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拜·道恩、让奈博士……接连两起凶杀案。
一辆满载的警车从区检察官的办公楼朝荷兰纪念医院方向疾驰而去。
车里坐着奎恩巡官。
他表情抑倡地沉入了思索之中。
「真太离奇了……不过,第二次凶杀更容易被侦破。
这样,第一件也就水落石出了。
也许,两次凶案毫无联系?可是,医院大楼里探警密布,凶犯怎么还能作案?难道他会不留痕迹,不留罪证,仍使我们找不到一个证人吗?」老巡官左右两侧坐着区检察官和悲痛欲绝的史文逊。
总监已接到发生新案的报告,也乘着黑色的小轿车跟踪而来。
他咬着指甲,心中充满绝望、愤怒和激动。
高速奔驰的车队发出一阵刺耳的制动声,在医院正门前嘎然停住了。
要人们跳出汽车,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台阶。
总监喘吁吁地对巡官说:「这件案办得要快,立刻破,今天就破。
否则您只好跟您的圈椅告别,我也得回家。
」一个警察拉开了门。
如果阿拜·道恩的被害给医院带来一片惊慌,那么这次让奈博士被杀,医院简直就乱作一团了。
医生、护士全看不到了。
连门卫埃萨克·柯勃也离开了他的岗位。
警察和探警遍布走廊,尤其在一楼的大门口更多。
电梯间门敞着。
候诊室关闭了。
各诊室门全锁着、全体医护人员都敛声屏气,他们被警方隔离了。
楼里空荡荡,显得很凄凉。
只有挂着「弗朗西斯·让奈博士」牌子的办公室门口,聚着一堆警察。
这群人一见走廊里走过来巡官、总监、法医普鲁梯、警官维利和萨姆逊,顷刻间便走散了。
巡官第一个走进死者的办公室。
史文逊紧迈着碎步也跟着挤了进来。
他面色惨白,惊恐得脸都变形了。
最后进来的是维利,他轻轻带上了门。
在这间陈设朴素的办公室里,进来的人一眼便看到了让奈医生的尸体。
他一头栽倒在铺满文件的办公桌上。
死神降临时,这位外科医生正坐在自己的转椅上。
松弛无力的尸首的前胸顶住桌沿,自发苍苍的脑袋枕在弯转的左臂上,右臂直伸向前,摊放在玻璃板上,手中紧握着一支自来水笔。
史文逊迅速向僵冷的尸体投去了充满惊惧的一瞥。
他轻倚门框,沮丧地低下了头。
巡官、总监和萨姆逊站在一起,满腹疑团地观察着这间带来死亡的房间。
它几乎呈正方形。
只有一个门,在场的人就是从那儿进来的。
门通向南走廊,在大楼正门的斜对过儿。
室内对着门的墙上,左侧有一个大窗,窗外是狭长的后院。
门的左侧有一张女速记员用的桌子,上有一台打字机。
桌后靠墙,并排摆着四把椅子,坐着埃勒里、敏钦、皮特和帕拉戴兹。
远处角落里放着被害的外科医生的大写字台。
写字台斜放着,内侧朝向房间的左角落。
写字台后面,除了坐着让奈尸体的那张转椅外,别的什么也没有。
右边靠墙放着一个大书拒,摆满了一螺螺书,并排放了一把大椅子。
「法医,你的结论出来了吗?」总监冷冷地问。
普鲁梯博士揉捏着他那已经熄灭的雪前说:「故伎重演,总监先生,勒死的。
」「同阿拜·道恩一样,也是用铁丝吗?」「是的,请您亲自看看吧。
」奎恩、萨姆逊和总监都慢步向写字台走过去。
他们在死者的白发中,发现了一块很大的暗黑色血迹。
巡官和总监迅速抬起眼睛。
「勒死前,头部受到撞击,」普鲁梯博士解释道。
「用的是很重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不清楚。
请看,颅后部受伤,部位正好在小脑区。
」「外科医生被打昏了,这样,动手勒他的时候,他就无法呼救了,」巡官自言自语道。
「后脑受到重击。
博士,你看他在受到打击时,正处于什么状况呢?也许他睡着了。
那么有人从桌子前边猛击了他的脑袋一下?或者他正常地坐着?那么行凶的人就应该站在他的身后了。
」埃勒里的眼睛一亮,但他什么也没说。
「看来比较正确的是后一种情况,巡官先生……」普鲁梯的嘴上叼着一支熄灭了的雪前,样子显得很可笑。
「凶手站在桌子后面。
问题在于我们发现的时候,尸体的姿势已经有了变化。
他向后倒在自己的转椅上。
我来给你们摆个样子看看。
」普鲁梯向写字台走了一步,谨慎地挤过桌角与墙之间的空隙。
他站在写字台后,小心翼翼然而却无动于衷地抱住死者的肩头,把尸体放进转椅。
外科医生的头低垂在胸前。
「看,现在铁丝露出来了。
」普鲁梯慢慢抬起让奈那毫无知觉的脑袋。
脖子上露出一圈很细的血痕。
铁丝深深陷进死者肉里,几乎看不出来。
铁丝的两头在颈后绞在一起,方式同阿拜·道恩脖子上的那恨一模一样。
巡官直起腰来。
「情况怕是这样:他坐在桌旁,有人进来了,踅到了他身后,猛击他的头部,然后再把他勒死。
对吗?」「正是这样,」普鲁梯在收拾自己的背包。
「我愿意以任何名义发誓:脑袋上这一下,只可能从他的身后下手。
也就是说,凶手站在被害者身后,站在写字台里面……好,我要走了。
摄影师已经来过了,巡官,指纹也采过了。
到处都有很多指纹,尤其在写字台的玻璃上。
但大部分指纹都是让奈本人,或他的女助手——女速记员的。
」这位法医鉴定官戴上礼帽,使劲咬着那支已经沾上了唾液的雪前,步履橐橐地走出了办公室。
余下的人仔细察看起尸体来。
「敏钦博士,头上的伤致命吗?」敏钦咽了口吐沫。
「普鲁梯说得对,」他低声说。
「这一下只是把他打昏了。
他是被勒死的,巡官,这是毫无疑问的。
」奎恩巡官弯腰仔细察看铁丝。
「好象是同样型号的,」他说。
「维利,你先鉴定一下。
」大个子点点头。
尸体还象普鲁梯摆的那样,直挺挺竖在椅子里。
总监细细观察了让奈的面部,暗自低声咕哝了几句。
让奈的面部毫无惊吓、诧异或恐惧的表情。
他神色安详,甚至很愉快。
眼睑合得很好。
「您发现了吗,总监先生?」埃勒里忽然问。
「他的面部表情说明,他完全不曾料到有人要袭击他。
」总监回过头来,用目光打量了一下埃勒里。
「这正是我在考虑的问题,年轻人。
可以说,真是奇怪……你好象是奎恩巡官的儿子?」「您猜对了,」埃勒里站起身来,走到写字台前,仔细察看起让奈的面部来。
「普鲁梯所说的那件很重的东西失踪了!」总监继续说。
「凶手可能把它带走了……让奈,临死前正在做什么,弄清楚了吗?」他指着死者手中紧握的自来水笔和玻璃桌面上摊放着的稿纸,纸的位置说明让奈正在工作。
一句话没写完,他就停了下来。
最后一个字母结束的那笔猛地一划,变成了一大滩墨迹。
「当他遭到这一击时,他正在写他的书,」埃勒里说。
「这是最基本的情况。
我们知道,他和敏钦博士正在写一本医学的专著,叫做《先天性变态反应》。
」「他几点钟死的?」萨姆逊问。
「普鲁梯说,在十点至十点五分之间。
约翰·敏钦同意他的判断。
」「这些都不足以为我们构成什么线索,」巡官厉声总结道。
「维利。
下令把尸体运到太平间去。
别忘了仔细检查一下他的衣服。
然后你再回来,我找你还有事。
总监先生,请坐。
亨利,您也坐下。
史文逊……」让奈的义子突然颤抖了一下,眼睛盯着巡官呆住了。
「我……我可以走了吗?」他嘶哑地问道。
「可以,」巡官柔和地回答。
「我们暂时还不需要您。
维利,请安排人把史文逊先生送出去。
」维利朝门外走去。
史文逊拖着沉重的步伐跟在他身后。
他默默离开了办公室,一次也没有回头。
看来,他仿佛惊呆了,吓坏了。
埃勒里亢奋地在屋里踱着步。
总监坐到椅子上,嘟嘟嚷囔同巡官和萨姆逊小声交谈着。
帕拉戴兹缩成一团,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他受到的震动极大。
敏钦也沉默着,眼睛盯着发亮的漆布地板。
埃勒里停住脚步,疑惑地望着他。
「你怎么,一个劲地看这新换的漆布干嘛?」「什么?」敏钦用舌头舔舔干枯的嘴唇,想挤出点笑容。
「你怎么知道是新换的呢?」「这很清楚,敏钦,它的确是新的呀!」「是的,各办公室里,几个星期前都新换了漆布。
」埃勒里对回答很满意,继续在两堵墙之间踱来踱去。
门又开了。
进来两名卫生员,拿着担架。
他们面色苍自,动作急促。
他们从转椅里往外抬尸时,埃勒里站到了窗前。
他皱着眉头,接着又仔细检查了斜放在办公室一角的写字台。
他眯眼走到正在忙着抬尸的卫生员身旁。
当他们把失去了生命的、不听摆布的躯体放上担架时,埃勒里突然转身,对自己的同事们大声说道:「我说,写字台后面照理该有个窗户才对!」大家都惊讶地抬眼望着他。
「你的脑袋里净搞些什么名堂,小子?」奎恩巡官说。
敏钦苦笑了起来:「你也受不了啦,老朋友!那地方从来也不曾有过什么窗户!」埃勒里摇摇头。
「这种建筑上的疏忽使我很不安。
可怜的让奈没能把柏拉图戒指上刻着的座右铭付诸实现,这使我很遗憾,我记得座右铭好象是这样的:『要想戒掉坏毛病,不如干脆别染上它』。
」二十二又过了几小时。
这一小群人还是稳稳当当地坐在死者的烟雾腾腾的房间里。
他们那岩石一般的脸、皱纹密布的前额和蜷缩的身躯似乎表明,他们已承认技穷,承认让奈凶杀案又同阿拜·道恩凶杀案一样,离真象大白之日实在太遥远了。
面色灰白的总监先走了。
心事重重的皮特在他之前,就去给自己的报纸发消息去了。
萨姆逊也同他一道离开了医院,他的目光中充满了焦虑不安,他匆勿赶往机关,准备同报界作一次无法避免的接触。
警官维利还在走廊里忙着。
他正在收集物证和人证,他已判明,那根罪恶的铁丝同前案中的铁丝属于同一类型。
他没有发现什么新线索,对罪证的寻找,目前还一无所获。
屋里只剩下奎恩巡官、埃勒里、敏钦博士,还有女护士柳酋·普赖斯——死者的女助手。
这位年轻小姐被急忙召来,是要在巡官起草结论时替他速记的。
在场的四个人,如果除开心情极为悲伤的敏钦博士,埃勒里可算是最为激动的了。
他脸上出现了极为专注的、痛苦的神色。
他的目光反映出内心的痛苦。
他弓腰驼背,蜷缩在那扇窗户旁唯一的一把椅子上。
「您准备好了吗,普赖斯小姐?」巡官冒出了这么一旬。
护士坐在小写字台前,打开速记本,拿起削得尖尖的铅笔,看来似乎有点恐惧。
她脸上毫无血色,双手颤抖着,把头埋进记录本,不愿抬头去看办公室另一端那张沉默不语的大写字台。
不久前,惨剧就发生在那里。
「请这样写,」巡官开言道。
他在女速记员面前踅着步,双眉高高扬起,两手背在背后。
「尸体发现者为菲利浦·摩高斯。
详情如下:丸时四十五分左右,摩高斯拿着皮包来到医院。
他想找让奈博士谈后者在道恩遗产中的份额问题。
这与门卫埃萨克·柯勃见他走进医院的时间也相符。
交换台的值班电话员同让奈的办公室联系,转告了让奈博士:摩高斯要求见他。
回答的声音肯定是让奈的。
——普赖斯小姐,请在这一句下面划上一道横线。
——他说现在非常忙,很快就可以腾出空来,请摩高斯稍候片刻。
电话员说,摩高斯对此颇不满意,但还是决定等候,柯勃见摩高斯又从前厅走进会客室,坐了下来。
——我不太快吧?」「不,不,先生。
」「请再加上一个情况,」巡官接着说。
「柯勃无法断定,摩高斯此后是否从未离开过会客室。
柯勃在前厅值班。
会客室还有一扇门通往南走廊。
此门使会客室中的人有可能随意出入而不为人所觉察。
「下面继续报告细节:摩高斯证实说,他在会客室坐了约半小时,即至十时十五分左右。
然后回到前厅,走进值班室,请电活员再次给让奈打电话。
电话员的电话打过去,却没有人接。
「摩高斯极为气愤,横过南走廊,敲了让奈的门。
没有国答。
柯勃见此情景,走上前来请他不要破坏制度。
正厅附近值班的警察莫兰闻声赶来。
摩高斯询问在这半小时内让奈是否走出过办公室。
柯勃答未曾见,但无法肯定,因为他并未负有监视办公室的责任。
摩高斯猜测让奈也许出了事。
柯勃一无所知。
莫兰想开门,发现门并未上锁。
「柯勃、摩高斯、莫兰三人进入办公室后,发现了让奈的尸体。
「柯勃当即呼救。
莫兰召来在医院里的探警。
此时恰好敏钦博士来到医院大楼。
在官方人士赶到之前,敏钦采取了必要的措施。
几分钟后,埃勒里·奎恩到达医院。
——记完了吗?普赖斯小姐?」「是的,先生。
」敏钦架着腿,咬着大拇指。
巡官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读着他口授的一段段记录。
他向护士作了个手势。
「请在摩高斯那一节中添上一条:摩高斯无法证实,凶案发生时他绝对不在常现在另起一页:关于格尔达·道恩小姐。
「格尔达·道恩小姐于九时三十分到达医院。
柯勃和莫兰都看见过她。
她来的目的是到病房收拾阿拜·道恩的私人物件。
星期一道恩夫人于楼梯上发生了不幸后,曾一度住在该病房。
无人陪伴道恩小姐前往病房,亦无人伴同她留在病房。
据本人声称,进入病房后,小姐目睹母亲遗物,极为哀痛。
据称,因悲恸欲绝,已无力行走举动,仅独坐病房,寄情缅怀云云。
十时三十分,护士奥别尔曼发现她在病房。
当时格尔达小姐正坐在床上悲泣。
但无人证实她从未离开病房。
」铅笔在纸页上疾速移动着。
除了沙沙作响的轻柔书写声,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路席斯·丹宁博士和萨拉·法勒,」巡官把后一个名字拖得很长。
「丹宁抵医院之时与平日相仿。
按预定时间进行了工作。
这一点他的数名助手可以证实。
「萨拉·法勒于九时十五分抵达医院,目的是会见丹宁。
这一点可由莫兰、柯勃和电话员证明。
她与丹宁在办公室关门密谈约一小时。
萨拉·法勒于发现让奈博士的尸体后曾试图私离医院。
「丹宁、法勒二人拒绝交代他们的谈话内容。
审讯时互相作证,坚持确未离开过丹宁博士的房间。
他二人供词无旁证。
」巡官停下来,望望天花板。
「遵照总监指示,丹宁和法勒二人,作为重要人证,曾予扣留,他俩一直拒绝招供。
最后决定每人交付保证金二万美元开释,保证金由摩高斯法律事务所代为支付后,两位证人已获释。
」巡官很快继续往下口授道:「艾迪特·丹宁从丸时起在门诊部值班。
她未曾离开医院,一直在进行本人的正常工作。
口供未核实,无旁证,故应列入怀疑对象。
「米舍尔·卡达西仍住三十二号病房。
阑尾手术后正趋恢复。
由探警监视。
尚不能起床。
据探警报称,该人与外界无任何联系。
但卡达西神通广大,故此说井非绝对可信。
「宾妮妮博士在产科进行日常工作。
上午处理患者约二十名。
她的行动未经核实。
