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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警员遇害

2025-03-30 06:29:31

一在闹钟把艾伦叫醒之后过了很久,他的大脑才清醒过来,持续不断的电子嘟嘟声粗暴地强制他恢复意识,他仍然感到因昨天晚上值班而带来的疲倦。

他想努力睁开眼睛,但是感觉疼痛,好像揉进了沙子一样,他立即又闭上。

他伸出手试图按下闹钟上的睦睡按钮,再给自己十分钟,然而,他好像暂时失去了所有小肌肉的协调作用;他的手指不能完成这样简单的工作。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倚靠在后面挡板上,他决意要睁开眼睛。

不幸的是,他把闹钟关掉了。

他脑海里仍然在与尚能记得起来的梦中没有联系的一些人一起游泳,这时他摇摇摆摆地从床上起来朝浴室走去。

他回忆起一个脱了紧身衣的妇女正在给一个死婴儿喂奶;一个百货商店的人体模特,长着丑恶的熏鱼般的嘴唇,站在刀铺里卖武器;平科恩局长拼命地从一个大而黑的东西那里跑开,身上皮肤恶臭而又滑腻腻。

艾伦摇摇头,这不像他。

他很少做梦,而且记不住上一次真正的噩梦。

这件事一定会对他产生影响。

他打开了淋浴器,然后坐在马桶盖上,消极地等水热起来。

至少他没有必要把发生的事情告诉这个女人的家里。

他觉得有点像胡说,但是当他们发现她的身份时,已经将近两点三十分。

他的两条腿已经精疲力竭,于是他拉走了平科恩,把任务留给了威廉斯。

他伸出手指放在淋浴器下检查温度。

水温正好,他脱掉内衣就进去了。

温水喷到他的脸上,使他的头脑更加警觉,但是他的眼睛仍然感觉受到了伤害。

他调整了淋浴喷头,把它往下移,抓起了浴巾和一条肥皂。

他洗了胳膊和大腿,有些感觉才回到了他疲倦的肌肉上。

他走出淋浴间时,电话铃响了,但是他没有操心去接它。

他用毛巾擦干身子,然后穿上衣服,从药物箱里拿出刮胡须膏。

电话铃还在响,而他让它继续响。

他知道那是局里的人,但是他现在不想答话。

他很快就会到那里。

二十分钟后,他已经在局里的办公室。

他没有时间做早饭,因此就在麦当劳买了麦克姆芬蛋和一些果汁。

天哪,他想,看了看三明治,老吃这些不新鲜的食品,我会死掉的。

但是,他知道那是行业决定的。

警察很少按钟点吃饭。

他吃完麦克姆芬蛋,把包装纸扔进纸篓里。

艾伦?他抬起了头,但嘴巴里还塞得满满的:唔?托马森疲倦地咧着嘴笑:局长要见你。

好。

艾伦从桌子上抓起笔记本就沿大厅朝平科恩办公室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低头看昨天晚上做的记录,试图把他写的东西弄清楚。

但是由于劳累和光线不好,记的笔迹几乎很难辨认。

他到达时。

局长办公室的门关着,他就大声敲门。

进来!平科恩的声调嘶哑,但声音仍然很大,很威严。

艾伦推开门,走进杂乱的办公室。

局长站在窗户旁边,脸朝外面的院子。

艾伦进人房间的时候,他转过身来,鲁莽地朝直背椅子点点头。

请坐下。

他说。

艾伦坐下。

平科恩离开窗户,慢慢地在桌子后面的转椅上坐下。

怀特黑德在什么地方?他问。

艾伦皱起了眉:怀特黑德?对不起,先生。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我的意思?局长用拳头重重地在桌子上猛击一下,耶稣基督!甚至你也不与你队里的人联系?对不起,先生。

我只是大约五分钟以前刚进来――那根本不是理由!局长大声地咳嗽了一下,把拳头放在他的嘴巴前,胡说,他瞪着艾伦,准确地知道这次调查中的一切情况是你的责任,中尉。

你必须代表当局完成所有任务和做出决定,掌握每一个人的工作情况。

如果你不能处理这起案子,我会立即把你撤掉。

艾伦想起了那个电话,内心里严厉自责:我――我不想听任何理由。

怀特黑德是怎么回事?他失踪了。

艾伦站起来,他感到一阵使人战栗的恐慌。

昨天晚上,他们发现了那个女人的身份后,他派怀特黑德、李和杜勃里宁到她住的街上去调查,希望他们能了解到发生的某些情况。

他们是他手下最好的三个人,他知道,如果他们不能挖到什么线索,就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他突然发觉嘴里发干,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从什么时候?他问。

