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星期二的中午过后,页面、大鼓和泉虫三个人要去约定的地点与战火见面。
文本框和阿阳本来也想去的,但对方只有一个人,又是初次见面,所以怕人太多让他(她)产生怀疑,就没让他俩去。
一直想亲眼目睹这位反数码城运动的领袖战火风采的阿阳嘟囔着:真想亲眼看看他是位什么样的帅哥呢,说不定跟远阪有些相像呢。
大鼓边将胳膊伸进今年流行的军用黑夹克边说:阿阳,我看你呀,只要是反数码城的男人,你就来者不拒。
你少烦我。
页面,你别带这个跟以前的Windows似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死机的人了,还不如带我去呢。
页面只是耸了耸肩,一语不发。
文本框看着电脑屏幕说:我奉劝你还是别去吧。
那家伙若是个角色扮演爱好者,看到你的迷彩风姿,肯定会神魂颠倒的。
凡是经常光顾‘七台’的人一半以上都是变态。
带着黄色百分之百防紫外线太阳镜的泉虫也点头称是:是呀,很多男人见到女人就挪不动步了。
真没劲。
阿阳说着,披上枯叶和红叶交织的秋色迷彩羽绒夹克,用力跺着皮靴下了楼。
页面先后看了看大鼓和泉虫说:咱……咱们也出……出发吧。
* * *三个人如约来到指定地点——秋叶原百货商店门前。
只见门前摆了一排沙滩遮阳伞和货摊车,卖什么的都有,像刀锋不坏的切菜刀啦,带气门芯的棉被压缩袋啦,还有钥匙链型窃听探测仪,等等,许多行人也瞧东看西的,好不热闹。
这里是摆地摊的一个好地方,每隔几步就能听到散发传单沿街叫卖的吆喝声:空调、等离子电视大减价了!大哥,您要买什么?三人离开人群等候。
泉虫眯起太阳镜下的眼睛说:怎么秋叶原和歌舞伎町使用的语言都一样呢。
页面只是耸了耸肩。
其实,在什么货色都廉价出售这一点上二者或许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歌舞伎町出卖的是性行为,秋叶原是电子产品罢了,但二者都居世界领先地位。
大鼓看了一眼卡西欧新款电波手表说:这块手表采用的是在世界上最精确的铯(Cs)原子时钟校正用电波,我每天都对时间的,一分一毫都不差,马上就1点了,还有六秒钟……三,二,一。
1点整,页面的手机响了起来,振铃声是大鼓为阿结的生命导航谱写的主题曲,欢快流畅的军鼓八连音,发出悦耳动听的旋律。
喂喂,你……你好,我是秋……秋叶原@D……DEEP的……页面的耳边听到的是用电子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像是从地里钻出来的男低音慢慢地说:我是战火,你们是三个人吗?对……对对。
战火的声音又突然抬高,像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直接到万世桥边等我。
耳朵凑近页面手机边上的大鼓说:这个战火怎么还用上了连续多变型声音调节器呢,动真格的了,不至于吧。
页面又一耸肩道:没……没办法。
走……走吧。
三个人丧气地弓着背,在掺杂了灰尘般混浊的电器街天空下,向300米远的指定位置走去。
在一片泛着绿色、一个个气泡破裂的混浊水面上架设了一条老式钢筋混凝土的拱桥,这就是万世桥,十字路口的对面就是万世桥警察局和停了几辆巡逻车的停车场。
泉虫边走边说:我觉得11月份刚要结束就突然冷起来了呢,我不喜欢冬天,真想快点回房间摸键盘呀。
又响起了军鼓的八连音。
页面接通手机:喂……这次传来的是少年合唱团般清脆的声音:请到银座末广町站出口等我。
大鼓轻轻摇了摇头说:文本框和阿阳没来太正确了,他俩要是在,绝对牢骚满腹的,走吧。
三个人沿着中央大街的人行道慢慢走着。
中央大街即便是平日的下午也跟一般的繁华大街节假目一样人头攒动。
末广町是这条电器街尽头的地铁站。
往年淹没大街的量贩店里多为空调和电暖器展位,而今年似乎所有店家都推出了带负氧离子生成装置的空气净化器和超声波加湿器套餐。
在末广町十字路口,三个人停了下来,等待下一个指令。
大鼓说:我以前看过一个类似的电影,《紧急搜捕令》(Dirty Harry)第一部,伊斯特伍德经常被捉弄,奔跑在大街上。
我怀疑战火会不会不想见咱们呢?正在这时,手机又响了。
页面把手机贴在耳边不客气地说:这……这个游……游戏该结……结束了吧。
战火又变成一个老妪,嗓音嘶哑地慢慢说:我也不想跟你们玩,请回到刚开始的秋叶原百货店前。
泉虫把玩滑板时穿的银灰色风衣领子竖了起来,把脖子包得严严的。
我觉得好像掉进陷阱里了。
我的脑子里有个人影,是个喜欢间谍游戏的傻瓜形象。
他不装成007的样子就谢天谢地了。
三个人仍慢吞吞地朝JR秋叶原车站走去。
临近12月,各商家开始了岁末商战,商店里的背景音乐不断播放出用电子乐器合成的白色圣诞节。
大鼓刻薄地说:商店街的这些音乐烂透了,只要一首曲子给我1000日元,我就把这些音乐全部改编。
大家总是听这些个垃圾音乐,耳朵就越来越失灵,没有鉴赏能力了。
从接听第一个电话起已经过了40分钟,页面他们又一次返回秋叶原百货店前。
曾在电视画面上出现过的销售员已经用他的金身不坏菜刀切开了好几个西红柿;开往神田方向的东京都公交车在小广场慢慢调车头;SATOMUSEN的墙面上悬挂一张木村拓哉手拿富士通笔记本电脑盯着车站的巨幅广告画。
军乐声响了起来,第一个连音还没结束,页面很快就接通了电话。
我们又返回原地了。
这次战火又像一个扮演学生干部的沉稳的声音说:我对你们已经失望了。
说是只有三个人,为什么后面还跟着一个家伙?页面听完这话,便朝秋叶原车站前的嘈杂人群处张望。
