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诊所柜台的总机按下连接布莱尼医生办公室的分机:在线有一位库珀警官,我告诉他你现在有病人,可是他坚持要和你通话,你要接他的电话吗?今天是星期一,莎拉正在凡特威的诊所上班。
她用手掩着电话筒,带着歉意对那位平躺在沙发上像殉难者的孕妇微笑着说:葛兰姆太太,我能先接个电话吗?这电话很重要,只要一下就好。
接吧,我也乐得休息休息。
当一个人有了第三胎,休息的机会也不多了。
莎拉报以微笑。
接过来吧,简。
是,警官,有什么事吗?吉勒拜太太的解剖报告出来了,想听听你的看法。
继续说吧。
电话那头传来翻阅纸张的声音。
直接死因:失血过多。
体内有巴比妥,但残留量不足以致命;我们也化验了威士忌杯里的东西,显然她是先将巴比妥药片溶在威士忌后饮下;体内有酒精反应,没有瘀伤;舌头上有个伤口,是毒舌钩上生锈的尖锥造成的;指甲内没有发现异状;太阳穴和脸颊有轻微的荨麻疹子,皮肤上也有少许擦伤,两者都符合‘她自己戴上毒舌钩’并‘亲手布置这些荨麻和三色紫罗兰’的说法;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她曾经挣扎;毒舌钩没有紧扣在头上,她可以随时挣脱;手腕上的割痕和浴室地板上那把水果刀锋完全吻合,左腕的伤口是用右手握刀由上往下切,右腕伤口则是用左手握刀往下割;刀子曾经泡水,或许是在其中一次的割腕后掉到水里;在离刀柄13厘米的刀锋处有一个食指指纹,为吉勒拜太太所有。
结论:自杀。
他停下来。
你在听吗?过了一会儿,他问。
我在听。
那么,你有什么看法?我上个礼拜的想法错了。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威士忌杯里怎么会有巴比妥?玛蒂尔达讨厌吞整颗药片,她解释说,她会先将它们敲碎,然后溶在液体里,她老怕自己会噎死。
可是,你看到她尸体时,说她是你认识的人当中,最不可能自杀的一个,现在的想法却改变了。
听起来,像在指控她。
要不然你希望我怎么说,警官?其实我的第六感还是没变,莎拉向开始不耐烦的病人望了一眼,我还是不觉得她会自己结束生命,不过,第六感是不能取代科学证据的。
也不见得。
她在等,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还有别的事情吗,警官?还有病人在等我。
没有。
他说,语气中有点失望。
没别的事了,只是打来告诉你一下。
我们可能会要你提供一些证据,不过会有比较正式的通知。
我们尚在查证其中一两个细节,暂时不会讨论这个案子。
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寻找任何和案情有关的人。
莎拉对葛兰姆太太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马上就好。
她用唇语说,然后对着电话,但是你觉得应该往这个方向去查?我受的训练很简单,布莱尼医生,也就是相信我们的第六感。
只不过,以前我们都称之为‘预感’,他大笑出声,这年头,预感不再吃香啰,都得靠呈堂证据。
但是呈堂证据还是得靠人来解释。
我始终搞不懂的是,为什么吉勒拜太太的手和指甲间,完全找不到荨麻的刺毛?柯莫隆医生说,她可能是戴着手套,然而屋子里没有任何一双手套符合。
后来他又改口说,可能是泡水太久而流失了。
我不喜欢这种不确定的感觉,预感告诉我,吉勒拜太太是被谋杀的。
可是,上级不要我再追查下去,我只能听命行事。
希望可以从你这里得到一些让长官收回成命的理由。
实在抱歉。
莎拉无奈地回答,低声说了句再见后挂上电话,深色的眼珠若有所思。
一定是关于吉勒拜太太的事吧?葛兰姆太太淡淡地说。
对这位农妇来说,生和死已司空见惯,没什么神秘可言——虽然不见得每次都能如人所愿。
至于原因和地点,却是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面对它的发生。
村子里大家都在谈论这件事,她死的方式太可怕了,不是吗?她夸张地抖了一下,割伤自己的手腕,看着血一直往水里流,我可办不到。