他从来没有向我们报告。

杜勃里宁和李在几个小时以前报到过,但是他们谁也不知道怀特黑德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以为他己经回来了。

也许他已经回家,但是没有报到。

已经晚了,而他又很劳累,他大概被监禁起来了,从――我们不要太紧张,平科恩咳嗽了一下,凯利给他家里打了几次电话,但是没有人接。

大约十五分钟前我派了一个人下去检查,他的眼神与艾伦相遇,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艾伦无助地摇了摇头。

我希望他只是去了酒吧或有什么事。

上帝知道…昨天我看见的事情确实使我想大饮几口。

他用手蒙住嘴巴咳嗽,大声清嗓,通讯系统出错几乎引起恐慌,已经不是第一次,因此,在我们开始担心之前,再等一个小时左右。

或者,至少等到我们弄清楚他昨天晚上是否回家时为止。

同时,我要你赶快去忙调查。

我们假定他们是有联系的,不是吗?是的,先生。

这里没有什么东西可把它们联系在一起,但是稀奇古怪,又完全没有证据,然而我们假定它们是有联系的。

好,局长点点头,现在我要你去安排一个会议,上午十点钟,你,我,还有调查组里的全体成员,也包括怀特黑德,如果你们能找到他的话。

我要你仔细推敲,我们有什么,我们没有什么,我们知道什么,我们怀疑什么,看我们能否理出什么头绪。

行。

正像你告诉我的那样,我的声调不好,因此大部分的事必须由你来说。

艾伦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他知道,不管是嘶哑的声调还是不嘶哑的声调,只要在房间里,所有的话几乎都是平科恩说的。

任何人都很难插上嘴。

那么,好吧。

别再坐着,开始干吧。

热量都会落到这里的,即使我的屁股有点热,那么你的屁股就会被油炸。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明白。

我的屁股将被油炸。

平科恩简短地笑了笑,但是微笑几乎立即被咳嗽所打断。

他挥手让艾伦离去:就从这里出去吧。

艾伦很快地沿大厅朝下走。

他的肌肉紧张有增无减。

对于怀特黑德,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尽管他说不出为什么。

上帝,有时候他讨厌这项工作。

他大步走进调度室,用手拍拍伊冯的肩膀。

嗨,漂亮,他猛地在控制台上按了一组数字,给我接鲍勃・怀特黑德家的线路。

当她看见那是他时,她脸上的愤怒表情消失了。

没有人接,她说,整个上午我都在试。

再试一次。

她在控制台上拨出一组数字。

艾伦抓住头戴送受话机,把耳机压在他耳朵上。

线路响了一次,两次,三次,然后有人拿起了电话。

喂!艾伦说。

怀特黑德?我是格兰特中尉。

另一头的声音平稳、正式、没有激情。

我不是怀特黑德,我是坎农。

怀特黑德家的门没有锁,因此我决定走进公寓,停顿了一下,他不在这里,中尉。

昨天整个晚上他都没有回家。

二鲍勃・怀特黑德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在菲尼克斯北部一所房子旁边的一排灌木丛里,他匍匐前进了一分钟,接下来他就醒了…什么地方?他曾经躺着,试图坐起来,但是他的四肢仍然没有力气,没有精力。

他一动也不动地仰躺着。

无论如何,他没有被监禁,但是,他的肌肉确确实实不能动。

他的周围一片黑暗,是他从来也没有经历过的那种漆黑。

他甚至分不清影子的形状,在他周围的黑暗不分任何层次,他的世界全是由一片漆黑的黑色大理石组成。

他的头在被出奇地猛击,他不是感觉到而是意识到血在沿着脸部滴下来。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体验到,没有疼痛,不管什么样的感觉都没有。