据柯勃、莫兰二人称,她上午未离院。
「莫里次·克奈泽尔上午一直在实验室工作。
此说无旁证。
据称,让奈于上午近九点时来过实验室。
让奈对报上宣布他将遭逮捕一事深表烦恼,并称他将回办公室写作,不接待任何来访者。
他俩就实验情况简短交谈后,让奈离去。
「克奈泽尔就让奈被害一事未作任何推断,但情绪极为低沉。
——写完了吗,普赖斯小姐?」「是的,全写完了,巡官先生。
」「太好了。
还有一点,」巡官匆匆看了一眼记事本,继续口授道:「亨德利克·道恩本日晨九时二十分抵医院接受放射线治疗。
他正在治疗神经过敏,每星期来院三次。
在五楼放射线医疗室等候到九点三十五分。
治疗于九时五十分结束。
疗后于五楼静卧休息,直到让奈的尸体被发现。
无人能证明他从未离开过房间,——完了,普赖斯小姐。
全部材料打印两份,交给维利警官,就是那个大个子小伙儿。
现在他在门外走廊里。
午饭后他一直都会在这儿,」女护士顺从地点点头,开始在打字机上打记录。
埃勒里疲倦地抬起双眼。
「爸爸,如果你已经结束了这种空洞无物、令人生厌的报告,我建议,咱们还是回家去吧。
」「马上就走,孩子。
别太难过。
不能事事总那么顺利……情况实在太使人震惊了!」他以一种很诧异的神情又说:「让奈好象故意使自己的死变得这样神秘。
据普赖斯小姐说,他回来时凶得象个恶鬼,说上午再也不用她了,于是就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
这样,谁也没法再保护他……凶手来了,动了手。
这些简直象有意安排似的,一个见证人也没有。
当他从克奈泽尔的实验室回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时,生前见到他的最后一个人是柯勃。
那时是九点过几分。
此后再没人同他打过交道,或是听见他说过话,电话员除外,她同他在九点四十五分左右通过一次电话。
电话员通知让奈,摩高斯找他。
医生们和法医都异口同声说,让奈是十点至十点零五分之间被杀害的。
因此无可怀疑,九点四十五分同电话员通话的的确是让奈。
你看呢?」「太可怕了,」埃勒里缓慢他说。
他仍旧停留在窗前。
「格尔达·道恩、亨德利克·道恩、丹宁、萨拉·法勒、克奈泽尔、摩高斯——他们都在医院,而且谁都无法被可靠地排除在怀疑之外。
」敏钦微微一笑,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说:「唯一不可能成为凶手的倒是米舍尔·卡达西。
当然,还有我。
巡官先生,您有把握对我不怀疑吗?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事件,谁都有可能……」打字机在寂静中发出清晰的嗒嗒声。
「是这样,」老人面色严峻他说。
「如果这是您干的,敏钦博士,那么,您一定会分身法。
否则您是不可能在两个地方同时出现的。
」大家都笑了。
然而,在敏钦博士的笑声中,却听到一种歇斯底里的余音。
埃勒里扣上了所有的大衣扣。
「走吧,」他生硬他说。
「走吧,这么毫无结果地想下去,我的脑袋瓜子简直要爆炸了!」二十三从荷兰纪念医院悲惨的走廊,到父亲警察局的办公室,埃勒里一路上始终无法摆脱失望和忧愁的情绪。
在巡官办公室,谈话开始时大家显得特别无拘无束。
在场的有理查德·奎恩、埃勒里·奎恩、区检察官萨姆逊。
奎恩父子的谈话天南海北,滔滔不绝,可就是不涉及道恩和让奈这两桩凶杀案。
埃勒里仔细端详着巡宫桌上摆设的那尊塑像。
老奎恩眉飞色舞他讲着一些老掉牙的笑话。
他的眼下透出两道黑圈。
他那副兴高采烈的模样,使人明显地感觉到,他是在装腔作势。
「咱们别自己骗自己啦!」埃勒里突然讲了这么一句。
「爸爸,咱们就象吓傻了的孩子关在黑屋子里一样。
萨姆逊,咱们认输啦!」没有回答。
萨姆逊耷拉着脑袋。
巡官瞅着自己那双方头皮鞋发楞。
「如果我不是生来就不服输,不是因为我父亲照旧得把这个案子办下去,不论我怎么决定都一样,」埃勒里继续往下说道,「说老实话,我早就一刀把自己了结,升入天堂更优哉游哉。
」「你怎么啦,埃勒里?」老巡官问。
「这样的丧气话我可是从来没听你说过啊!昨天你不是还说,你差不多快要捉到凶手了吗?」「对呀,」萨姆逊振作精神插进来说。
「第二件凶杀无疑同第一件有关。
这一点会使整个问题都明朗起来。
所以我相信,不久咱们就会把一些问题搞清楚的。
」埃勒里怀疑地笑了一笑。
「很遗憾,萨姆逊,我可没您那么乐观。
」他站起身来,闷闷不乐地在房中徘徊。
「我不否认昨天说的话。
我基本上已可推断出,勒死阿拜·道恩的凶手是谁。
但同时我还可以提出六个人来,从证据的实质来看,他们都有可能杀害阿拜·道恩。
」「不过,直接和此案有关的,也不过六个人左右呀!」巡官开玩笑说。
「那么,使你不安的究竟是什么?」「罪证不足。
」「听我说,孩子,」巡官热烈他说,「如果你因为没能预防第二次凶杀而苦恼,那么,你还是把这些忘了吧。
你,或者咱们任何人,怎么可能预见到阿拜·道恩之后会谋杀让奈呢?」埃勒里无所谓地把手一挥道:「问题不在这儿。
萨姆逊,您方才说,这两案互相关联,请问您为什么这样自信呢?」萨姆逊惊讶地瞧瞧他。
「我看这再明显不过了。
两件凶杀都发生在一所医院。
两件凶杀前后相连,凶杀的手段也完全相同。
」「您说的这些难道不也恰好说明两次犯罪彼此并无任何联系嘛?咱们实在无法断定是几个凶手!第一个凶手在特定的条件下,用一定的手段弄死了道恩。
第二个凶手想:『好啊,跟让奈算账的机会到了!可以叫警方以为,这还是第一个凶手干的。
』请您用证据来推翻我这番假设试试!」巡官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如果一切果真如你所说,那咱们一切又都得重新开始了。
」埃勒里耸耸肩。
「这不等于说我喜欢标新立异,非坚持有两个凶手不可。
我只是想提请大家注意,有这种可能。
我想强调,两种情况都可能成立。
说老实话,我也觉得一个凶手的说法要比两个凶手之说妥当些,不过,请相信我,」埃勒里又加了一句说,「我们应该找到足以说明原因的理由:为什么这个老好巨滑的坏蛋选择了这样一条危险的道路——故意重复犯罪的手段呢?」「你想说,」巡官困惑地问,「采用勒死的办法有利于凶手逃脱法网吗?」「当然。
如果发现让奈死于枪击或刀刺或毒药,我们在客观上就没有理由猜测两案互有联系了。
请注意,第二案中凶手先是猛击了让奈头部,然后才把他勒死。
那么凶手为什么不用大棒把事情一千到底呢?为什么只是先把他敲昏,然后又搞了这么一套很复杂的动作,把铁丝套到他脖子上拧紧呢?不,爸爸,看来凶手所希望的正是要咱们注意,两案是互相联系的。
」「确实不错,」巡官同意道。
「问题不在于我是否正确,」埃勒里又坐回圈椅说。
「如果我能知道,凶手为什么希望咱们相信,两案是一个凶手所作,那么我就可以掌握全部内幕了。
但对于第二件谋杀案我还无法得出最后的结论。
就算两案出自一个坏蛋之手,我也必须获得确凿的证据才行。
」巡官桌上的内部电话急促地响了。
他取下话筒。
一个暗哑的声音报告:「巡官,一个叫克奈泽尔的男人要求见您。
他说有要紧事。
」「克奈泽尔……你说,叫克奈泽尔吗?放他进来,比尔。
」萨姆逊转身对巡官说:「这个克奈泽尔要干什么?……活见鬼!」「不知道。
听听吧,萨姆逊。
我倒有了一个想法。
」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一个探警打开门。
门口出现了克奈泽尔矮小的身影。
巡官站起身来。
「请进,克奈泽尔博士,请进。
」学者胆怯地走到房中央。
他身上穿着绿褐色天鹅绒领的大衣。
化学药品在他一双手上留下了斑斑疤痕。
他的手上拿着一顶上等丝绒礼帽。
「请坐,请把您到这儿来的想法统统谈出来吧。
」他颇为矜持地坐在椅子边儿,把帽子放在膝盖上。
那双温柔的黑眼睛在办公室里茫然地扫视着。
「今天早晨你们询问我时,我正为我的朋友和同事突然遭到不幸而十分难过,所以无法深入思考作答。
现在,奎恩巡官,我反复考虑了种种事实,正式宣布,我为我的安全担忧。
」「啊,原来是这样!」区检察官在克奈泽尔背后对巡官使了个眼色。
巡官微微点头会意。
「请说明白点,您的意思是什么?您了解到有关让奈谋杀案的情况了吗?」「不,不是这么回事,」奈泽尔抬起两只手,心不在焉地瞧着手上满是斑斑点点的皮肤。
「但是,我有一种推测。
从午饭后开始,这种推测一直使我很不安。
如果我的推测正确,那么根据这种推测,我很可能成为这一系列恶魔般的凶杀案的第三号牺牲品!」埃勒里紧紧皱起了双眉。
「您说的是推测吗?」他半信半疑地追问了一句。
「今天我们所缺的正好就是推测。
好吧,请详细谈谈吧。
」「简而言之,我的推测可以归结如下:有一个第四者,姑且先把他叫作X。
这个X策划了一系列凶杀。
先把阿拜·道恩勒死,然后是让奈,最后轮到莫里次·克奈泽尔。
」「第四者?」巡官皱起眉头。
「是谁?」「这我不清楚,」「凶手的目的呢?」「这可是另一个问题!」克奈泽尔轻轻在巡官的膝上拍了一下。
「为了获取我冶炼合金的秘密呀!」「原来如此……」萨姆逊大为失望。
巡官气坏了。
他几次把目光由克奈泽尔移向埃勒里。
「为了攫取价值数百万美元的冶炼秘密而谋杀?想得好呀,真不坏……那么,为什么道恩夫人和让奈博士也被害了呢?我看,只消把你害死,把冶炼的秘密一掌握,不就完事大吉了嘛?」「不,这还不够,」科学家反驳道。
「假设这个第四者躲在一旁密谋策划,非要取得我们的研究成果,而且还梦想成为这一重大发明的唯一占有者,在这种情况下,杀害阿拜·道恩无疑对他极为有利。
这样,凶手就可以造成死者继续为实验工作拨款的局面、当她拒绝资助我们时,凶手就杀死了她。
这样可以达到两个目的:一,使这项研究即使在她死后也保证可以得到资金;二,除去了掌握冶炼秘密的三人中的一个。
」「请接着说。
」「于是,」克奈泽尔不慌不忙继续道,「轮到克奈泽尔的合作者——让奈博士的头上了。
请看,我分析得不是很合乎逻辑吗?让奈应该在我之前退场,因为从技术上来讲,他同我不一样,对完成研究并非必不可少。
让奈只是帮我获取资金,以完成我毕生从事的这项研究。
如今,作为这样一个人,他已失去了作用。
因此,他也被杀死了。
这样,能够妨碍凶手独占发明的三个人中的第二人,便也从舞台上消失了。
我这么说,你们都明白吗,先生们?」「全明白,不用您操心,」巡官冷冷他说。
「我不过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在老太太死后,接下来这么快让奈就被暗害了呢?干吗这么匆忙?研究并没有结束嘛,让奈在改善冶炼技术方面尽管作用不大,不是还能给您一些帮助吗?」「您对咱们对手的那种阴险狡猾、老谋深算估计得太不足了,」克奈泽尔说。
「如果等到工作结束,他就得同时把两个人都杀害才行。
现在让奈已死,只要杀死第三个人就成了,这样,知道冶炼秘密的三个人中的最后一个也被除掉了。
价值数百万的发明也就可以弄到手了。
」「说得很聪明,但缺乏说服力,」埃勒里自言自语道。
克奈泽尔就象没有听见。
「我接着往下说。
道恩夫人和让奈博士被害,使我的行动有了充分自由。
我现在占有的资金足够完成研究而有余。
你们了解这种前景吗?」「您的理论真不坏呀,克奈泽尔博士!」巡官说道。
「不过,我们需要的不是猜测。
我们需要具体事实。
我确信,您是了解一些情况的……」「具体事实我并不掌握。
我也闹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总向我打听?我相信您巡官先生是无法否定我这套理论的。
我看,似乎埃勒里先生也是在推断的基础上进行侦破工作的……我的理论站得住脚,先生。
它是以各种事实为根据的。
」「这话可不对,」埃勒里毫不含糊他说。
「当然,在您的推断中有·一定的合理成分,但都无法导致不可推翻的结论。
」需要的前提大多了!您似乎有话还没讲出来,克奈泽尔。
讲吧,您还知道什么?」「这您比我清楚,奎恩先生。
」「除了道恩夫人、让奈博士和您,还有谁对这项工作的性质比较了解?谁知道您这项发明可能具有的财政意义?对于这一点,我们也只是在星期一道恩夫人死后才有所了解。
难道再没有人对此知道得更早一些吗?」「您是在逼我谈出我的怀疑噗。
换句话说,逼我提出毫无证据的指控?好吧,我可以提出怀疑,有人确实听道恩夫人谈起过我这项工作的内情——此人就是替她起草遗嘱的律师。
他叫摩高斯。
」「这是胡扯,」萨姆逊否认道。
「有可能是这样。
」「您完全知道,」巡官说,「关于这一点,阿拜·道恩家中的任何一·个人,或是阿拜的某一个熟人,都有可能知道。
为什么偏偏说是摩高斯呢?刃「我之怀疑他,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克奈泽尔有些不满他说。
他有点讨厌这种谈话了。
「我只不过是经过逻辑思维而得出了这个结论。
我完全相信自己不会错。
」「您方才还说过,道恩夫人有可能泄漏出来。
您有把握说让奈也不会泄漏吗?」「完全有把握,」克奈泽尔语气生硬他说。
「让奈博士对保守秘密的重视程度绝不会亚于我。
」「我想起了一个细节,」埃勒里慢条斯理他说。
「第一次传讯时,您说您是通过一个共同的熟人才同让奈博士结识的,这个人对您即将取得的成就有所了解。
我觉得您似乎把这位可能很饶舌的先生给忘了。
」「奎恩先生,我什么都想到了,」克奈泽尔甚至漾起了一丝微笑。
「您所暗示的这个人决不可能参与这项暗杀活动。
有两个难以推翻的理由:一是两年前该人已死;二是星期一我撒了个谎,此人根本不了解我工作的性质。
所以他不可能向任何人转告任何情况。
」「一比零,您领先了,」埃勒里低声说。
「这说明什么问题呢?」巡官问。
「您的结论是什么,克奈泽尔博士?」「我的理论甚至包含了一些难以预见的偶然性。
凶手在我死后将有可能支配我所发明的合金,并且赚到一大笔钱。
事情正在朝这方面发展,巡官先生。
所以,如果我突然死了……」萨姆逊的手指不耐烦地在椅子的扶手上敲着鼓点儿,说道:「我可以同意您惊惶不安的原因。
