
经理迷惑地转向奎因:这真是怪事,警官。
据我所知,罗马剧院从来都没用过这种信纸,而且我也可以向你发誓,我根本就没搞过这种宣传活动。
如果尼尔森也否认的话……他耸了耸肩膀。
奎因小心地把纸放进了口袋里:就这样吧,先生。
谢谢你们。
他点点头,示意他们两个可以出去了。
他带着评判的眼光看看律师,这时律师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
警官抬起胳膊支在桌子上。
这件事你怎么看,摩根先生?他简洁地问道。
摩根跳了起来:这简直是太离奇了!他叫着,在警官的眼前挥舞着拳头,我和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要问我的话,我只能这样告诉你!还有,如果你以为靠检查一下我的帽子、手套就能给我定罪的话,那我告诉你,以上帝的名义,你还得检查我的内裤呢,警官!他语气太快,以至于气都喘不上来了,所以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他的脸已经胀紫了。
可是,我亲爱的摩根,警官温和地说,你为什么把自己搞得这样紧张呢?这样别人会以为我指控你谋杀了蒙特·费尔德呢。
坐下来冷静一下,伙计。
我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
摩根瘫软在椅子里。
他用一只颤抖的手抚了抚额头说道:对不起,警官,我不该发脾气。
可是这些恶心的事让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后来几乎就听不见了。
奎因坐在那儿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他。
摩根在那儿使劲用手绢擦着汗并不停地大口吸着雪茄。
约翰逊反抗似地咳嗽起来,并抬头看着天花板。
外面的声音又一次穿墙而入,不过很快就消失在半空中了。
奎因的话音打破了沉寂:好了,摩根,你可以走了。
律师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张开嘴巴好像要说什么,不过他又闭上了嘴,把帽子扣在了头上,出去了。
约翰逊看到警官的手势不得不帮他打开门。
他们两个都出去了。
当屋里就剩下警官一个人的时候,他立即就陷入了沉思。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四张票根、摩根给他的那封信以及从死者口袋里发现的那个女上晚妆手袋。
他那天晚上第二次打开了那个手袋,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摊开在桌子上。
里面有几张精美地印着弗朗西斯·伊维斯·波普的卡片。
两块精巧的蕾丝手绢、粉盒、粉扑、口红、一个装零钱的小口袋里有二十美元的纸币和几个硬币,还有一把家门钥匙。
奎因若有所思地用手摆弄了一会儿这些东西,然后把它们装回了手袋里,又把这个手袋连同票根、信件一起装进了自己的口袋,最后他站了起来,慢慢地环顾一下四周。
他走到衣帽架前,摘下了一顶挂在那里的简洁的圆顶礼帽,研究了一下礼帽的里面。
里面的名字编写L.P.以及帽子的尺寸六又四分之三似乎引起了警官的兴趣。
他把帽子放回了原处后,打开了门。
坐在外间的那四个人连忙站起身,脸上带着解脱了的表情。
奎因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面带微笑地站在门口:我们现在谈谈吧,请你们都进来好吗?他礼貌地站在一边让他们先进去了——三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他们很兴奋地走进屋子,那年轻人忙着为女人们拉椅子让他们坐下。
四双眼睛都急切地盯着站在门口的老者。
他慈祥地笑着,又快速地扫了外间一眼,然后关上房门,迈着平稳的步子走到桌前坐下,又摸出了鼻烟壶。
好了!他温和地说,我为让你们等了这么久向你们道歉。
你们知道,这也是公事公办……好,我们来说说。
哎……对了,对了,我应该……好吧!首先,女士们,还有那位先生,我们就开门见山吧。
他温和的目光投向了那个最漂亮的女人,小姐,虽然你还没有介绍过自己,不过我相信你叫弗朗西斯·伊维斯·波普。
我说得对吗?那女孩挑了挑眉毛:您说得太对了,先生,她用一种悦耳的音乐般的声音回答道,不过我还不知道您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她笑了。
这是一种极有吸引力的微笑,微笑里充满魅力和女人味。
她是一个年轻成熟的女性,有着棕色的眼睛和奶油色的皮肤,总之,她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让警官耳目一新的感觉。
他冲她笑了笑:好把,伊维斯·波普小姐,我知道这对一个外行来说是很神奇的。
不过,我是个警察,知道你的名字就没有什么可神奇的了。
简单说吧,你不是那种默默无闻的女性,今天我还在报纸上见到过你的照片呢,其实,是在娱乐版。
女孩笑了,笑声里带着点紧张:原来是这样!刚才我还有点害怕呢。
那么您找我干什么呢?公事,完全是公事。
我对什么人感兴趣的时候,都是与公事有关。