他试图摸摸头顶,看自己是否受伤,但是他不能使胳膊做出反应。

他一定是失了许多血,才会这么虚弱。

他试图喊叫,要大声呼救,但发现没有声音。

他甚至不敢肯定嘴唇是否能动,他对它们没有感觉。

他在什么地方?他试图把发生过的一切、他能够记起来的一切好好想一遍。

他回忆起他沿着樱桃大街左侧走,努力探查那个叫苏珊・韦尔默尔的女人所走过的假设路径,而李和杜勃里宁在彻底搜查街道的右侧。

在韦尔默尔家里没有找到有关她发生了什么事的任何证据,他们从假设开始工作,假定她离开了家,在外面某个地方受到了袭击,不是在露天致残就是在一个邻居家里遭到劫持和折磨,最终在她回到图克尔大道时被发现。

她的丈夫患有炮弹休克症,整天头昏眼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因而他们决定在痕迹仍然存在的情况下,最好先从寻找痕迹开始。

他们分头行动,李和杜勃里宁负责靠近图克尔大道一侧,而他留在韦尔默尔一家住处的同一侧。

他沿着街坊走到半路,这时他想他听到了一种声音――在已经黑下来了的房子一侧的灌木丛里,有低低的沙沙声。

他看了看周围,找了一下他的同伴,但是街道的另一侧却是空荡荡的。

他又一次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他想,这可能是一条狗,或者一只猫。

然而,声音再一次传来时,他知道既不是狗又不是猫。

没有时间找杜勃里宁或李了,他拔出了枪,蹲伏下来,试图在修剪整齐的灌木丛树枝下面窥视一下。

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也没有察觉有什么动静。

我是怀特黑德普官,他高声说道,请向前一步,证实你的身份。

突然传来沙沙声,仿佛在对面有什么东西要逃跑。

他跪下来,很快地检查了一下手枪,确保其保险机已经打开,沿着房子一侧开始匍匐前进。

而这就是他醒来的地方。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他听到从某处传来声音。

在这样的黑暗中,处于他的状态下,他不可能判别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是奇怪的高声调的嘀嘀咕咕的声音,像鸟的呱呱叫声,它那绝对的不协调性使怀特黑德的脊背感到有一股寒意向下流。

他又一次试图坐起来,但是又一次失败,这样他就明白了,他已经完全不能自助。

他不能动,不能保护自己。

甚至不能喊叫出来。

因此,肯定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不会有人来救他。

他突然理解到,他已经面临危险,刻不容缓;怀特黑德尽力使自己蜷起身子,摆动身体,以某种方式动一下。

什么也干不成。

体内爆发了惊慌,现在已非常接近表面。

他的枪还在吗?他感到疑惑。

或者它已经被别人从他那里拿走。

滴嘀咕咕的呱呱叫声非常近。

它已经在附近的某个地方出现,如果他能够的话,他会已经跳起来。

他听到了低低的沉重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拖动的声音,还有――――然后还有一道光。

在完全黑暗下来以后,这个灯光仍然是白得让人眼花缭乱,在他烧灼的瞳孔看来,他似乎是在直接望着太阳的中央。

一秒钟,全是黑暗;接着,又全是白的。

他会闭上眼睛,如果他能这样做的话。

你是谁?他想喊出来。

我到底在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你要对我干什么?但是,他的脑袋和嘴巴似乎连接不起来。