但在您的说法中,缺乏证据,缺乏具体性。
」克奈泽尔冷冷一笑:「请原谅,先生。
但我总还不敢斗胆充当侦探的角色吧?所以我这才想问一下,您,或者奎恩巡官,或者埃勒里先生,能不能对道恩夫人和让奈博士这两起似乎联系在一起的被害事件,提出一种比较可靠的说法呢?你们是否能对这些事件得出什么结果来呢?」「问题不在于此,」巡官生气他说。
「您的出发点是还要办一起丧事,其中的主角就是您。
但如果结果使您大失所望,那您的理论又将如何收场呢?要知道,荷兰纪念医院的凶杀现在已经结束了。
」「巡官先生,只要能把科学研究成果保存住,即使我的理论错了,那我也十分高兴。
如果我没有被害,那我就错了;如果我被人暗害,那我就对了。
但不论是对还是错,我总还有权利采取预防措施吧!巡官先生?我要求人身保护!」「喔,您一定可以得到保护。
甚至比您所要求的还加强两倍。
我们可不希望您出事,克奈泽尔博士。
」「您大概也知道,」埃勒里插言道,「如果您的理论正确,那么道恩夫人就很可能不止跟一个人谈起过这个秘密。
您同意吧?」「是碍…这又会得出什么结论呢?您想说什么呢?」「我只是想做一个逻辑严密的人,博士先生,「埃勒里双手抱在胸前。
「如果死者不止跟一个人谈过这一秘密,那么可以合乎逻辑地推断,您的那位神秘的调先生肯定也知道这件事。
那么您就不是唯一需要保护的人了。
还有别人呢,克奈泽尔博士!希望您能与我的看法一致。
」克奈泽尔咬住了嘴唇。
「是啊,是啊,还可能发生别的凶杀……」埃勒里笑了。
「未必。
好了,别谈这个了。
请再稍等一等,克奈泽尔博士。
趁您离开我们之前,我想向您再提几个问题。
合金还没有成功吧?」「还没有。
」「什么时候可以结束研究?」「就是几个星期的问题,不会拖得再久了。
看来,至少这段时间内我是安全的。
」「我可不那么有把握,」埃勒里冷冰冰他说。
克奈泽尔更深地缩进了圈椅。
「您的意思是什么?」「很简单,意思就是:您的实验实际已告结束。
您的那位X先生现在就可以把您干掉,然后再由他自己去完成这项工作,这样又有何不可?或者,请一位有经验的冶金工程师来把这项研究完成,不也可以吗?」科学家好象大吃一惊。
「是呀,是呀,太对了!别人也可以完成我的工作啊!这就是说……这就是说,我现在就很不安全。
」「如果,」埃勒里殷勤他说,「您不急于表明您已结束了一切研究工作的话,恐怕您还不至于到那种地步。
」克奈泽尔满脸是失望的神色。
「您对我的安慰大无力了。
您向我提出了两种选择:要命,还是要工作?」「墨守成规的选择法,不是吗?」埃勒里问道。
克奈泽尔在圈椅里挺直了腰。
「今天就可能要我的命,今天夜里!」巡官动弹了一下。
「我认为这种想法不见得那么现实,克奈泽尔博士。
您可以得到可靠的保护。
等一等,请您原谅,」老巡官按了一下内部直通电话的电钮。
「里特!我交给你一个新任务。
莫里次·克奈泽尔博士从办公室出去后,请你负责监护他。
是的,他马上就走……你跟着他,挑一个靠得住的助手,夜间值班……不,你不用暗地跟踪。
你是给他当护卫。
」「您太好了。
那么我走了……」克奈泽尔起身走出办公室。
「这个坏蛋!」巡官气愤极了。
「真不要脸!」「您这是说谁呢?」萨姆逊问。
「这一切太明显了,」老巡官叫道。
「他的这套理论纯粹是扯淡。
这是一个幌子,萨姆逊!他在这儿夸夸其谈的时候,你们怎么全没想到,他正是那个最终可以自由行动的人嘛?难道他不正是那个从道恩夫人和让奈博士之死中获刊最大的人嘛?他不就恰好是他自己那套理论中的第四台嘛?换句话说,并不存在什么第四者。
」「他妈的,奎恩,看来您说的一点也不错!」老巡官得意地转向埃勒里。
「所有这一席关于X摆脱阿拜·道恩、摆脱让奈和摆脱他本人的娓娓动人的谈话,全是鬼话连篇,乏味透了!难道你不同意我说的吗,孩子?」埃勒里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眼睛表明他处在沉思之中。
「我没有任何具体证据,」他最后终于开口,「足以构成某种成形的看法。
但我认为,你们包括克奈泽尔都错了。
我并不认为克奈泽尔说的第四者不可能存在……爸爸,我怀疑我们是否能把案子弄个水落石出。
不过,如果一旦真象大白,我们定能看到,这些凶杀实在要比克奈泽尔的那套推伦狡猾得多。
这两件谋杀非常复杂,根本不是用公式套一下就可以解决的。
」巡官搔搔后脑勺。
「你说,用得着保卫他吗?好象他是这个案子里最重要的角色似的。
」「事情虽然非常奇怪,但我想说的恰恰就是这一点,」埃勒里点燃了烟。
「请不要误会,你刚才对我就产生过误会……克奈泽尔应该保护。
希望把每一个逼近到距他三米以内的人的情况都向我报告。
」二十四让奈博士被害一案同阿拜·道恩夫人案件一样,也进入了危机,各司法机关和侦破机构一致认为,如果再过二十四小时还不能发现罪犯的线索,那么这一案件就只好封存入档了。
星期四早晨,奎恩巡官一夜未合眼,起来的时候情绪颇为恶劣。
他又咳嗽了,眼神也有些异常,看来他发烧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坚决不顾琼纳和埃勒里的劝告,不愿躺在床上。
虽然外面很暖和,他照样穿上外套,进入地铁,到警察局上班去了。
埃勒里坐在窗前,呆呆目送着父亲。
客厅桌上堆了一桌子早餐后的餐具。
琼纳手里拿着一只茶杯,他那双小吉卜赛人的眼睛紧盯着窗旁忧伤的身影。
埃勒里感到有人在看着他,头也不回他说道:「琼纳,你听说过我爸爸和我正在办道恩和让奈的案子吗?」「听说了,」琼纳很快地答道。
「告诉我,你对这案子有什么想法?」「我有什么想法?」男孩儿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想您一定能抓到凶手。
」埃勒里充满友情地把手搭到他的肩头。
「你真瘦,琼纳。
你的肌肉应该更发达一些。
那么你说,我一定能抓到凶手吗?小家伙,真是个乐天派!不过我想,你大概也听我说了,案子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什么进展。
」琼纳笑了:「您是在开玩笑吧,对不对?」「一点也不是,」琼纳那一对黑色的大眼睛里射出一股狡黠的光。
「您怎么啦,想认输了吗?」「你说到哪里去了,当然不会!」「您决不应该认输,埃勒里先生!」「那我该怎么办呢?告诉我,如果你处于我的地位,那该怎么办呢?」琼纳没有立即回答。
他的嘴唇紧抿着不吭声。
他想了又想。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终于喊道:「鸡蛋!」「什么?」埃勒里惊讶地问。
「我说鸡蛋……今天早晨我给奎恩老爷煮了几个鸡蛋。
给奎恩老爷煮鸡蛋可得小心呢,他挑剔得可厉害啦。
我一愣神的功夫,就把鸡蛋给煮老了。
我怎么办呢?我把它们全倒了出来,又重煮。
第二回煮得可好了!」埃勒里哈哈大笑。
「琼纳,你这个主意出得真好。
一切从头开始!愿你的所有的神都来保佑,孩子,这真是一线光明啊!」他仿佛又取得了新的力量,一头钻进卧室。
琼纳也开始收拾他的桌子。
「敏钦,我照琼纳这小子给我出的主意干,又到犯罪现场去了一次。
」他们坐在医院敏钦博士的办公室里。
「我能帮你的忙吗?」博士的眼睛毫无光彩,眼下有两个青紫的眼核。
「是的,你能不能为我抽出点时间呢?」「我想可以。
」他们离开了办公室。
这天上午医院的一切又恢复了常态。
除一楼某些地方外,各种限制都取消了。
挽救患者生命的手术又在继续进行,仿佛这里什么特别的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只是侦探和警察还在走廊里来来往往。
埃勒里和敏钦穿过东走廊,又折过南走廊,向西走廊走去。
麻醉室的人口处,有个警察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摇椅里值班。
麻醉室的门关着。
这个房间仍同三天前的情景一模一样。
术前准备室的门旁,坐着另一个警察。
埃勒里和敏钦走了进去。
床车、椅于、医疗用品柜、电梯门——一切都是老样子。
埃勒里说:「敏钦,你大概以为我发疯了。
请不要因为我第二次到医院来而奇怪。
」敏钦什么也没有说。
他朝手术室里望了一眼,立即转身退回来。
埃勒里走到电梯门前,打开了它。
电梯是空的。
他走进电梯,想把对面的另一扇门打开,但它是关着的。
「这一面的门关着,」他嘀咕道。
「一切果然如此。
这就是通向东走廊的门。
」。
埃勒里又回到术前准备室,再次把它检查了一遍。
电梯间旁边是消毒室的门。
他打开门朝里面望了一眼。
一切还是星期一的老样子。
「啊,咱们真是孩子气十足!」埃勒里感叹道。
「赶紧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吧,敏钦!」他们又循着来路走回去。
他们走到南走廊,再折向正门。
「老朋友,听我说!」埃勒里忽然说。
「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再去看看让奈的房间。
」门口的警察把他们放了进去。
埃勒里进去,坐在已故外科医生的转椅上。
面前是一张宽大的写字台,他请敏钦坐到对面靠墙的椅子上,他俩沉默「敏钦,咱俩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
多年来我始终认为没有不能破的案子。
如今我大概也只好放弃自己的这种信念了。
」「你是说,没有任何希望了吗?」「这对我的傲气是一次可怕的打击。
如果我真是遇到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对手,他那犯罪的智能竟能够一下子制造出两桩狡诈到无法侦破的案件,那我就不这么难过了。
可是请注意,我说的是『无法侦破的』案件,而不是『无懈可击的』案件。
这两个案子离无懈可击差得还老远呢。
凶手留下了不少蛛丝马迹,这些罪证都无可争辩地在揭露着他。
可是,要么我们这位可爱的凶手善于及时地掩盖自己的错误,要么就是老天爷给他帮了忙……」埃勒里狠狠地在写字台上的烟灰碟里揿熄了香烟。
「目前咱们只有一条路…详细查明我们一直在传讯的每一个人的情况。
奇怪,这些人的供词中,一定有什么隐瞒的地方!这是我们最后一线希望了。
」敏钦突然急忙站了起来。
「这我可以帮你的忙。
我想起了一个情况,对你也许有用。
」「是吗?」「昨天晚上我写书写到很晚。
就是我和让奈合作的那本。
我从老医生停下的地方接着写下去。
于是我发现了两个与此案有关的人的一些情况。
真怪,我过去对这一点连想都不曾想过。
」埃勒里皱起了眉头。
「你在手稿里发现什么了吗?」「不是在手稿里,是在几份病例里。
让奈收集病例有二十年了。
埃勒里,这是我们职业上应该保守的秘密,一般情况下我甚至连提都不会向你提起的。
」「同谁有关?」埃勒里急促地问。
「路席斯·丹宁和萨拉·法勒。
」「是这么回事!」「如果这情况同案件有关,你能不能保证不列入案卷呢?」「可以,可以,说下去,敏钦!」敏钦坐下,说了起来:「你大概知道,医学著作中如果涉及某个特定的患者时,仅仅指出他的姓名的简称或病历的号码。
这是由于尊重患者,另一方面也由于患者的姓名对于所论及的问题并没有什么意义。
昨晚在翻阅一些还没有被让奈收入《先天性变态反应》一书的病例时,我发现了几件过去的文件,大约有二十年的历史了。
它们附有特殊的标注,要求在引用这些文件时特别谨慎,千万不能泄露患者的姓名。
我说的这些患者,甚至连姓名的简称也没有标明。
这种情况极不寻常,所以我立刻把整个病历都看了一下,尽管当时我并不准备在书中引用它。
这些文件和丹宁、还有那个女人——法勒有关系。
萨拉·法勒是作为一个难产的患者记载在病历上的。
给她作了剖腹手术。
再往下就是生产情况的记录,以及婴儿父母性生活的详细情况。
这些证明文件都涉及到患者的隐私,要在书申引用它们是一件十分微妙的事。
」敏钦的声音几乎变成了耳语。
「孩子是非婚生的。
现在已经长大,名字叫格尔达·道恩!」埃勒里支着转椅的扶手,身子抬了起来,直瞪着博士。
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微笑。
「格尔达·道恩是私生子女!」他说。
「嘿,这可是新闻!神秘莫测的情况透亮了。
不过,我还看不出这对我们破案有多大帮助。
请继续说下去,老朋友。
下文呢?」「那时丹宁是个刚就业的青年医生,在医院还是个实习医生。
他怎么同萨拉·法勒认识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们之间出现了私情。
但丹宁不可能同法勒结婚,因为他已经成了家。
那时他的女儿艾迪特已经两岁。
年轻的时候萨拉看来挺漂亮……当然,这个细节同医学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再往下病历里就是纯医学性质的长篇论述了。
」「我明白,说下去!」「结果阿拜知道了萨拉·法勒的事。
因为萨拉长期服侍她,于是她便原谅了萨拉。
而且还认为最好别给丹宁添麻烦,后来还把丹宁收到自己的医院来工作。
阿拜对这种复杂的情况亲自做了个决定:她把孩子收为自己的养女。
」「我想,通过合法的手续喽?」「显然是这样。
萨拉别无办法。
记录说她并未提出异议。
她还宣誓保证永不干预孩子的教育问题。
这孩子后来就正式成了阿拜的女儿。
当时,阿拜的丈夫还活着,但他们夫妇却没有子女。
这事的前后经过严格保密,包括医院的全体人员。
只有接生的让亲博士知道。
阿拜那种无法比拟的权威使后来的一切流言蜚语都烟消云散了。
」「这一点能使案件的许多可疑之处得到解释,」埃勒里指出。
「尤其可以解释阿拜和萨拉之间的那种争吵。
萨拉也许是对这项迫于情势的协议后悔了。
这样一来,丹宁为什么那样起劲地证明萨拉与阿拜被害一案无关,也可以得到解释。
因为如果萨拉被捕,他年轻时的那段风流韵事也就会公诸于众了。
