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
那女孩儿就是现在坐在停放在法兰柴思大门外车上的那位?罗勃问。
是的。
我相信你把她带到这儿是有用意的。
不错。
当女孩儿几乎完全康复过来后,她被劝说向警方报告经过。
她的叙述,有速记员当场记录,稍后以扣字机整理出来,再请女孩儿渎过签字确认。
在那份笔录里,有两点帮r我们的忙。
它们是这样写的:‘载着我们的车开了一段路程后,和一辆在车头上亮着灯写着米尔佛德镇的公车相错而过。
不,我不知道米尔佛德镇在哪儿。
不,我从没有去过那儿。
’这是一点。
另一点是:‘从阁楼上的窗户我看见一道高耸的围墙,中间有一扇巨大的铁门。
砖墙外侧是马路,因为我瞧见了电线杆。
不,我不能看到路上来往的车辆,因为围墙太高了。
只是偶尔能看到卡车的顶端。
我也不能从铁门那儿看到外面,因为铁门的空隙都被铁片填满了。
铁门的这端开出一条车道,先是直行,然后岔开成Y字形,分开的两条线围成个圆在屋前衔接。
不,中间部分不是花园,只是草坪c是.我想是草坪。
不,我不记得有矮灌木丛,只是草坪和小径。
‘格兰特合上他引述上述两点的记事簿。
就我们所知,而我相信搜查做得很完整,在拉伯洛和米尔佛德镇之间除了法兰柴思,没有其他房子符合女孩儿的描述。
更且,法兰柴思的每一部分都特别吻合。
当女孩儿今天看到高墙铁门时,确定就是这个地方;不过,当然她还没有看到铁门这边的情况。
我首先必须向夏普小姐解释,并征求她的同意,是否愿意和那女孩儿对质。
她非常明智地要求有律师在旁协助。
你可以了解我为什么这么着急地需要帮助了吧?玛莉安・夏普转向罗勃说。
你能想像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更荒唐的?那女孩儿的说词无疑是一点点儿事实及无稽的最奇怪组合。
我了解家仆不易雇用,罗勃说:但是有人会以强迫性的手段,以留置、殴打、挨饿的方法雇用仆人吗?当然对普通人来说是不可能的,格兰特同意,专注地看着罗勃说话,丝毫没有显露观察玛莉安。
夏普表情的迹象。
但,请相信我,在我加入警界服务的头十二个月,我已历经不下一打以上不可思议、不可想像的故事了。
人类行为的放纵任性是没有极限的。
我同意,但是人类的那种放纵任性也同样可以拿来解释那女孩儿的行为。
毕竟,这故事是由她开始的。
是她,失踪长达……他问道。
一个月。
格兰特回答。
长达一个月;而这之间,法兰柴思的日常家务习惯就外界观察没有什么不同。
另外,事情发生的那天,夏普小姐没有提供不在场等事实的辩解吗?不能,玛莉安・夏普说。
根据探长的说法,那天是三月二十八号。
是好久以前了,而我们的作息没什么一定。
我们根本不可能记得那天做了些什么,别人也不可能记得看到过我们。
你们的女仆呢?罗勃建议,家仆常有叫人惊讶的记事方式。
我们没有女仆,她说。
很难留得住她们,法兰柴思地方太偏僻了。
事情似乎开始变得棘手了,罗勃即刻打破僵局。
这女孩儿――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伊莉莎白・肯恩:大家都喊她贝蒂・肯恩。
嗯,这样;我想你告诉过我。
对不起。
我们可不可以多了解一下这个女孩儿?我想警方在接受她的故事之前,一定对她做了一番调查。
比如说,她为什么有监护人,而不是父母?她是战争时期被遗留下的孤儿。
她是独生女,孩童时期撤离到埃尔斯伯瑞区,被分配住到乌殷夫妇家。