然后灯光暗淡下来。

等他的眼睛调整过来,眩眼的白色也退成黄色,瞪着眼可以看见房间里的家具。

有一个落地灯和罩有塑料布垫得又高又厚的扶手椅。

旧的旅行皮箱一个益在另一个上面。

他明白,他是在顶楼或者地下室。

他的视力调整得更好,怀特黑德看到,那个看来似乎很明亮、一直环绕着的灯光,实际上来自用一根绞接电线从木吊顶上挂下来的单个低功率灯泡。

他向上凝视时,在他眼睛和天花板之间嵌入一面长镜子,由看不见的手操纵着。

然后他明白了既不能动又不能说话和眨眼的原因。

他在镜子里凝视着自己。

他全身赤裸,他通常棕褐色的身体由于潮湿的污血而呈红色。

从他撕烂的皮肤里,有成百根甚至几千根小大头针和缝纫机针伸出来,看起来他像一幅过大的拙劣的针灸人体图。

他明白这些针极为熟练地被插入在肌肉和神经的接点处,他身上的所有功能性神经纤维都被用上了。

他已经完全不能自助,无论怎样,整个身体既不能动也不能做出反应,他甚至也不能发出叫声,为此,眼泪从其眼睛里滚滚而出。

神经的切断成功地使他不感到疼痛,但是看到他流血和受到折磨的身体使他已经超载的大脑填补了缺陷。

他立即感觉到每一根针都刺入了他的皮肤。

他想闭上眼睛,但是他的眼睑被针钉住,睁得大大的。

呱呱声就在他的耳边,而那是胜利的呼叫。

三他坐在房子的门廊台阶上,凝视着她。

凯茜把她的午餐放到汽车里,望了望街对面的兰迪・韦斯特。

甚至从这么远的地方,她也能看见他那松弛的嘴巴和矮胖笨拙疲倦消沉的身体。

她挥了挥手,徽笑了一下,但是他没有理她,继续凝视着,因此她也就转身离开。

她明白,他使她感到紧张,不过她立即为这种想法而觉得内疚。

她一直认为自己富有同情心,能够理解别人,不是一个仅从外表来做出判断的人,但是现在她不知道是否在愚弄自己。

她可能只是因为男孩智障而不喜欢他吗?她真的那样浅薄吗?她回想起了在他房间里不舒服的感觉,回忆起了不可思议的情景以及男孩对吉米所表现的几乎是暴力的方式。

不,那只是因为他是一个智障孩子。

对于兰迪・韦斯特,没有什么东西使她不喜欢。

她绕着汽车走,把软管打开,在她离家去上班前,很快地给房前的花浇了水。

这将是很热的一天,它们需要额外的保护。

当她在给植物喷水时,她有一种使人不安的感觉,兰迪的眼睛正在研究她的每一个动作。

她几乎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就在她背上,她立刻感到发热和发痒。

在花已经潮湿以后很久,她还在那里浇水,同时意识到她怕转过身去。

她在脑海里看到了他那宽大脸上明亮而又警觉的杏眼。

她告诉自己,那是愚蠢的。

孩子智力迟钝。

他不可能对她进行研究。

而且,他的眼睛呆笨,不能集中注意力,不管怎样,是一双没有觉察力的眼睛。

那么,为什么她会感觉到好像他的眼睛故意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呢?她关掉了软管,强迫自己向街道对面看。

他仍然在注视着。

在她看的时候,房子的前门开了,卡特莉娜走了出来。

她穿了一件宽松的蓝色晨衣,但领圈那里收得很紧,她的鼠色头发蓬乱。

不!她说,不许再这样!声音在大清早传得很远,即使在街对面,凯茜也能从女人的声音里听出恐惧的口气。

你怎么出来了?她查问道,我不让你出来!吧!兰迪尖叫道,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他指向街对面的凯茜。