这样,他的家庭生活、社会地位、乃至他在医界的前途均会遭受极大的损害。
」埃勒里摇摇头。
,『但我还是看不出这对我们破案会有什么帮助。
我同意,萨拉有相当的理由杀害阿拜,要害让奈也并非事出无因。
而且,也并不排除在患有偏执狂症的情况下,她可能行凶杀人。
她的确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女人。
不过……)他突然在转椅中挺直了腰,「敏钦,我想看一眼这份病历,当然,如果可以的话。
也许在那儿我能发现一些被你忽略了的东西。
」「我把这么多情况都向你谈了,再对你保密还有什么意义呢?」敏钦以一种疲倦的语调说。
他慢慢站起身来,走向房间里摆着让奈写字台的角落。
埃勒里看敏钦那么费劲地从转椅和墙壁之间挤过去,忍不住嘿嘿地笑了一声。
「你往哪儿挤,教授先生?」「什么?」敏钦站住了,显得很狼狈。
接着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窘笑。
他拍拍自己的脑门,转身朝门口走去。
「这又一次证明,我的脑袋现在多乱!昨天我一进屋发现让奈被害,是我下令把他写字台里面的病历柜搬走的,我倒忘了个一干二净……」「什么?!」事后,埃勒里总爱口忆这个场面。
他肯定说,他感到一种永远难得再次体验的戏剧性的震惊。
这句话一出口,使早已被遗忘的场面又复洁了,刹那间,把道恩一让奈案的侦破工作引上了另一条轨道。
敏钦被埃勒里突然发出的惊呼声吓呆了。
他呆看着埃勒里,莫名其妙。
埃勒里一跃而起,一声不吭地蹲到地板上。
他在转椅后面跪了下来,仔细地观察着地板上铺的漆布。
又过了几分钟,他迅速起立,摇了摇头。
「这个柜子在地板上一点也没留下痕迹,漆布是新的。
很好,这一点正好证实了我的推断。
」他一步跳到敏钦的面前,抓住了他的肩头。
「老朋友,你把问题解决了!你别走……这个该死的柜子,真见鬼!」敏钦好不容易才挣脱了双肩,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朋友。
埃勒里在房里快步踱来踱去,不停地吸着香烟。
「我想,情况是这样的。
你比我早到了几分钟,发现让奈死了。
你知道警察一来就要把什么都翻个遍,于是便决定把这些珍贵的札记全偷偷搬走,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我说得对吗?」「是的。
这有什么不好呢?我不懂,这个柜又能有什么关系……」「你错了!」埃勒里喊道。
「你无意中使破案推迟了二十口小时以上。
你当然不懂这柜子同凶杀之间有着什么联系!是啊,敏钦,这可是个谜,是一件很费解的事!你不知不觉间差点把我父亲的前程给断送了,并且剥夺了你朋友的安宁……」敏钦站在一边,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
「不过……」「请不要再反驳了。
但也不要过于往心里去。
最中要的是我毕竟发现了最关键的罪证。
」埃勒里收住脚步,神秘地望了敏钦一眼。
他用手向右侧的写字台那边一指。
「我不是对你说过嘛,这个角落里曾经有过一个窗户!」约翰·敏钦朝埃勒里那揭穿疑团的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
在让奈博士桌子后面,他什么窗户也没看到,上那里是一堵砌得严严实实的墙壁。
二十五「敏钦,请吩咐把一楼的平面图送来,」埃勒里说。
他变得判若两人,又恢复了朝气蓬勃、精力充沛、坚决果断的作风。
敏钦博士觉得,那股洋溢于他朋友身上的劲头,似乎也传到了他的身上。
庶务主任帕拉戴兹亲自把平面图送到了已故外科医生的房间,埃勒里迅速在写字合上摊开图纸,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一条曲线,敏钦博士从他的身后望去,简直摸不着头脑。
埃勒里极为细心地研究着这份图纸,就象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似的。
这样沉默了好久。
敏钦博士一直耐心等待着。
埃乐里抬起头来。
他的脸上显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不慌不忙,摘下夹鼻眼镜。
图纸发出一阵沙沙声,又卷成筒状。
埃勒里沉思着,一来一往踱了起来,边走边拿夹鼻眼镜敲着自己的下巴。
他点燃了烟,脑袋被一团团烟雾遮没了。
「必须还有一个证据,还需要一个证据……如果上帝保佑,我们就一定能找到这个小小的证据!」他跑出办公室,进了南走廊。
敏钦好容易才跟上他的脚步。
埃勒里在麻醉室门前站住,回头看了一眼。
「快把术前准备室里医疗用品柜的钥匙给我!」敏钦拽出一串钥匙,找到了需要的那把。
埃勒里一把接过来就朝麻醉室跑。
他边跑边从自己外衣的上面兜里掏出个记事簿来,翻到那页用铅笔画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几何图形的地方,图形的边上,还有一条虚线。
他仔细对着这图琢磨了一会儿,笑了一笑,默默把记事簿塞进口袋,然后朝门口的警察点点头,走进了术前准备室。
敏钦困惑不解地跟着他。
埃勒里直接朝装着纱布、棉花的小柜走去。
他急急忙忙用敏钦的钥匙打开玻璃柜门,眼睛朝一排排窄长的铁抽匣扫视过去。
每个抽匣上都贴着所装物品的标签。
埃勒里迅速朝标签看过去。
目光在最上面一个抽匣上停下来:他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他拉开抽匣,低头把每件东西部看个清楚。
他好几次拿出什么东西来仔细看看,但每次都不满意。
最后他把手伸向一个小卷,抬起头来高兴地叫了一声。
他退后一步离开抽匣,又从白袋里掏出记事簿,翻到画着奇怪图形的那页,把它同从抽匣里找到的东西仔细核对了一番。
他的脸上涌出了神秘的笑容。
他收起记事簿,把自己发现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回抽匣里的老地方。
但随即又改变了主意,把那个小卷仔仔细细放进一个透明纸的小封套,塞进了大衣口袋。
「我以为,」敏钦说,「你发现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呢!你为啥总这么笑眯眯的?怪事儿!」「这不是发现,而是实证,」埃勒里说。
他坐到椅子上,两条腿不住地悠荡着,活象个孩子。
「这可是我有生以来遇到的最错综复杂的案件啦。
」「我看,你大概是找到了什么物证,可以使人相当信服地解开这个案子的谜了。
」「可不是嘛!罪证一直就在你的鼻子底下。
可我却不得不先把犯罪情况弄个水落石出,然后才能推测出,这个宝贵的罪证在什么地方。
」二十六星期四午饭刚过,埃勒里·奎恩正走在八十六号街一栋旧楼的楼梯上。
他满面春风,一只手拿着一个沉甸甸的纸包,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长长的纸卷。
琼纳听到门锁中钥匙转动,便立刻跑去开门。
他看到埃勒里正往身后藏着什么东西。
「哦,埃勒里先生,您回来得真早!干吗不按铃呢?」埃勒里站在门口,喜形于色。
「琼纳,告诉我,长大了你想做什么?」琼纳眼睛睁得大大的。
「长大了我要做一个侦探!」「你会化装吗?」埃勒里一本正经地问。
男孩儿张了张嘴。
「不会,先生,不过我能学会。
」「我也是这样想,」埃勒里说着从背后拿出那个大纸包来,递给男孩儿。
,「那么,你现在就可以开始练习。
」两分钟后,琼纳跑进客厅。
「埃勒里先生,这都是为我准备的吗?」他把一个盒子放到桌上。
盒儿的盖于开了一条缝,里面露出一整套各种颜色的假发、好儿盒香粉、胭脂以及许多诸如此类的东西,使琼纳疑惑不解。
「是的,给你的,小淘气,」埃勒里把大衣和帽子扔到椅子上。
「这是给你的,因为你是奎恩家最优秀的侦探。
」琼纳脸红了。
「如果不是你,」埃勒里托起孩子的下巴额,温柔他说。
「如果不是你提的那条非常合理的建议,道思和让奈的案于到现在也还没有眉目呢!」琼纳又拉开了话匣。
「您已经把他们捉住了吗?」「还没有。
不过可以告诉你,很快就能把他们捉住,现在回自己屋去,好好看看化装的道具吧。
我得干点活儿。
我的事正多着呢。
」琼纳已习惯于奎恩少爷情绪上的这种激烈变化,便往厨房去了。
埃勒里把长长的纸卷在桌上铺开。
这是医院一楼的平面图,正是庶务主任帕拉戴兹拿来的那张。
他嘴里叼着香烟,对着图纸琢磨了好久。
他不时在图纸的边上用指甲刻上一些神秘的痕樱显然,不知什么问题使他感到困惑。
他开始在房里徘徊,一根接一根地吸烟。
琼纳不声不响钻进了房间。
他的样子十分可怕。
他在黑发上又套上了火红的假发。
下巴上长出了红胡子,鼻子下面还有两撇黑色的大胡子。
眉毛粘上灰白色的浓毛,变得有点象巡官那两道浓眉了。
面颊涂上了胭脂,眼睛用铅笔描上了黑眼圈。
琼纳站在那儿,尽量不使埃勒里发觉。
埃勒里终于抬起头。
他脸上流露出惊诧的神色。
他故意装出一种腔调间:「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埃勒里先生,这是我。
」「什么?」埃勒里向后退了一步。
」你在捉弄我。
琼纳,这真是你吗?」「当然是我啦!」孩子一边高兴地尖叫着,一边住下扯胡子。
「过来,淘气包!」埃勒里坐在大圈椅里,握住孩子的手。
「琼纳,」他郑重他说,「案子已经清楚了,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今天我就可以逮捕凶手。
我这里一切已经弄得一清二楚了。
只有一个地方还不太清楚……只有一点……」他的声音突然中断。
他挺起胸来,眯缝着眼睛,把琼纳朝身旁一推。
「真的,」他轻声说,「我似乎找到了。
」埃勒里从圈椅上一跃而起,钻进卧室。
琼纳跟着他跑了进去。
埃勒里抓起电话,忙拨了个号码。
「是皮特·哈珀吗?皮特,你仔细听着,不要提问题,光是听着。
如果你能办好我现在请你办的这件事,那么我保证你能采访到一条比你上回从我这儿采访到的消息还要轰动的新闻,你听清楚了吗?你手头有没有纸和笔?不过,看在上帝的份上,千万别对人说。
听见了吗?谁也别告诉!不得到我的允许不得发表。
现在你写吧。
我想请你去打听一下……」二十七菲利浦·摩高斯律师谨致理查德·奎恩巡官先生。
「尊敬的巡官先生:「今晨有幸与埃勒里·奎恩先生电话交谈,现谨遵嘱致函先生。
「奎恩先生通知本人,他已探悉阿拜·道恩的某些私人秘密。
然而警方对此却一无所知。
秘密是昨天由约翰·敏钦博士处探得的。
「鉴于秘密已经公开,今后我已无需再对某些问题讳而不答,愿借机将丹宁与法勒二人间关系不甚了了或暖昧之处作一解释。
「解释之前,亟请俯允向您转告奎恩先生今晨传来的保证。
奎恩先生允诺采取一切必要措施,防止泄露有关格尔达·道恩亲生父母的情况,并望尽可能在警方案卷中不予记载。
「道恩夫人造嘱中规定销毁之文件,实为夫人生前日记。
夫人曾于下面提到的事件前一年,直至事件后五年,逐日留有日记,未曾中断。
「埃勒里·奎恩先生可谓洞察一切:他推知我已逾越职权,于星期一私拆了按法律理应不拆封即销毁的文件。
「尊敬的巡官先生:我为律师,操业有年,自问不敢有辱先父美名。
事关道恩夫人,更是如此。
道恩夫人不仅是我的委托人,实亦为我的至交。
我一贯尽心维护夫人的利益。
若道恩夫人死于正常,则我绝不敢对她的嘱托有所违背。
然而夫人惨遭凶杀。
况我早已有意,而且至今仍然有意与道恩小姐缔结婚约,此事业已取得小姐的已故养母欣然允诺。
所以,我实已应被视为道恩家族之一员。
凡此种种,足以构成我大胆拆阅遗件的理由。
「如果该件未及开封即已移交警方,则某些与凶杀全然无关的人士,他们的隐私悉将张扬于世。
所以,我并不是以一个律师,而是以道恩家族一员的身份拆阅这一文件的,我尽可以再说明一句,如果文件中果真含有任何与凶杀相干的内容,我定会立即将它转交给先生的。
「然而在读日记时,我却发现了格尔达出生情况的可怕秘密。
至此我已别无他途可择。
请先生谅解,并祈先生勿再责备我隐瞒真象,销毁日记。
我的这一举动实非出于一已私利。
因为这种事实并不能使我蒙受任何耻辱。
但请为格尔达小姐设身处地着想。
须知小姐一直是白壁无暇。
如今竟成了自己女管家的私生女!此事一旦为世人所知,将置小姐于何地!「情况虽然错综复杂,然而如果与已经送交法院等待核准生效的遗嘱相参照,则又可以发现另一情况,即:格尔达是阿拜·道恩大部财产的实际继承人。
这种继承,不附有任何条件,不论她的出身状况和父亲状况如何。
就事实而论,格尔达·道恩已被确认为阿拜·道恩的合法女儿。
其出身对她按遗嘱享有的遗产继承权毫无影响。
所以我之所以竭力隐瞒这一辱事,决不应视为出于私利。
反之,如果格尔达的继承权取决于她是否同故夫人有血缘关系,那么责备我图谋私利一说方能成立。
「奎恩先生至为明鉴:阿拜·道恩与萨拉·法勒口角不休,其原因即在于格尔达出身的秘密,日记清楚载明,萨拉对已经达成的协议颇为懊悔,每每扬言要将此中情况公诸于众,多次以此要挟,以求素还女儿。
然而夫人对格尔达慈爱之情,与日俱增。
她十分惧怕萨拉对上流社会公布真情,故一再容忍萨拉,对这个已届中年并患有宗教狂的妇女始终不敢解雇。
「道恩夫人去世后,我曾与萨拉·法勒密谈,她坚决表示愿意严守秘密。
这一转变,原因在于她所仇恨的阿拜已然谢世。
而且,不知何故,我本人竞颇得她的欢心。
所以她祝福我同格尔达的结合。
丹宁先生无疑也会严守秘密,他将出为个人的切身利益面对此讳莫如深。
他的前途和声誉皆有·系干仆「埃勒里·奎恩先生不难猜到,近日来萨拉之所以数次寻找机会与丹宁博士会晤,原因正在于此。
所怪者萨拉至今对丹宁依然藕断丝连,余情脉脉。
凡此足可说明该妇人思想之怪诞,为人之疯狂!昨天萨拉向我宣告,她已全面考虑了这一问题。
