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毒舌钩 > 《毒舌钩》第十章

《毒舌钩》第十章

2025-03-30 06:29:22

刚上完化学课的鲁思,尴尬地走进一间舍监为库珀警官准备的房间里,背靠着门站着。

你为什么又来?她问他,这让我觉得很丢脸,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了。

她穿着便服,头发梳成个髻,看起来比实际的17岁成熟许多。

库珀可以体会她的难为情,平静的学校本来就难得出现警察,女子寄宿学校尤其如此。

警方办案很少能一次就搞定的,他怀着歉意说,太多未知数,很难做到这一点。

他指向一张椅子,坐下吧,拉斯勒小姐。

态度恶劣的她照着指示坐下,他从她假装世故的外表下,看到了青涩的少年气质。

他在她身前的一张椅子坐下,严肃但不怀一丝恶意地看着她。

两天前,我们接到一封关于你的信,他说,是封匿名信,信中说你外婆去世那天,你人在家里,还说你偷了她一些首饰。

这都是真的吗,拉斯勒小姐?她瞪大着眼睛,不发一语。

后来,他缓缓地继续说,据可信的消息来源,我知道,你外婆知道你偷东西,而且说你偷她的钱,这也是真的吗?她脸色苍白。

我要找个律师。

为什么?这是我的权利。

他站起来点点头。

好啊,你有自己的律师吗?如果有,可以把电话给合监,请她帮你联系;如果没有,我想她也乐于替你找学校的律师,然后再把费用加到学费上。

他朝房门走去,甚至她可以亲自守在这里保护你,我都不会反对。

不,她尖声说,我要找值班的律师。

什么值班律师?他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古怪。

就是警方提供的律师。

他不说话,想了良久,说:你是指警察局为那些没有法律顾问的人所提供的公设律师?她点点头。

他的语气显示他是真心同情她。

拉斯勒小姐,这实在不可能。

现在的景气这么糟,而你又是个堪称有些地位的小姐,到处都有人争着帮你维护权益。

我会叫合监帮你找位律师,我相信她不会拒绝,别的不说,她一定会避免任何不愉快的事传出去,毕竟,她还是要顾及学校的声誉。

王八蛋,她骂道,那我什么也不会说。

他装出惊讶的表情。

这么说,你是不要找律师哕?是的,她双手环抱,我什么也不会说。

库珀回坐到椅子上,说:那是你的权利,只不过,倘若我不能从你这里得到答案,我只好去别的地方问。

根据我的经验,小偷不会只偷一个人的东西,假如我把宿舍里的人都找来,问问她们过去一年来有没有遗失什么东西,不知道结果会怎样?她们一定会联想到你,因为她们知道,惟一让我跟这学校有瓜葛的人就只有你。

你在威胁我。

这只是一般的侦查程序,拉斯勒小姐。

对于一个正在搜集线索的警察来说,如果此路不通,他的任务就是换另一条路走。

她愤怒地吼起来:人不是我杀的。

我说过是你吗?她忍不住回嘴:你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如果我人在那里,我一定就是凶手。

她可能是稍早时遇害的——大约在晚上9点到午夜12点之间。

那时候,你人在那里吗?她显得松了一口气。

没有,我五点钟就离开了。

我要赶回来上物理课,那是A等考试要考的科目之一,我得在那堂课结束时,代表班上向老师致谢辞。

他取出笔记本。

那堂课在几点钟开始?7点半。

一上课你人就在这里了?是的。

你是怎么来的?显然你不是走过来的。

我跟人家借了一辆自行车。

他非常怀疑。

你是几点钟到你外婆家的,拉斯勒小姐?我不清楚,大概是3点半左右吧。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学校的?吃完午饭后。

