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尔・欣克雷从来都不愿意晚上在停车场工作,原因倒不是晚上生意不好,也不是因为晚上他要和艾米丽在一起,尽管事实如此。
真正的原因是,他从来都不敢确定哪辆汽车后面没有隐藏什么人。
这是一种奇怪的恐惧症,一般来说是不影响成年人的,不过,修尔应该除外。
尽管他不会向任何人甚至艾米丽承认这一点,但是,实际上,这也正是如果他工作晚了为什么要叫史蒂夫顺路过来接他的原因。
他假装说,晚上一个人工作很寂寞,这是为了有人做伴。
实际上,他是因为害怕。
白天不存在什么问题,他是整个停车场的主人。
也许他会独自一个人工作,整个街道也可能会寂无一人,他一点儿也不害怕。
但是,一到了晚上,情况就不同了。
他把自己囚禁在办公室的台阶范围内,目光紧紧地盯着闪闪发亮的汽车车篷、挡风玻璃和窗户,生怕有什么动静发生。
如果有人来了,他会乘机走出来,四下观察一下是否有什么可疑的车辆;史蒂夫路过的时候,他也会这么做。
其余的时间,他只是呆在办公室里或者台阶上,焦急地等待着,担心着。
此刻,欣克雷站在台阶上,怀疑刚才他挂电话的时候,是否有人猫着腰在那两辆诺瓦和英帕拉车之间走来走去。
他仔细盯着那两辆车,以及它们前面的两辆车,什么也没有发现,既没有任何影子也没有什么动静。
吸血鬼还有影子吗?这正是他所害怕的。
吸血鬼。
以前所有的恐惧在过去的一周内全部凝聚成这样一个具体的形象。
使得他过去的几个夜晚忍受着痛苦的煎熬。
他又一次抱怨唐纳让他晚上工作。
他看了看左手方向沙漠那边。
在所有建筑物那边,黄昏下的沙漠呈现出一片紫色。
刚才还清晰可见的山峰,现在在逐渐昏暗的夜色下看上去越来越模糊不清。
他意识到吸血鬼可能在任何地方,也许就在哪条水渠里,河流里,峡谷里。
也许就在哪辆汽车后面。
街这边突然传来一声汽笛,他大吃一惊,差点从台阶上摔了下来。
爸爸!他抬头看见史蒂夫从街道上的一辆警车里探出头来。
你吓死我了。
他冲史蒂夫喊道。
对不起,史蒂夫笑了笑。
我是想告诉你今天晚上我不能按时过来了,太忙了。
晚些时候,我会尽量过来。
欣克雷点了点头,笑着挥了挥手,看着儿子开远了,他不禁紧张起来。
他的心仍然砰砰跳着,一边扫视着停车场,一边稳住了呼吸。
今天晚上他感觉很不好。
转过身来,他走完了最后两个台阶,关上办公室的门。
他打开黑白电视机,坐下来,一眼看着电视,另一眼留意观察着停车场。
还紧张地玩弄着右手手指上的玉石戒指。
艾米丽一走出来,走到阿特伍德小姐的门廊上就意识到自己走着来是个错误,应该开车来。
今天夜晚的风格外地冷,更像12月而不是1O月的天气。
不过,使她觉得犯了个错误的不是这寒冷的天气,而是另外的东西,是空气中那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今天与往日有所不同。
她从来不相信会有什么特殊感应或者其他心理方面的论调,但是,这不只是一种幻觉,而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感觉。
这使她感到很害怕。
她系上纽扣,紧紧地拉着女儿的手。
快点儿,她说,天太冷了,我们赶紧回家吧。
潘转身对窗户里的阿特伍德小姐挥了挥手,钢琴教师也对她挥了挥手。
他们住的离钢琴教师家只有3个街区,但是,今天晚上,这3个街区对艾米丽来说似乎足有3英里远。
她领着女儿飞快地在破裂的人行道上向家里走着。
阿特伍德小姐说,下周我可以开始练习高级教材了。
潘说。
艾米丽微笑着,尽量表示很感兴趣。
那好啊!一定有什么事情不对头。
今天晚上格外地冷,不过,没有风。
但是,她似乎听见有风声水声,而且声音还是来自各个方向,而不是来自某个固定的方向。
这声音听起来很不自然,令人毛骨悚然。
她想赶紧跑过街道,拐过街区,躲回家里,关上门,拉上所有窗帘,只是由于她穿了高跟鞋并且还有潘在她身边,才没有这么做。
潘继续唠叨着她的钢琴课、她的错误、克服的困难、以及老师所说的话,艾米丽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她的眼睛留意着周围的夜幕,留意着那些破旧的房屋、像人似的仙人掌、像动物似的灌木丛。
今天晚上一切都有些不正常,她也变得紧张兮兮,似乎每个角落都有危险。
风声和水声更加激烈了。
突然,她看见了一个东西。
在街区的尽头,在黯淡的街灯下,站着一个硕大的人,一动不动。
她停了下来,紧紧地拉着女儿的手。
潘由于母亲过分用力而叫了起来,同时也停下了步子。
她正在讲自己如何希望练习高级教材,因为那里有很多流行歌曲。
随着妈妈的目光看去,她也停止了说话。
妈妈?她声音恐俱地问。
艾米丽让女儿安静,她试探性地向前迈了一步,想看看那个人是否也动,但是,那个巨人并没有移动。
她希望他会走到亮光处来,那样她就会确定这里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但是,她自己的颤栗和女儿的声音告诉她,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她看着街区尽头的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似乎有些眼熟,但是,她还是感到很害怕。
那是艾尔维斯,潘小声说。
什么?那是艾尔维斯。
确实是他。
艾米丽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
现在,她也认出了他。
是艾尔维斯,艾尔维斯・阿伦・普莱斯利,摇滚王子。
她们就这样僵直地站着,艾米丽紧紧地拉着女儿的手。
从他们站立的地方到那个街角,这段人行道就像一个不断变化的万花筒,那些四方形的水泥建筑均匀地分布在街道上,犹如黑白瓷砖一样将街道分割开,时而被门廊上的灯和街灯照亮,时而又被夜幕和阴影遮掩。
她曾经经常在睡梦里见到艾尔维斯,还购买了声称艾尔维斯还活着的每期《调查者》和《明星》杂志,暗自祈祷那是真的,希望他只是隐藏了起来,或参加了联邦目击者保护项,而且确实有人曾经在汉堡大王看见他吃东西。