她以殉难者的骄做向我宣称:她已同丹宁达成协议,决不纠缠格尔达,听其独立生活,确认她作为道恩夫人遗女的身份,「日记透露了另一重要情况——让奈博士参与了这一秘密。
先生谅已洞悉,让奈是道恩夫人的挚友,深得夫人信赖。
博士是少数了解格尔达出身真象的人士之一。
丹宁博士年轻时虽放浪不羁,但却并未影响让奈博士对他的推重。
此中情况日记录载甚详。
让奈认为,丹宁年轻时一念之差,理应宽恕,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让奈常责备萨拉无端挑起争衅,责备她常为了发泄自己母性的愤怒于一时,竟不顾格尔达一生的幸福。
这是多么奇怪的事!或云,对丹宁的宽容来自他对丹宁职业技巧的赞佩?或许来自他本人那种上流社会的观点举止?让奈是夫人的至交,为夫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龈龋,也从未有过点滴互不信任之感。
「请原谅我再次恳请先生严守秘密,我的请求决不是出于个人私利,完全是为了格尔达,此情此意,亟恳见谅。
格尔达于我,是人间的一切,是生活的真谛。
「您的诚挚的菲利浦·摩高斯「又及:此信仅打印一份。
如蒙阅后销毁,不胜感激。
」奎恩巡官后来一直清楚地记得,在这个安静的星期五,仅发生过一件大事,那就是埃勒里在十八点三十分打来了电话。
近二十四小时以来,埃勒里的行为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他已不再烦躁不安,也不再象前些天,在那令人焦急的日子里,一个劲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了。
星期五一整天,他始终坐在客厅的窗旁看书。
然后就是用自己那台哗啦哗啦直响的打字机打字。
奎恩巡官午饭时跑回家一趟,在儿子身后张望了一眼,发现他又在写侦探小说了。
还是那部好儿个月前就动笔,近几个星期以来却一个字没动的小说。
老头子自言自语叨咕了几句,悄悄把嘴边漾起的一丝微笑掩饰过去。
这是个好兆头。
好几个月都没看到儿子神志这么抬然自得了。
晚上,当巡官又白白奔波了一天,回到家时,具有极其重要后果的电话铃响了。
绝望的皱纹使巡官的颜面显得更为苍老。
但当他一听到埃勒里在卧室里的声音时,皱纹一下子全消失了。
面孔也舒展开了。
这是一种兴奋的声音,它充满活力,喜气洋洋。
巡官轻轻把通向外间的房门关严,侧耳倾听起来。
「皮特,是你吗?太好了,太好了!困难吗?没什么关系,常有的事……你真行!文件弄到了吗?太妙了!一定要好好保存,比命还宝贵呢!不,不。
复制一份,一回到市里就交给我。
可以,半夜三点也可以。
我等着你。
好。
别耽搁。
」巡官听到听筒喀唯一声,挂上了。
接着响起了埃勒里的喊声:「琼纳,万事大吉!」「什么事?」埃勒里跑进客厅时老巡官问。
「噢,爸爸!」埃勒里抓住父亲的手紧紧握了一下。
「这个案于有头了,要结案了!皮特·哈珀马到成功。
」「皮特,哈珀?你为什么不派我手下的人去办?」「好了,好了,爸爸,」埃勒里微微笑了笑,请老巡官坐到圈椅里。
「这类非常微妙的问题,如果你不明白,谁还能明白呢?这样做当然有原固。
……我产生了一种推断,但又不愿劳动官方人士去核对它。
皮特干得很漂亮。
如果真找到点什么蛛丝马迹,可不是一句两句就能把事说清楚的呢。
现在万事大吉,只欠拍板了。
今天夜里皮特回来,要把一份非常有趣的文件交给我。
请再稍微耐心等一会。
」二十八星期六埃勒里把父亲最亲密的助手全部请到家里议事。
他的种种计划还蒙着一层迷雾。
虽然他们父子星期五晚上交换过一次意见,但他俩说好在这个会上什么也不透露。
他们还商量好不提皮特·哈琅来过的事情。
巡官对记者黄夜来访的详情并不了解。
当埃勒里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开门把皮特放进来时,老巡官正在睡梦中辗转吃语。
埃勒里先请皮特喝了一大杯威士忌,又给他递过一盒香烟,然后从他手上接过一份不大的、沙沙作响的文件。
这些巡官都不知道。
今天,星期六,奎恩巡官把区检察官萨姆逊、警官维利都请来吃午饭。
琼纳里里外外不停地侍候着。
萨姆逊的目光停到埃勒里身上,他想早些知道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请喝咖啡吧,尊敬的检察官先生,」埃勒里微笑着说。
然后,他又转过身去对警官维利说:「你接到克奈泽尔这几天同别人接触的情况报告了吗?」「接到了,」维利隔桌递过一份文件来。
「这可是一次引人入胜的狩猎活动呢,」埃勒里说。
「好久也没有这种机会认真地散散心啦。
」他大笑起来。
「我暂时先不把凶手说出来。
我的某些结论过于大胆了。
所以我想先听听家父,或者您——萨姆逊,或者你——维利的想法。
咱们先来看看,在侦缉阿拜·道恩凶杀案时,我们已经有了些什么进展。
我们找到了两件非常重要的罪证——一双白色的帆布软底鞋,一条白裤子。
」「这些罪证又有什么用?」萨姆逊嘟嚷说。
「我同意,它们看来可能很有趣,但如果想要以它们为基础来建立整个法律程序……」「请诸位注意下面几点细节。
在我们找到的这双帆布鞋上,有三点值得注意之处:一根断鞋带、鞋带上的一块白胶布和卷进鞋筒的鞋舌头。
当然喽,最起码可以得到这样的解释:扯断鞋带是一种偶然现象,白胶布是为了接上鞋带,那么卷进去的鞋舌头又意味着什么呢?」萨姆逊额头堆起了深深的皱纹。
维利仿佛手足无措了。
巡官聚精会神地听着。
「没法回答吗?你们没有看到这里的逻辑联系吗?」埃勒里叹了一口气,「好吧,把这一点先放下。
不过我要补充一句,正是这双软底鞋的特点,对破案起了最初的、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竞是最重要的推动作用。
」「真的吗?」维利问道。
「奎恩先生,您想告诉我说,您当时就知道凶手是淮了吗?」「维利,维利!你真是个天真的人,脑袋瓜子一点也不会绕弯子!我从来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但在我思考这双鞋、这条裤子的特点的过程中,我所怀疑的圈子越缩越小,直到很可靠的地步。
至于说到裤子,你们大概已经注意到,膝盖以上的皱褶是很能说明问题的。
」「很清楚,裤子的真正的主人,」巡官疲倦他说,「个子要比凶手高。
这样凶手就得要把裤腿挽起来一点。
这裤子还能揭露什么问题呢,我可说不上了。
」萨姆逊忿忿地咬开了一支雪前头。
「我大概是世界上最不可救药的糊涂虫,」他说。
「我一点不懂,这些东西到底能对咱们有什么用。
」「那就太不幸了,」埃勒里小声咕哝,「那么咱们再来看看第二件凶杀案。
咱们来分析一下,为什么这位哀恸不已的善良的博士竟会这样快地彼送进阴曹地府呢?在这个问题上,请允许我再提点具体的细节。
请你们注意让奈的尸体在被发现时的状况。
」「状况?」萨姆逊有点恼火。
「是的。
足以揭露凶手的状况表现在死者让奈的脸上。
大家记得,他显然是在写作《先夭性变态反应》一书时被杀害的。
但他的表情却是那样安详,就象是在睡梦中死去一样。
没有一点惊讶、恐怖或是死前的恐惧。
现在咱们再把这一点同把他打昏的那一下,同他身体的那种特殊姿势统统联系起来看。
这些情况都是得出具体推断的基矗当发现了第二件罪证时,形势就变得更为有希望了。
」「这些都并不能使我很乐观呢!」萨姆逊道,他的情绪很不好。
「用不着这样,先生,」埃勒里微笑道。
「现在来谈谈第二个罪证……这是奇迹!这就是命运,先生们!敏钦博士说,他把装有让奈所收集的那些病历的柜子搬走了,这仿佛一道光芒照亮了一切,它足以使论证建立在坚实的基础上。
这一切有着多么美好、多么精巧的相互联系啊!就困为敏钦对这些材料所有权的观念大为过分了,竟使我几乎差一点就错过了真正的线索!如果没有第二次凶杀,那么杀害道恩夫人的凶手将会逍遥法外,逃脱法网了。
换句话说,如果让奈不死,我至今也是无能为力的。
只是在揭开了让奈被害之谜以后,我这才能够把道恩夫人的惊人的凶杀案弄个水落石出。
」奎恩巡官把手指伸进了鼻烟壶。
「恐怕我也同咱们的萨姆逊一样,是这么一块不透气的木头疙瘩,」他说。
「你解释一下吧,这个病历柜有什么意义?它怎么能揭露凶手呢?」埃勒里跳起身来,跑向电话机。
「我得承认,现在我的脉搏同正常人的脉搏跳得很不一样。
我这样做是要担重大责任的。
不过我想为大家安排一个出其不意的场面。
先生们,请穿上外套,我先给医院挂个电话通知一下。
」埃勒里去打电话时,在场的人都半信半疑地摇摇头。
他们听他在说:「是敏钦博士吗?敏钦,是你吗?我是埃勒里·奎恩。
我想进行一次小小的实验。
我很需要你的帮助。
太好了。
你要他们把为让奈装病历的柜子抬到原地去,请你督促他们一定要放回原来的位置。
你部明白了吗?……是的,马上去。
我马上就去,有一批朋友,不大多,都是密切相关的。
我们说走就走,马上就到。
」二十九敏钦博士的好奇心实在难以忍受了。
他激动得脸色发白,站在让奈博士的办公室门前迎候客人。
他身旁站着一个无动于衷的警察。
,埃勒里来得很快。
随同到达的有巡官奎恩、区检察官萨姆逊、警官维利,而且最意想不到的是,还有小琼纳也跟来了。
埃勒里无礼地把警察朝旁边一推,请大家进了办公室。
敏钦张罗了一阵,疲倦了。
他惊讶地看着他的朋友。
埃勒里搂住了他的肩膀。
「敏钦,咱们的谈话需要速记。
诸谁来好呢?啊,好,请一位护士,请让奈博士的助手柳茜·普赖斯来吧。
劳你的大驾,去把她找来。
」他进了办公室,敏钦急忙走了。
巡官背着手站在房间当中。
「下面演什么呢,导演先生?」他平静地问。
埃勒里朝已故外科医生让奈的那张写字台里边的角落看了一眼。
这回那里安置着一个绿色的铁柜。
它斜放在角落里,同写字台平行。
「维利,」埃勒里问道,「我记得你好象是咱们当中在让奈博士生前进过这间屋的唯一的人。
你还记得吗?那是道恩夫人凶杀案初步调查阶段的事情。
你到这儿来搜查让奈博士的办公室,要查他的记事簿。
这事和搜捕史文逊有关。
」「一点不错,奎恩先生。
」「你见过这个柜吗?」「当然见过,这是我的责任,奎恩先生。
我还打算把抽屉打开呢。
我以为记事簿可能放在这小柜里。
但是它锁着。
当时我并没有提这件事。
柜子的抽屉上,都贴着标明内容的标签。
这些标签现在还在上头。
」「那是自然,」埃勒里打着了打火机,点起一支烟。
「小拒原来的位置是这样吗?」「是的。
」「写字台的角也象现在这样快碰到墙了吗?」「写字台就是这样放着的,奎恩先生。
我记得它的商个角都离墙很近,尤其有一边的一个更近。
我只能从窗户那一面挤进去,还费了好大劲呢。
」「好极了,一切都吻合。
我认为,维利,」埃勒里说,「由于你过于健忘,没有提到这么一个小柜子,忘了说明这个柜子所在的位置,你失去了一个扬名显功的好机会。
当然,你不可能知道……啊,进来,敏钦。
请进来,普赖斯小姐。
」敏钦博士让到一旁,请柳茜·普赖斯先走进来。
她穿着一身熨得极其平整的医院制服。
当他们走进办公室时,埃勒里很快穿过房间,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
「咱们开始吧,」他又走回房间中央,搓着双手,以一种愉快的语调说。
「普赖斯小姐,请您坐到您的桌旁,准备记录。
好,太好了。
」女护士坐下了。
她掏出钥匙,打开小写字台的上层抽匣,取出记录本、铅笔,安详地等待着。
埃勒里挥手向父亲做了个手势。
「爸爸,谢谢你,请你最好坐到让奈博士的转椅上。
」巡官微笑着服从了。
然后,埃勒里又搀着警官的臂时,把他安置在门口。
「琼纳,好孩子,」这孩子激动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你当然也要演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你站在书架旁边,站到离维利警官不远的地方去。
」琼纳跑过房间,站到了指定的地点。
「敏钦,你最好同检察官萨姆逊坐到一起去,」医生眼从了。
「现在一切就绪。
舞台布置好了。
说得更形象一点,蜘蛛网结好了。
蜘蛛流着口水,正在伺机而动。
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那么那只一点也不会疑心的苍蝇很快就会落网。
」埃勒里挪了挪椅子,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
他扶扶夹鼻眼镜,叹了一口气,伸出了双腿。
「您准备好了吗,普赖斯小姐?」「准备好了,先生。
」「太好了。
请记下来:『呈纽约市总警监的备忘录』。
写好了吗?」「写好了,先生。
」「下边写:『巡官理查德·奎恩』。
请在下面画一条线,普赖斯小姐。
接着写:『关于道恩夫人和让奈博士的凶杀案,。
现在另起一行:『尊敬的总监先生:我荣幸并愉快地通知您……』」房间里只能听到埃勒里那缓慢、均匀的口授声、女护士铅笔移动的沙沙声、还有在场的人们的沉重的呼吸声。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埃勒里朝维利点点头:「请看看谁在外边。
」警官把房门开了一条小缝,喊了一声:「干什么?」一个男人的声音迟疑地回答:「敏钦博士在这儿吗?丹宁博士清他到办公室去一趟。
」维利疑问地看了埃勒里一眼。
后者回身半开玩笑地对敏钦博士说:「你可以去嘛。
大概丹宁正非常需要你呢。
」医生把着转椅的扶手,微微抬起了身子。
「你看我需要?……」「请便。
我估计此地过一两分钟或稍等一会将会演出一幕独具一格的活剧来。
你可不该错过哟。
」敏钦低声说道:「告诉他,我正忙着,」他又坐进了转椅。
维利就在来人的鼻子前面关上了门。
「维利,他是谁?」埃勒里问。
「柯勃,门卫。
」「哦!」埃勒里仰身靠在椅背上。
「咱们继续进行吧,普赖斯小姐。
从咱们很不礼貌地被打断了的地方接下去。
我说到哪儿啦?」年轻小姐口齿伶俐地很快念道:「呈纽约市总警监的备忘录,巡官理查德·奎恩。