卡特莉娜第一次看见凯茜,凯茜脸红了,为被发现窥探而感到窘迫。

她挥手问好,试图挽回面子,但是老妇人没有理她。

卡特莉娜把双手放在她儿子的胳肢窝下面,把他提起来到站立的位置。

显然,他挺重,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拉起来站好。

兰迪根本不和她配合。

他的身体仍然是一晃一晃的,拖着双脚,当她把他拉进房子的前门时,他还在尖叫。

吧吧吧吧吧吧!接着,尖叫声突然停止。

凯茜摇摇头,上了汽车。

她对刚才目睹的事情没有把握但是她根本不喜欢这样。

上午过得很慢。

杰夫今天没有按时来上班,而安一点以前有课,因此两点以前不会来。

书店里就只有凯茜一个人,虽然她经常对一个人上班表示不满,但今天她却很高兴。

她的周期性偏头痛很厉害,甚至吃两片阿司匹林似乎也不能减轻一点,而她高兴的是不需要说话,书店里的事情也不多。

前面几个小时,她用来整顿昨天晚上留下来的混乱局面,把平装本重新排列好,补充到书架上的空缺位置里。

工作时,她瞥了一眼平装书封面上的简介,寻找有兴趣阅读的东西。

她刚刚读完了上一期的约翰・巴思杂志,正在寻找准备下一周阅读的东西,要轻松一点,装入她的脑袋。

找了一会儿以后,她找到了一本好莱坞垃圾小说,从她自己那里给自己买下了这本书,按响了购物铃,把钱放入现金出纳机。

买好书后,她在柜台后面站了一会儿,在她头部剧烈疼痛的情况下,闭上了眼睛。

在过去的一小时里,她头疼的程度仍然没有变化,但是现在正在以不能忍受的比例向上攀升。

虽然她没有打算再服一片阿司匹林来多坚持两小时,但是,她伸到柜台下面去找小塑料瓶,把两片药放人口中,没有喝水,很快就把它们咽了下去。

从……哎,从停止去看马格奴森博士以来,她的头疼从来没有这么厉害过。

她靠在柜台上,等待阿司匹林发挥效果,发现自己正在考虑精神病医生的问题。

毫无疑问,他是她所遇到过的人中最能理解别人、最富有同情心的人;虽然她知道那是他工作的一部分,她感觉到他对于人的亲近性比他所受的训练深得多,实际上他也是真诚地关心她和她的问题。

有时候,甚至就在现在她也能想起与他谈话的情况。

他说过,她没有什么问题,事实上,也使她认识到了这一点,在事故后,他帮助她调整到正常的生活。

不过,他也告诉过她,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她感到有压力,只要她需要有人谈话,他都会为她到这里来;她任何时候都可以去拜访他。

她从来也没有再去过,宁可把自己的那部分过去置于脑后,但是她也有几次想回去。

她想问一些没有答案的问题,有些没有结论的事情,她也想搞清楚。

然而,不管怎样,她再也没有回到他的办公室。

现在已经很长时间了,对上述的承诺是否仍然有效,她没有把握。

甚至对于他是否还记得她都没有把握;从那时到现在,他大概又有了几百个病人。

头疼来得快,消失得也快,没有任何痕迹,头脑既清醒又清楚,这样发生的不规则性对她的扰乱就和它存在时的剧烈程度一样。

梦游和头疼。

她把这种想法推出脑海,回去把书放到架子上。

中午是高峰时期,附近商店和办公室的雇员们利用午饭时间匆匆来浏览,这样凯茜就很忙。

大多数人都到期刊部,阅读最新的杂志,但是也有许多要回答的问题。

斯蒂芬・金的一本新书平装本缺货,而许多人都想买。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一点钟时,拥挤的人群减成少数几个人,到一点三十分时,人群几乎全消失了。