但是,现在,她就像刚才肯定今天晚上有危险一样,确信无疑他早就已经死了,是1977年死的。
而此时此刻,他却站在街区的尽头。
那个身影转了过来,面对着她们:现在,她看见了他那身白色的制服、黑色的头发和鬓角。
妈妈,潘声音里充满恐俱地说,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艾尔维斯开始向她们走来,穿过那些阴影和灯光。
如果不是那么令人恐惧、令人震惊,那付艰难地行走的样子一定会令人感觉滑稽可笑。
妈妈!摇滚王子向她们逼近,对潘狞笑着。
不!艾米丽哭喊着,拽着女儿的手。
艾尔维斯向她们扑来。
安琪里娜慢慢地、意志坚定地做着准备。
她的两个儿子,戴维和尼尔已经万无一失地被锁在了用作库房的棚子里,他们绝对跑不出来。
她用钢丝钳把衣服撕成的布条接起来,拉到后院。
惠勒牧师是正确的。
如果她想升到天堂,免遭地狱的永远煎熬,就必须听从上帝的安排。
根据《圣经》,如果她的儿子不听她的话,他们就得被处死,上帝不容许子女不尊重父母。
她听见戴维在棚子里哭泣,尼尔在叫喊,重重地敲打着门,企图挣脱出来。
她微笑着将最后一根衣服带子钉在一起,然后,把带子放到地上。
今天下午她给惠勒牧师挂了电话,告诉了他自己决定处死犯了错误的两个儿子,戴维晚饭后拒绝刷牙,尼尔不愿整理自己的床铺。
惠勒曾经建议她将儿子们祭祀给上帝,由上帝来决定如何惩罚他们。
当她听见这些话以后激动得欣喜若狂,耶稣将要拜访她那个卑微的作为家的拖车,这一想法使她喜出望外。
她把儿子们锁到库房里以后,便把拖车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周围的院子里都打扫了一番。
她把孩子们的所有东西都扔掉,这样打扫起来倒是容易多了。
现在,夜晚降临了,她知道,自己应该向上帝奉献祭品了。
她走到拖车里,从厨房的抽屉里取出一把刀,把白天买来的绳子也带上,向棚子走来。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锁,没有说话,推开一条小缝。
就像她预料得那样,尼尔试图推开门逃走,她把刀插进门缝里,扎在了他的脸上。
尼尔尖叫着倒在地上,用手捂着脸。
她抓住戴维的胳膊,把他拉了出来,关上门,又上了锁。
戴维企图从母亲的手中挣脱,她猛力地在他的大腿上砍了一刀,砍下一块肌肉,他便瘫在她的胳膊上。
鲜血从儿子的伤口上向外喷涌着,她视而不见,拖着儿子穿过了后院。
她把儿子绑在十字架形的凉衣杆上,儿子赤裸裸的淌血的身体形成一个受难姿势。
为了以防万一,她把儿子的四肢分别绑在十字架上。
然后她把尼尔同样绑另一根晾衣杆上。
她回到拖车里,冲了淋浴,穿上睡衣,然后爬上床观看一个老片回放,节目名称是鲍勃纽哈特。
拖车的外面,戴维已经没有声息了,只是尼尔仍然在夜幕中嘶叫着。
她关上电视,在儿子痛苦的哀鸣中进人了梦乡。
她梦见了耶稣。
早晨醒来以后,两个儿子都已经离开了人世。
艾米丽看着罗伯特和伍兹,说道:艾尔维斯杀害了我的女儿。
我准备好了录音机,准确地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罗伯特充满同情地微笑着对她说,同时递给她一杯咖啡。
很久以前,他曾经和艾米丽约会过。
那时,他还没有和朱丽结婚,她甚至曾经想过他和艾米丽会结婚。
不过,他想象不出如果他和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结婚了,事情会怎么样。
这些年来,他很多次地想起她,想起他们在一起的短暂时光。
他不知道,艾米丽是否也这样回忆起那些日子,或者她早已经把那些与他在一起的日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想象不出假如他们结合在一起,生活会是个什么样子。
他现在看上去会比现在老吗?她会更加年轻吗?这就是他最讨厌生活在一个小城镇的原因―你的过去会不断地搅扰你的现在。
如果一个人的过去变成了他现在的一部分,那么,他就永远也不可能重新开始生活。
艾米丽小口地喝着咖啡,抬起头来。
奇怪地是,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没有丝毫感情。
艾尔维斯・普莱斯杀害了潘。
我们下了钢琴课往家里走的时候,看见他等在奥科迪洛和印度山的拐角处,站在街灯下。
是潘首先认出了他,然后他就向我们扑来。
我以为,他会向我们两个进攻的,我只觉得…有一股强风,然后,他们俩就不见了。
艾尔维斯和潘?是的,艾米丽在椅子里往前靠了靠,罗伯特看见,她的脖子上带着一根金链子,还有一块方形的绿色坠子。
一个玉石坠子。
他看着她脖子上的项链说:我可以看一看吗?她皱了皱眉头,紧张地用手摸着项链。
这个吗?干什么?这是潘去年圣诞节给我买的。
我只是感兴趣。
她解下项链递给他。
竺艾尔维斯看上去什么样?伍兹问道。
他看起来像是死人吗?像鬼吗?你认为,他是否可能是别人假扮的,只是穿着打扮得像他?肯定是艾尔维斯,他死了。
他看上去就像他死去当天的样子。
罗伯特仔细地检查着那个项链上的玉石坠子。
这只是一块简单的小方块,上面刻有一些汉字。
他把它还给艾米丽。
好了,他说,我们已经检查了那块地方,我的手下正拿着潘的照片在里奥韦尔德四处查询。
我们会努力查找,如果必要,我们将在周围的沙漠范围内查找。
不过,我们需要你提供最大限度的线索。
就这么多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我们还是一点点地从头再过一遍,从你离开家送潘去钢琴课的时候谈起。
一个小时以后。
他们都很疲惫,艾米丽哭泣着,他们还是没有了解到什么更新的信息。
罗伯特对艾米丽道了谢,就让特德带她回家去,答应他们会告诉她事情的进展。
罗伯特叹了口气,把磁带拿出来。
交给李安妮。
打出一份录音考贝,给罗西特传过去,好吗?她点头说,可以。
斯图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你这是怎么了?没什么。
他走到工作台里边,坐在桌子边,痛苦地伸展着右腿。