是啊,莎拉表示赞同,搓着双手取暖,你说,你觉得孩子的头已经准备出来了?嗯,差不多了。
葛兰姆太太不让医生把话题岔开,听到医生在电话这头的对话,已足以引起她的好奇。
她真的把自己的头套住吗?珍妮?史毕特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为了这事歇斯底里,说有个笼子,里头有黑莓树枝和玫瑰花,她老说那是吉勒拜的花冠。
莎拉觉得,告诉她真相没什么不好。
大部分细节都已经公开,与玛蒂尔达那位清洁妇编出来的恐怖故事比起来,事实的伤害力要轻微太多了。
那是她家传的东西,叫做毒舌钩。
她把手放到葛兰姆太太的腹部,感觉胎儿的头。
也没有什么黑莓树枝和玫瑰花,没有任何带刺的东西,只是一些野花罢了。
她刻意不提起荨麻,因为她觉得那些荨麻令人不舒服。
这听起来比较没那么吓人,但还是很变态。
医生四处摸索的手指停了下来。
检查得差不多了,你一定是记错了日期。
我老是这样,医生,那女人无所谓地说,如果是我家的母牛,我可以告诉你它哪一分钟会生;但轮到自己,她笑道,我根本没时间在日历上标示。
莎拉伸手将她扶起坐好。
毒舌钩,妇人若有所思地继续说,毒舌,就是指那些讲话恶毒的女人。
莎拉点点头。
毒舌钩是两三个世纪前,用来让女人闭嘴的刑具,不只用在讲话恶毒的女人身上,也包括任何挑战男性权威——不管是在家里或外面——的女人。
依你看,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知道,也许,开始厌世了吧。
莎拉微笑着说,她可不像你这么精力充沛,葛兰姆太太。
噢,我倒能体会她为何自杀。
我一直都认为,当生命不再值得留恋,也就没有苦耗下去的必要。
她扣起衣服,我的意思是,她为什么把这毒舌钩套到头上?莎拉只能摇头。
我也不知道。
她是个难缠的老女人,葛兰姆太太直率地说,她几乎一辈子都住在这里,看着我和我爸妈长大,可是却从来不跟我们打招呼,我们没地位,只是满脚泥巴的佃农。
哦,她倒是会和老威廷汉姆说话——就是拥有爸爸那块土地的懒鬼。
打从出娘胎,他就没做过什么事,一直靠着收租金和那些投资过活——她倒是愿意和这种人说话。
至于像我们这种劳工阶级——她摇摇头,都是让人瞧不起的。
她看着莎拉的表情笑起来。
你看吧,我又把你吓坏了,我是个大嘴巴,从来不放过讲话的机会。
没人会把吉勒拜太太的死放在心上,相信我,没有人喜欢她,也没有人会试图去喜欢她。
我们这些街坊都不坏,只不过,大家忍耐的程度有限。
假如你不小心撞到一个女人,而她竟然只顾着将自己的外套拍干净,这种人没人能受得了。
她站了起来。
我不是那种常往教堂跑的人,不过,有些事情我倒很相信,忏悔就是其中一项。
不管是因为信仰,或是纯粹因为年纪大了,临终时免不了要回顾反省一生的过错,这也就是为什么,死亡的面貌总是那么平和。
而且,不管你悔恨的对象是谁——牧师、上帝、家人——只要说出来,就能让你好过些。
她把脚套进鞋子里。
我猜想,吉勒拜太太是为了她那张恶毒的嘴巴忏悔,才会戴着那副毒舌钩见阎王。
三天后,玛蒂尔达?吉勒拜下葬于凡特威墓园内,她父亲威廉·卡芬迪爵士的坟墓边。
虽然法医的验尸报告尚未公布,但玛蒂尔达是自杀而死的说法几乎已成公论。
就算波利·葛兰姆不说,光从多瑟警局撕下命案现场的封条、撤回里尔茅斯临时总部的动作,居民们也可轻易得出这个结论。
告别式很简单。
波利·葛兰姆没有说错,玛蒂尔达人缘的确不好,很少有人愿意抽空来向这位印象中很讨人厌的老女人告别。
完成告别仪式的牧师,在哀悼者从墓地穿过草坪朝墓园大门离去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杰克·布莱尼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席,只因为太太觉得他应该在这场告别式上露脸。
他在莎拉耳边低声道:好一群假仙的家伙,根本只是在尽一下中产阶级的义务罢了。
牧师说到她是‘我们深爱的朋友和邻居’时,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些人的表情?他们根本就讨厌她。