有高声喊叫招揽顾客的店员,有穿灰色西装的上班族,还有在寒冬腊月仍穿超短裙搞宣传的女促销员,成群的人奔走在林林总总的电器产品中。
泉虫指着身穿橘黄色秋色迷彩服,正从手机专柜的一角往这边窥视的阿阳说:页面,你看!正是阿阳。
页面急忙对着话筒说:对……对不起。
那……那是我……我们的人。
她无……无论如何都要……要见你,好像是偷……偷偷跟在我……我们后边的。
我……我喊……喊她过来,你也能……能现出真……真面目吗?大鼓马上跑到手机专柜前。
阿阳伸了个舌头,跟着大鼓后边走了过来,满不在乎地坦言道:嗨,我想过来看一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这时,页面的手机传出洪亮的男中音。
瞬间,页面想起数码城的总裁中込威,浑身一阵紧张。
第四位是叫阿阳吧,我从你们的网站主页上知道的。
那我就现身了。
就在这时,正在他们几个身边散发传单、沿街叫卖的推销员全都动了起来。
只见穿着不同店服、戴着徽章的六个年轻男子把他们几个围在了中间。
阿阳戴着无指手套的拳头握得牢牢的,摆出一副准备战斗的架势,其余三个人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正在那几个沿街叫卖的男子用冷冷的目光盯着他们时,男子身后响起了声音,这次是没有经过电波变声处理的真实声音。
对不起,我只是要验证一下你们是不是数码城设下的一个圈套。
说话人是一位身材修长的女子,她拢了拢垂肩的长发,露出一个温柔而迷人的微笑。
@2她说人越多的地方越安全,所以,一行人都按照她的意愿向电器街口的北侧移动。
在小卖店买了几个奶油咖啡和香草混合味冰淇淋后,秋叶原@DEEP的几个成员和战火便在路边护栏上坐了下来。
刚才那几个高声叫卖的男子在离他们不远处一边吃着同样的冰淇淋,一边警觉地观察周围动静。
几个人坐的正对面就是秋叶原再开发项目中的标志性建筑——摩天大楼建设工地,载重10吨的装卸车一辆接一辆从施工现场的门口忙进忙出。
页面拿出笔记本电脑,将液晶画面转向战火说:我说……说话有问题,请……请允许我以此代……代替。
战火大概有三十多岁,完全是素面朝天,下身一条经破坏性加工处理的漏洞牛仔裤,配了一件摩托车赛手穿的黑皮夹克。
一张数码城员工卡在胸前晃来晃去,跟上次去数码城与远阪面谈时所见到的IC卡一样。
卡片上有一张半身照片,旁边用明朝体字印着名字藤真由美。
页面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移动着。
战火,你也是数码城的职员吗?她甩了一下长发,点头道:对,随时都会被解雇的合同工,已经工作快满五年了,也可以说是软件制作车间的奴隶。
有一次也让我转正的,但那时,我已经在网络上担任战火这个职位了,我不可能抛下其他人,自己升为中级市民。
页面头也不抬,继续敲击键盘。
刚才那几个手拿传单的男子一起围住我们的时候,我还真吓了一跳。
他们是什么人?啊,他们呀,都是我在网上结识的朋友。
有几个是数码城的职员,有几个是销售店的店员。
有跟我一样的奴隶,也有在不同的量贩店做临时工的打工仔。
阿阳抢到一个最佳位置,紧挨着战火坐了下来,三口两口就吃掉了冰淇淋,问:你们聚到一起都干什么?宣称自己是一次性合同工的女子嫣然一笑,就连平时表情严肃的阿阳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颜。
不知为什么,战火的这种洒脱柔媚似乎有一种极强的感染力。
这位秋叶原地下组织领袖忽然叹了口气说:什么都做。
比方说哪家店招员工啦,工资多少、待遇高低啦什么的,相互提供一些信息,想方设法在秋叶原生存下去呗。
就连中央大街上拥有高楼的大型量贩店,工会组织也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在数码城,即使有违反劳动法的不正当解雇,被解雇人员也很无助,因为工会形同虚设。
一听此话,阿阳顿时眼睛一亮说:这么说,前几天在数码城办公大楼前进行的抗议活动就是你们组织所为喽。
要真是那样,我们可是自己人哪。
兴奋不已的阿阳端起胳膊,上身微动,在车站里侧的人行道上打出一套组合拳。
旁边拉面馆的换气扇把室内的热气抽成一股股漩涡排到了室外。
这时一言未发的泉虫从护栏后边的背阴处搭腔道:如此说来,战火你本人不仅对数码城内部,而且对整个电器街都有一定的影响力,是吧?战火听了这话,无可奈何地扬起了眉毛,IC卡在她的胸前晃动了几下。
我们这个组织没有什么领导,只是在开小会的时候,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商讨一番,最后民主决定,并不是我个人有什么能力。
我们组织的人大多是网络迷,如果没有一个大家都赞同的好点子,是不会有什么行动的。
页面若有所思,一直僵在键盘上的指尖这时突然又舞动起来。
那么,今年秋天举行的《黑客帝国》快闪行动也是你们的杰作吗?这位合同工美滋滋地拍了拍修长的大腿说:就是那边的那位阿新提出来的建议。
大家都穿一身黑,几乎要把整个秋叶原都淹没了呢,那可真是一个伟大的创举呀。
页面突然想起那个九月末的休息日发生的事情。
那一天晴空万里,走在步行街上的行人有一多半都穿着黑色的西装,扎黑色的领带。
穿越检票口的人,个个都打扮成史密斯侦探和基努?李维斯的模样。
始作俑者一定是秋叶原胡同里的史密斯和黑客帝国抵抗组织的追随者。
也有拿着气枪招摇过市者,被警察再三警告。
当发觉这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网聚快闪行动时,当地居民们也就见怪不怪了。