捣蛋的马。
真是不错啊。
一边是有人在不断地死去,艾尔维斯又复活了,另一边是我的手下被捣蛋的马儿摔坏了脚。
我没有被摔坏,斯图说,艾尔维斯?罗伯特疲倦地挥了挥手。
让李安妮一边打字,一边给你讲吧。
又有人报案说,一个人丢失了,你下一班去接替找人。
斯图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只见伍兹坐在桌子旁边,挤压着自己的脸。
我的嘴里感觉好像喝过下水道里的污水似的。
是吗?不错啊?离开我的座位。
验尸官站了起来。
我敢打赌,他说,这是梅杜沙综合症。
她看见吸血鬼残害她的女儿,受到了巨大打击。
现在她就怀疑自己看见了艾尔维斯。
一个月前你连听都没有听过梅杜沙综合症,而现在你俨然成了专家。
我们找詹考伯森来看看她。
他还没有琢磨明白维吉尔呢。
伍兹从衣袋里拿出一支烟,端详着。
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吸血鬼没有一起杀害她呢?为什么只是她的女儿被害?她有那块玉石。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刚才我还在琢磨你怎么会要看她的项链。
根据中国文化,玉石可以驱走吸血鬼,就像我们的十字架一样。
那么我们这里出现了一个中国的吸血鬼?罗伯特耸了耸肩膀。
我不知道,有可能。
伍兹嘴里叼着烟,没有点燃。
克里福德和那些马星期一就要火化了,他们不会再活过来了。
好。
他们俩沉默了一会儿。
我想,这里的人民在减少。
伍兹首先打破沉默。
罗伯特没有马上接话。
他在地板上跺了跺脚,鞋底上有一小块石头。
什么人民?我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近来城里的人口在逐渐减少,比以前少多了。
我昨夭去了药店,尽管那里不是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但是,看上去也太荒凉了。
即使是巴莎停车场上近来车辆也少多了。
这是真的,罗伯特只是一直不想承认这一点,或者在伍兹提到之前他自己都没有有意识地注意过这个问题。
现在想来,里奥韦尔德自上个周末到现在,确实有些出奇地安静。
随着冬季的到来,旅游度假的人日见减少,整个城镇似乎变成了一座空城,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个市民。
也许人们只是害怕而躲起来了,也许人们去了别的地方。
也许吧,伍兹用怀疑的口气说。
这是什么意思?这里的大多数人买辆车都有困难,难道你认为他们会由于害怕吸血鬼而突然决定离开这里,去什么豪华的饭店呆几个星期?他们会有这个支付能力吗?你认为他们会雇搬家车辆,举家搬迁到加利福尼亚吗?验尸官摇了摇头。
如果是在电影里,这听起来很精彩。
不过,这里人们的现实经济状况是不容许他们这样做的。
那么,你的解释是?人们都闭门不出了。
他们感到恐惧,即使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不知道究竟害怕什么。
他们只是感到害怕。
罗伯特,现在,这一切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街头巷尾,尽人皆知。
他把烟卷从嘴里拿出来。
而且我认为,有些人……已经消失了,就像潘一样。
罗伯特看着他。
不过,如果是这样,人们应该来报案的。
他们的妻子、丈夫、父母或者儿女,一定会有人来报案的。
也许。
有人在门框上蔽了一下,罗伯特转身看见是扎德和史蒂夫站在办公室门外。
什么事?我们在巴莎店后面的下水沟里找到了这只鞋子,扎德说道。
我们想,这可能是潘的。
那么你们为什么还在这儿呢?那么怎么不继续找?我们是在1个小时之前找到这只鞋子的,史蒂夫解释说。
然后我们就一直在下水沟和巴莎店周围的搜查,没有发现什么。
鞋子呢?放进了证据袋里。
我们以为,在继续搜查那片地方之前,你可能要把她母亲叫来,让她看看是不是她女儿的鞋子。
罗伯特点了点头。
考虑得不错。
如果是她的鞋子,我们就集中精力在那里,否则,我们就继续搜查别的地方。
他看了看伍兹,接着又看了看这两个警察,然后,咳嗽了一声。
我知道,你们可能已经这么想了,不过,我只是想正式地通知你们,我们现在面对的是吸血鬼,这就是我们将要寻找的目标。
史蒂夫点了点头。
罗西特警长怎么说?他说什么关我屁事啊?是的。
我还没有通知他。
不过,我会的。
这是上帝的惩罚,扎德说。
那些死去的人是罪有应得,由于他们的罪孽和邪恶而受到了惩罚。
也许潘也受到了同样的惩罚,也许这整座城镇都在接受上帝的惩罚。
罗伯特转身对着他。
你是在哪儿听到这些鬼话连篇的东西的?扎德不好意思地说:惠勒牧师。
他说这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
上帝的旨意?你也相信这些废话?我更加相信上帝而不相信什么吸血鬼。
罗伯特厌恶地摇了摇头。
我相信,你不会愚蠢到去迷信这些吧。
扎德再一次红着脸,不过,这次不是由于害怕。
先生,我们这个国家是有信仰自由的。
我想去参加哪个教堂,这是我的自由,用不着请示我的上司。
在我的工作中,你可以对我指手画脚,但是,我的个人生活不容许任何人来干涉。
你说得对,罗伯特说。
对不起。
他再次看了看伍兹,伍兹皱着眉头表示不解。
打电话给弗莱尔太太,他命令道,让她过来辨别一下这只鞋子。
李安娜来了以后,让她给我打电话。
史蒂夫点头说完是的,局长。
就和扎德离开了大厅。
罗伯特关上门。
你怎么看刚才的情形?扎德是个很迷信宗教的人吗?过去不是这样。
伍兹又把那支没有点燃的烟放进了嘴里。
上帝的愤怒,听起来太可怕了。
你相信吗?不相信。
但是,有的人相信,这使我很担心。
他仔细观察着窗户对面的墙上挂着的里奥韦尔德的地图。
我很担心这一点。
苏极不自在地站在珍宁卧室的中间,等着她的朋友从卫生间里出来。
她意识到珍宁的母亲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再等一分钟,珍宁喊道。