这么快?他沉下脸说,你花了两个小时骑了30英里路,在你外婆家休息了1个半小时,然后再骑30英里路回来。

你的体力一定很好。

能不能告诉我,是谁把自行车借给你?他舔了舔铅笔尖,然后让笔尖停留在笔记本上。

我不知道是谁的自行车,我没问就骑走了。

他记下来。

你能不能直截了当地说话,不要再装模作样?偷就说偷嘛,就像偷那对耳环和50英镑一样。

我把车子放回去了,那不算偷。

放回哪儿?自行车棚里。

很好,那你一定能认出你所骑的那辆自行车。

我不敢保证,我只是找一辆最好的,是哪一辆很重要吗?因为我要你再骑回凡特威一次,我会一路跟在你后面。

他觉得很好笑,你懂了吧,拉斯勒小姐?我不相信你能在两个小时内骑30英里路,但是如果你可以证明我错了,我也会乐于接受。

然后呢,你可以休息1个半小时,接着再骑回这里。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实在够他妈的——她停下来选择一个比较恰当的字眼,羞辱人了。

我当然可以这么做,这叫做现场模拟。

命案发生那天,你人在命案现场,你是被害人的亲属,可以轻易进到屋子里;而且你以为可以继承她的财产。

这一切,都让你成了可能性很高的嫌犯之一。

除非你能证明,你真的是骑自行车回去的,要不然你就得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怎么回的凡特威。

有人载你去,对不对?她不作声地坐着,脚趾头在地上来回拨弄。

我搭便车回去的,她突然开口,我不想告诉你,是因为如果学校知道了,一定会臭骂我一顿。

你5点钟离开的时候,你外婆还活着吗?问题突然转变,令她有些生气。

她当然还没死,因为根本不是我杀的。

这么说,你跟她说过话?鲁思瞪着他。

说过,她说,我忘了带钥匙,所以只好按门铃。

那么,她一定会问,你是怎么去她家的?既然你是搭便车,表示她根本不知道你要去。

我告诉她,是个朋友载我来的。

但这是假话,对吗?而且,你明明知道你必须在十一月天的昏暗傍晚再拦便车回去,为什么不叫你外婆载你?她有车,而且照你的说法,她很疼你,她应该会二话不说就答应的,不是吗?为什么你要冒险在乌漆嘛黑的傍晚拦便车?我没想到那么多。

他叹了口气。

你是在哪儿拦便车的,拉斯勒小姐?是在凡特威,还是沿着盖金路走到3英里外的大路上去拦?如果是在凡特威,我们应该不难找到载你的人。

我是沿着盖金路走的。

她不由自主地答道。

你那天穿着什么鞋子?运动鞋。

那么,鞋底一定会留下泥巴,那天下午几乎都在下雨。

那双鞋子将会证明你有没有说谎,如果你骗我……他淡淡地微笑,拉斯勒小姐,我会让你很难看。

我会盘问学校里的每一个人,假如有必要,我会问她们谁是你的同党,是谁掩护逃学,你偷了什么东西以及你为什么偷。

如果到最后还有人愿意相信你,我会再来一遍。

我说得够清楚了吧?告诉我,究竟是谁载你去外婆家?她的眼眶涌出泪水。

这跟外婆的死根本无关。

那为什么不能说?学校会开除我的。

假如我告诉他们我来盘问你的原因,你会更快被逐出校门。

她双手捂着脸。

是我男朋友。

她非常小声地说。

叫什么名字?戴维,戴维·休斯。

住哪里?她摇摇头。

我不能告诉你,他会恨死我。

库珀专注的脸上皱起眉头,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她抬起泪痕未干的脸。

他是学校的铺路工人,她从他眼神中看出责备,于是辩解道,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怎么样?我不是那种烂女人,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他从来就不认为她有什么贞操观念,然而此刻没有贞操观念六个字却仿佛跃然在她脸上。