十五分钟后,安走了进来,当她把背包放到柜台后面时,微笑着挥手向凯茜问好。

难熬的一夭。

她摇摇头说。

她走到经典书通道,站在杂七杂八的平装书前面,当她无声地读出标题时,她的手指沿着书架向前点着书。

她的头在书橱周围看着,把她的眼镜推到鼻梁上。

你去过ASU,是吗?’’她问。

凯茜点点头。

你从来也没有听过瓦尔顿博士的英语课吗?没有。

除了关于他自己的事情外,我什么也没有听过,因此我没有听过他的课。

我听的是史密斯的课。

明智的举动。

你听过他的什么课?美国文学?是,安摇摇头,星期三我们计划阅读和分析《声音和暴怒)。

他将考我们这个。

上帝,我讨厌那堂课。

凯茜大笑:拿上《克利弗笔记》。

我会的,安伸手从书架上抓了一本书,她叹了口气,我在高中时读过,但我只记得主要情节。

诺温・瓦尔顿,他将考我们第三章第四部分第五段讲话,或者间我们小说创作的精确时间。

凯茜微微一笑。

你现在就可以开始阅读,她说,看了看周围空荡荡的书店,这个地方相当寂静。

不,我需要休息一下,今天晚上我再读它。

她在柜台后面走着,拉开她的背包,把书放了进去。

记在我的账上。

她说。

凯茜找到了价格,把它写在一张纸上,作为雇员购物凭证,放在现金出纳机旁边。

安走到书店后部的库房里去签了字。

过了一会儿,她出来喝从冰箱里拿来的雪碧。

她在柜台后面走动,而凯茜正无所事事地在一张废纸上心不在焉地乱写乱画。

凯茜抬起头来。

这样,你已经决定了毕业以后干什么吗?’’她问,你还打算继续念书攻读硕士吗?我还不知道。

老实说,我已经厌倦上学。

即使我决定去上硕士,我想休息一年,好好地玩一玩。

或者,我将看一看,学士学位能找到什么工作。

她停了一会儿,凯茜知道她在想什么。

为什么不去找一份更好的工作?她最后问,你可以找一份比这好的工作。

凯茜耸了耸肩:我想,太懒了,我习惯于这里工作。

这里也不算太坏。

但是工资太可怜。

凯茜大笑:是啊,我的确想多挣钱。

就我的工资和我父亲伤残来说,我们只能勉强对付着过。

你为什么不在周围找一找?只有文科学位,不是什么工作都能干的。

你可以教书。

我不想教书。

安用手摸了一下头发。

有的时候你真是令人气恼。

她看着凯茜的眼睛,我说这个只是因为你在下半辈子有能力从事比书店职员更好的工作。

我喜欢在书店工作。

凯茜争辩地说,那―你在找理由,安说,你在找借口。

你说得对。

我只是想―让我们谈点别的什么,好吗?安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让我们谈一会儿你。

我?行啊。

安从柜台里拿出一张书签,检查了一下。

明天我有一个约会。

她说。

谁?一个新人。

真的?你在什么地方遇见他的?你们班同学?就在这里,安说,书店里。

凯茜感到惊奇:这里?安微笑了:不管你是否相信,这是结识人的好地方。

比学校里好得多。

如果我和班上伙伴出去,而事情又没有结果,可我每周还得见他三次。

如果与这个人没有结果,他可以到B・道尔顿去买书,我再也不会见到他。

那倒是真的。

凯茜承认道。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你知道,你的确应该认识更多的人。

安的语调亲切,但又严肃关心。

凯茜脸红了。

这是什么意思?她轻轻地说,试图把它转为玩笑,哪一天给凯茜也找一个?我是作为朋友告诉你的。

凯茜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我知道,这只是―‘只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看来要我去结识人实在太难。

我从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也不是那么难。

让你说很容易。

安神经质地清了清嗓子:我去给你安排一次蒙眼的约会,怎么样?凯茜畅笑:谢谢。

我们可以把它搞成双重约会,那可能挺好玩的。

我知道―他的人品很好,她微笑了一下,我感谢你的关心,但是我也不是那么令人绝望。

她停顿了一下,还不是这样。

她们两人都大笑起来。

来吧,凯茜说,换了一个题目,昨天我们进了一大批书,我需要你帮我用手推车把箱子运到店外面去。

好吧。

她从柜子下面取出一个小铃铛,当他们两人走到书店后部去时,把它放在有事摇铃牌子旁边。

四艾伦一直在进行统计,直到其头部受到伤害为止,但是他根本找不到与杀人案有关的东西。

他看了看摊在他桌子上的打印资料和各种报告。

这里有最近从亚利桑那州和整个西南部监狱里越狱逃犯和假释犯名单、从同一个地理区域精神病医院释放的暴力病人名单以及六个月来密西西比河西部各州的杀人案清单。

他对清单里的每一项都建立了互见索引并进行了参照,但是,他根本就找不到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更为糟糕的是,与在菲尼克斯发生的情况相比,毫无类似之处。

