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清晨不似往日般的晴朗和炎热。
相反,天空阴沉沉的,一片片云团穿梭在里姆山顶高高的树巅,遮住了太阳。
微风顺着戈登刚打开的窗子飘进来。
真是个惊喜。
玛丽娜打着哈欠道。
天气预报又错了。
他边说边躺回到床上。
揉揉惺忪的双眼,又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桑德拉,他突然说。
什么?我们可以给小孩起名叫桑德拉。
玛丽娜瞧了他一会儿然后从床上坐起来。
他看上去是那么安详、幸福地躺在那里,她真不忍心去搅扰他的心绪,但他们必须摊摊牌,孩子的问题迟早都要谈。
三天来她一直想说,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好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不知该从何说起。
咱们得谈谈,她终于说。
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一定感染了戈登,他也不禁用胳膊肘拄着坐起来,瞧着她,目光中透着期待和迷惑。
我知道。
他平静地说。
她把手放在他的手上,抚摸着他关节处的浓粗的汗毛。
我还是很害怕。
我知道,我也是。
这……真不公平,我们不该受这罪。
她茫然、愤怒而委屈地说。
她明白自己的心情不是用语言所能形容——她说不清这种微妙的、各不相同而又相互撞击的情绪——这使她很烦恼。
她真想大哭上一场,但哭又有何益呢?戈登把她的手放在唇上轻轻地吻着。
我知道,他说。
这并不是她想谈的,谈话本不应该这样进行,但她无法控制自己,愤怒、困惑冲昏了她的头脑,泪水就要像开闸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
妈的,为什么这事偏让我们摊上?……为什么这种……该死的事情……一定要发生呢?戈登没有答话,只是又吻了吻她的手,轻声安慰着,希望够了,尽管他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这么……该死……不公。
她开始抽泣,起先还是默默地任凭泪水顺双颊流淌。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但泪水依然冲决而出。
她还想抗议、抱怨,但突然嘴像被胶粘住了。
她毫不顾忌地放声大哭。
他将她搂进怀里,亲吻着她潮湿的双颊,品味着她泪水中的苦涩。
他用手抚摸着她浓密的秀发,将嘴贴到她的嘴上。
他的手顺着她的身体一直向下滑去,她没有反抗。
他们很快融为一体。
他们之后沉默了一会儿。
戈登侧倒一边试图想吻她,但嘴唇被她的头发给缠绕住。
她咯咯地笑了。
高兴了?戈登笑着问。
违背我的意愿。
每次都……玛丽娜将手指轻轻放到他的嘴上。
我们可能把孩子伤着了,但问题还得谈。
他点点头,快说。
我们怎么办呢?她的声音又一本正经起来,戈登坐起来,盯着她的眼睛,想从她的目光中揣测出她倾向于怎样。
我不知道。
他说。
我知道化验结果该阳性的是阳性,该阴性的是阴性,但我还是担心,他们万一弄错了呢?那我们怎么办呢?只能听天由命。
我拿不定主意是否冒这个险,是否该心存侥幸,因为我不知道一旦出了问题,怎么应付。
一切由你决定,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随你。
但我想我们也应该看开点,既然医生说一切正常。
出错的可能性是有,但不大。
他冲她笑笑,我觉得有个小玛丽娜在屋里跑来跑去很好玩的。
她也冲他笑笑,不知为什么我知道你会赞成要的。
那么你怎么考虑的?她拿舌头舔舔牙,暖昧地耸耸肩说,我不知道。
你不倾各于任何一方吗?嗯,或许不是,但——你最好快点决定,你明白吧。
我明白。
但我不得不辞职,全靠你一人的薪水……你是说你所担心的是钱的问题吗?不,当然不是。
但我们必须考虑周全,到目前看,弊似乎大于利。
你倾向于怎样呢?她尽力装出郑重其事的样子,但终于没能忍住嘴角的笑意。
我也想有个小玛丽娜在屋里跑来跑去。
那就这样决定了。
还不能完全。
我还得稍微考虑一下,我知道,我最好快一点。
她吻了吻他的鼻子,我会的。
戈登回吻她,然后将头枕在她的腹部,仿佛在倾听什么。
嘿,他说着坐起来,我们那事儿还能做多久?玛丽娜笑起来,那笑声听起来轻松而愉悦。
我想到你会担心那个的。
不是——只要我们想,多长都行。
不会伤到孩子吗?她想了一会儿。
嗯,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些新姿势,你不要总是在上头。
总是?她笑了。
几乎吧。
他开心地看着她。
或许我们在接下来的八个月里应该放弃。
毕竟,你有两个——哦,不,她说。
他笑着吻了她。
那你觉得桑德拉这名字怎么样?我在考虑奥尔加或海尔加,再或许伯莎。
如果是男孩,你是不是要叫他珀西?或奥蒂斯,她附和说。
戈登又倚回到黄铜床头上,头正好卡在两个黄铜把手之间。
你还笑,我们真得考虑考虑名字的问题了,他清了清嗓子道。
如果你决定留住这个孩子的话。
他又补充一句。
玛丽娜将腿搭在床边上,摇晃着说。
我们必须得开始考虑名字了。
准了?她点点头。
真干脆。
我是个头脑敏捷的思想者。
她走到屋中央将搭在椅子上的花睡袍取下来,穿在身上。
走出了卧室。
戈登听到她走进了厕所,一会儿又走进了厨房……突然有尖叫声沿大厅传来。
玛丽娜!戈登猛地跳下床,几乎和慌忙跑进来的玛丽娜撞了个满怀,他扶住她的肩膀。
怎么了?他问,出了什么事?她歇斯底里地抽泣着,他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他放开她,匆忙赶到厨房,他也呆住了。
玛丽娜用百事可乐罐儿为小猫做的拉屎用盒子被打翻,土撒了一地,盛食物和水的碟子也倒扣在地板上。
猫血溅得到处都是。
黄色冰箱上被涂得红乎乎一片,桌面上也抹得到处都是血和黑漆漆的肠子,而一只灰爪子从水槽中探出头来。
再看小猫,身首异处,整个身体被撕得七零八落。
只剩了毛皮的尸身被用排刀钉在了灶前的地板上,割下来的脑袋像个灰色的网球滚在一旁,黄绿色的眼珠死死盯着屋顶。
戈登用目光迅速扫了一下整个屋子,窗户都关着,且上了锁。
他跑到客厅,见前门也插着。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他打开前门向外望去,薄雾已经消散,但空气依旧潮湿。
秋天就要到了,他已感到了秋的气息。
他的目光搜寻着砾石车道,但看不出任何异常。
他关了门回到卧室里。
玛丽娜蟋缩在毯子下,还伤心地哭着。
他在她身边跑下来,好了,他说,又紧紧抱了抱她,好了。
但他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打起了鼓,一种不祥的对孩子的无端恐惧蓦地袭上心头。
第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