关于道恩夫人和让奈博士的凶杀案。
尊敬的总监先生:我荣幸并愉快地通知您……」「上述两起凶杀案业已真相大白。
道思夫人和让奈博士被同一凶手杀害。
凶杀的原因我将在以后另行呈报。
」埃勒里又听到有人敲门,便跳了起来。
他的脸在发烧。
「混帐,这是谁?」他叫了起来。
「维利,不要开门。
最好别让这些该死的敲门声来打扰我。
」维利把门开了几厘米宽的缝,把一只大火腿般的拳头伸了出去,然后把胳膊缩了回来。
呼的一声,门关上了。
「是赫尔德博士,」他说。
「让他见鬼去吧!」「好哇!」埃勒里朝护士摆了摆手说。
「继续吧。
,凶杀的原固我将以后另行呈报。
在本报告中我将报告侦破的方法。
』另起一行,普赖斯小姐。
『杀害道恩夫人和让奈博士的凶手是……』」埃勒里又停了下来。
这回办公室里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等一等。
我忘记了。
这里应该插进一小段萨拉,法勒的病历。
普赖斯小姐,请您把这份文件拿给我。
」「好的,奎恩先生。
」女护士从自己的转椅里站起身来,她那浆好的白服在沙沙作响。
她把速记簿和铅笔放到打字机上,穿过房间走向让奈博士的写字台。
奎恩巡官自言自语地在说着什么。
他把转椅向前挪挪,让身后的女护士挤到柜子跟前。
她挤了过去,轻轻碰到巡官身上,然后从浆洗的围裙口袋中掏出一把小钥匙,弯腰把它塞进了下层一个抽匣的锁孔中。
房间里笼罩着死一般的寂静。
巡官没有回头。
他的手指在一个玻璃镇纸上敲着鼓点点。
维利、萨姆逊、敏钦和琼纳都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女护士习惯性的动作。
每个人的脸上都透出一片紧张和期待的表情。
普赖斯小姐终于又直起腰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她从转椅和小柜之间又挤了过来,轻轻地挨到巡官身上,然后把文件夹递给了埃勒里。
女护士静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准备继续速记。
埃勒里靠到椅背上,慢慢喷出一口烟来。
他的手指机械地翻动着蓝色文件夹中的纸页,半睁半闭的眼睛却瞧着坐在被害的外科医生写字台后的父亲。
他俩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彼此全明自了。
巡官的脸上,似乎放出了一种光辉。
这是理解,这是惊讶,这是赞同。
这光辉转瞬便熄灭了。
埃勒里微微一笑。
「我好象觉得理查德·奎恩巡官方才有了一个重要的发现,」他从容不迫地宣布道。
「哼,同奎恩父子是开不得玩笑的哦!」巡官在转椅中不安地转侧着。
「爸爸,你想不想把呈给总监的备忘录的口授工作亲自完成呢?」「是的,我想,」巡官以一种平静的口吻说。
他从转椅上站起来,从写字台后挤了出来,走过整个房间,双手撑着女护士的写字台。
「请您写,普赖斯小姐,」他厉声说。
「杀害道恩夫人和让奈博士的凶犯一是——柳茜·普赖斯。
维利,把她抓来!」三十各报晚版第一页出现了轰动的新闻:「多年荣膺奖状之模范女护士,已故让奈博士的秘书,柳茜·普赖斯困谋害上司,杀死权势炙手的阿拜·道恩,已被逮捕。
」什么解释也没有,因为别的情况一概无可奉告。
各报主编纷纷对自己的访员提出同样问题:「可信吗?也许这又是一条诱兵之计?」访员都说:「不知道。
」皮特·哈珀的回答是一个例外。
他冲进主编办公室,关上门同他密谈了半个小时。
他一个劲儿说呀,说呀,说个没完……当他离开后,主编双手颤抖着抓起桌上那厚厚的一叠打字稿,读了起来。
他惊呆了,立刻通过电话,作了安排。
皮特已得到埃勒里·奎恩公布全案的允许,这会儿跳进一辆出租汽车,飞快地驰向警察局。
他发了一笔大财,非常得意,他意识到只有他独家掌握着案件的全部材料,不出几个小时,这材料就要印成惊人的份数。
区检察院一片混乱。
区检察官萨姆逊同助理检察官迪莫迪·克罗宁经过紧急磋商,俏悄溜出办公室,躲开了发疯的访员们,步行走到警察局。
市政厅里乱作一团。
市长同一群秘书关在办公室里。
他在房间里踱着快步,口授着,命令着,回答着全市官方人士在电报中提出的各种问题。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那涨红的脸上滚落下来。
「长途电话,州长请您讲话。
」「递过来!」市长一把抓过听筒。
「您好,您好,州长先生……」转眼间他的声音变得象小绵羊一般柔和。
「是的,一切都结束了。
情况完全准确。
正是普赖斯这个女人干的……知道,州长先生,知道……这个人在调查报告中很少露面。
这是我所遇到的最狡猾的家伙!……是的,五天。
挺不错,是不是?五天就把本市有史以来最扑朔迷离、最动人惊心的两件凶杀案一举侦破了!等以后我再给您打电话报告详情……谢谢您,州长先生。
」他挂上电话。
房间里出现了一片恭敬肃穆的气氛。
这时,市长脸上那种阿谀谄媚的表情又变得荡然无存了。
「真糟糕,总监在哪儿?再给他往办公室挂个电话!他们都搞清了些什么问题?天哪,这案子到底怎么破的,现在大概谁都一清二楚,只有我一个人还蒙在鼓里吧!」「是啊,市长先生。
很抱歉,没能及早给您打电话,对这个家伙已审讯过了。
是啊,非常忙。
哈哈,哈哈……不,现在还没法向您报告任何详细情况。
不过什么问题也不会出。
不用担心……普赖斯还没有口供。
她一直不开口。
不,只不过是暂时的顽固。
她表现出妄图侥幸的心理。
她不知道我们已经掌握得多么清楚……哦,是的。
奎恩巡官向我担保,不出今天她就会供认不讳的。
没问题。
什么?……当然喽!案情太离奇了!最狡猾的手法部一一被揭露了……是的,是的!再见。
」总监撂下电话,象一袋面粉似地瘫倒在圈椅里。
「『他妈的!」他对自己的助理声音微弱他说。
「奎恩哪怕对我有一点儿暗示也好哇!」两分钟后,他进入走廊,眼睛里露出恶狠狠的神色。
他擦擦脑门,悄悄朝奎恩的分局走去。
这一天,奎恩巡官的分局是纽约市最清静的衙门。
老巡官坐在圈椅里,就象骑手正骑在马鞍子上一样。
他正通过内部电话压低了嗓门给各地下命令,不打电话时,就对速记员口授文件。
埃勒里舒舒服服地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吃苹果。
他仿佛同整个人类都相处得极为融洽。
琼纳坐在埃勒里脚旁的地板上,他正忙着消灭一块巧克力。
探警们川流不息地在走廊跑来跑去。
门上有人轻轻敲了两下,进来一个便衣。
「格尔达·道恩要见您,巡官先生,让她进来吗?」巡官向后一仰。
「格尔达·道恩?好吧。
比尔,你别走。
谈话要不了一分钟就完。
」便衣领着格尔达·道恩来了。
她穿着孝服。
这是一位亭亭王立,相当魅人的姑娘,面颊上激动得浮出了两朵红晕。
她的手有点颤抖。
她走到巡官的桌前。
「道恩小姐,请坐,刀巡官高兴他说。
「看到您身体健康,我很高兴。
您找我有事吗?」她的嘴唇哆嚏着,显露出异常激动的神色。
「我想说我……」她一阵难为情,低下头去。
「您把这个可怕的、危险的女人逮捕了,实在太好了。
真难想象,她还跟让奈博士到我家去帮着给妈妈治过病呢!我真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事同菲利浦有关,菲利浦·摩高斯,我的未婚夫……」「您的未婚夫菲利浦·摩高斯又怎么啦?」巡官温存地问。
她用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看巡官,表现出哀告的神色。
「我很不安……一天之前您曾警告过菲利浦。
奎恩先生,您还记得吗?同他销毁文件有关。
您现在不打算惩罚他了吧?真正的凶手已经……」「噢,我明白了,」老巡官拍拍这位姑娘的手。
「如果这就是使您那颗芳心不安的全部原因,我亲爱的,那就请您都把它忘了吧。
摩高斯先生的行为,怎么说呢,有点不检点,我当时确实很生气,不过现在并不生气啦。
您把这些都忘了吧。
」「那么,太感谢您啦!」她的脸上涌出一片喜色。
门忽然打开了。
一个警察被人在身后猛推了一下,跃进了办公室。
菲利浦·摩高斯接着也闯了进来。
他的目光在搜索着什么人。
他看到格尔达·道恩后,立刻跑过来,把一只手放到她肩上,恶狠狠地瞪着巡官说:「你们要把道恩小姐怎么样?格尔达,他们告诉我,说你到这儿来了。
他们要把你怎么样?」巡官皱起了眉头。
「宣恩小姐,摩高斯先生,尽管我们看到二位这样幸福,心里很高兴,不过我还得提醒您一下,请别忘了这是警察局。
」十五分钟后,巡官的办公室已完全是另外一番情景。
椅子都搬到了办公桌旁。
在座的有区检察官萨姆逊、总监和皮特·哈珀。
琼纳坐在总监身后的椅子上。
埃勒里和敏钦博士站在窗前,低声交谈着。
「我想现在医院里一定象疯人院一样。
你看呢,敏钦?」「是啊,一切都太可怕了!」敏钦失魂落魄他说。
「谁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一切都完全瘫痪了。
谁能想到?柳茜·普赖斯!这太不可思议了。
」「顺便问一下,咱们那位冶金学家克奈泽尔对这件新闻的反应如何?」医生做了个鬼脸。
「他不是人,是个机器人。
他一点也没有表示出什么高兴的样子。
现在他的实验经费可以说是足够了。
反正他只知道一头关在实验室里搞实验。
」「不过,」埃勒里刻薄他说道,「我可以打赌,克奈泽尔毕竟会因为他的理论错了而感到如释重负。
有意思的是,他那合金的化学式会不会也是这么虚无缥缈,就象……」「请记录下来,」过了一会,埃勒里说。
这时,敏钦也已经就座,巡官打了个手势,请他开始剖析案情。
「我可以肯定,从我积极协同父亲办案以来,这些年从来没见过象阿拜·道恩案件这样精心严密的凶杀。
「我真不知从何说起才好……我想,你们大家都对这样一个问题感兴趣:柳茜·普赖斯一个人怎么能同时成为两个人呢?一方面,好多证人都证明,她确实是在术前准备室里。
这一点拜尔斯博士、女护士赫莱丝·奥别尔曼和那位绰号叫『大麦克』的可疑人物都能作证。
另一方面,这些证人证实说,还看见一个男人走进术前准备室,此人颇象让奈博士。
因此出现了一个问题:柳茜·普赖斯怎么能同时作为两个人出现呢?」大家同意地点点头。
「而一切却恰恰正是如此,对于这一点,诸位现在已不再怀疑了,」埃勒里继续道。
「她是怎样演出这一套大变活人的把戏来的呢?我这就给你们表演一遍吧。
「诸位都知道,女护士柳茜·普赖斯坚守岗位,当时正在术前准备室里照看失去知觉躺在那里的道恩夫人。
但同时她却想出了一套妙计,成了一个伪装的让奈博士。
两个毫无破绽的见证人———个医生、一个护士——都发誓说,在术前准备室里同时有两个人,当然我没有把道恩夫人计算在内。
证人们听到女护士同外人谈话的声音。
他们还看到医生走进去又走了出来。
有谁能想到,护士和医生竟是一个人呢?有谁能怀疑,柳酋·普赖斯最初说她看护时外科医生进来过的那番证词,竟全然是一派谎言呢!现在真象已经大自,凶手已落法网,我再提请你们各位注意一个情况。
这一情况使一系列看来是不可能发生的现象不仅成为可能,而且成为十足的现实。
我指的是这样一个情况,那就是:听到女护士说话的人,谁也没有见到她,见到伪装的大夫的人,又都没有听见他说过话。
」埃勒里喝了一口水。
「让咱们按顺序来看看这些事吧,我在给各位讲这位柳茜·普赖斯怎样大变活人之前,想要先回顾一下案件的开始阶段。
用这样的顺序来谈问题,各位将易于了解我的破案方法。
这种方法使得一切终于水落石出。
先来看一看电话间里发现的假让奈的衣服。
口罩、自上衣和帽子虽是罪证,但却毫无用处。
它们都是些毫无特点、非常平常的东西。
「但有三件东西——一条裤子和两只软底鞋,却含有极为重要的线索。
用实验室的话来说,咱们应该对两只鞋进行详细的『化验』。
其中的一只,上面有一根扯断后被白胶布粘合的鞋带。
我想,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经过一番思索,我明白了:鞋带是在犯罪过程中扯断的。
为什么呢?「犯罪过程是经过精心策划的。
这一点我们有足够的证据。
如果鞋带在犯罪准备阶段断裂,那时凶手正在医院以外的某个地点准备衣物,那他用得着使用白胶布来粘合断裂的鞋带吗?未必。
那时,凶手一定会找到另一根鞋带,把它穿到鞋上,以免在进行犯罪活动时再发生类似情况。
届时每一秒钟都将十分宝贵,任何延误都可能造成致命的后果。
于是出现了一个很自然的问题:为什么凶手不把鞋带结上,而用胶布把它粘上了呢?察看了鞋带以后,原因明白了:鞋带的长度不够了。
「鞋带断裂和粘合的时间是在犯罪的过程之中,这一点还有一个特征可以说明:当我把白胶布从鞋带上揭下来的时候,它还没有干透。
很明显,贴上去的时间并不长。
「那么,根据匆忙之中使用了白胶布以及它还没有于透这两点推断,可以有把握地断定:鞋带是在犯罪过程中断裂的。
具体在什么时候呢?行凶前还是行凶后呢?回答是:行凶前。
为什么?因为如果假让奈得手,脱鞋时挣断了鞋带,那他就完全没有必要再去作什么修整。
这时每分每秒都很宝贵。
这点我想你们都明白。
」在场的各位连连点头。
埃勒里点起了一支香烟,坐到巡官办公桌的边上。
「于是我明白了,鞋带是在凶手正在穿外科医生那套伪装眼时扯断的。
这时间正好在行凶之前。
不过这又能提供什么线索呢?并不大多。
所以我把这一结论藏在我的脑子里,又着手解决非常有趣的白胶布问题。
「我对自己提了下面这样一个问题:凶手可能是哪一类人?由于凶杀案是在医院中发生的,因此使我们感到兴趣的应该是:凶手是一个具有职业习惯的人呢?还是一个没有职业习惯的人?这种概括很合乎逻辑,对不对?请允许我把我所使用的术语再说得确切些:我所说的具有职业习惯的人,是指具有医疗实践经验的人,他应熟悉这座医院和医院的特点。
「好。
我进一步又把提出的问题放到下面这一事实的背景上来进行了考虑:为什么单要用白胶布来整修鞋带?这样我弄明白了,凶手假让奈是一个具有职业习惯的人。