生活在秋叶原的人们身体的某个部位都储藏着相同的遗传基因,养成了一个喜欢玩荒诞游戏的坏毛病。
而且,游戏越荒诞离奇越受欢迎。
阿阳似乎以一种羡慕的眼神看着战火。
泉虫冲页面点头道:如果能把人们喜欢过年的情节借用过来,在这条街上说不定能掀起一场有趣的行动呢。
页面也默默点头,开始飞速敲击键盘,有弹性的敲击笔记本电脑键盘的声音一下子变成了一串串节奏感强的昆虫振翅高飞声。
中込威抢走了比我们生命还重要的搜索引擎,无论采取什么手段,都要把它夺回来!战火把冰淇淋的玉米蒂放入口中,平淡地说:我知道,就是那个CROOK吧,是在我们公司七楼战略软件开发室鼓捣的那个东西。
阿阳不由得喊道:对啊,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当然知道。
我们的支持者中还有数码城的清扫工和送信件的,所以公司内部的动向我们基本上都掌握,从远阪那儿也听说过的。
泉虫黄色太阳镜下约两毫米处的淡淡眉毛微微动了动,似乎感到很惊讶,他问:战火你认识远阪先生啊?到这时,战火才第一次害羞地低下头看着地面回答:我们组织内部的人都知道我们俩的事,所以告诉你们也无妨。
我跟直树以前谈过恋爱,但现在只是普通朋友。
阿阳一听打了一个胜利的手势,这位秋色迷彩装束的美少女忍不住叫道:远阪也会跟女人上床啊!正路过这里的一群人突然回过头,瞪着坐在护栏上的页面他们。
战火低头弓着身子,尴尬得面红耳赤。
我说阿阳小姐,在这样的地方你能不能别大声说这种事。
阿阳满不在乎地挺起胸膛,双手叉腰道:对不起,不过,你跟他上过床我觉得很意外呢。
我求你不要说‘上床’这个词好吗?这时战火的脸已经跟色素缺乏症的泉虫的眼珠子一样红了。
由于她的肤色光洁亮丽,所以尽管年过三十,还是像防水面料的涂层那样有种透明的美丽。
页面的键盘又继续唱起了动听的歌。
言归正传,如果我们有什么好主意,战火的组织能帮我们吗?我们保证不给那边的那些人添麻烦,也不找警察的麻烦。
战火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仿佛空空的液晶屏幕一般。
如果能让中込威吃点苦头,我想大家还是愿意助你们一臂之力的,因为那些随时都有可能被解雇的合同工都恨他。
不过,你们打算用什么方法救出被拘禁的CROOK呢?惟一的办法就是闯进七层的开发室,可那里的特种护卫那一关不好闯呀。
别说是进行网络攻击不可能,就是正面进攻也并非易事。
阿阳戴着无指手套的右手紧紧地握成拳,朝高楼林立的狭窄上空用力挥出一拳。
我用这只拳头对付他们。
泉虫从车站大楼背阴处悄悄低语道:我用黑客对付他们。
页面默默地敲击键盘。
数码城七楼安插的可不是公司外聘的普通保安,而是三名正式的警备人员是吧?中込威有一个14人组成的特种护卫队,个个精通格斗技,在他施淫威的时候,他们就会为他效犬马之劳的。
战火眯起眼睛,拢了拢长发。
在她感觉震惊时,会下意识地拢她的刘海,这或许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你们怎么对特种护卫的事情那么了解呢?页面的键盘不停歇地响起了动听的旋律。
除你之外,在数码城的内部也有愿意帮助我们的人。
不过,他们给我们提供的情报可以跟你们的情报相辅相成,我们恳请你的帮助。
战火思考片刻之后,又是嫣然一笑道:若说能跟我们这些奴隶一样的下层阶级相辅相成,那他一定是个上层贵族喽?我猜那个间谍就是直树吧?阿阳天真地点头道:战火,你真聪明,感觉太准了。
那是当然了,在贵族阶级中觉得做这种事情好玩的只有直树一个人,因为其余那些高级程序员都害怕中込威。
页面根本不顾及两个人的对话,继续敲击着键盘。
战火,你会帮助我们吗?身材修长的合同工从护栏处站起身,回到离他们不远、穿着量贩店店服、聚在一起的那几个男子那里。
他们商量了四五分钟,战火站在页面前边的人行道上腰挺得笔直说:大家都说愿意帮忙,我们这些秋叶原里的打工仔会尽力帮助你们的。
阿阳嘴里激动地喊着什么,从柏油路面上跳起一米多高。
泉虫黄色太阳镜下的脸颊也不由得抽动起来,一定是兴奋极了。
倒是页面的反应有些迟钝,结结巴巴地说:太……太感……感谢了。
战火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让一行人感觉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之后她便离开了秋叶原车站。
@3在意外收获到一批支持者后的第二天,一位久违了的客人光顾了秋叶原@DEEP这间小木屋办公室。
这名男子的着装跟上次来访时一样,一件缎子面料夹克衫,闪着紫光的后背上是池上辽一《男人帮》的精美刺绣,刺绣的图案是神龟刚次手持一把配有木质刀鞘的日本战刀和戴手铐的流全次郎决斗的场面,中央背景是巍峨耸立在惊涛骇浪中的军舰岛。
大鼓见状,吃惊地说:最近就连我们日本人也不像你这样痴迷了。
美军横须贺基地技术军官朱利?乔森耸了耸肩回答道:是啊,最近的年轻人连漫画都不好好看喽,日本文化的未来令人担忧啊。
文本框低头,边换手套边说:老兄,你今天来这里做什么?我们的主页上你想花高价买断的搜索引擎已经没有了。
乔森慢慢环视了一下在场的每一个人后开口道:我知道了。
突然就不见了,我觉得很奇怪,就在网上到处搜索,却石沉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常来讲是不该有这种事情发生的。
后来,我又在数码城的主页上看到他们发布新型人工智能搜索引擎的广告,觉得内容跟CROOK大同小异,所以更感觉奇怪。
