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在里姆山的之字形公路上蜿蜒而行,向下望去,浓密的森林尽收眼底。
吉姆看到垃圾场方向的黑色烟云借助森林火灾的青烟更为猛烈地向上升腾、蔓延开来。
再往南看,在绿色的树的海洋里呈现出一块白色地带,那便是兰多,朝阳正将光辉洒在小镇远近高低的建筑上。
吉姆很想知道小镇上正在发生着什么。
他应该给皮特更多的明确的指示,他还应该将对讲机带着,那样就可以和办公室联络了。
他摇摇头,有太多的事他该干却没有干。
至少安妮特和孩子们已经安全脱身。
他看了一眼戈登,感到有些内疚,当时他应该让戈登去关照一下她的妻子,那不过才需十分钟时间。
况且,她确实有危险。
他应该说服艾利阿斯兄弟,坚持让戈登开车回家看看。
没这样做真是太愚蠢了。
倘若她真的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戈登的目光碰到他的眼睛,吉姆赶紧内疚地回避开,瞅着外面的路面。
我们需要开快点,艾利阿斯兄弟说,否则我们就来不及了。
敌人现在知道我们来了,他知道我们来对付他,一定在全力准备。
在这儿我们只能用低档,吉姆解释说,等我们到了顶上可以快得多。
艾利阿斯兄弟一言未发,默默地注视着前面的挡风玻璃。
戈登转脸见安德鲁斯神父正靠在门上睡着了,神父被挤在一个很不舒服的位置,但他闭着眼睡着了。
他太累了。
运货卡车终于开上了里姆山顶,吉姆挂上三挡,车像箭一般向前冲去。
道路在树林间顺地势蜿蜒伸展,艰难地寻找着出路。
前方,吉姆看到一块棕色的森林服务牌,指示着去白杨湖的方向。
他将车放慢下来,摇起车窗玻璃,拐上了土路。
再次提速,货卡车很快驰过路上不计其数的坑坑洼洼,将临路而立的树木远远抛在后面。
十五分钟后,周围的松树渐渐为白杨所代替。
透过树的缝隙,隐隐约约已能看到碧蓝的湖水。
就要到了,吉姆喊了一声。
到达湖边的时候,他放慢车速,寻找着先前通往奶场区的土路。
在那儿,艾利阿斯兄弟说着,指了指。
吉姆顺布道者的手指望去,见几棵新砍倒的白杨树堆在路上,挡住了卡车的入口。
有什么东西不想要我们去那儿,戈登说。
艾利阿斯兄弟点点头,我们只得步行了。
卡车停住,艾利阿斯兄弟带着盛着最后两罐血的盒子下了车。
他走到卡车后边,将盒子放在脚边,从车斗里抽出一个小帆布包,里边是他要的四个十字架。
他把包放在了盒子里,又抽出一只步枪和一袋子弹。
都会用这个吗?布道者问。
戈登瞅瞅安德鲁斯神父,两人一齐摇了摇头。
你不需要,艾利阿斯兄弟对神父说,他又看看戈登,你需要。
他把枪递给戈登,又扔给警长另一把,教给他怎么用,他说。
安德鲁斯神父看着戈登和吉姆走到卡车前练枪去了,这才回头看看艾利阿斯兄弟,他正用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
来,布道者说。
他将一只有力的手臂搭在安德鲁斯神父的肩膀上,把他领到挡住去路的那些障碍物前。
离近了,神父清楚地看到那些白杨树并不是被伐倒的,而是被咬倒的,被细小的牙齿。
他突然感到浑身冰凉。
你与教会的关系怎样?艾利阿斯兄弟问。
神父盯着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我所要你做的与你所接受的一切是相违背的,它与你的信条是相忤的。
安德鲁斯神父微微笑了笑,那么还有什么新花样呢?这你可能难以理解。
我要你做的是在圣经里被禁止的,在上帝看来是读神的。
他停了一下接着说,善与恶不是抽象的概念,最后又说道,它们是切实存在的,而且历来如此。
神父皱皱眉,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它们是游离于任何宗教,独立存在的。
宗教,所有的宗教,只不过是粗浅地试图对它们的存在做一解释。