他为她感到难过,他心想,当她骂她母亲婊子时,其实也在骂她自己。

他住的房子是他自己的吗?她摇摇头,说:别人的。

他一定有电话,要不然你怎么跟他联系。

手机。

可以把手机号码给我吗?她很紧张。

如果我把号码给你,他一定会大发脾气的。

他当然气,库珀心想。

同时也在想,休斯还干过哪些好事?毒品?诱拐未成年少女?色情贩子?如果这些他真的都做过,对鲁思来说,让学校给扫地出门恐怕是最微不足道的麻烦。

库珀一点都不急着取得地址和电话。

相反的,来谈谈他吧,他说,你认识他多久了?他今年几岁?要得到所要的答案,他必须耐心地连哄带骗。

从她说话的样子,他看到她的恐惧:那不是什么两小无猜的纯洁恋情,而是一段在车子里翻云覆雨半个钟头的结果。

说得露骨些,除了性之外,什么都不剩。

和鲁思一样,库珀也觉得这段谈话令人不自在。

他已经尽量避免让她觉得难堪,但难堪却无可避免地伴随着事实而来。

他们俩互相避开眼神,极力减少眼神接触的机会。

自从铺路工程开工以后到现在,这两人交往已经半年了,至于开始交往的过程,则是乏善可陈。

在学校里一大群女孩中,戴维挑了个最容易上手的。

他的追求让她受宠若惊,尤其当别的女孩都发现,他似乎对她情有独钟时。

工作队在工程结束后离开,两人之间留下了一股怅然的遗憾。

有一天她单独走在路上,两人不期而遇,一个是风流倜傥的28岁年轻小伙子,一个是情窦初开的17岁寂寞少女,他说他仰慕她,爱她,而且会永远守候着她,但是(库珀心想,但是两个字对一个人的影响原来这么大),不到一个礼拜,他就在车子后座上了她。

如果她能忘记防水布上那块毯子的恶臭,搞不好还能记得自己的愉悦和兴奋。

为了投入情人的怀抱,她在半夜两点钟爬出楼下的窗户,两人在灯光微弱的车子里抽烟,喝酒,聊天。

没错,他不是什么很有教养的人,也不善于言辞,但这都不重要,要不是后来的发展超出她的预期,其实也还是无关紧要,因为她对性的需要,跟他一样强烈。

库珀很想问她,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把自己看得如此低贱?为什么全校只有她上钩?为什么要和一个教育程度差这么多的工人交往?为什么这么笨,看不出他只是想得到一个纯洁处女免费的性服务?当然,他没问,他还没那么残忍。