他擦了擦疼痛的前额。

他可以用计算机查询去年一年,也许两年以来的统计资料,然而,他对能否找到有用的东西没有信心。

他有一种感觉,他们是在与某个新人,一个在美国执法机构档案里尚无记载的人打交道,这是一种并不能使他感到愉快的想法。

他们把调查方案搞得很狭窄,没有考虑许多可能的情况,如果除了机会和运气,什么都靠不住的话,他们马上就会变成瞎子一样。

技术仍然不能成为对付精神病的有效武器。

他叹了口气,从桌子里拿出一瓶泰诺,把两粒白色小胶囊放入口中,用冷咖啡把它们吞下去。

在把白色塑料瓶放回抽屉之前。

他看了看它。

几年前发生泰诺恐惧以后,现在,在他每次感觉到由于恐惧而头疼时,总是服用这种药片,仿佛他是在做一件大胆的事;他想,在那以前,这也许是他继续服用这种药品的一个理由。

不过,现在他肯定不必为此感到过分的激动。

他在内部通讯联络系统打电话给平科恩,他告诉局长他将出去办理一些现场事务,尽管他实际上要去呼吸新鲜空气和吃点东西。

他饿了,感到有点幽闭恐怖,他想走出那禁闭的办公室,哪怕只有十分钟,也会帮助他不至于陷入疯狂的状态。

外面的空气干热,亚利桑那州的天空蔚蓝,没有一丝云彩。

还不是真正的夏天,但已经很近了。

艾伦走过沥青地,通过他网球鞋的橡胶底把热量吸了进来。

再过一个月,沥青将变软,变柔顺,那时停车场的地面,他每走一步,都会陷下去。

有时候他真想在气候比较温和的地区工作。

坐进布朗科汽车,他打开了空调机,把车倒出停车场,向街上驶去。

他在塔科・贝尔行车道末端,这时他的传呼机响了。

艾伦看了看广场的标牌,在他前面只有一辆车的距离,他的目光集中在顶部附近的黑色小型内部通讯联络系统,有点逗人般的近。

讨厌。

他嘟喷着说。

他把车换成倒挡,向后开,停在快餐店旁边的停车处。

他知道他应该开一辆市里牌照的车。

他的布朗科车没有装收音机,因此,当他乘这辆车出去时,老是必须依赖该死的传呼机,而它总是在最不合适的时刻响起来。

一辆凹进去的白色皮卡车停在行车道上,挡着他的位置。

一般来说,他会等到他点好和吃完食品后再给局里打电话。

但是,这不是通常的情况。

他的胃在呱呱叫,艾伦大步走进棕黄色毛粉饰的建筑物,走向最近的收款员,那是一个高中学生年纪、妆化得很浓的白肤金发碧眼姑娘。

对不起,他说,我可以用一下电话吗?隔壁酒店里有付费电话。

艾伦把手伸到后面口袋里,拿出他的钱包,亮了一下徽章。

我是警官。

我需要用你的电话。

看来姑娘有点为难。

我们不让别人用我们的电话,她说,但是我……请等一会儿。

我去把经理找来。

算了。

艾伦匆忙跑到外面,穿过停车场,到了酒店。

今天下午,他没有时间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酒店双扇门两侧有两部收费电话,装在着色塑料的三角小间里。

他抓起第一部电话,扔进去了二十五美分,就拨局里的电话号码。

喂,菲尼克斯带察局―伊冯,艾伦说,是我,艾伦。

出了什么事?他们找到了怀特黑德,先生。

他―在中央区一间空房子里,他们找到了他的尸体。

天哪!艾伦闭上了眼睛,艰难地咽了一下,他突然感到冷,发生了什么事?’’情况不好,先生。

发生了什么事?不好。

艾伦直接将车开到中央区,他的饥饿已被抛到脑后。

这条街道和图克尔大道相交,离他们找到苏珊・韦尔默尔尸体的地方向北一个街坊。

他想,至少有点情况。

杀人犯显然就在这个很小的地理区域。

这一次投有围很多人,也没有警车车队,只是在住所的一侧停了三辆没有标记的车辆。

救护车还没有到达。

艾伦走出布朗科汽车,看了看房子。

这是本地区典型的结构,四十年代初期建造的护墙板房子,两层,带一个地下室。

院子里滋蔓着干枯的野草,树皮漆成白色,露出的下面是黄色。

挨着人行道是当地房产公司立的一块待售牌子。

他大步走着,眼睛注视着房子的空窗户。

它们黑乎乎空荡荡,看起来让人觉得不舒服,就像恶狠狠的房子两只瞪着的眼睛,他曾经在超现实主义的油画中看到过。

毫无疑问,这是这一区域里的第一所房子,这块土地是其周围最早开发的。

整个峡谷里有好几栋这样的房子,旧农舍和农牧场,他们把周围的土地卖给了开发商,而将原来的住宅留住。

他打开了前门。

我是格兰特中尉!他喊道。

我们在里面!他循着威廉斯的声音走进厨房,李、杜勃里宁和另外两名警官坐在蛋厅桌子上,这张桌子是整个一楼惟一的一件家具。

一个穿着红衣服和戴着房产公司代理商铭牌的男人倚靠在对面墙上,看起来脸色苍白,心绪不宁。

把它给我,艾伦说,发生了什么事?威廉斯站了起来,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显然,他还感到相当震惊。

安斯里先生正在给一对潜在的买主看房子,他朝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点了点头,他们在顶楼里发现了鲍勃。