乌殷夫妇有一个比她大四岁的儿子。
约十二个月后,她父母在一场‘意外事件’中双双过世;接待她的乌殷夫妇一来本就希望有个女儿,二来也很喜欢她,于是决定收养她。
事实上,她一直把他们当作父母看待,因为她对亲生父母几乎没什么印象了。
我了解。
那么,有关她本人的记录呢?很完美。
一个相当安静的女孩儿。
学校功课虽然不突出但还不错。
不管在校内校外,从未惹过什么麻烦。
老师给她的评语是‘非常诚实’。
当她终于回到家时,身上可有任何她提及过的被殴打的痕迹?嗯,有;很明显,我们很确定。
乌殷家的家庭医生在次日早晨检查过她之后说,她曾被密集殴打过。
事实上,当我们询问她时,一些乌青处还相当明显可辨。
她有癫痫症状的病史吗?没有;我们在刚开始时就针对此做过调查。
对于这点,我必须说乌殷夫妇非常明理合作。
他们很伤心,但是仍力图不一味地过度保护女孩,而使事情扩大或让警方绑手缚脚。
他们处理这事件的态度叫人赞赏。
我想,现在轮到我扮演这种叫人佩服的明理合作角色,来结束这个调查了。
玛莉安・夏普说道。
请你站在我的立场设想一下,夏普小姐。
那女孩儿不只对被留置的房子做过描述,还异常精确地描述了住在房子里的两位妇人。
一个清瘦,年老的妇人,柔软的灰发,不戴帽子,身着黑衣;另一个年轻许多的女子,高瘦,皮肤黝黑,像吉普赛人,同样的不戴帽子,脖子七配着一条明亮的丝质围巾,,‘嗯,是的。
我没法反驳,而我也能体谅你的立场。
现在,我想我们最好让那女孩儿进来。
,但在这之前,我要说……门这时悄无声息地打开来。
夏普老太太出现在门后。
因为趴在枕头上小睡的缘故,围绕她脸庞的几缕灰发整齐地往上翘到一旁,使她看起来比平常更像女巫。
她进入客厅,以一种满含恶意的眼光环视眼前的景象。
哈!她说,声音沙哑得像母鸡嘎嘎叫。
三个陌生男人!让我来介绍他们,母亲。
玛莉安说。
其他三个男人都站了起来。
这是布莱尔先生,从布哈坡律师事务所来;那事务所就坐落在商市街那幢美丽的建筑物里。
当罗勃行礼时,老太太用那双海鸥般锐利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屋顶需要重铺瓦砖。
她说。
话是不错,但却远非他预期的寒暄招呼。
不过,稍后他觉得安慰些,因为她对格兰特的招呼寒喧更偏离常理习惯。
对于苏格兰场的探长在这样一个春日午后出现在她客厅,她没有一丝惊讶或激动,她仅以她干哑的声音说道:你不应该坐在那张椅子上;你太重了。
当她女儿继续向她介绍地方警探时,她只瞄了他一眼,然后抬起头转过去,明显地不屑予以理会。
而哈勒姆,从他脸上的表情看来,竟有着奇怪的不安。
格兰特询问地看着夏普小姐。
我会告诉她,她说。
母亲,这探长要我们见见等在门外车上的一个年轻女孩儿。
她从她在埃尔斯伯瑞的家里失踪了一个月,当她在一种受痛殴打的情况中回到家后,说是被一些想要她当女仆的人强行留置;当她拒绝时,就被锁起来,挨打并受饿。
她还精细地描述了场地和人,而您和我恰好符合那些说词,还有我们的房子。
她说她被关在我们那个有圆窗的阁楼里。
好一个引人人胜的故事,老太太说,缓缓地像帝王般坐在一张沙发上。
我们用什么殴打她?就我所知是狗鞭。
我们有没有那种狗鞭?我想,我们是有那种牵狗用的绳索,必要的话,可以当鞭子用。
但重点是,这探长要我们见见那女孩儿,看她能不能确认我们究竟是不是留置过她的人。
你有任何异议吗,夏普太太?格兰特问道。