苏害怕吵醒熟睡的女主人。
就没有回答。
她观察着房间周围。
珍宁的房间看上去就像一间打折的旅行社,墙上贴满了世界各国的旅游广告。
这些广告画有意不规则地贴在墙上,原本是为了艺术效果,但是,实际效果适得其反。
雪莉的评价是早期白人的艺术垃圾。
虽然苏没有这么苛刻,但是,她也相信,珍宁的母亲是不会在室内装满方面获任何奖项的。
珍宁一边从走廊上往出走,一边整了整弄皱了的牛仔上衣。
谢谢你能过来,我真不知道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这就是朋友的作用,苏小声说道。
歌词里这么唱过,珍宁对着母亲的方向点了点头。
你不必那么小声,她很快就进人梦乡了。
我们最好抓紧点,我还得把车开到爸爸那里。
我上午在报馆上班,下午在饭店帮忙。
今天晚上,你希望我几点钟去接你?我会搭别人的车的,珍宁把帽子扶好。
天啊,我恨透了坐车的问题。
有谁不是这样呢?你知道,度假农场上在谈论解雇人,这就是为什么今天我加班的原因。
解雇人?他们说,这是由于你报纸上讲述的故事导致的。
苏反驳说:真愚蠢,报纸上只是介绍了一个谋杀事件,‘摇滚迪斯科’就开始解雇职员。
难道报纸起的恶劣作用会把明年夏天来旅游的人给吓走吗?这太说不过去了。
是的,珍宁承认到,但是,当霍里斯跟我们讲的时候,听起来很符合逻辑。
我知道,他也有他的道理。
报纸为什么总要集中精力于那些不好的负面的事情呢?为什么不报道我们这个城镇好的消息呢?报纸集中精力于不好的事情?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里奥韦尔德公报》上所有的内容不外乎广告和一些老年人的故事,你自已也曾这么说过。
现在有人被杀害,报纸报道了这件事情,你认为这就起到了负面效应?近来,你把报纸的社会责任看得太重了。
是的,不过……苏感到自己脸有些发热。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我们得走了,否则我们俩都得迟到。
珍宁在苏之后走出了房间,锁上门。
她把钥匙放在自己的右衣袋里,很快,钥匙就穿过衣袋上的漏洞,通过裤管掉到了地上。
她拾起钥匙,放进了左边的衣袋。
那么你在报馆工作挣来的钱打算做什么呢?我攒起来准备上大学。
还在攒吗?很贵的。
你为什么不放松一下,自己找些乐趣?给自己庆祝一下。
你唯一的奢侈品就是那个老式的录音机,为什么不买一个新的立体声的呢?去那家音像器材店买一个CD唱机。
那家音像器材店?你让我信任他们?那里虽然销售电子产品,但是,他们却不懂得如何使用电子收款机。
他们仍然用手来记录。
我的意思是,不要太亏待了你自己,轻松一下自己。
至少,用你第一次的进帐支票款待一下自己。
苏摇了摇头。
我已经不再像小孩子了。
在她们走到汽车旁边的时候,珍宁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对,我们都已经老大不小了。
珍宁脸上勉强露出的笑容使苏想到了那个还投有出世的孩子,苏无意识地看了看珍宁的肚子。
她下定决心了吗?她告诉她母亲了吗?也许,那就是为什么她母亲昨天晚上喝得醉熏熏、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原因。
苏打开旅行车上客人座位那边的门,从汽车前面绕到司机车门边。
公路上,一辆红色汽车呼啸着从他们旁边急驰而过。
滚回中国去!一个男人的声音叫骂道。
红色汽车里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汽车飞速拐过前面弯曲的公路,不见了。
狗娘养的!’珍宁骂道。
那是谁?看起来好像是布莱恩特・泰勒的汽车。
天哪,他已经20多岁了,还这样横冲直撞地骂人?苏摇了摇头。
他什么时候才能彻底长大呢?他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很可能正在等待着一些去上学的男女青年,然后他们就叫喊‘操她,我刚刚做完。
苏笑着说:这个嘛,我还记得。
她们俩坐进汽车里,苏启动了汽车,挂上挡,然后在公路中央来了一个360度急转弯。
珍宁把遮阳挡板放下来,在上面的小镜子里找自己的脸。
你近来跟雪莉谈过话吗?苏摇了摇头。
上个星期以来还没有,我挂电话的时候,她似乎总也不在家。
怎么了?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也找不着她。
不过,我昨天在K环上见过她。
我很担心她,她……我不知道,我感觉她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我走过去跟她打招呼,她就开始给我大谈特谈教堂、鲜血、耶稣、死亡等。
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雪莉?苏不无惊奇地问道。
珍宁点了点头。
是雪莉。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她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就像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洗澡了。
你知道,这很难形容,你要是也在那里就好了。
她看上去样子很古怪,说话的神态也特别吓人。
我一直在想,我知道这有些不近人情,但是,我总是想到她母亲,在厨房里或者别的什么地方遇害。
你知道,雪莉不喜欢她母亲。
我认为,她没有不喜欢自己的母亲。
我认为,她是不喜欢她母亲。
昨天她说话的那种神态……珍宁说起来都有些害怕。
我实在不想回想这事。
近来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举例说说。
苏继续开着车,没有马上回答。
如果我告诉你里奥韦尔德有吸血鬼,隔了一会儿,苏问道,你会怎么想呢?我会说,这个我已经听说过了。