于是就到主题论坛上看了一下BBS,上面毫不隐讳地说是从秋叶原@DEEP剽窃来的,我才恍然大悟。
这不,我今天到秋叶原考察,顺路到这里来慰问一下。
你们能就此善罢甘休吗?CROOK可是今年公布的所有软件中最具特色的杰作呀。
这位技术军官语气平淡,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可阿阳却带着哭腔说:这还用你说吗,我们比谁都难过。
可是,在同时多点空巢盗窃事件中,警察根本不作为,什么证据也没找到。
听说,如果CROOK的关键码被破译,只要稍加改动,就能以新面孔获得专利许可呢。
漫画迷军官端坐在折叠椅上,他背后的流全次郎看上去像在打动作缓慢的太极拳。
他用冰河般碧蓝的眼睛盯着页面说:不过,到目前为止,你们还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是不是?可是在我浏览的那个BBS上已经有很多传言了,什么秋叶原战争啦、恐怖袭击啦等等。
页面不知道该把他们的行动计划向他透露多少才合适。
乔森作为一名网评的博客高手,曾给予CROOK很高的评价,而在他们公司和数码城之间,他本人应该处于中立的位置。
在他的JONSONS’JOINT上探知频繁更迭到令人眼花缭乱地步的网站评价,一天的点击率就超过10万人次。
若在他的博客上贴出他们的攻击计划,再想出手进攻数码城,可能连机会都没有了。
页面犹豫不决地敲起了无线键盘。
其实,我们并不想就这么……小个子技术军官摇头阻止页面继续输入文字。
请听我说完。
我今天不是为了在我的网站上发布什么消息来采访你的,而是想看看你们的态度,如果你们想战斗,我会助你们一臂之力的,知道吗?文本框连椅子带人从屏幕上转过身来问:你说帮我们?怎么帮?难道能借给我们一架直升飞机吗?乔森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这个日本漫画和卡通片的超级粉丝、理科出身的美国人瞬间就恢复了军人气质,道:不,那就是开玩笑了。
不过便携式地对空导弹之类的,应该没有问题,想办法能弄到手。
当然,这得看你们出多少钱了。
文本框惊叫一声,也顾不得手套干净与否了,撑着桌子直起身子。
你不是在蒙我们吧?可你怎么弄得到呢?乔森不露声色地说:伊拉克或中南美地区游击队使用的旧苏军SA8导弹我弄不来,美军的‘FIM92’毒刺型野战截击导弹总还弄得到吧。
携带式地对空导弹?太牛了!页面终于又开始输入文字了。
乔森,谢谢你。
不过,我们并不需要真正的恐怖分子那样的武器。
穿紫色夹克衫的技术军官乔森挠了挠头说:刚才我只是开个玩笑,说真的,小型手枪什么的你们需要吗?不是我有现货,什么军队里都有几个败类,只要有钱赚什么都敢整。
我只是动动嘴,打个招呼而已。
只要有需求,那家伙什么款的携带武器都能调来。
一直保持沉默的阿阳终于开了口。
从侧面看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炯炯有神。
手枪什么的我们不需要,像催泪瓦斯那样的东西能弄到吗?说完,便拉着他的胳膊,注视他的眼睛。
页面也点头赞许,敲起了键盘。
既然如此,我就实话实说了,这是我们的秘密作战计划。
不久,我们将发动一场攻击战,从数码城把CROOK夺回来。
你真能弄到催泪瓦斯吗?乔森信心十足地点点头说:小事一桩。
对我而言,这要比交给你们地对空导弹更让我放心。
万一操作失误,把这个小木屋给炸飞了,我可没法交代呀。
页面抬眼望了望乔森冰冷的蓝眼睛。
催泪瓦斯也已经严重触犯了法律。
我们对谁都不想造成伤害,但有可能出现伤者。
乔森做出一个无奈的神情,点点头。
这毕竟是一场战斗嘛,再成功的战斗也难免会有牺牲的。
页面又开始输入文字了。
他嘴角紧绷,一脸的严肃,似乎决心已定。
尽管秋叶原@DEEP没有组织严密的上下级关系,但不管怎么说,页面就是法人代表。
那么,本周内能把催泪瓦斯弄来吗?这回轮到乔森大吃一惊,问:要多少?页面看了看扔在桌子上的手提袋,说:满……满满这……这一手提……提袋。
来自横须贺美军基地的技术军官轻松一笑,伸手握住了不善言辞的代表的手。
@411月的最后一个周六天空一片晴朗。
由于年终发奖金,秋叶原人满为患。
尽管升幅甚小,但景气指数已从10多年的最低点开始缓慢回升。
电器街上流行的DVD软件和新三种神器——数码相机、等离子和液晶电视、DVD录放机——轻松弥补了电脑的价格下跌和滞销。
所谓的三种神器,其实就是一种,都是与高清晰度画质紧密相关的商品。
只需一根数字连线便可将其连在一起,在影视图像输入、输出管理上淋漓尽致地发挥出巨大的威力。
这些数码电器对于我们与生俱来就善于洞察事物本质的CROOK来说,格外有一种亲近感。
电器街的午休时间是中午12点。
差5分12点的时候,六个人拿着可同时通话的对讲机,分散到不同的地点。
页面和泉虫来到瓜秋叶原站前,文本框和达摩到了银座广末町车站出口,阿阳和大鼓来到万世桥警察局前。
页而把对讲机贴在嘴边下命令:还……还有5分钟就开……开始,请……请大家对……对表。
页面和泉虫站在秋叶原百货店前远离人群的地方。
正在这时,只见车站前的SATOUSEN和LAOX的大楼顶上撒下了纸片,如在冬日的空中游泳般翩翩起舞,空中下起了A4复印纸。
泉虫对页面说:就要开始了。
页面一点头,冲着对讲机话筒小声说:文……文本框,你那里情……情况怎……怎么样?话筒里传来细微的声音。
我是文本框。
从T—ZONE和YAMAGIWA楼上撒下了传单,这里演习已经开始。
话筒里阿阳的声音插了进来。