要不是因为不幸(这是库珀的解释,不是她的说法)在假期里的某一天遇见他,两人可能已经吹了。

自从车里的那一夜后,她完全失去他的音讯,满怀的希望渐渐沦为沮丧。

她和外婆一起在凡特威过复活节(她告诉库珀,她常去凡特威,因为她比较喜欢跟外婆在一起),然后搭公交车到伯恩茅斯市逛街。

在那里意外地遇到戴维,他很高兴能见到她,但也很生气,因为她没有给他回信(库珀想到那感人的一幕就觉得恶心。

什么信?废话,当然是寄丢了的那封)。

就在两人相拥倒入车子后座到戴维送她回家之前(这也是库珀的解读),他忽然想到:或许,除了让他在想爽的时候发泄之外,鲁思还有别的好处。

那个假期他带着我到处玩,帅毙了,我从来没那么开心过。

然而,她说话的语气非常平淡,仿佛连记忆里都是一片惨淡。

她太滑头,不会把真正的行踪老实告诉外婆(她绝对不敢奢望玛蒂尔达会接受戴维),于是,像个金屋藏娇的丈夫,她为自己的不见踪影编造借口。

外婆相信你说的话?我猜当时她的关节炎毛病可能又发作了,白天我告诉她我去什么地方,但到了晚上她就忘了。

戴维带你去过他的住处吗?去过一次,我不怎么喜欢。

偷你外婆的东西,是他的唆使还是你的主意?别说得那么难听,她不悦地说,我们的钱花光了,所以才从她皮包里借了一些钱。

然后你还不出来?是的。

她不作声。

你是怎么偷的?‘那里有好多东西,有珠宝、首饰、银饰,大部分都是她不喜欢的。

她好坏心,其实她可以多给我点零用钱,可是却没有这样做。

所以,你就偷她东西,交给戴维去卖?她没有回答。

工作队那边呢?没有工作可做,她耸耸肩,那不能怪他,如果有工作,他会去做的。

她真相信这种鬼话?所以,一整个学期和暑假你都在偷你外婆的东西?那不能算偷,反正迟早是我的。

是戴维调教得好,抑或是鲁思的本性?但如果最后它们不属于你,那就算是偷了。

那医生根本不配,她跟我们连一点亲戚关系也没有。

拉斯勒小姐,请把戴维的地址给我。

不行,她仿佛真的很害怕,他会杀了我。

他对她失去了耐性。

这样吧,老实说不管你怎么想,结果都没什么差别。

如果你真的死了,你妈不会为你难过,对其他人来说,你只是个统计数字——只是另一个任凭男人欺侮和利用的年轻女孩。

他不屑地甩甩头,说,我在想,整件事最让人痛心的,是你糟蹋了多少教育经费。

他环顾房里四周,如果我的孩子能得到你所拥有的这一切,要他们做牛做马都甘愿。

当然,他们比你聪明多了,他停顿了一会儿,合上笔记本,站起来叹了一声,是你自找的,我不得不去找合监了。

鲁思再度双手环抱,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可能知道的。

她会知道那支工作队所属的公司名字,我会从那边追查。

她用袖子擦拭了一下鼻子。

你能不能替我想想,我还得上大学。

干吗上大学?他问,上了大学,就能跟你男朋友一起欺侮那些笨学生?做哪些买卖?毒品?眼泪滑下她脸颊。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摆脱他,我骗他说我要去念埃克塞特,但其实我打算申请北部的大学,才能离这里远远的。

库珀竟然被她说得软下了心。

他心想,这很可能是实情,她也发现离开是准一的出路。

戴维到底做了什么,可以把她吓成这副样子?难道是失去耐性,为了想早点拿到遗产而杀害吉勒拜太太?他坐下来,说:你对你父亲一无所知,我猜想你自然会希望有个人来扮演这个角色。