苏一边注意着路面,一边伸手到自己的手提包里摸索着,拿出奶奶送给她的一块玉石,伸手递到珍宁身边说:这个送给你。
珍宁幸起这块石头。
这是什么?是块玉石,它会保佑你不受吸血鬼的袭击。
不是十宇架有这个作用吗?在我们的文化里,不是这样的。
珍宁一言不发地观察着那块玉石。
你是认真的,是吗?苏点了点头,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也不像她自己预想的那样馗尬。
那些遇害的人们和‘摇滚迪斯科’死去的那个人都是被吸血鬼所杀害的,我们管它叫‘喝血的死鬼’。
珍宁舔了舔嘴唇。
我们那里的一个女孩子说她看见了吸血鬼。
她说吸血鬼看起来什么样子?是个女的。
是个女的?是的,是拉瓦罗纳。
苏只觉得胳膊上寒毛直竖。
拉瓦罗纳是亚利桑那传说中运河里的一个哭喊的女人,母亲们常常用她来吓唬自己的孩子,避免他们太靠近水边。
母亲告诉苏,拉瓦罗纳身材高大,皮肤煞白,披着长长的黑发。
苏的印象中,她好像具有亚洲人的五官和身材,现在,正是这一点使苏感到非常害怕。
她是在哪儿看到吸血鬼的?苏问。
在河边。
苏把汽车开到通向摇滚迪斯科的泥土路上。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永远戴着这块玉石,好吗?把这件事也告诉其他人。
给你妈妈也买一块。
一块玉石?只要是玉的就行,白玉效果最好,最强有力。
珍宁不无怀疑地看了看她。
你怎么会是这方面的专家呢?这个吗,说来就话长了。
等这一切都过去以后,再提醒我告诉你吧。
等这些都过去以后?等‘喝血的死鬼’死了以后。
里奇在后边的屋子里粘贴着报纸,他的录音机里播放着一首老歌。
吉姆・弗雷德里克也在屋里,裁剪着体育照片,然后粘贴到体育版面上。
苏走进屋子时,里奇抬头看了看她说:嘿,有什么事情吗?我正要问你呢,苏对弗雷德里克点了点头。
你好!这位体育记者也对她点了点头。
她问:有什么新情况吗?里奇审视着自己刚才贴好的版面,把蜡纸拿起来重新定位了一下。
一个女人说,艾尔维斯抢走了她的女儿。
苏倒抽了一口冷气。
喝血的死鬼?什么?弗雷德里克说着,转过身来看着她。
吸血鬼,里奇解释道。
体育记者从里奇看到苏,又从苏看到里奇,想弄明白他们不是在编他。
很显然,他看到了他们郑重其事的样子,便马上转过身去,继续准备他那些体育照片。
苏看着里奇。
那么,你还为什么在这儿呢?而不是去帮助你哥哥?帮他干什么?编辑摇了摇头。
我不能一天到晚到处游荡,我还有一份报纸要出。
但是――没有‘但是’,我整天跟着我哥哥也不起任何作用。
我唯一能做的是像纵往一样,按时出我们的报纸,这样,就会有更多的人了解事实真相。
苏点头问道:那么,你还要用我的专题报道吗?你写完了吗?基本上。
基本上?我已经写了,还没有打出来。
苏从笔记本里拿出几张折叠的纸,展开后递给里奇。
给你。
里奇很快地浏览了一下这三页纸,然后抬头看着苏。
这里没有任何人的采访。
我没有来得及跟任何人谈过。
这不是什么访谈,只是一篇报道,一篇关于中国吸血鬼的报道。
我们这里现在遭遇的就是中国的‘喝血的死鬼’。
我们还不了解事实真相。
我了解。
他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然后看着别处,点了点头。
好吧,把这个打出来,打完以后把磁盘给我拿来。
1个小时内我就需要。
我会的,从他手里拿过那几张纸,赶紧走到自己的桌子边,从中间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磁盘。
她把自己的椅子挪到计算机跟前,启动了计算机,插入磁盘,然后就开始打字。
当她听见办公室屏风那边传来一些男人的声音的时候,已经快要打完自己的文章了。
那是两个男人的声音。
她听到,卡罗尔告诉他们里奇在后面的新闻室里粘贴报纸。
然后就看到他们―里奇的哥哥和另外一个她所见过的最高的男人―就绕过屏风走进了新闻室。
罗伯特对她点了点头。
他的眼睛看上去很疲倦,下巴上黑糊枷的,似乎没有刮过胡子。
你好!他招呼道。
你好!里奇从里边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裁剪刀。
我感觉好像是你的声音嘛,他对哥哥说。
他笑着对那个大个子说:嘿,皮・威。
皮・威心不在焉地对他点了点头,她看着苏,仔细端详着她。
他的目光里没有任何邪恶的不好成分,那只是一种公开的真诚的兴趣。
虽然他并没有把目光移开。
苏发现自己并不在意他的注视。
你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皮・威问道。
编辑摇了摇头。
我的习惯老也改不了。
我想我应该回去继续完成学校教育。
皮・威,这是苏・温,我这家报纸最新的成员;苏,这是皮・威・纳尔森。
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不过,他曾经是罗伯特之前的警察局长。
大个子对她笑了笑。
很高兴见到你,小女士。
皮・威给人的印象很友好,在他面前,苏感觉自己很自在。
她对他笑着说,你好!他现在退休了,里奇解释道,独自一人生活在沙摸里,逍遥自在地生活在那片土地上,像一些残余下来的愤怒的嬉皮士一样,制造一些很有特点的镜子。
皮・威笑了起来。
不过,他很有天才,里奇说,一个绝好的专题报道题材。
我想,我们应该每年专题采访他一次,拍摄一些照片。
大个子对苏笑了笑说:你看起来似乎很熟悉,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我想我们没有见过。
苏很有礼貌地说。
也许我只是变老了。
苏正在写一篇关于中国的吸血鬼的文章,她认为里奥韦尔德现在出现了中国的吸血鬼。
屋子里沉默了下来。
如果在别的时间,换一种语调,这些话可能会让人觉得是一种尖刻的嘲讽,一种不屑一顾的轻蔑。
但是,里奇的语气直截了当,很严肃,又充满了敬意。
罗伯特和皮・威完全领会了他的话里的分量。
苏也清楚地感到自己并没有因为被里奇说穿而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感觉,相反。