相反,探长,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那女孩儿。
我向你担保,不是每一个午后,我都像现在这样,休息前是愚钝的老妪,醒来后变成精力旺盛的怪兽。
那么,如果你不介意,我将带……哈勒姆做了个手势表示他可以去把女孩儿带进来,但格兰特摇摇头。
显然他希望看到女孩儿进到铁门后的反应。
当探长跨出客厅后,玛莉安-夏普向母亲解释为何布莱尔在场。
真是难为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过来,末_『,她加了这句;而罗勃再一次感受到一双明亮又冰冷又老迈的眼光射向他。
就他看来,夏普老太太是有能力在一星期中的任何一天,从早餐到午餐问殴打七个不同的人的。
我同情你,布莱尔先生。
她说,语气中则不带有任何怜悯成分。
为什么,夏普太太?我想牵涉到伯得莫尔医院的案件不是你熟悉的。
伯得莫尔医院!(Broadmoor,建于公元1863年,是英国专门收容精神失常又具攻击的危险性病人的一个特殊医院。
――译者注)精神失常的危险犯。
事实上,我认为这类案件相当具有挑战性。
罗勃反击,拒绝她言语上的嘲讽。
这表现引起了她借由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表示的一丝尊重。
罗勃奇异地发觉她似乎开始喜欢他了。
然而即使真是这样,她也没有在言语中流露任何端倪。
她沙哑的声音辛辣地说:是的,我想在米尔佛德镇发生的事件不仅不多,还又是平淡无味的。
我女儿只好追着在高尔夫球场滚着的一颗古塔波胶做的――(马来亚热带树产的树胶,干燥后类似橡胶,当原料用。
)母亲,那早不是以古塔波胶做的了。
她女儿插话。
不过,就我而言,米尔佛德镇根本就不提供任何案件以资娱乐消遣。
我只好去做做除杀杂草的事,那是虐待狂的合法行为,相当于淹死跳蚤。
你也淹死跳蚤吗,布莱尔先生?不,我把它们掐死。
我的一个妹妹倒是习惯把它们压死在肥皂块上。
肥皂?夏普老太太颇感兴趣似的问。
我知道她将它们拍打到肥皂软的一面,然后使劲地按死。
多有趣。
我还没听说过这种手法。
我下回应该试试。
另一头,他听到玛莉安对被冷落的警探表示友好。
你球打得非常好呢,警探。
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些无关紧要、互不连贯的议论很快就会结束。
就像你知道梦快要做完了,随时会醒来回到真实世界。
现实跟着格兰特探长的回返而到来。
格兰特先进来,使他能检视屋内所有人的表情,然后他扶着门,引进一位女警和女孩儿。
玛莉安・夏普慢慢地站起来,似乎下决心面对现实,而她母亲则像是个观众般地继续坐在椅子上,她背脊又挺又直,就像从小就习惯了似的,双手沉静地放在大腿上。
即使她头发不整齐,也无法减损她是这里女主人的威严。
那女孩儿穿着学校制服和稚气的低跟黑色校鞋;看起来比布莱尔预料的年纪还要小。
她不高而且长得不漂亮。
可是,她有股引人注意的――怎么说呢――气质吧。
眼睛是深蓝色,分得开开的嵌在心型的脸庞上。
头发鼠棕色,在额头呈现美好的弧度。
两颊颧骨下,各有一个浅浅的酒涡,像个雅致的娃娃般惹人怜爱。
她下唇饱满,嘴形稍微嫌小,耳朵也很小且太靠近头顶。
整体看来,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女孩儿,不是你会特别注意的那种;也不是会在任何场合中成为女主角的那种。