不过,拉斯勒小姐,上大学并不能解决一切,顶多只能让你躲上一两个学期,戴维就会找上门来。

你要如何不让这消息走漏?你怎么确定,校方绝不会对外透露你上的是哪所大学?难道,连你妈和你的朋友,也不能知道你的去处?说不定哪天一个电话,就会有人不小心说溜了嘴。

她的身体又缩了起来,说:那就不是我管得了的了。

他皱起眉头。

你可以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找到他。

你会把他抓起来吗?用什么理由?偷外婆的东西啊!要抓,你也得抓他。

他耸耸肩。

这我得先问问你外婆的遗产执行官。

搞不好他们决定不追究。

这么说,你只是要问他关于外婆去世那天的事?是的。

他以为,这是她想听到的答案。

她摇摇头。

当他发起脾气,会对我做出可怕的事,她眼眶又湿了起来,要是你不把他关起来,我就不能告诉你他在哪里。

你不知道他的为人,他会找我出气的。

怎么个出气法?她还是摇头,而且更用力。

我不能说。

会有人保护你的。

他说过,假如我惹火了他,他会到学校闹事,让学校开除我。

库珀为之气结。

如果你这么担心被开除,当初干吗去找他?要是当时被逮到,你早就给赶出校门了。

她的手指摆弄着套头毛衣的下摆,呜咽地说: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这么想上大学。

他点了点头。

正所谓不见棺材不掉泪!他苦笑,很多人都是这样,倒不只是你而已。

这样好了,重病得下猛药,我建议你在我或戴维出面之前,主动向校长坦承这一切,请求她的宽恕。

搞不好她会同情你也说不定。

她会气疯的。

你有别的选择吗?我不如死了算了。

她小声说。

那太消极了,他温和地说,就像为了头痛而把头砍下来,他拍了一下大腿,勇敢点,孩子。

告诉我戴维的地址,然后去找校长谈清楚。

她紧咬双唇。

你会陪我一块去吗?天啊,他心想,自己的孩子已经够烦了。

好吧,他说,不过,假如她要求我离开,我就会走。

别忘了,我并不是你的监护人。

伯恩茅斯市皇宫路23号,她低声说,说我偷东西的人是我妈,对不对?听起来,她有些沮丧,仿佛发现自己举目无亲。

不是,库珀同情她,你妈什么也没说。

星期五下午,当莎拉把车子停好,意外地发现杰克和库珀的车子并排停在墙边。

她直接的反应是发动车子掉头离开,她没兴致和这两个人周旋,更不想在库珀面前处理自己和丈夫之间的问题。

但转念一想,去你的(一拳捶打在方向盘上),这可是她的家,为了躲避这下贱的丈夫和阴魂不散的警察,她还得开着车子在外头溜达好几个小时,想到就气。

她不动声色地从前门进去。

心想,如果能悄悄绕过画室,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厨房。

正如莎拉她母亲对着丈夫用力关上厨房门时所说的话:家或许是男人的城堡,但厨房却是他吃瘪的地方。

然而,脚步声还是传到了走廊,她知道他们已经发现她。

叹了口气,她挺直身体继续走。

杰克、库珀警官和鲁思·拉斯勒抬头看她,三人手上还拿着酒杯,脸上有着程度不同的警戒和尴尬。

嗨,莎拉打破沉默,看样子,你们找到了瓶好酒!过来喝点吧,杰克一边说,一边伸手到架子上拿下一只干净的杯子,好酒!当然好,她说,这是瓶圣埃米里翁红葡萄酒,花了我不少钱。

别那么吝啬嘛,你应该经常喝,要不然到最后都会变成一堆只能看、不能喝的收藏品。

他斟满一杯递了过去,眼神中带着淘气。

而她竟感觉到自己心湖波动——她心想,爱情真是种最无可救药的病——不过,她还是把这股悸动藏在愤怒的眼神背后。

我们三人都一致觉得这酒,他兴致勃勃地继续说,深橄榄色,闻起来带点无籽葡萄干、雪茄盒和花草香的味道。

你这白痴,这可是瓶名酒,应该认真地好好品尝,而不是像这样在下午五点钟围在厨房喝!我敢说,你一定没先醒酒,而且像灌汽水般地喝!库珀清了清喉咙。

非常抱歉,布莱尼医生,我本来说喝茶就好的。

没种的家伙,杰克依然幽默地说,我把瓶子凑过去让你闻的时候,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好啦,老太婆,你也喝点吧。

我们本来想开第二瓶,不过想想还是等你回来再开比较礼貌。

敢开你就死定了!她丢下皮包,抖落外套到地上。

好吧,给我拿来,但我可以告诉你们,这瓶酒还不到时间,起码要再等上三年。

她坐下,取过杯子,用手掌抱着杯身缓缓摇晃,深深吸了口气。

是谁说闻到雪茄盒的味道?是我。

库珀紧张地说。

不错,书上说,有烟熏橡木的香味。

谁闻到无籽葡萄干?库珀又自首:是我。

你常品酒吗?库珀摇摇头。

你应该试试,看来你的鼻子很有天分。

我和鲁思觉得有花草香,杰克说,你说呢?莎拉啜了一口,让酒香回荡舌周。

太棒了,她终于开口,不过,幸好你们没真的开第二瓶,我要照着书上说的再等上三年。

如果还想喝,可以开别的酒。

对了,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她看着鲁思,你不是该在学校吗?接着是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