她很为自己而骄傲。
是她告诉我中国玉石的奇效。
里奇解释道。
昨天,我读了从图书馆借的巴西尔・科帕的书,罗伯特说,里面谈到中国吸血鬼的传说,并没有提及用玉石来防卫的事情。
苏转向他,还有呢?哦,你肯定自己关于吸血鬼的说法是正确的?苏下巴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你是相信书里关于吸血鬼传说的描写还是相信我奶奶?她可是有关于‘喝血的死鬼’的第一手资料。
亲爱的,冷静点。
我的名字不是‘亲爱的’,我的名字是苏。
里奇笑了笑。
我不是那个意思――信不信由你,关于‘喝血的死鬼’的有些事西方的作者是不了解的。
西方的学者并不完全了解我们的文化,我自己也只是一知半解。
我只是问问,罗伯特很谦虚地说,我相信你说的话。
他伸出右手,你看,我还戴着一个玉石戒指嘛。
皮・威哈哈大笑起来。
我喜欢她。
他对里奇说。
报纸编辑也微笑着说:我很高兴她和我们站在一起。
屋子里出现了片刻的沉静。
紧接着,罗伯特挠了挠自己胡子邋遢的下巴。
你问过你奶奶吗?吸血鬼到底在什么地方?我想,中国的吸血鬼也一定像美国的一样,白天是隐藏起来的。
那么它藏在什么地方呢?没有什么中国吸血鬼和美国吸血鬼之分,那只是对同一种东西的不同说法而已。
喝血的死鬼只有一种。
不管什么吧,你知道它可能潜藏在什么地方?苏停了停。
我在学校感觉到过它的存在,苏继续说道,在那所高中。
她看了看里奇,就是我想注册在你的班上学习的那个晚上。
里奇舔了舔嘴唇。
在学校?苏点了点头。
你注意到什么东西了吗?罗伯特间道。
它看起来什么样子?它看起来很古老,她平静地说。
这就是它给我的最深印象,非常非常地古老。
你在哪儿看到它的?我并没有完全看到它,我只是感觉,感觉到它的存在,就像……我也说不明白。
我肯定它在那里,也知道它是那样的一个古老的东西。
她看着警察局长的目光,它就在走廊尽头更衣室的旁边。
我们就从那里开始吧。
一里奇看着自己手里拿着的裁纸刀,把它转来转去。
如果它确实如你所说那般古老,我们该怎么办?如果它已经有几百岁了呢?我们怎么能敌得过它呢?我们这些小小的生命对它来说简直不值一提,根本吓不倒它。
我奶奶能。
皮・威摇了摇头。
如果它一直在我们这里,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开始害人呢?我不相信它是不可战胜的。
那是懦弱的话。
他微笑着对苏点了点头。
我赞成你的看法,我认为我们能战胜它。
我希望如此,里奇说。
罗伯特点了点头。
我也希望如此。
罗伯特和皮・威跟随里奇走进了新闻室,苏继续打完了自己的文章。
罗伯特和皮・威很快就离开了报馆,苏走进去帮助里奇和弗雷德里克将这期报纸编完。
罗伯特中午过后又返了回来。
弗雷德里克在一个小时之前就回家了,只有里奇和苏在报馆里。
今天该里奇去学校接安娜,罗伯特主动提出和他一起去接。
很明显,罗伯特想单独和里奇讨论什么事情,所以,苏拒绝了里奇的邀请。
编辑答应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些三明治和可口可乐作午餐,她欣然接受。
他们离开几分钟以后,苏还在抽屉里寻找着涂改液,准备修改自己的文章。
这时,前边的门开了,她听见了卡罗尔跟人打招呼的声音。
下午好,先生。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来人沙哑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是一个老年人的声音。
我需要跟里奇谈一谈。
能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吗?秘书问道。
我想在‘最新事态’栏目里登一则消息。
那么,你需要和温小姐谈一谈,她现在没有在办公室里。
谁是温小姐?里奇雇的那个中国佬。
苏感到自己胸腔里格外地憋闷,她不得不提醒自己均匀地呼吸。
秘书继续和来人交谈着,她的声音仍然是那么友好温和,但是,除了她说话的语调以外。
苏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那个词仍然在她的耳边回荡。
中国佬。
令她伤心的是,尽管卡罗尔跟她这么熟悉,她仍然管她叫中国佬。
这样一个充满轻蔑歧视的词!在那一刻间,苏意识到,在卡罗尔那伪善的面纱下面隐藏着一颗什么样的心灵;卡罗尔那老奶奶般慈善的面容只是一个伪装,一个面具。
苏感到,自己脚下的土地开始崩溃。
就在刚才,新闻室还像是自己的家,一个她熟悉的舒适的环境,就像她家的饭店,但是顷刻之间,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突然闯入其中的局外人,周围的所有环境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在上学的时候,虽然她从来没有遭遇过任何直截了当的种族歧视,但是,她也听到过很多种族主义的偏见和侮辱。
她的阴道也是横着长的,比尔・卡特菲尔德就曾经对他的朋友们说过这样的话。
她差点儿想告诉他,她的眼睛不是横着长的,她的嘴也不是横着长的,因此,即使是傻瓜也应该推断出,她的阴道也不是横着长的。
但是,她只是装做没有听到他所说的话,对比尔和他那些朋友们的侮辱置若罔闻,悄俏地从他们的旁边走了过去。
这些年来,她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理会这些侮辱,她原以为,这一切应该都过去了。
但是,很明显,还没有。
她关上抽屉,走到里奇的桌子边,找了找,然后又回到自已的粘贴工作桌旁边。
她意识到,如果想要一支蓝色的铅笔,自己不得不去向卡罗尔要。
她不想去面对卡罗尔,也不敢去。
她的双手有些轻微的颤抖,她竞然奇怪地感觉到自己有些内疚,就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不过,她强迫自己绕过屏风那边,来到前面的办公室里。
卡罗尔向她甜蜜地徽笑着。