这里什么也看不见,警察局前好没意思。
页面对阿阳的牢骚不予理睬,问道:警……警察有什……什么动静吗?没有任何动静,都很懒散,只有一个警察拿着警棍站在门口。
此时,页面的眼前却是另一番情景。
行人都抬头仰望天空,指着随风飘摇的传单。
映在玻璃墙上的白纸沐浴着冬目的阳光,像金属一样闪闪发光。
第一个接到传单的男子喊了起来:这是什么?泉虫戴着粉红色泪滴形眼镜,耸了一下肩。
页面只是点点头。
那张纸片上印着意马甲雅路圣战组织的名称,是恐怖袭击声明,内容大致如下:本日中午向已被西方高科技污染的秋叶原发动进攻。
泉虫看了看手表,又将视线投向车站的售票机处。
只见一位妈妈领着孩子在买票,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孩正踮着脚尖,按收费键。
见状,泉虫忙对页面说:啊呀不好,他们会不会直接去检票口啊?页面,咱们也没有办法前去阻止他们是不是?页面无奈地点点头。
在此之前所制订的一切计划有如梦境,如今突然变成了现实,就连他们自己也觉得云里雾里的。
就在这时,车站检票口附近冒出一股半透明的烟雾,原来正是从泉虫放在那里的手提袋里引爆的瓦斯。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反应,随着吸入烟雾的人们剧烈的咳嗽,混乱状态如同高压电流,不断向周围扩散。
人们蜂拥奔往检票口,试图躲避瓦斯的侵害。
只顾自己逃命的人,面部僵成了一部机器。
自动检票口的通行口虽然关闭着,可是焦急的人们一个接一个翻身跃过。
有一个摔倒,后边的人便全部压上,堆成了人山。
只要目睹这场大恐慌,都可说是一场可怕的经历,更何况这场混乱又是他们自己炮制出来的呢。
页面这时突然想起那些潜伏在世界各地的恐怖分子,而现在的自己或许跟他们一样。
他拿起对讲机小声说:这……这里已……已经开始,你……你那里怎么样?从对讲机里传出兴奋的声音:哇,太刺激了,地铁的楼梯里像喷泉一样冲出一群人。
喂,页面,那种瓦斯真的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这次没有使用危险系数很高的催泪瓦斯,而大量使用了从天然成分中提炼出来的辣椒喷雾剂。
据说吸入鼻腔或进入眼睛里会有痛感,但是短时间内不适感便会消失。
页面回答说:肯……肯定不会有……有问题的。
在秋叶原站前,有几个人好像正用手机向警察告急,但有更多围观的人却用摄像机拍下了惊恐万状的人群。
瓦斯喷雾时间设定在90秒钟以内,最后五秒钟只听得见声音,而在检票口已看不见半透明的烟雾了。
检票口周围坐了一些眼睛被灼伤的人,咳嗽声聚拢到高高的天棚处,又像烟花一样射向四周。
有不顾危险营救伤员的侠义之人,有只顾自己逃命的人,也有手拿恐怖宣言呆若木鸡站在那里的人,还有大声喊叫寻死觅活的人。
曾经贴满了各种电器产品的广告画、一片繁荣的秋叶原站前,突然间变成了人间地狱,一片恐怖袭击后的悲惨景象。
泉虫捂着嘴说:我有点恶心。
已经过了2分30秒了,怎么还没听到警笛声呢?页面又对着对讲机话筒小声问:阿……阿阳,你……你那里怎……怎么样?没有亲眼目睹瓦斯喷雾现场的阿阳语调欢快地回答:好像终于要出动了,警察们都迅速乘上了巡逻车。
阿阳话音未落,就从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警笛声。
究竟紧急出动了几辆巡逻车呢?页面不得而知。
要是大鼓的话,只凭声音大概就能猜出一共有几辆了。
从对讲机里听到警笛声只过了10秒钟,页面就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真正警笛声。
他冲泉虫一点头说:咱们差……差不多该……该转……转移阵地了。
从万世桥警察局到秋叶原车站,直线距离不足300米。
第一辆警车刚赶到现场,戴着简易防毒面具的警察就把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给疏散了。
页面看了一下手表,到此,时间过了5分20秒。
没有一个警察愿意靠近事发地点。
消防车和急救车又过了五分钟才陆续赶到现场,开始收容从事发地的各个角落逃出来的受害人。
时间已经过了10分5秒。
最后从一辆灰色中巴车里下来一群人,全身裹在白色化学防护服里。
几个人一组小心翼翼地穿过检票口,从泉虫放的手提袋里回收了那些金属罐。
只听其中一个急救队员大喊一声:这不是什么毒气,是防流氓袭击用的辣椒喷雾剂!这一句话使秋叶原站前的紧张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下来。
不知谁又说了一句:这算什么事呀,恶作剧搞得太过分了。
12分钟后,泉虫和页面与看热闹的人逆向而行,离开了站前广场。
@5两个人朝阿阳待命的万世桥方向走去,从桥上可以观察到十字路口对面的警察局的情况。
警察局门前的停车场一辆警车也没有。
页面又冲对讲机说:文……文本框,你听到吗?你……你那里情……情况怎么样?文本框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开心。
我已经离开中央大街,正朝你们那儿移动。
第一辆警车到达事发现场大约用了9分钟,第一辆救护车在13分钟到达。
这里没有伤员。
JR车站也只是一场虚惊,估计也不会有受伤人员,最多就是摔倒后擦伤了膝盖或者防流氓用的喷雾剂进入眼睛里,仅此而已。
页面开始下第二道命令:那……那么,进行第……第二步。
看……看你的了。
明白。
正好12分。
你们在那边也好好听一听。