我为什么得出这一结论呢?鞋带断裂,这是难以预料的偶然情况。
换句话说,凶手事先不可能预料到这种情况。
固此他也不可能对此事先有所准备。
发生了这一情况后,凶手只好在仓卒中本能地采取措施修整鞋带。
但假让奈在匆忙中使用的不是别的,而是白胶布。
请问诸位,一个没有职业习惯的人能够随身带着白胶布这种非常专门化的东西吗?不可能。
没带着白胶布的人,如果不具有职业上的习惯,当他需要修整鞋带时,会想到去找白胶布吗?很清楚,不可能!「简单他说,」埃勒里用食指敲敲桌子,「凶手想起了白胶布,并且毫不困难地找到了它,这一事实清楚地表明,这是一个具有·职业习惯的人。
「咱们说几句题外话,我不仅把护士、医生、外科医生称做是有职业习惯的人,而且还在其中包括了常年在医院上班的一切非医务人员。
按照常理,这些人也应该归为这一类。
「如果当假让奈需要修整鞋带时,白胶布正巧在他手边放着,那么我这一番推断就毫无作用了。
因为这种条件足以使任何人——不论有没有职业习惯——都可能利用这种手头的方便。
换句话说,如果假让奈鞋带断裂时,一眼就能看到自胶布,那么用它来接鞋带,这并不能说明是职业习惯,一切只不过非常凑巧罢了。
「但情况并非如此,刃埃勒里吸了一口烟继续说道。
「凶案发生前,我同敏钦博士在医院作简短巡礼的时候,了解到荷兰纪念医院里保存各种包扎用品的规定是极其严格的。
白胶布也不例外。
各种用品都存放在专用柜里。
包扎用品和药品决不可能随手乱扔,到处都是。
它们在外边是看不到的,外人也不可能随手找到。
只有该院的医务人员才知道,在什么地方可以立即找到白胶布。
这样才不至于打乱凶杀的预定步骤。
白胶布并没有放在假让奈的眼前,但假让奈却知道在哪儿可以找到它。
「这样一来就清楚了:凶手具有职业上的习惯。
现在可以把最初画定的圈子再缩小一点。
也就是说,可以肯定,凶手是在荷兰纪念医院工作的医务人员。
「这样,我克服了一个又一个障碍,不断前进着。
我用侦探工作的逻辑来分析这些事实,了解到很多有关假让奈的情况。
请允许我再把这些推断总结一下,使它们在各位的头脑中能象水晶一样清澈透亮。
凶手如果能想到白胶布,并且能使用它,就一定得具有职业习惯。
如果不但知道白胶布在什么地方,而且用几秒钟的功夫就能把它弄到手,这个凶手就一定以某种方式同荷兰纪念医院联系着。
」埃勒里又点燃了一支烟。
「这些推论可以缩小调查的范围,但都并没有达到理想的程度。
这样的结论并不能排除艾迪特·丹宁、格尔达·道恩、莫里次·克奈泽尔、萨拉·法勒、门卫埃萨克·柯勃、庶务主任詹姆斯·帕拉戴兹、电梯司机、女清扫工等人的嫌疑。
他们都常常出入于医院,熟悉它的制度和秩序。
这些人应该同医院的全体医务人员一起,被算作是具有职业习惯的人。
「但是,我们还没有认真考虑过其他各种罪证。
软底鞋还能够说明别的问题。
我们在检查鞋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极不寻常的现象:两只鞋的舌头都卷着,紧贴在鞋面的里侧。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我们知道,这双鞋是假让奈穿过的。
这一点,自胶布已很清楚地证明了。
凶手穿过它们,但却没把鞋舌头拽出来。
「你们试没试过穿鞋时把鞋舌头卷到脚背上去的滋味呢?这种情况每个人都有机会体验过。
你们一定会立刻感到不舒服,对吗?你们实在不可能不感到舌头的位置不对头。
毫无疑问,不管假让奈怎样急急忙忙,他也是绝不可能穿上鞋以后,故意留下两条卷起的鞋舌头去挤他的脚的。
这仅仅是囵为假让奈并没有发现舌头卷着。
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就这样把鞋穿上了。
「那么请问,怎么竟会这样呢?只能有一种解释,就是假让奈的脚要比他穿的,也就是我们在电话间发现的这双鞋小得多。
我们发现的这双鞋是三十八号。
这是很小的号码。
你们明白这说明什么问题吗?三十八号鞋是男鞋最小的号码。
一个男人穿这么小的鞋,这是什么怪人呢?中国人吗?不管怎么说,一个男人的脚能够伸进这么小的鞋里去,而且鞋舌头窝在里头还不觉得挤脚,那么他穿的鞋一定要比这双小得多——不是三十六号,就是三十五号。
这么大小的脚一般来说男人是不会有的。
「所以,分析的结果产生了新的情况。
脚很小,小到鞋舌窝在里面也并不觉得不舒服。
这就有一种可能:这是一个孩子。
而这一点又显然站不住脚,因为见证人都说假让奈的身材高度正常。
另一种可能:是一个特别特别矮小的男子,这一条也由于同样的原园而不能成立。
第三种可能:这是一个中等身材的妇女。
」埃勒里朝办公桌拍了一掌。
「上个星期我在侦查的过程中不止一次他说过,软底鞋是一个重要的罪证。
果然是这样。
鞋带上的白胶布指出,凶手是一个具有职业习惯的人,他同荷兰纪念医院有着某种联系,软底鞋又指出,这是一个女人。
「这是第一条线索,它说明凶手不仅假冒别人,而且假扮异性——也就是一个女人在装男人。
」有人深深透了一口气。
萨姆逊低声说:「证据呢?」总监的眼睛里闪出了赞同的光芒。
敏钦博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朋友,仿佛这是第一次同他见面。
巡官一声不吱,陷入了沉思默想。
埃勒里耸耸肩膀。
「在撂了软底鞋转向本案别的部分时,还要提请诸位注意一件事,就是两只鞋的后跟,厚度并没有什么差异。
两只后跟磨损的情况都差不多。
它们如果是让奈博士的鞋,一个后跟肯定会比另一个磨损得不知要厉害多少倍。
因为你们知道,让奈一条腿破得很厉害。
「这样,可以断定,这双鞋不属于让奈。
虽然这一点并不能证明让奈不是凶手,固为他完全可以故意把别人的鞋扔进电话间去让我们发现。
或者,他穿的也可能是别人那种两只后跟磨损程度一样的鞋。
但这样的假设很不合乎情理。
两只磨损程度相同的后跟使我们可以很有把握地断定:让奈博士是无罪的。
也就是说,有人在冒充他。
「当然,让奈可能装成别个什么人,这种想法也不止我一个人有过。
他可以装出一副样子来,就说是别人在假冒他作案,而他自己这时却在别的什么地方。
「我一开始就对这一点有所怀疑。
试想,如果让奈本人就是凶手,那他完全可以穿自己的那身外科医生的制服去行凶嘛。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在电话间里发现的衣物就不是让奈用过的了。
可能是他为了故意布疑阵而扔下的。
那么这种情况下白胶布和鞋舌头又作何解释呢?这双鞋肯定是有人穿过的啊!刚才我已就此作了证明。
还有卷起的裤脚呢?这可是第二条重要的罪证!下边我还要谈到的。
「让奈可能在没有任何伪装的情况下去搞谋杀,这种假设是完全难以成立的。
那么,他为什么不把史文逊的名字说出来,以证实自己是无辜的呢?这一点使人颇为费解。
为什么他不强调,发生凶杀案时他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呢?要知道,这一点正是他绝对应该做的啊!但他却坚决拒绝供出史文逊,他完全懂得,这样就等于把自己的脑袋伸进警方怀疑的圈套。
他的反常行为和发现的衣服,不得不使我放弃认为他就是那个假让奈的念头。
「现在再谈卷起的裤子……干吗要把裤腿卷起来?让我们先假定让亲自己知道要穿它,因此准备了裤子。
我说过,他身上穿的衣服完全合适。
那么他为什么还要把裤子弄短了呢?也许这又是一种烟幕,好使我们无法了解罪犯真正的身高?想要表示这个假让奈比真让奈身材矮两公分?这不是扯淡吗?凶手知道他是无法在身高这一问题上瞒过我们的。
因为凶手已经预料到,他在伪装行动时将会有人看到他,他估计证人们将会指出他的身高。
不,裤于是有意缝短的。
因为凶手穿着嫌太长了。
我不怀疑这的确是凶手在伪装让奈时穿过的裤子,」埃勒里又微微一笑。
「我又象从前那样,使用了分类法。
这次可以把所有的情况分为四类。
这个假让奈可能是:第一「,同医院有关的男人;第二,同医院无关的男人,第三,同医院无关的女人,第四,同医院有关的女人。
「请看,前三组很快就被否定了。
假让奈不可能是同医院有关的男人。
按照严格的院规,院里的每一个男子工作时都一定要穿白服、白裤。
如果假让奈是一个同医院有关的男子,那么在行凶前他肯定已经穿着自裤了。
请问,他为什么要脱下自己的长短正好的白裤,而去穿上咱们在电话间里发现的那条长短不合适的白裤,再去行凶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如果这个男子想要假装让奈,那么他一定会穿着自己的裤子去行凶,何必又要再会套上什么别的裤子呢?然而的确发现了一条裤子,而且我们还证明了它并不是凶手的烟幕。
那么这条裤子当然就是假让奈穿的了。
如果一切果然如此,结论自然而然也就很清楚了——假让奈是个不穿制裤的人。
「如果假让奈平时不穿制裤,他就不可能是同医院有关的男子。
这一点需要进一步找到证据。
「再说,这也不可能是同医院无关的男子。
因为,假如考虑到关于使用自胶布的那番推断,我们就应该排除所有与,医院无关的人。
「回答就是这样的。
虽然摩高斯、亨德利克或那些亡命徒们都有可能穿上制服,冒充让奈,但却没有一个人对医院熟悉到这种程度,他们并不能准确地知道自胶布放在什么地方。
也许,亨德利克可能知道,但他的外貌却立刻就会出卖他。
他太胖了。
走进术前准备室的假让奈外表是很象真让奈的。
让奈是一个非常瘦的矮个子男人。
至于摩高斯,怎么也无法证明他知道包扎用品放在什么地方。
这一点对卡达西一伙也完全适用。
至于卡达西本人,则应完全排除在这种可能之外。
当道恩夫人被勒死时,他正处于麻醉状态,所有其他同医务有关的男子都已被排除在怀疑对象之外。
正如我刚才所指出的,他们都没有必要再换一条裤子。
这些人有:丹宁、让奈、敏钦博士、医生们、柯勃、电梯司机。
他们都穿白服。
「这样可以证明,这不是同医院有关的男人。
「也就是说,是个女人!咱们再来分析一下。
也不可能是同医院无关的女人。
关于自胶布的推断肯定了这一点。
「咱们剩下了唯一的一种说法,它是经过各种交叉检验的复杂系统的产物:假让奈是一个同医院有关的女人。
有可能是格尔达。
道恩、萨拉·法勒,她们当然很熟悉医院的情况。
还有艾迪特·丹宁,她在这儿工作。
还有妇产科的宾妮妮博士以及其他妇女——护士们、在医院工作的清扫工们等等。
需要交代一下我推论的具体过程吗?」「是呀!」「一个个子同让奈差不多的、与医院有关的女人,又必须有一条裤子来帮她完成这种伪装。
她一定要找一个地方在凶杀前后隐藏这条裤子。
这条裤子比较长,她就把裤子缩短了。
假让奈一定要穿男人的鞋。
但女人的脚大多比男人校这就是鞋舌头卷起来也不碍事的原因。
「最后还有一点:同医院有关的女人,本能地能够想到白胶布,也知道在哪儿能够一下子就找到它。
「绅士们,那个被逮捕的女人符合上述一切条件!」在座的人都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在分析着,斟酌着听到的这一席话。
埃勒里接着又说:「第二次凶杀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况。
当我试图用分析第一次犯罪的办法来分析第二次凶杀时,我得出结论:走这条路是不会获得什么成功的。
任何一种结论——可能得出的结论并不大多——都不会有什么肯定的结果。
「如果再来概括一下,那么很清楚,这两次犯罪要么是由一个凶手干的,要么就是分别由不同的凶手干的。
「最使我感到不安的就是我无法回答下面的问题:如果我所认为的杀死阿拜·道恩的凶手,即那个具有职业习惯的女人也杀死了让奈博士,那么她为什么要故意使用同一方法呢?就是说,为什么两个人她都是用铁丝勒死呢?凶手并不是笨蛋。
第二次凶杀中她如果用另一种办法,必然就会促使警方去搜索两个凶手,这样施放烟幕,对她无疑要有利得多。
如果两人同为一个女人所杀害,那这个凶手为什么故意毫不用力去掩盖两次犯罪行为之间的联系呢?为什么?我无法找到原因。
「也可以这样来看,如果杀害让奈的凶手是另一个人,那么这种重复使用的手段说明,杀害让奈的凶手以一种狡猾的方法强调,杀害阿拜的凶手同时也就是杀害让奈的凶手。
这也是一种很现实的可能性。
「我并没有立刻就下肯定的结论。
哪一种猜测都可能是正确的。
「除了凶杀的手段看来似乎是故意的重复而外,第二次凶案中还有许多其他地方也是谜。
而且一个也无法在我的头脑中找到合理的解释。
「我对第二次凶案简直毫无头绪,直到敏钦告诉我,让奈的写字台后面,有一个柜子被挪走了。
「当我知道了存在着卷柜这一事实,以及这个柜原来的位置后,一切情况全改变了。
「这对于解释让奈的死因实在大重要了。
就象鞋和裤子解释道恩夫人的死因同样重要。
「让咱们看看事实。
死者让奈的面部表情惊人地安详和自然,毫无惊讶、害怕、恐怖的表现。
而上述情况在暴行致死的凶杀中是屡见不鲜的。
对把让奈首先敲昏的一击进行分析后,表明凶手在他的身后,是从身后下手的。
「凶手又怎么能悄悄掩到了让奈身后,而不引起让奈的怀疑或者危险之感呢?「让奈办公桌的后面墙上并没有窗户。
所以凶手就不可能从窗外扒窗台对他进行这一击。
这一事实同样还可以排除这种推测:凶手借口要看看窗外而蜇到让奈的身后去。
确实有一个窗户开在北墙上,通向后院,但它离得太远,凶手站在那里是没有办法行凶的。
「让奈坐在由办公桌和北墙、东墙组成的三角形的斜边上。
要挤进这个三角地带去,得通过桌子角落旁的空隙,不是很容易挤得过去,更不用说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坐在椅子里的人的身后去了。
「让奈死时却正好坐在写字台前。
这一点毫无疑问。
他正在写着什么……就在这时从身后对他头部猛击了一下。
他的笔停下来时字才写了一半,墨水弄得到处都是。
」埃勒里悄声笑了一下。
「出现了惊人的情况!我完全茫然了。
办公桌的后面一无所有,完全无法解释那儿怎么会有人去。