哦,嘿,亲爱的。
我不知道你也在办公室里。
我……哦,在里面,苏撤谎道。
往一起粘东西。
你有蓝色的涂改笔吗?有啊,卡罗尔打开中间的抽屉,拿出一支笔来递给苏。
苏手指旅抖着从她手里拿过笔来。
噢,对了,刚才有一个人来说要在‘最新事态’栏目登载一条消息。
她递给苏一个粉红色的留言条。
他要求你给他打电话。
苏点了点头说:谢谢。
然后赶紧绕过屏风回到了新闻室里。
她发誓自己不会被秘书在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的做法影响,要对老太太在人背后说三道四的做法不屑一顾。
但是,在她走进新闻室,开始校对头版内容时,发现自己仍然在颤抖。
苏赶回到饭店的时候,浑身疲倦,像要瘫痪了似的。
她想直接进里面去跟奶奶说话。
不过,还没有走到收款台那儿,母亲就向她走来,指着约翰坐着的那张桌子,约翰正在紧张地在一个油印机印刷的练习纸上做着作业。
母亲说:你去帮助弟弟做作业吧。
她没有说什么,把笔记本放在桌子上,用英语说,行。
苏拽了把椅子坐在约翰的对面,约翰面前摊着很多纸,胳膊肘附近堆了一大堆书。
他抬起头来说:我不用你帮忙。
是妈妈要我来帮你的,我也不想来。
为什么我今天非要做家庭作业呢?今天才是星期五。
为什么我不能在星期日做,今天和明天休息?去跟父母亲说吧。
他们不会明白的。
她凑过去看了看他的作业。
够难的,哪个题需要帮助?我说过。
我不需要帮忙。
那么,妈妈为什么要我帮你呢?因为她们在吵架,不希望你进里面去。
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
苏仔细听了听,没错,她可以听见厨房里有低沉的吵架的声音。
他们在吵什么?她问道。
菜单。
菜单怎么了?谁知道呢?我才不管呢。
苏叹了口气,往椅子后边靠了靠。
有时,她希望自己和约翰的关系再亲近一些,希望她可以和约翰交流,可以和他认真地交流。
但是,她们之间从来没有那么亲近过,她从来就不是那个有耐心的善解人意的姐姐,而他也不是那个惹人喜爱的小弟弟。
现在已经太晚,他们都不太可能改变了。
他们各自的角色已经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相应地确定了一定的界限。
近来他的举止是否正常?她一直没有搞清楚这一点。
她知道,奶奶和父母亲也一直特别留意着他。
虽然,他们之间都没有公开讨论过,大家都摄手摄脚地观察着他,似乎他患了什么不治之症。
也许,他也有所觉察,也许这正是他生气的原因。
他已经被影响了。
约翰把练习推到她面前,转到她的方向。
好吧,他说,练习五,你能做出来吗?苏看着练习纸,看了看问题。
那是一个简单的几何题。
她把练习纸转了九十度,这样他们两个人都可以看到,然后靠到桌子上,告诉他如何来解决这个问题。
他坐到椅子后边,对她皱了皱眉头。
你有口臭,他说。
苏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闭嘴,你的气味还不如我。
他不会吻你的。
谁?那个编辑。
苏摇了摇头。
别瞎说。
约翰讥笑道,你喜欢他,哈?苏红着脸说:闭上你的嘴巴。
我告诉父亲。
告诉他什么?告诉他你喜欢那个老编辑。
他并没有那么老。
这不,你承认了。
苏把练习字纸推到约翰的面前。
好吧,自己做吧。
你最好不及格。
我本来就不需要你的帮助。
苏经过收款台,走进厨房里。
父母亲还在争吵着,但是,看到她进来,他们马上就停止了争吵。
她打开冰箱,取出一听可乐,继续走到厨房后面的屋子里。
奶奶正在里面择鸡毛。
奶奶好,她说道。
老人将身边的录音机音量调到很低,正在播放一曲舒缓悦耳的中国音乐。
她的手指还在不停地拔着鸡毛。
她抬起头来,看着苏说道,更多的人又死了。
苏看着奶奶,有些不解,不知道奶奶说的话是一个问题还是一种看法。
我不知道,她说,也许可以算作对这两者的回答。
还有更多的人会死。
苏紧挨着奶奶坐在一个倒扣的菜篮子上。
为什么还有更多的人会死呢?既然我们要和‘喝血的死鬼’战斗,为什么我们不现在就开始?我们还等待什么?你不知道它藏在什么地方吗?我们不能去它藏身的地方消灭它吗?奶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道: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一个做镜子的人,一个做镜子的巨人。
一个真正的巨人?苏问道,还是一个大个子?一个大个子。
皮・威・纳尔森?你认识他吗?奶奶并没有感到奇怪。
我今天刚刚见过这个人。
他曾经是警察局长,是报馆编辑和他哥哥、即现任警察局长的朋友。
老人点了点头,似乎这正是她所希望听到的话。
我们必须和这个大个子谈一谈,我们需要一个镜子来对付‘喝血的死鬼’。
镜子?八卦,一个有八面的镜子。
老人的手指离开了那只鸡,在空中傲了一个八面形的动作。
会照出‘喝血的死鬼’,并让它感到害怕。
但是,我们需要做什么?等待吸血鬼出来袭击我们吗?不,奶奶说着又开始拔那些鸡毛。
我们去它藏身的地方,去与它搏斗。
在哪儿?我还不知道。
我们怎么才能发现它在哪儿呢?第六灵感。
苏摇了摇头,感觉似乎有些艰难。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它呢?到时候,我们会发现它的。
如果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太晚怎么办?那时。
我们该怎么办?老人的声音异常低沉,充满了一种苏从未有过的感觉――畏惧。
我不知道,老人平静地说,我不知道。
他不无震惊地盯着那个天文数字。
15000人。
自从美国联邦调查局开始登记以来,已经有15000人被吸干了体液而死。
而且这些只是记录在计算机里的数字。
鬼才知道还有多少同类案件还没有被录入计算机,只是记录在案卷里。
1920年前的案件基本没有登记,所登记的信息又都是支离破碎的。
15000人。
罗西特把计算机上的明暗度调到很低,那个灰色的数字逐渐变得不可辨认了。
这些案件似乎有些规律,只是,这些规律又很令人费解。