她做出警告的手势要他闭嘴。
当心他们听到。
我才不在乎。
他们俩站在最后一排,他艺术家的眼光不断游走在身前一个个低着头的人之间。
那位金发女郎应该就是她女儿乔安娜了。
莎拉听出他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语气,于是回以嘲弄的微笑。
可能,她表示同意,比较年轻的那个应该就是她外孙女。
乔安娜就站在牧师身旁,紧绷的脸上有一对淡灰色的大眼睛,金色的头发像阳光下一顶耀眼的帽子。
一个美丽的女人,莎拉心想。
但是和往常一样,莎拉只能从一个远远的角度欣赏她。
丈夫的欲念掩饰得很粗糙,对于这些引起他欲望的目标,她很少表示不满。
因为,在她眼里,这些女人只是欲念的投注对象而已。
除了绘画,欲念就像杰克一生中的其他东西,都是短暂的。
这种短暂的狂热,来得快,去得也快。
曾经,她非常自信地认为,不管他多么迷恋另一个女人的外表,他都不会为此而毁了婚姻。
然而那是过去,现在的她,对于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不再有过多的幻想。
她只是杰克·布莱尼——这位潦倒艺术家——的摇钱树,让他能继续活着,并满足他那平庸的欲望。
波利·葛兰姆说得对——这种人,没有人受得了。
他们和牧师握手。
你们俩都能来,真好。
见过玛蒂尔达的女儿了吗?马修牧师转头向那女人说,这是乔安娜·拉斯勒;这是莎拉·布莱尼医生和杰克·布莱尼。
乔安娜,莎拉是你母亲生前的医生,去年亨德瑞医生退休后,就由她接手。
她和杰克住在隆奥顿,也就是杰弗里·弗里林以前住的房子。
乔安娜和他俩握手,然后转向身旁的女孩。
这是我女儿鲁思·布莱尼医生,我们都很感谢你为我母亲所做的一切。
女孩约莫十七八岁,跟她母亲一样一身黑,面貌同样姣好,脸上没有一点感激的样子,倒是透着紧张和苦恼。
你知道外婆为什么要自杀吗?莎拉柔声问。
好像没有人知道原因。
女孩脸上出现愠容。
别这样,鲁思,她母亲叹了口气,说,难道还嫌发生的事情不够多吗?显然,她们之间曾经谈过这件事。
如果女儿已经这么大,乔安娜应该已接近四十,莎拉心想。
但是,一身黑色外套的她看起来却非常年轻、非常脆弱。
莎拉感觉到身边的杰克又开始蠢蠢欲动,她气得想当众给他难堪。
他以为她还剩多少耐性?竟能无视于她的存在,视她的自尊为无物,他以为她还能忍受多久?从小的教养以及职业的要求,让她绑手绑脚,除了忍受,什么都不能做。
可是,她告诉自己:总有一天……她没有发作,转而向女孩说:鲁思,我也想让你知道答案,可是我帮不上忙。
上一次见到你外婆时,她还好好的,除了关节炎的老毛病,并没有什么她不习惯或不能承受的问题。
女孩怨恨的眼神瞄了一下母亲。
这么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很难过。
要不然,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自杀的。
她很容易难过吗?莎拉问,我从来没这种感觉。
她浅笑地说:你外婆就像石头般坚强,那是我崇拜她的一点。
那她干吗自杀?也许,是因为她不怕死吧。
自杀不见得是消极的,你知道吗?有时候,那是种积极的选择——我就是要这样死去,对玛蒂尔达来说,‘要死?要活?’二选一,结果她选择了死亡。
鲁思的眼眶都是泪水。
她最喜欢《哈姆雷特》了。
她和母亲一样高挑,但是冷而沮丧的脸却少了母亲美艳动人的神采。
泪让鲁思变丑,但她母亲却因湿润的睫毛而更显楚楚可怜。
乔安娜调整情绪后,对着莎拉和杰克说:愿意来我家喝杯茶吗?我们那儿太冷清了。
莎拉婉拒了邀请。
恐怕不行,四点半我还得赶去马伯顿动一个手术。
杰克没有推辞。
那么,恭敬不如从命。
谢谢你们的邀请。
没有人答腔。
你要怎么回去?莎拉一边问,一边伸手进口袋摸索车钥匙。
我请人载我一程,他说,总会有人和我往同一个方向。
下午完成手术后,莎拉一位同事走了进来。
多瑟这一带(包括几个不小的村落、分散的小村庄和农社),共由三位合伙医生负责。
大部分村落都有小型的私人诊所,有些就设在医生家隔壁,有些则向病人承租。
这三位医生便是在这些诊所之间服务村民。