鲁思给学校开除了,杰克说,我们在想,她可以暂时留下来和你我住在这里。

你我?她问,你是说,你打算再让那女人来气我?亲爱的,那得看情形。

黝黑的脸上线条柔和。

看什么情形?看我是不是要让你回来?不,看是依你的条件,或是我的条件。

当然是我的条件,她坚决地说,否则免谈。

他露出诡异的微笑,低声哼了一声。

莎拉眼神凝视了一会儿,接着转向鲁思:你为什么会被开除?从莎拉进门,就一直低着头的鲁思,斜眼看了看库珀。

他知道,让他告诉你。

我想听你自己说。

我犯了校规。

她再度低下头。

哪一条校规?擅自离校。

看来一切还是老样子,我一个朋友当年就因为爬下防火梯去和一群男孩说话,而给踢出校门。

她之所以被逮到,是因为我们这些女孩围在窗户边长舌,结果谈话声传到合监耳中,当场就开除了她。

这女孩现在是个律师,而且是很优秀的律师。

我和一个男的上床,鲁思小声地说,校长说我给其他人带来坏影响,她说我不道德。

莎拉向库珀投以询问的眼神,库珀点点头。

看来,时代毕竟不同了,她说,我无法想像那时我们有人敢做出这种事情,至少当时我们都相信,任何一个仔细点的男人,都能发现自己妻子是不是处女。

她干笑了一声,我们知道吻痕长什么样子,也知道热吻后所留下的淤青,但除此之外便一无所知。

我们一直以为,如果让男人把脖子以下的扣子解开,就会脸色发青或昏倒。

后来当我们发现这一切都是谎言时,你不难想像那种吃惊。

她啜了口酒。

那个人,值得你为了他而被开除吗?不!泪水从女孩的眼眶滑落到桌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想上大学。

那你应该回去找你老妈,要她帮你另外找一所学校。

库珀干吗把她带到这里?难道是杰克把她带来的?库珀终于开口了:一旦我找那男友问话,他很可能会寻她晦气,那么她家一定首当其冲。

我知道,这样做非常唐突,但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地方,尤其在看到校方这种处理方式之后。

他显得很不满,他们只是替她叫了部出租车,然后便要她去打包,我看不下去,告诉她们不必叫车了,我载她走。

实在没见过这种学校,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犯了滔天大罪,更过分的是,要不是我劝她主动认错,校方根本不会知道。

我觉得我有责任,当时我真的认为校方会看在她诚实的分上,顶多罚她留校察看。

换作我是校长,一定会这么做。

你妈晓得这件事吗?莎拉问鲁思。

杰克要我打电话告诉她。

她同意让你住在这儿吗?我不知道,她只说已经接到校长哈里丝的电话,就生气地挂了。

鲁思低下头,用手帕拭了拭眼泪。

莎拉对杰克露出调侃的表情说:那么,就由你来告诉她吧。

虽然我不是你的什么新欢,但她也不会乐见鲁思来住我这儿。

我试过了,她也挂我电话。

为什么三个字本来已冲到莎拉嘴边,但她随即改变主意。

杰克这个人,答案八成还是如他一向的玩世不恭。

她心里想的是,为何世事变化如弹子机里的珠子般难以捉摸?今天早上才决定自己过日子,现在却……那,总要有人告诉她吧,她不耐烦地说,然后看着库珀,就你去,我很乐意收留鲁思,但必须先让她母亲知道。

库珀有些无奈。

要不然,我们找个社工人员帮忙,他提议,请个外人来协助。

莎拉眯起眼。

我是个非常好说话的人,但也非常痛恨人家利用我这个优点。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警官,我得提醒你:你刚刚喝的是一瓶非常昂贵的红葡萄酒,最最保守的估计,排除物价上涨的因素,每杯超过7英镑。