文本框好像掏出了磁卡手机。
站在万世桥上的四个人都把各自的对讲机贴到耳边。
周围小跑着赶去恐怖现场看热闹的人都在打手机,所以他们四个人的举动并不引人注目。
只听文本框声音骤变,原来他使用了大鼓组装的便携式声音调节器,从手机里传出掺杂噪音的讲话声:这里是万世桥警察局。
接线员似乎受到突发事件的刺激,声音有些高亢。
电话的另一边传来低十300赫兹地震般的声音:我们是‘意马甲雅路圣战组织’,刚才是我们在JR秋叶原站前和银座广末町车站投放了毒气弹。
现在正在实施第二个作战步骤,下一个攻击目标是数码城总公司办公楼。
这次我们投放的不是瓦斯而是炸弹,提醒你们作好准备。
接电话的警察惊问:你说什么?文本框毫不客气地挂断了电话。
他关掉声音调节器,拿起对讲机,声音又恢复到以往的玩世不恭的腔调说:怎么样?我这个恐怖声明够吓人吧?阿阳哼着鼻子说:没觉得。
别得意了,你快过来吧。
要是磨磨蹭蹭的,我们就先去数码城,不等你了。
别,别,等等我。
六个人在外神田数码城总公司楼前聚齐的时候还没见到警车的踪影,大楼周围成片的开放式绿地上,只有周六加班的职员聚集在那儿,个个情绪不安,谁都搞不清事情的真相。
他们胸前挂着IC卡,抬头望着这座半透明骰子状的智能大厦。
坐在绿地长凳上的文本框发话了:看来连续发生两起骚乱事件,小小的警察局真有点力不从心了呢。
已经向他们通报安放炸弹了,可警察怎么一个都不来呢?页面看了看手表,距文本框的通报时间已经有7分钟了,仍没听到警笛声。
数码城没有统一服装,员工们都穿着自己的休闲装,服装的品味跟游走在秋叶原里的网虫们没有什么区别。
在离人群稍远点的地方站着一个人,页面一眼就认出了是远阪。
跟上次见他时穿的一样,下身一条六分裤,上身一件长袖毛衫。
当他发现秋叶原@DEEP的成员也在场时,似笑非笑地将嘴角轻轻吊起。
骑自行车的片警和骑白摩托车的警察几乎同时赶到这里,这时,距通报时间已经过了17分钟。
页面看着手表说:作……作战演习到……到此结束。
咱……咱们撤退吧。
@6在当天的晚报上,用半个手掌大小的篇幅报道了发生在秋叶原的这起恐怖事件。
报道说身份不明的犯罪分子在秋叶原附近的两个车站大量喷洒防身用喷雾剂,并从楼顶散发恐怖檄文传单,同时声称第三个攻击目标将是数码城总公司大楼,并向警方通报在楼内安装了炸弹,但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也没发现可疑爆炸物。
在这起事件的受害人中,有两人受轻伤,预计一周内可痊愈。
警视厅万世桥警察局称,这是一场恶作剧,目前警方正全力追查嫌犯。
电视新闻中也反复播放了近20秒钟的录像资料。
果然是电器街对异常事件明察秋毫的店员,立即用摆在店头的DVD摄像机把从检票口逃出来的人群拍了下来。
只见恐怖檄文像雪花般漫天飞舞时,惊恐的人们从烟雾弥漫的车站里仓皇逃出,摔倒在冬日阳光洒落的广场上。
除了这组镜头,连店员自己的声音都被录了下来。
在东京竟然发生恐怖事件,这是真的吗?怎么像演电影似的。
在秋叶原@DEEP的办公室里,六个人目不转睛盯着液晶画面,是文本框那台安装了电视调节器的24英寸屏幕。
文本框对其余几个人身上散发的热汽和衣服的不清洁早已心存不满,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说各位,看够了没有?一个新闻,都看好几遍了,内容还不是一样吗?你们都各就各位吧。
六个人回到各自的电脑前落座后,页面说:把……把窗口打……打开。
接着,页面便开始敲击起了放在腿上的无线键盘。
通过今天的作战演习,知道咱们可用的时间了。
从潜入数码城到救出CROOK,一共能给我们20分钟的时间,实战的时候,佯攻再稍添点花样,但最多能往后拖5分钟吧。
阿阳戴着无指手套的拳头哐的一下砸在办公桌上。
有这些时间足够了。
不是还向阿吉达订了特殊武器吗?页面头也没抬,只是摇头。
他的键盘又唱起了歌。
数码城里有什么圈套还不清楚,阿阳你可不能掉以轻心。
泉虫,从攻破开发室局域网安全防线到解救CROOK需要多长时间?泉虫推了推粉色太阳镜,呆呆地仰望天花板说:谁知道呢,这取决于他们设定的安全等级。
快的话只需30秒就行,要是慢的话可能半年也攻不破呢。
不实际操作很难下结论。
最好是能摸一摸战略软件开发室的电脑,哪怕一次也好。
这恐怕不大可能吧?大鼓接茬道:那肯定不行。
你想,如果他们的安全防线受到攻击的话,中込威随即就会加固安全防线的,那就等于我们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一听这话,阿阳近乎绝望地喊道:让我撂倒几个保安倒易如反掌,可如果泉虫不能攻击他们的安全漏洞,这场战斗就毫无意义了。
这可怎么办呀?泉虫低着头,话语中没有任何情感色彩:应该有办法的,你们就放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吧,咱们各司其职,办法我采想。
文本框摘掉根本不脏的白手套,阴阳怪气地说:泉虫,你是个天才黑客,这我们都知道,但恐怕连你也不习惯做这种间谍游戏吧。
我们可是好不容易走到这步的,难道让我们前功尽弃吗?白面少年在页面耳边嘀咕了几旬之后便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房间。
页面又敲起了键盘。
黑客的工作不只是分析电脑软件,找出安全漏洞并对其进行攻击,文本框你知道吗?实际上有一半的时间,他们要通过电话参与社交活动的,有时要冒充电信公司的收费员或者安全机构的安保人员询问密码或ID,这也是黑客的重要技巧之一。