然而我却非常清楚:凶手肯定站在那儿,而没有引起让奈的任何异常反应。
「自然出现两个结论:第一,让奈同凶手很熟,第二,让奈知道凶手站在身后。
所以他才既没有表现出怀疑,又没表现出惊骇。
「在我不知道有柜子存在之前,我百思不得其解,简直无法继续再思考什么了。
但是约翰·敏钦跟我谈到了柜子,我立刻便开始想……让奈为什么会同意凶手转到他身后去?他身后角落里唯一的东西现在知道就是病历柜。
它无疑是解释凶手在让亲身后出现的关键。
合乎逻辑吗?」「完全合乎,」敏钦博士叫道。
萨姆逊死死瞪了他一眼,敏钦有点不好意思,不吭声了。
「谢谢你,敏钦,」埃勒里冷冷他说了这么一句。
「于是自然而然就引出了下一步。
我很走运,这柜子并不是那种装普通病历的标准柜。
这是一个属于让奈个人的专用柜,里面装着最重要的文件,文件都属于让奈个人所有。
柜里装的病历,都同让奈、敏钦博士二人合作写的那本书有直接关系。
大家知道,让奈是决不允许外人染指这些病历的。
它们总锁着。
谁也不让看。
只有三个人除外。
一个是让奈本人,第二个是敏钦博士,他的合作者。
但敏钦不可能杀害让奈,因为发生凶杀时他并不在医院。
他同我在一起。
「道恩夫人被害之前我就知道,除让奈和敏钦外,还有一个第三者有权打开这个卷柜。
此人就是让奈的助手和秘书,文牍事务方面的帮手。
她在让奈的办公室里有合法的一席之地,甚至她还有自己的办公桌。
她帮助让奈进行日常工作,有资格接触让奈身后柜里那些宝贵的文件夹子。
她一天中无疑姜不止一次地出入这个角落,所以她在这个角落里出现,对让奈来说是正常的、理所当然的。
我指的是柳茜·普赖斯。
」「太漂亮了!」萨姆逊说。
巡官看着埃勒里,目光中充满了父亲的慈爱。
「案情开始明朗化了!」埃勒里叫道。
「在院内,如果有可能的话,或者甚至在院外,绝没有一个人在这种特殊的条件下能够转到让奈博士的身后而不引起他的任何怀疑、恐惧或者愤怒。
让奈是一个疑心很重的人,尤其对他的笔记,他曾多次禁止旁人去接触它。
唯有敏钦博士和柳茜·普赖斯不包括在内。
敏钦已被排除在作案的可能之外,只剩下了一个柳酋·普赖斯。
「柳茜·普赖斯……我在脑海中把这名字翻了好久,忽然茅塞顿开。
这不就是照我的看法杀死阿拜·道思的那个人吗?」埃勒里喝了一口水。
房间里一片绝对的寂静。
「从这时起,整个事件的发展就变得合乎逻辑了。
我要来了医院一楼的平面图,想要查出这个护士可能的行动路线。
她干的可是一桩胆大包夭的罪恶啊,几乎是同时,.既要假扮护士,又要假扮让奈博士。
「我仔细分析并综合了原有的全部论据,终于订出了柳茵·普赖斯可能使用过的时间表。
正是这个时间表,使她创造了虚假的奇迹。
请允许我来把它说一下,」埃勒里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揉皱的记事簿。
皮特准备进行记录。
埃勒里很快念道:「结论是:她是唯一可能杀害让奈的凶手。
十时二十九分,让奈博士被史文逊请出去。
「十时三十分,柳酋·普赖斯打开门,迅速进入电梯间,锁上通向东走廊的门,以防闯进不速之客。
然后穿上事先留在那儿或留在术前准备室里的软底鞋、自裤子、自衣服、白帽子、白口罩,并把自己的鞋留在电梯间。
她原来的衣服现在已被外科医生的服装罩住了。
她赶紧穿过电梯间的门进入东走廊,折向甫走廊,沿着南走廊走到麻醉室门前。
她一直跛着腿,装作让奈的样子。
口罩遮住了她的脸,帽子罩住了头发。
她快步穿过麻醉室,拜尔斯博士、奥别尔曼小姐和卡达西都在这儿看见了她,她又走进了术前准备室,随手关上了门。
「十时三十四分,她接近昏迷不醒的道恩夫人,从衣袋中取出铁丝,并用它勒死道恩夫人,然后选择一个时机,用自己本来的声音说了一句『让奈博士,我马上就来』之类的话。
她当然并没有象在供词中所说的那样到过消毒室。
当赫尔德博士朝术前准备室里张望一眼的时候,他看到普赖斯小姐正穿着外科医生的衣服,俯身对着尸体。
普赖斯是背对着他的。
因此很自然,赫尔德博士看到的就是一个男人。
那儿并没有第二个人。
「十时三十八分,她经麻醉室离开术前准备室,走过南走廊和东走廊很快进入电梯间,脱下男装,穿上自己的鞋,又急忙出来,把男装扔进电话间,并由原路经电梯间的门回到术前准备室。
「十时四十二分,再次作为柳茜·普赖斯在术前准备室出现。
整个过程所需不过十二分钟。
」埃勒里微笑着收起了记事保「鞋带是在行凶之前在电梯间断裂的。
那是在她换男人鞋的时候,她只消穿过电梯间的门,跑进术前准备室,打开手边的包扎用品柜,用小剪子剪下一块放在抽屉里的白胶布,然后又跑回电梯间就行。
任何人用不上二十秒钟就能把这事办妥,只要他也象普赖斯一样知道白胶布放在哪儿的话。
而且,我找到了这卷白胶布,上面确实剪下了粘鞋带的一条。
当在我头脑中大致已经形成了凶手的行动时间表时,我就开始找这卷白胶布。
我并不绝对有把握,认为白胶布一定是从术前准备室的包扎用品柜里取出来的。
但照逻辑来看,这卷东西应该在那儿。
后来,当把胶布卷上留下的齿形痕迹同我们在鞋上发现的那块白胶布相核对时,这一点就得到了证实。
它们完全吻合。
区检察官先生,您认为这足以构成罪证吗?」「是的。
」「普赖斯小姐本可以在用完之后把这卷白胶布塞进自己的衣袋。
但她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假如能想到这一点,她也会决定最好再花费几秒钟,别把这种可怕的罪证留在身边。
「诸位记得,开始调查时,术前准备室并未经过详细检查。
它立刻被保护起来了。
但即使普赖斯小姐带走了这卷白胶布也不会影响到最后将她揭露出来。
请各位注意,我在决定搜查这卷白胶布之前就已经破案了。
现在,我再总结一下:鞋和裤子向我揭示了一切,所差的只不过是凶手的姓名了。
而病历卷柜又揭示了凶手的姓名。
这就是整个案情了。
」他停了下来,朝大家看了一眼,疲倦地笑了一笑。
在座的脸上表现出钦佩、惊讶、欢乐的神情。
哈珀激动得发抖。
他坐在椅子边上,生怕漏掉一个细节。
萨姆逊不自然他说:「总觉得什么地方还有点缺陷。
那么克奈泽尔呢?」「噢,对不起,」埃勒里应声答道。
「我应该说明一下,柳茜·普赖斯的犯罪活动不排除还有一个同谋存在。
普赖斯可能只是一个工具,被另一个有头脑的男人在幕后所操纵。
克奈泽尔就可能是这样一个有头脑的男人,他甚至有一种说法一道恩夫人和让奈博士死后,他就能得到足够的资金,以保证完成研究,并使他成为所有成果的唯一主人。
而这套迷人的论调完全可能是他对我们放出的烟幕。
不过……」「还有一个同谋……」总监咕哝说。
「所以今天午饭后才逮捕了史文逊!」「什么?」区检察官叫道。
「史文逊?」奎恩巡官微微一笑。
「萨姆逊,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我们简直来不及跟您打招呼。
史文逊作为柳茜·普赖斯的同谋犯,已在今天下午被捕。
请稍等一会。
」他向维利警官打了个电话。
「维利,我希望让那一对男女来一次对质。
是的,史文逊和那个普赖斯。
她还没开口吗?当面对质会叫她开口的,」他挂上了电话。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结局。
」「怎么会是史文逊呢?」敏钦博士很委婉地反驳。
「他本人是哪一个凶杀也绝不可能参与的嘛。
在第一次凶杀案中,让奈排除了他;第二案中,您也排除了他。
我看不出……」埃勒里打断了他。
「我自从一开始就有点对史文逊摸不透。
我无法相信:恰恰在有人假扮让奈的时候,他跑来见让奈,这难道是一种偶然的巧合吗?请不要忘记,柳茜·普赖斯的整个计划完全建筑在这样一个基础上:当她装让奈的时候,谁也不能看到真让奈。
这样看,把让奈同人们隔绝开,这恐怕不是什么偶然,而是一种预谋。
史文逊是实现这一计划的工具。
问题出来了:他是不是无辜被卷入的呢?柳茜·普赖斯可能请史文逊去访问让奈,但并不把自己的真实企图告诉他。
但也许,他就是个同谋犯?「史文逊先生拜访区检察官,目的在于使他自己无可动摇地被排除在参与凶杀的可能之外。
这就使我清楚地看到,他是个同谋。
我想到史文逊将由于让奈和阿拜之死而比别人得到更多的利益:阿拜的遗嘱对让奈很有利。
让奈一死,意味着他所有的金钱全部转到史文逊手中。
一切都非常合情合理了。
」电话铃响了。
奎恩巡官抓起电话。
他一动不动地听着,他的脸色渐渐变得通红。
他突然很快挂上电话,大声宣布:「结束了!两人一对质,史文逊就开了口,一切供认不讳。
一个也没跑了,他妈的!」皮特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他以央求的口吻向埃勒里问道:「我现在可以跑一趟……或者……最好……我可以从这儿往编辑部打个电话吗?」「我想,你完全可以,皮特,」埃勒里笑笑。
「我对自己的诺言是信守不渝的。
」皮特拿起电话听筒。
「发吧!」他拨通了编辑部后喊道。
这就是他说的唯一的一句话。
总监默默起身出去了。
「我说,」皮特迟疑他说,「一直在想,凶手怎么可能在阿拜不幸失足摔倒之后不到两小时就策划出这样复杂莫测的凶杀,并且付诸实现呢?何况阿拜失足摔倒,这完全是享出偶然呀!再说,我觉得这次凶杀似乎毫无必要,因为归根结底,道恩夫人在动手术的过程中是完全可能死去的。
这样不就自然免除了凶手的许多麻烦吗?」「太好了,皮特,」埃勒里看来很高兴。
「这两个疑问都很有道理。
但每一个疑问我都可以给你十分详尽的回答。
道恩夫人原定过一个月进行阑尾手术,这一点医院里已是尽人皆知了。
无疑,阴谋预定将在那时付之实现,但是,方法上可能有所变通。
例如,术前准备室可能有麻醉师,因为当时老太婆也可能处于清醒状态。
如果麻醉师在场,那么柳茜·普赖斯就难于在手术之前完成谋杀计划。
我猜,她一定计划手术后到病房去暗害道恩夫人,她也将装成让奈博士,就象她这次搞的暗杀一样。
我绝对相信,由于让奈博士对她特别信任,她一定会被分配去护理道恩夫人。
所以,作案的每一个细节在这一偶发事件之前业已基本策划停当。
显然,衣服早已藏在医院的某个地方,由史文逊把让奈引开的一套办法也早就讨议妥贴。
还有其他等等。
所以,当不幸失足事件发生时,只需要对计划作一些小小的修改,以适应更为有利的条件就可以了。
例如,不需要麻醉师,也就不会有人干扰了。
最多只需要打电话把事态的发展紧急通知给史文逊,计划便可以顺利进行了。
」埃勒里又喝了一口水。
「至于你指出,根本不需要暗杀,这一点是不对的。
因为敏钦和让奈都很有把握,认为一定能够挽救道恩夫人的生命。
柳茜·普赖斯在这两位外科医生的身边,无疑也是知道他俩这种信心的。
道恩夫人一旦复原,阑尾手术一拖好久……·那么柳酋·普赖斯就要无限期地等待,那样她的计划就会落空。
不,皮特,不幸事件只是加速了凶杀的进程,而决不是诱发了凶杀的动机。
」·萨姆逊坐着陷入了沉思。
埃勒里嘲讽地看着他。
皮特狡猾地笑了一声。
萨姆逊说道:「但是动机呢?柳茜·普赖斯的动机到底是什么?我真不懂。
她同史文逊之间又能有什么联系?如果两次凶杀的结果仅仅是史文逊一个人得利,那么她又为什么非得替史文逊于这种勾当不可呢?」奎恩巡官从衣架上拿下他的礼帽和大衣,低声向大家道了歉。
临走时他压低了声音说:「让埃勒里给您谈一谈吧,萨姆逊。
这可是他的发现,尽管他总是那么谦虚……琼纳,别淘气,孩子。
」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埃勒里坐到父亲的椅子上。
「这可是一个很有道理的问题,萨姆逊。
我曾把这个问题思考了整整一天。
这两个人之问究竟有什么夫系呢?似乎,他俩彼此毫不相干哪!史文逊可能固为老太婆把他赶出医院,毁了他的前途而对她恨之入骨。
对他的继父呢,史文逊可能记恨他批准解职这件事,但也可能由于钱财上的一些打算而犯罪,因为史文逊是他继父的继承人。
那么,柳茜·普赖斯——这么一个文静的女护士呢?真的,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呢?」在一片寂静中埃勒里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神秘的纸片。
这就是星期四夜间皮特交来的那份文件。
「请看!」他说。
「这份文件表明,为什么柳茜·普赖斯能够替史文逊干这种肮脏的勾当。
她同史文逊一道,将要成为让奈的继承人。
他俩好几年一直隐瞒着这种关系,怀着罪恶的目的,使用可怕的手段,企图侵吞遗产。
这张小纸片可以解释,柳茜·普赖斯怎样和在什么地方弄到了外科医生的服装而不留痕迹。
这是过去当过外科医生的史文逊给她的。
这样,现在就清楚了:为什么裤子对她来说这么长。
看来这双鞋也是他的。
他身高一米七五,但是骨骼长得并不粗壮。
「这份文件证实了他俩之间的秘密合作。
他们认为通电话是危险的。
他们非常小心,甚至不见面,不在一起同居。
「几天之前,史文逊中了报上那则报道的计。
他不得不来到咱们警察局。
当杀害让奈时,他需要一个能够证明他无罪的可靠的、理想的机会。
「这就是为什么两次暗杀所使用的手段都是一模一样的缘故。
「因为报上暗示说,史文逊已被怀疑为杀害阿拜·道恩的凶手。
所以这一对男女不能排除他们有被捕的可能。
于是第二次凶杀的计划成熟了。
他们决定以同样的方法来干掉让奈。
这样就可以说明,这是同一凶手在作案。
然而第二次作案期间臾文逊却排除在外,这又使他可以免遭怀疑。
「由此可见,甚至让奈也并不知道,他的义子托马斯·让奈,也就是史文逊,和柳茜·普赖斯有这样密切的关系。
「我问过自己,他们的联系为什么这样密切?」埃勒里把那份文件扔过巡官的办公桌,让区检察官萨姆逊、敏钦博士和琼纳能够凑过来看个究竟,皮特狡猾地微笑着。
原来是一张结婚证书上的照片。
(全文完)------------------本文下载来自派派论坛 更多更新书籍请登陆www.paipaitx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