换句话说,这是你欠我的,所以你不能把自己的责任,推给那些钱少事多的社工人员,交给那些人处理只会有一种结果,就是把她送到收容所,和一堆问题少年在一起。

库珀显得更无奈了。

而且,你也低估了女子寄宿学校重视旧式道德伦理的程度,害得这位即将面对一生最重要考试的女孩无路可去。

我告诉你,男人必须借助女人的子宫,才能不断繁衍下去,而男人要报答女人养儿育女的辛苦,至少得让他们的女人受足够的教育。

不要让她们只是坐着朝天花板干瞪眼,而是让她们以能力、知识和信心,把天花板转换为无穷尽的视野。

不要轻视教育和智慧对女人传宗接代所能带来的好处。

鲁思想要上大学,她一定得先通过A等考试,所以乔安娜一定得替她找到一所愿意收留她的学校,也就是说,有人——她指着库珀,这个人就是你,得去向她说明鲁思住在这里的原因、留在这里的好处,而且要她在鲁思无法继续求学之前,过来把事情谈清楚。

她转向女孩,而你,鲁思,也别想在这时候跟我说你想放弃,否则我保证会让你好看。

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开口。

最后,还是杰克打破沉默。

好啦,你们现在可以看出,莎拉开出的是什么样的条件了。

她根本不管人性的脆弱面,我们大多数人都会有的缺点——能力不足、没有自信、左右为难和见风使舵等,在她眼里根本不值一顾。

相信我,她是在制造你的痛苦,摧毁你所有的自尊,他对库珀逗趣地眨眨眼,老家伙,我实在很同情你,但莎拉说得对,得有人去告诉乔安娜,而你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毕竟,你的确害鲁思被开除,也的确喝了人家每杯7英镑的酒。

库珀摇摇头。

希望拉斯勒小姐能忍受你们这对夫妻,换作我可受不了,你们真把我逼得无路可走。

莎拉对于这对夫妻四个字很不满意。

警官,怎么你对我的家务事也这么清楚?她缓缓地说。

他笑了,站起来说:因为我绝不说‘绝不’,他对她眨眨眼,有人告诉过我,造化弄人,会让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

推开客房的门,打开灯,莎拉发现女孩在颤抖。

怎么了?她问。

这里是一楼,她说,假如戴维找上门,很容易进来。

这不是我的意思,是原屋主杰弗里的设计,他将客房设在楼下,使客厅能有较好的视野。

我们正逐步让房子恢复原貌,不过这需要时间。

她打开里头另一扇门,这间房有独立的卫浴设备。

她回头看女孩,再度看到她脸上的不安。

你真的这么害怕?要不,到楼上睡我房间如何?鲁思泪水夺眶而出。

对不起,她边哭边说,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戴维会杀了我的,本来我在学校可以很安全,他进不去那里。

莎拉的手搭上她瘦削的肩膀,紧紧握着。

到楼上来吧,她温柔地说,和我一起,你可以放心,让杰克睡楼下好了。

如此一来,也可以顺便修理一下那混蛋,她心想。

哼,终于老天有眼,她本来虽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也准备在他死皮赖脸的道歉后妥协,继续和他共享那冰冷的床。

该死的,她还真高兴他回来,心情就像翻了个斛斗一样。

乔安娜上周搬到伦敦的公寓,自从她离婚后,这是我第一次独自拥有这房子。

这样的结果虽然算是一种胜利,但我并不开心,这场比赛赢得没有意义。

我好孤单。

我忽然想到,或许乔安娜和我都不能失去对方,无法否认我们的确彼此深深了解。

当然,我们之间处不来,但我们又何尝和别人处得来?一直以来,相互的折磨和恶言相向,其实反而充满着乐趣,而且因为乐此不疲,使得我们彼此对大多数忠言根本浑然不觉。

我特别喜欢她做的一些小事,例如她要史毕特处理花园的方式、对我厨艺的刻薄评语,很奇怪的,甚至连她的沉默(总是令我怒不可遏)也令人怀念。

或许,所谓的做伴和交谈无关,而是需要有个人在身边,不论这个人多么以自我为中心。

我真的很怕,逼她出去自力更生,最终会毁了我们俩。

当我们在一起,至少可以互相牵制对方,不让对方太过火。

而现在,原本的好意却可能带来可怕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