罗勃猜想着她如果换上其他服饰会像什么。
女孩儿的眼光落在老妇人身上,然后转到玛莉安。
那眼神既不讶异亦不得意,却像没有多大兴趣般。
是的,就是这些妇人。
她说。
你确定吗?格兰特问。
然后强调:你知道,这是一项非常严重的控诉。
我当然确定。
我怎能不确定?就是这两位妇人强迫留下你,拿走你的衣服,威胁你缝制被单,还鞭打你?是的,就是她们。
不可思议的说谎者。
夏普老太太说,语气像是在评论:好一张不可思议的肖像。
你说,我们带你到厨房喝咖啡?玛莉安说。
是的。
你能形容一下厨房吗?我没有太注意。
不过厨房很大,地上铺石板,我想。
还有一串铃铛。
炉子是怎样的?我没有注意炉子,可是老妇人热咖啡的锅是青白色的搪瓷器,有深蓝色的边,底部有很多刮痕。
我怀疑有哪一个英格兰家庭的厨房没有那样一个锅。
玛莉安说道。
我们就有三个。
这女孩儿还是处女吗?夏普老太太问,像是用淡然语气跟别人做社交寒暄似地问:这是香奈儿的吗?在众人的惊愕中,罗勃注意到哈勒姆脸上愤慨的表情,女孩儿瞬间面色潮红,以及他下意识中以为会有的从老太太女儿口中喊出的抗议:嗯,母亲!他怀疑那身为女儿的默不作声是因此表示同意,或仅是跟着夏普老太太过久了,已经对任何突兀习以为常了。
格兰特以冷冷的责备非难语气说那与事实无关。
你这么认为?老妇人说。
如果是我从家里失踪长达一个月,那会是我母亲问的第一件事。
撇下这不论,现在这女孩儿已确认我们了,你要怎么做?逮捕我们?不。
还有很多事得做才能到那个阶段。
我必须带肯恩小姐到厨房和阁楼做进一步的确认。
如果都确认无误,我会将经过报告给我的上级,由他开会决定该进行什么步骤。
我懂了。
一个非常叫人赞服的程序,探长。
她慢慢站起来。
那么,如果你不介意,我要继续我被打断的午睡了。
可是,难道你不希望在现场看肯恩小姐察看――听她……格兰特惊讶地说,首次在他一贯的镇静中出现惊讶。
嗯,亲爱的,不。
她轻皱着眉抚平身上的黑色长衣。
人们已经可以做到分裂看不到的原子,她暴躁地批评,可是,至今谁也没能制造不会起摺痕的衣料。
我没有一丝丝的怀疑,她继续说,肯恩小姐会确认那间阁楼。
事实上,如果她不能,我倒会非常惊讶。
她开始走向客厅的门,也是那女孩儿的方向;女孩儿的眼神第一次闪现了波动。
她脸上有着一线警觉。
女警护卫地跨前一步。
夏普老太太继续缓慢的步伐来到离女孩儿一码远处,她们面对面了。
她停了整整五秒钟,饶有兴致地检视女孩儿的脸。
对于两个因殴打关系连在一起的人而言,我们彼此印象都不好,她最后说。
我希望这事件结束前,我能知道你多些,肯恩小姐。
她转向罗勃,行了个礼。
再见,布莱尔先生。
我希望你会继续发现我们富有挑战性。
然后,忽略其他所有人,走出哈勒姆为她打开的门。
她离去后,客厅里的气氛明显的沉寂了,罗勃对她有着不情愿的敬佩,一种对有无法无天性格的女主角那样的兴趣。
你对让肯恩小姐看看屋子里的相关部分没有异议吧,夏普小姐?格兰特问。
当然没有。
不过在我们进行前,我想将当你在把肯恩小姐带进来之前我没说完的话讲完。
我很高兴肯恩小姐能在场听到。
是这样的,在我所知的范围内,我以前从未见过这女孩,我没有在任何地方载过她。
我或我母亲从未带她进过这栋房子,她也没有被留置在这儿过。
我希望这一点被完全了.解。
非常了解,夏普小姐。
那是说你完全反对这女孩儿的所有陈述。
从头反对到尾。
现在,你想看厨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