不过在我问你问题之前,可以问一下你的朋友们都是什么人吗?那三个人窘迫地咳嗽了一下。
弗朗西斯极具魅力地说:很抱歉我的疏忽,警官。
这位是希尔达·奥兰治小姐,这位是伊芙·爱丽丝小姐,她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这位是斯蒂芬·巴里先生,我的未婚夫。
奎因惊奇地看了看她们: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们不是《枪战》的演职员吗?他们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奎因对弗朗西斯说道:我不想太公事公办,伊维斯·波普小姐,不过有点事想请你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让你的朋友们陪着你呢?他毫无恶意地微笑了一下,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近人情,不过我可是让我的手下请你单独来的。
其他三个人直挺挺地站着。
弗朗西斯带着恳求的目光转向了警官。
我……请原谅我,警官,她快速地说道,我……我从来都没被警察问过话。
我非常紧张,所以我就请了我的未婚夫和这两位女士来陪我,他们都是和我最亲密的人。
我不知道这违背了您的意愿……我明白了,奎因笑着回答说,我完全明白。
不过你看……他决绝地挥了挥手。
斯蒂芬·巴里弯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如果你需要我,亲爱的,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说完,他挑战似地看着警官。
不过,斯蒂芬,亲爱的……弗朗西斯无助地哭道。
奎因的表情里没有一点让步的意思,你……你最好还是走吧。
不过请你在外面等我。
不会太长时间的,是不是,警官?她问道,眼睛里闪着不愉快的光。
奎因摇了摇头说:不会太长时间的。
他整个的态度已经改变了,他好像有些粗暴了。
其他人都发现了他态度的变化,不由得也生起气来。
希尔达·奥兰治,这个年届四十的女性,脸上还隐约可以看出她年轻时的风采,现在不得不靠化妆来掩盖岁月的痕迹,她盯着警官说:我们就在外面等你,亲爱的。
如果你感到不适,或是什么,就喊,然后我们就会来帮你。
说完,她快步地走出了屋子。
伊芙·爱丽丝拍了拍弗朗西斯的手:别担心,弗朗西斯,她用一种轻柔但很清晰的声音说,有我们呢。
说完,她拉着巴里的胳膊,跟着希尔达出去了。
巴里带着气愤和不舍的目光回头看了看,把门摔上之前又狠狠地盯了警官一眼。
警官立即站起了身,他的动作干脆利落。
他把手按在桌面上,眼睛盯着弗朗西斯的眼睛:弗朗西斯·伊维斯·波普小姐,我和你联系完全是出于公事的需要……他把手伸进了口袋里,拿出了那个精致的镶着水晶的手袋,我就想还你的包。
弗朗西斯半站半坐,她的眼睛盯着那个小包,脸上的颜色有些变了:嗨,那是……那是我的包。
说得对,伊维斯·波普小姐,这是今晚在剧院找到的。
那当然!那女孩紧张地笑了笑,坐进椅子里说道,我太傻了,直到刚才我才想起它来!不过,伊维斯·波普小姐,找到你的包的地方比找到你的包本身更重要。
他停顿了一下,你知道今天晚上这里有个人被谋杀了吗?她张着嘴盯着警官,眼睛里闪过了极度恐惧的神色:是的,我听说了。
哎,你的包,伊维斯·波普小姐,警官没有一点软弱的神色,是在死者的身上找到的。
那女孩的眼里闪过了极度的惊恐。
然后,她低声尖叫了一声,瘫软在椅子里,脸色变得惨白。
奎因跳了起来,眼里现出了关切同情的目光。
正当他探过身子的时刻,门开了,斯蒂芬冲了进来,希尔达·奥兰治、伊芙·爱丽丝以及约翰逊都跟着他冲了进来。
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你这老混蛋!那演员大叫道,用肩膀把警官撞到了一边。
他温柔地抱住了弗朗西斯,用手拂去她眼睛前面的黑发,在她耳边安慰着她。
当他走近的时候她抬起眼睛迷乱地看了看他:斯蒂芬,我……受不了了,她低声说道,说完后又瘫在了他的臂弯里。
谁去弄点水来,那年轻人抓住了她的手吼道。
这时约翰逊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巴里理都不理,他摸了摸弗朗西斯的喉咙,帮她均匀地呼吸,这时她醒了过来。
那两个女演员推了推巴里,并让所有的男人都出去。
奎因温顺地跟着那个气愤的男演员和约翰逊出去了。
你可真是个好警察,是吧?巴里讽刺地对警官说道,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用你们警察惯用的伎俩打她的脑袋吗?好了,好了,年轻人,奎因温和地说道,别再讽刺挖苦了,年轻人。
那年轻的女士只是受了点刺激。
他们就那样默默地站着,直到门开了,另外两位女演员扶着弗朗西斯走了出来。
巴里马上跑到了她的身边:你没事了么,亲爱的?他拉着她的手柔声问道。
请你……斯蒂芬……送我回家,她沉沉地靠着他叹息着说。
奎因警官站在一边让他们过去了。
当他看着他们慢慢地走向正门加入到出去的人群中时眼里闪现出了悲哀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