宗教创造出来是为给他们所不能理解的力量贴上标签,进行分类的。
布道者又指指他们面前的啮痕,这是个罪恶的地方,他说,它一直是个邪恶之所。
这儿的力量向来在这儿,也将一直在这儿。
他停了停,放低声音仿佛怕人偷听到。
在人类出现之前的漫漫岁月中,动物也带它们的幼仔上这儿来死。
生来瘸腿的鹿被母鹿拉来弃掷在这儿,不足斤两,看着熬不过冬天的熊仔它也被扔在这儿。
邪恶被滋养,它的力量强大起来。
安德鲁斯神父脸色惨白,他清楚谈话会引向何处。
最早的人也是出于本能将其幼儿丢在这里,但随着文化的演进,继续这样做便需要找到正当的理由,人们便杜撰了许多完善的合理的体系,祭祀便溶入了宗教。
这是黑暗之神的居所,作为祭品的婴儿,不管健康与否,都是用来平息这些神抵的愤怒的。
安德鲁斯神父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那之后呢?邪恶被无辜的婴儿所滋养。
但不仅没能使其收敛,祭品只增长了它的力量,直到一发而不可收拾。
他苦笑了一下,这就是火之湖。
安德鲁斯神父本然地点了点头。
宗教,随着其发展,取消了祭祀的仪式,不再宽恕它们,但这一地区的人们依然偷偷摸摸地在干。
死产的婴儿被带到这儿扔掉,不健康的婴儿也被丢在这儿任其死去。
人们忘记了他们将婴儿带到这儿来的缘由,但初始的理由并不重要,它们只不过是一种解释说明。
他抬头看了看暗下来的天空,然后又瞅瞅安德鲁斯神父。
婴儿现在还被带到这儿来死,他说。
不可能,不会出现在这样的时代。
流产的胎儿被医生送到这儿,死去的婴孩从坟墓里被偷出来,放置在这儿。
人们往往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或为什么这么干,但邪恶很强大,它需要得到滋养。
随着它不断增长扩张,它的影响也愈来愈深远,我们无力阻止这些。
邪恶存在着并将永远存在下去,我们只能控制它,消解它增长的力量。
这便是我们要举行仪式的原因。
为什么你只对我自己讲这些?安德鲁斯神父问,你为什么不也告诉其他那两人?布道者再一次用有力的大手按了按神父的肩膀。
因为你需要知道,而他们不。
我们都有各自要发挥的作用。
那我的作用究竟是什么呢?你必须与它进行交流,在我诵念咒语的时候,你必须允许它通过你的嘴讲话,通过你的耳朵听话。
安德鲁斯神父打个寒颤,你想要我任其占有吗?我应该心甘情愿地委身于某种……他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
没有危险,艾利阿斯兄弟说。
如果我们一切顺利,你将毫发无损的。
安德鲁斯神父感觉出布道者话中的水分。
我不信!他喊道。
他盯着艾利阿斯兄弟,目光中满是恐惧,头筋蹦蹦地跳着,你在撒谎!艾利阿斯兄弟站着一动没动,一股温暖的风吹拂在他的身旁。
他默默地望着神父,目光中满是难以解读的深意。
艾利阿斯兄弟与安德鲁斯神父低语的时候,吉姆给戈登上了一堂如何使用枪支的课。
试了几次,他已能打中一棵大树了。
再试两次,两打两中。
太好了,艾利阿斯兄弟说着走过来,你不必更准确,你们的目标会很大。
多大?吉姆问。
艾利阿斯兄弟没有回答。
我们必须动身了,但愿还不是太晚。
四人匆匆爬过白杨树屏障,吉姆和戈登扛着枪,艾利阿斯兄弟搬着盒子,安德鲁斯神父两手空空默默地跟在后边。
风越刮越大,打着旋吹在每个人脸上。
头顶上,烟云渐渐遮住了太阳。
当四人终于爬上平坦的山头时,风势大作,天空也几乎完全阴暗下来。
艾利阿斯兄弟停住脚步,指指前方,只见高高的杂草中,赫然而出的是几十个小小的白色十字架。
戈登打个寒颤,感到腿开始发软。
艾利阿斯兄弟放下盒子,转身面对他们,表情中透着坚毅。
我们到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