你们碰过尸体了吗?我们没有动过,我们一直在等你来。

局长知道了吗?威廉斯点点头:他说他会通知怀特黑德父母。

他说你会到现场来。

救护车在哪里?在外面后头。

威廉斯透过厨房窗户朦胧不清的玻璃指了指外面风化了的木篱笆,在它顶部有红灯伸了出来。

在这些房子后面有一条胡同,局长让救护车从那里经过,关掉了警报声。

他不想让公众知道。

艾伦点点头:照相师?法医?他们一会儿就到。

艾伦看了看房产公司代理商,然后回过头转向警察们:去个人把他带到局里录口供,他不需要在这里。

李站了起来:是,先生。

艾伦简单地点了点头:我们去楼上吧。

威廉斯领路沿木楼梯走到二楼。

他们沿着布满灰尘的门廊走到另一个楼梯井,这一个更窄、更陡、更短。

即使从这里,艾伦也能闻到血和暴力的味道,内心感到一阵恶心。

他强制自己压下这种感觉,意识到他的心脏在其胸口激烈地跳动。

威廉斯朝上望了望楼梯,离他的头有几英尺。

他没有往上走,犹豫了一下,艾伦把一只手放在威廉斯的肩上,偷偷地从他旁边走过。

我先走。

他和蔼地说。

接下来的几级台阶是他所走过的最长台阶,他发现自己极想知道,对于判了死刑的囚犯来说,走向纹刑台、死刑毒气室、死刑电椅的台阶看来有多长。

他不知道他们是否会觉得比这更糟糕。

他强迫自己把一只脚放在另一只前面。

在他上方是没有脸部的受害者,但不是无名尸体,然而,鲍勃・怀特黑德是他熟悉并在过去三年中一起工作的人。

在他一生中,他第一次不是作为无偏见的第三方来看这具是作为尸体的受害者,而是作为一定要惩罚某个罪犯的证据。

他认识鲍勃・怀特黑德时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会呼吸的人,是一个有思维和感情的人。

他了解鲍勃对电影、音乐、衣着、汽车和女人的品味,他了解他喜欢什么和不喜欢什么,了解他的希望、恐惧、梦想。

他向上移动了一步,又一步,尸体发出的可怕恶臭越来越强。

他现在能看见顶楼的地面,不知什么原因留下的旧家具,尽管房子的其他地方都空空荡荡。

又一个台阶,又是一个,接着就到了最高处,他后面是威廉斯和其他人。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绢,捂在鼻子上。

他在柜子后面,韦廉斯说,从灯那边走过去。

艾伦慢慢地向前走,他的肌肉都拉紧了。

他走过一堆椅子和浅皮箱。

在他面前满是灰尘的地面上,他看见了一条宽宽的痕迹,显然,怀特黑德的尸体是被拉到这最后目的地的。

他指了指这条痕迹和周围一些脚印的乱七八糟的轮廓。

在你们走到这里以前,你们有人想到过要把这些脚印隔离保护起来吗?我们呆在这条由…鲍勃尸体拉出来的路里面,杜勃里宁说,那些脚印是安斯里先生和来看房子的人留下的。

那些人在哪里?在我们离开之前,他们就走了。

威廉斯说,但是安斯里有他们的名单。

要得到他们今天所穿鞋子的脚印应该是比较容易的。

如果这里有第四双鞋子的脚印,我们会找到他们。

好。

艾伦说。

他沿着地面上的灰尘轨迹,在威廉斯所指的柜子周围走了走,硬起心肠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又是一次,他没有做好准备。

怀特黑德赤裸的尸体在地面上平放着,显然他已经死了一些时候。

污血已经干涸成蒲褐色。

他仰躺着,睁着眼睛向上瞪着天花板。

上帝呀!艾伦吸了口气。

威廉斯点点头,也吸了一口气。

外面传来汽车的停车声,老式刹车发出很尖的呜呜声。

杜勃里宁走到顶楼窗户旁边朝外望。

照相师。

他说。

下楼去见他,艾伦下令道,告诉他从哪里走。

我们不想让人把脚印弄乱。

它们也许是我们惟一的线索。

他又一次看了看怀特黑德被惨害了的尸体。

这名警察显然被折磨过,在难以相信的痛苦中骇人听闻地死去。

艾伦不能朝远处看,他凝视着怀特黑德的脸部,两天以前,这张脸还是活生生的,富有表情,是男人思维和感情的镜子,现在却冻成了插满了针的极度痛苦样子。

我们要抓住这个杂种,艾伦平静地说,并且要把这个扭曲了的家伙挂出来晒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