马伯顿是罗宾?贺维医生的老家,但是,和莎拉一样,他不在村子的时间和在的时间几乎差不多。
目前为止,他们仍坚持在几个村落中心的现代化诊所看诊。
不过,这个坚持恐怕也撑不了多久,因为他们大多数的病人不是老人,就是没有交通工具,而他们目前的服务,根本无法和对手竞争。
你看起来很累。
罗宾一边说,一边坐到她桌边一张扶手椅上。
的确是累。
有麻烦?还是老问题。
家庭问题?甩掉他吧。
她笑了起来。
我能不能也这么轻松地告诉你,要你把玛丽甩了?亲爱的,这两者有点不同。
玛丽是个天使,而杰克不是。
这其实话中有话。
18年来,玛丽的知足,远不如莎拉的追逐真理,那么富有魅力。
这点我不得不同意。
她做完记录,谨慎地将这些记录摆到一边。
他这回又做了什么事?目前为止,什么也没做。
这话也没错,罗宾心想。
基本上,杰克·布莱尼确实什么事也没做,全赖老婆大人供养。
这段婚姻能维持到今天,实在令他费解。
没有孩子,没有束缚,没有任何东西绑住他们,莎拉是个有谋生能力的独立女性,房子贷款都是她在缴。
只要一通电话,找个锁匠来,就可以把那混蛋永远踢出家门。
她好奇地望着他。
你干吗摆出这种笑容?正想像着莎拉独自在家的他,不着痕迹地回到眼前。
今天我看到鲍伯·休斯了。
他发现是我值班而不是你,简直快发飙了。
他模仿那老人的多瑟口音,说:‘那漂亮的医生呢?’他说,‘我要那漂亮的医生来做。
’做什么?罗宾笑道:检查他屁股上的烂疮,好个脏老头。
如果真的是你值班,他还会有别的毛病,像是阴囊长东西啦。
搞不好你也乐在其中,那他就爽歪了。
她快速眨了眨眼。
而且还完全免费,去按摩院可要花不少钱。
太变态了!你该不是告诉我,他常常这样吧?她笑起来。
当然不是,他只是来找我聊聊。
我猜,他只是觉得该找个毛病给你看看,当作借口吧!可怜的老先生。
你一定整了他一番才放他走,对不对?那当然,是你太好欺负了。
不过,他们有些还真的很孤独。
罗宾,我们处在一个可怕的世界,再也没有人愿意花时间听别人说话。
她把玩着手中的笔,今天我去参加玛蒂尔达·吉勒拜的告别式,她外孙女问我,玛蒂尔达为什么自杀。
我说我不知道,可是,我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
我应该知道,她是我的病人,如果我多点耐心,应该会知道原因的,她漫不经心地瞄了他一眼,不是吗?他摇摇头。
别再钻牛角尖了,莎拉。
你看,你只是她所认识、和她谈过话的许多人(包括我在内)中的一个而已,那老妇人的事,不只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甚至觉得,根本就不关你的事。
即使是在医疗上,你所开的药也和她的死完全无关,她是因失血过多而死的。
问题是,专业和友谊的界线应该怎么划分?我们常在一起聊天,我想我是少数懂得欣赏她幽默的人之一。
或许,这是因为她和杰克的作风很像,一样恶毒,甚至残忍,但很有智慧。
她就像现代的多萝西·帕克。
你感情太泛滥。
玛蒂尔达·吉勒拜是大家公认的讨厌鬼,别以为她会像你这么有感情。
在她为了筹钱而卖掉现在的欧洛夫公馆前,有好几年,医生、律师和会计师都必须从侧门进出。
休·亨德瑞常为此很不高兴,说她是他所见过最无礼的女人,他实在受不了这种人。
莎拉不屑地说:他之所以不高兴,搞不好是因为她叫他作蒙古大夫——而且还当面这样叫他。
我问过她,是不是他的医术不好,她告诉我:不尽然,这个人比较接近禽兽,不像人。
他是个烂脚。
’罗宾笑了。
休是我所见过最懒也最不够格的医生。
我还曾经建议去查查他的资历,因为我不认为他有任何专业能力可言。
可是,他是资深合伙人,把他弄走不容易,只好吞下这口气,等到他退休。
他敲了敲头,说:如果她叫他作蒙古大夫,那么,她又如何称呼你呢?她将笔凑到嘴唇上,眼光移向远处,深色的眼珠里透着一股怪异的沉寂。
她对那架毒舌钩实在着迷,想起来,这实在很不正常。
她还曾经要我试戴那东西,看看是什么感觉。
你戴了吗?没有。
她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她称自己的关节炎为‘关节钩’,因为它为她带来无法摆脱的痛苦。