除了个别例外以外,计算机上记录的死亡事件大体上随时间的推移在地理分布上呈现出一条明显的路线。
似乎在过去的60年里,凶手在全国慢慢地流窜作案,先后在西部海岸、中西部、东部海岸、南部和西部残害百姓。
奇怪的是,在这些地方,没有出现任何其它的可疑迹象,比如犯罪率的增长等。
在几个案例中,虽然也曾经逮捕了一些人,但是,没有判定任何罪行,很显然,那只是那些具有政治野心的人们企图证实他们的执法能力而做做姿势而已,实际上,他们没有发现真正的证据。
如果这些案件是相互关联的,那么为什么这些罪魁祸首还没有被绳之以法呢?很显然,他们并没有沿途打家劫舍。
甚至都没有抢劫受害者的钱财。
难道他们也像常人一样依靠劳动赚钱。
糊口度日?难道他们就在里奥韦尔德的药店工作?加油站的服务员?这简直不可思议。
有些案件之间相差时间过于短暂。
这里一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从他现在所了解到的事实依据可以合理地推断,这些罪犯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也不需要去加油站或寻找住宿的地方,他们可以依赖杀害的人而生存。
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依赖于他们杀害的人而生存。
尽管他不愿承认,但是他的头脑深处还是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吸血鬼!罗西特闭上双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他不是一个很富有想象力的人,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不害怕任何妖魔鬼怪或黑暗的地方,而更害怕那些真实生活中可能存在的事件、危机甚至成年人。
但是,这次,他怎么也摆脱不了这个吸血鬼的念头,他越是理性地分析自己发现的每一点蛛丝马迹,越是深刻地想到那些关于吸血鬼的古老传说。
他甚至想到了要求再来一位联邦调查局的侦探,帮助他一起分析这些资料,比如布特尔或者汉蒙,他们本来就是处理这里的案件的。
不过,他现在还不想放弃这里的案件,事情越复杂多变,就越需要他的智慧和才能,他才能在事业上越有作为。
在别人插手这里的案件之前,他必须保证功劳记录在自己身上。
他必须让每个人都看到,这是他的想法,他的贡献最大。
有趣的是,他发现,联邦调查局竟然保存着很多关于吸血鬼的资料。
他从联邦调查局的图书馆里找到了几本关于吸血鬼的书和一些文章,有3本书是从华盛顿借来的。
他还找到了60年代和70年代做的两次研究报告。
当然,这些资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联邦调查局里几乎保存着任何方面的资料,即使是与死亡和杀人毫不相关的资料。
不过,万一他要根据吸血鬼这条线索来调查此案,至少,他知道局里还有一些资料供他查阅。
当然,他不会把一系列的杀人案件归咎于吸血鬼的。
除非…除非他能找到在某个家族中确实存在着多代吸血生存的医疗证据。
一个多代吸血的家族杀害了15000人?他必须停止这种想法,彻底从头脑里排除这种奇怪的想法。
他睁开眼睛,看着黑暗的计算机屏幕。
他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之一是,里奥韦尔德的那个警察局长接连给他发来了几次电传。
很显然,一个妇女声称自己的女儿被艾尔维斯抢走了。
如果在通常情况下,他会认为这位妇女是由于女儿失踪而受到了刺激;或者她已经开始了那种失去理智的自我防御机制,以防万一女儿的尸体被发现之后,自己又没有能够掩藏住自己的罪过。
但是,由于当地警察并没有要求对这个妇女进行心理诊断,很显然,他们把这起事件当作普通的人口丢失案件;另外,这起案件尽管很奇怪,它和里奥韦尔德的其他系列案件正好吻合,这一点使罗西特不得不更加认真地对待对这里发生的一切。
难道艾尔维斯是个吸血鬼?这太不可思议了,简直令人无法想象。
他需要离开凤凰城返回里奥韦尔德,亲自过问此事。
上一次在那里的时候,他虽然很是摆了一番自己权威的派头,几乎出尽风头,但是,自那以后,他再没有去过里奥韦尔德。
过去一周里,他一直埋头于在计算机上查询资料,几乎闭门不出,那边的事情完全交给了希克警长。
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官僚,变成了恩格斯。
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很容易改变联邦调查局的侦探。
罗西特伸手到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找到了计算机上的钥匙。
他关上显示器,锁上键盘,但是让计算机继续开着,以便保留刚才找到的信息。
他站起来,装上钥匙,走到电梯边。
如果继续呆在这间屋子里,他感觉自己会发疯的。
外面天气阴沉沉的,一片灰白色的乌云笼罩着风凰城上空。
北边的沙漠上空,更是浓云滚滚,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街道对面,一群头戴牛仔帽的印第安人堵在一家酒吧门前,大声地交谈着。
在酒吧的隔壁门前,一些西装革履的律师站在台阶上接受第十频道记者的采访。
看来,大千世界里,一切生活依然如故。
而在里奥韦尔德却有居民、动物甚至昆虫被杀戮,他们的体液通过脖子上的小孔被吸食得一干二净。
更有甚者,艾尔维斯・普莱斯利还绑架了一个小姑娘。
如果乔・埃德加当时处于这样一个环境。
他会写些什么样的小说呢?头脑中一个声音小声告诉他,回家去对着母亲哭泣吧。
他从夹克衫兜里拿出一支烟卷,放进嘴里点燃。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考虑着是否要有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