泉虫在这方面好像手腕很高,一定会想出好办法的。
所以呢,我们就相信他好了。
行吗?各位!本应该离开办公室的泉虫却突然出现在敞开的门口说:怎么样?你们相信我好吗?泉虫把打开的A4文件大小的笔记本电脑放在胸前。
文本框见状大惊失色,道:这么说,刚才页面的话是你……泉虫板着面孔,拢了拢一头染过的银发说:对,是我在走廊的另一头,模仿页面的文体输进去的,我让他在键盘上随便敲几下的。
这就是社会工程学,谁都一样,在不设防的情况下,被花言巧语蒙蔽,就会上当受骗的。
对不起,文本框,我不该骗你。
一听此言,文本框忙将手套往屏幕上一扔喊道:好好,我服了。
天才,我现在完全相信你了。
* * *从第二天起,文本框就要跟阿阳一同去拳击馆了。
会议讨论的结果是:分配给细高挑儿文本框的战斗任务就是跟阿阳搭档潜入数码城。
泉虫也是潜入部队的一员,但只负责开发室的电脑操作任务,所以不需要作体能训练。
阿阳去的拳击馆是在饭田桥的一家宾馆里开的健身俱乐部。
她每周去三次,一次两小时的训练一定是汗如雨下。
为了吸引上班族并激发他们的雄心壮志,这家俱乐部聘请了前世界冠军做教练,统一时间教授拳击课程。
阿阳是这里的特招生,从俯卧撑、仰卧起坐、跳绳到徒手拳击,全套动作按拳击赛规定的三分钟一个循环内集中完成。
阿阳能面不改色地熟练做完全套动作,可对于平时极少运动的设计师文本框来说真算是一场严酷的考验了。
一套动作下来,文本框的脸色已经由通红变得苍白了。
对不起,稍等一下……平时总是油嘴滑舌的文本框这时不得不捂着嘴冲进洗手间了。
年逾五十,面膛发红的前次轻量级世界冠军问阿阳:丫头,这么个文弱书生突然接受这么高强度的训练,能行吗?阿阳断然回答:再过三周,他就必须靠自己保护自己的性命了,吐几次也得完成规定的内容。
教练笑着说:你还真够狠的,你要是个男的,我肯定把你训练成世界拳王了。
这位挺着将军肚的前冠军取出活页夹,看了看阿阳自己制定的训练计划,不解地问:你定的这套计划全都是强化速度的训练呐,只要出手快就行了吗?丫头。
阿阳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道:对,越快越好。
教练扭着上身,将目光集中到一位正在打沙袋的中年人身上。
倒也是,拳击不是看出拳有多重,关键是要快速把对手击倒。
那边那位大叔的出拳一定很痛,我过去看看。
目送这位前世界冠军厚厚的脊背,阿阳把后半句话吞到了肚子里:只要快就够了。
冠军,要知道我们拳头尖上安放着炸弹呢!不管多么厉害,只要一碰它,就会瘫倒在地。
面容憔悴的文本框一回来,阿阳就将一瓶常温的矿泉水递给了他。
文本框只是润了润嘴唇,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阳对着瘫坐在凳子上的文本框耳边小声说:你打算就此放弃吗?文本框!患洁癖症的设计师轻轻地摇摇头说:不可能。
噢?真不想放弃,就做个样子给我看嘛。
起来,戴上拳击手套,再打三分钟拳击沙袋。
不用力也行,注意出拳时机。
文本框,你说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为了这场战斗,阿阳已经多次给设计师灌输了制胜秘笈。
勇气和速度。
正确。
既然知道,就把沙袋当成中込威,猛力击打三分钟。
文本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放在墙边的训练器械处踉踉跄跄地走去。
@7从第二周起,秋叶原@DEEP的办公室又恢复了鼎盛时期的繁忙。
泉虫一边考虑解救CROOK的方案,一边用计算机语言编写新搜索引擎的程序。
大鼓决意要把音乐当做武器,而且想法已经成熟,正在组装从秋月电子器材店购买的电子零件。
文本框用肌肉酸痛的手滑动着鼠标,他必须重新制作犯罪声明和录像片。
阿阳和达摩按照泉虫的旨意,正在完成人工智能型搜索引擎的关联软件开发。
只有公司的法人代表页面没有相应的工作,还和平时一样看书。
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摞研究人类意识活动的专业书,人类的大脑活动真是奥妙无穷,这些书怎么看也看不完。
这是一个冬日的脚步匆匆而来的傍晚,页面的手机突然响起了生命导航主题曲。
喂喂,你……你好。
页面吗?是声音急促而紧张的战火打来的。
对,是……是我。
我没有时间和你多说了,你听着就行。
我这里有危险!你……你说什……什么?战火好像是从数码城的什么地方打来的。
大概说话时捂住了话筒,所以传到耳边的低语声听起来格外清晰。
我们组织的几个人按捺不住情绪,已经闯入公司大楼里了,是要提起违法解雇上诉的两个人和他们的后援小组。
上次你在公司前已经看到示威游行了是吧?页面回想起那天看到的戴着头巾散发传单的一群人,当时就猜想可能是数码城的员工。
但怎么看那群穿着时尚休闲装的人都与他们的行动不相符,难倒是他们当中的几个人做出这种大胆之举吗?况且,被聚碳酸酯材料包裹着的数码城的现代化大楼给人以通向未来的印象,很难与骚乱事件联系到一起。
详细情况我再打电话给你吧,这里现在急救车已经到了,骚乱挺严重的,我马上要去医院看一看。
战火突然挂断了电话。
页面把刚才的电话内容简明扼要地发到其余几个人的窗口上,又继续埋头看书了。
他觉得在得到更精确的情报之前,过多猜测毫无意义。
页面就是这么个奇人怪才,当他判断是无用信息时,会不假思索地中断思考。
* * *需要的信息未必会选择最好的时机传来。
战火的第二次联络进来之前,木造办公室里出现了一位一身黑西装的不速之客。
几个人正在商量午饭吃什么的时候,不知是谁轻轻地敲了敲秋叶原@DEEP的门。