她用笔敲自己的牙齿,说,为了分散病痛的注意力,她利用毒舌钩来做‘以痛止痛’的工具。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说她很不正常的原因,她戴着它,当作一种赎罪。
总之,后来我要她停止服用亨德瑞开的那些垃圾药,她的疼痛也减轻很多。
她甚至开玩笑,说我是她的‘小毒舌钩’,她看出他的不解,继续解释道,因为我破坏了关节钩的功能。
那又怎样?我认为她好像要告诉我什么事。
罗宾摇摇头。
为什么?就因为她死时戴着那玩意儿?那只是一种象征罢了。
象征什么呢?生命如幻影,我们都是受困的人。
或许,这是她临终的幽默,例如‘我的舌头从此不会再动’……之类的意思,他耸耸肩,你告诉警方了吗?没有,我看到她的尸体时太吃惊了,没有想到这件事。
她提起手,做了个无奈的手势。
而且法医和警察只顾追问我关于她把天竺葵种在那玩意上的事情,还有花环。
这些典故都来自奥菲莉亚之死。
加上看到浴缸里的情景和荨麻,我想他们自杀的推论没错。
可是现在,我也不敢确定。
她的声音渐小,眼睛瞪着桌面。
罗宾看了她数秒钟。
或许,她想说的正是‘我的舌头从此不会再动’,你认为,还有别的意思?是的,莎拉显得不开心,可能她想告诉我们,其实是‘有人’要她的舌头不会再动。
不过,这说不通,如果玛蒂尔达知道有人要杀她,干吗要浪费时间到大厅取毒舌钩,而不干脆跑到前门大声求救?整个村子都会听到她的叫声,凶手也不会得逞。
或许,是凶手要告诉大家:她的舌头不会再动’。
可是,这也说不通。
凶手既然大费周章地将现场弄得像自杀,干吗又要让人家知道,下手的另有其人?她揉了揉疲累的眼睛,没有这个毒舌钩,可以直接达到目的,有了这东西,反倒令人起疑。
而且,干吗弄这么多花?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应该告诉警方,罗宾说,当场便拿起电话,真是的,莎拉,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她跟你提起毒舌钩的事?显然,这个讯号是针对你而发的。
什么讯号?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一种威胁——下一个就是你,布莱尼医生。
她夸张地大声笑起来。
我倒认为那是凶手故意留下身份,就像蒙面侠在被害者身上留下的记号。
天啊!罗宾放下电话,说,看来,还是不说比较好。
你看,这是很明显的自杀——你自己不也说,她对那玩意儿有很不正常的迷恋。
可是,我喜欢她。
你每个人都喜欢,莎拉,这没什么特别。
你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杰克。
她重新拿起电话,拨给里尔茅斯分局,找库珀警官。
罗宾无可奈何地望着她——她完全没有想到,如果玛蒂尔达给她封的这个绰号传出去,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同时也疑心为什么她在告诉别人之前,先把这件事说给他听。
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她在利用他。
用他来测试别人对这件事的反应,还是纯粹把他当作告解对象?库珀警官已经回家,电话那头平淡的声音,只愿意替她留言,等隔天早上上班时再转告库珀。
反正,也不急。
案子已经结了。
我真恨透了这关节炎以及它带来的痛苦。
今天我看到个鬼,但却无可奈何,本想一脚把他踢回地狱,结果却只能逞口舌之能。
难道是乔安娜要他回来吓我?有可能,自从发现那封该死的信,她就一直鬼鬼祟祟。
忘恩负义,是铁石心肠的恶魔,当你显现在子女身上的时候,比海怪还可憎!但是,我不能原谅她利用詹姆斯。
或者,其实是他在利用她?这四十年并没有改变他。
他在香港一定爽歪了,听说那里的男孩会扮成女人,而且在大庭广众下招摇过市。
他看来病得不轻,哼,他要是死了,那该多好。
我的手段算不错的了。
这年头人们老在谈因果报应,哼,有什么恶行比父母对孩子的残暴来得严重?他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