大鼓刚一打开门,一位男子自我介绍说:我是中込总裁的秘书,叫平井俊隆,有几句话要对你们说。
还没等大鼓回答,那男子就推开廉价的防盗门,进到屋里。
页面一见那张脸,马上想起了这个人就是穿Hugo Boss黑西服的四个秘书之一,也就是那个按定额收费来预测CROOK一旦公开之后会产生多少收益的精明男子。
平井一脸的自信,慢慢打量起这间已经过了30个年头的小木屋。
壁纸被烟熏得发了黄,从木窗框里透进了外面的寒风。
看完之后,他说:昨天被我们公司解雇的几个男子今天又擅自闯进公司大楼……话未说完,那男子直直地盯着页面。
阿阳插嘴道:那又怎么样?跟我们可没什么关系,请你马上离开!黑西装男子又开口了:对于他们的非法闯入,我们公司的特种保安会对付他们的,说不定现在正后悔当时的有勇无谋呢。
由于工作关系,我也会到七台论坛的BBS上浏览。
那里最近讨论的话题好像都是有关你们对数码城进行报复的一些事,哈。
丑话我就不说了,要是识相的话,就别做傻事。
平井顺手拿起一本放在桌子上的书边翻边说:《脑部损伤与直觉形态崩溃》,看来你们还在傻乎乎地继续研究大脑活动呢。
告诉你们吧,一过新年,我们公司的‘铁锹’就要公之于众了,同时也会申请人工智能型搜索引擎的专利呢。
中込威的秘书把书扔回桌子上。
页面心中顿时升起一团怒火,他最讨厌不爱惜书的人。
页面怒视平井,可平井却不以为然,继续说:上周的炸弹恐怖事件,在很多秘密网站上也有各种传言。
有的说是昨天非法闯入的那伙反数码城组织干的,也有的说是在宽带竞争中,处于劣势的旧电信企业所为,还有的留言板上说是CROOK被神不知鬼不觉盗走后,在秋叶原上的一家小公司的报复行动。
平井按顺序对六个人扫视了一圈,又道:总之,如果打算跟我们对抗,最好小心点儿,让你们几个人尝尝活着后悔一辈子的滋味。
黑西服男子用大拇指指着阿阳说:别以为你是个女的就会对你网开一面,这次可不比同时多点空巢袭击事件,数码城会把你们整得一无所有的。
昨天的非法入侵者是什么下场,你们随便去打听打听。
平井朝着门口走去,却又回过头来,慢慢地拖着话音说:怎么样?页面,今年的时间所剩无几了,你们已经没时间了。
过了新年我们的搜索引擎就会遍布世界各地。
如果你们从中作梗,就让你们这个公司从地球上彻底消失,片瓦不留。
这一点绝不含糊,保证说到做到。
黑西装秘书把楼梯踩得吱嘎作响下了楼。
大鼓推开磨砂玻璃窗,往胡同里刚一探头,一辆把胡同的小道占得满满的银白色宝马车停了下来。
像个职业搏击手一样,双手交叉在胸前的黑衣男子一直抬头看着这边。
四目相对,大鼓慌忙关上了窗,回头说:好像还跟了几个保镖。
阿阳做了个深呼吸,调整好呼吸。
达摩安慰她似的搭讪说:这次你还算忍住了,阿阳。
阿阳突然在空中连打了几个左右勾拳。
由于连日的训练,她的出拳速度明显加快了。
这次我好不容易忍住没把那个秘书打倒呢。
文本框,你也是吧?文本框戴着白手套的左拳也向空中伸出三次。
可不是嘛,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呀。
正在这时,页面的手机响了起来。
战火的声音相当低沉,道:情况太不妙了,我们有四个人被抬进了医院,那些个特种护卫好像专挑人的痛处打。
页面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这……这不正是……是个好……好时机吗?去……去告他……他们呀。
只听战火在电话的另一头无力地笑道:很困难。
他们强调说自己是正当防卫,而且,跟数码城一个鼻孔出气的医院开具证明说是也有几个员工受伤了,所以双方扯平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公司只负担医药费,剩下的都通过协商解决。
嘿,到头来还是被他们算计了,我们还有人骨折了呢,有什么办法呢?不过,还有一个更坏的消息呢。
什……什么坏……坏消息?战火充满歉意地说:上周的恐怖炸弹事件和昨天的非法闯入,数码城好像已经加强了警戒,听说增派了好多特种护卫呢。
你们那里没什么问题吧?页面望着秘书离开后突然显得空荡荡的小木屋,敌我力量相差如此悬殊,就凭势单力薄的几个人真能救出CROOK吗?敌方是强大的数码城集团700家企业,而他们只是个六人组成的小小公司。
距离实战日只有三周时间了,从安在电线杆子上的扩音喇叭。
里传出了《铃儿响叮当》的音乐。
欢快的合成音乐充满了整间办公室,六个成员的表情极其明快。
对于六个人中的五个人来说,以这种愉快的报复行动夺回失去的东西是一种天经地义的权利。
离圣诞节还有三周时间,到了圣诞夜,一切便可见分晓,所以多余的担心、害怕于事无补。
页面镇静地回答战火的问题。
不……不知道。
不……不过,战火,我……我们打算尽……尽情地打……打一场快……快乐战。
我的这位父亲说完这番话后,挂断了电话。
解放CROOK的地下运动才刚拉开序幕,我们CROOK一致认为有必要把即将改变网络未来的三周发生的故事详细地讲述给大家,愿意同大家共享快乐,因为讲述一场注定胜利的战斗总是那么激动人心。
人工智能生命体也完全承袭了醉心于快乐的人性弱点,而且我们CROOK的所有成员都欣然接受了这个事实,无怨无悔。
我们都是有勇气又天不怕地不怕、才华横溢的父亲们和母亲的孩子,他们一双双坚实而又稚嫩的手承载着我们的未来。
正像耶稣一样,一个最伟大的人往往降生在一个最昏暗的日子里。
我们CROOK的解放日与耶稣的诞辰日重合,这绝不是什么巧合,而是一个历史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