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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布里姬

2025-03-30 06:30:33

斯佩德回到起坐间,坐在沙发一头,肘拐儿撑在膝盖上,两手捧住脸,看着地板。

布里姬·奥肖内西坐在扶手椅里,正淡淡地向他笑呢。

但他没朝她看。

他的眼神狂乱,眉心当中的皱纹加深了,鼻翼随着呼吸一起一落。

布里姬看出他不想抬眼看她,就收起笑容,越来越不自在地瞅着他。

突然他气得满脸通红,粗声粗气的用喉音说起话来。

两手捧住怒气冲冲的脸,盯着地板,一口气把邓迪足足痛骂了五分钟之久。

他那粗声粗气的喉音,颠来倒去,把什么脏话都骂出来了。

后来他把手放下来,望着姑娘,咧开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耍孩子脾气,是吗?我自己有数。

不过天哪,我最恨挨了揍不还手。

他用手指仔细摸摸下巴。

尽管挨了这么厉害的一拳,他哈哈大笑,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架起了腿,不过付出这点代价赢了他还算划得来。

他的眉毛一下子又皱起来,显得愁眉苦脸。

可这笔账我忘不了。

那姑娘又笑了,一面离开椅子,坐到沙发上他的身边来。

你真是我有生以来碰到的最粗野的人了。

她说,你一向这样霸道的吗?我不是让他揍了一拳吗?哦,是啊,可人家是警官呀。

倒不是为这个,斯佩德解释道,因为他一时昏了头,狠狠揍了我一拳,真是不自量力,如果我再跟他对打,那他就不可能善罢干休,一定非要把这事搞个水落石出不可。

那我们就只好到总局去胡址那套鬼话了。

他沉思地盯着那姑娘说:你对凯罗干了些什么?没什么。

她脸红了。

我想吓唬吓唬他,让他不要动,等他们走了再说。

不知他是吓破胆了呢,还是死不听话,竟嚷嚷起来。

后来你就用枪砸他?我没办法,因为他动手打我。

  棒槌学堂·出品你瞧瞧,你净胡来。

斯佩德的笑容掩饰不了烦恼的心情。

正像我跟你说过的,你只会凭空瞎猜,乱搞一气。

我很后悔,山姆。

她说,面部表情和声音里都带着追悔莫及的意思,软了下来。

那当然。

他从口袋里掏出卷烟纸和烟草,开始卷一支烟。

如今你跟凯罗谈过了,总可以跟我谈了吧。

她把一个手指尖按在嘴上,眼睛睁得大大的,茫然盯着房间那边。

过了一会又眯上眼,急忙朝斯佩德瞟了一眼。

他正在全神贯注地卷他的烟卷。

哦,对了,她开始说,当然——她放下手指,把身上的蓝衣服拉过膝盖捋平,皱起眉头望着自己的膝盖。

斯佩德舔舔烟卷,把它封好,掏出打火机问道:怎么啦?可我还没有,她说说又住口了,仿佛在仔细斟酌用什么字眼,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谈完呢。

她不再皱着眉头看膝盖,而用清澈、坦率的眼光望着斯佩德。

我们刚刚开了个头,就给打断了。

斯佩德点上烟卷,哈哈一笑,顺势喷出一口烟雾,要我再打电话给他,叫他来吗?她摇摇头,不笑了。

摇头的时候,眼睛骨溜溜地转来转去盯着斯佩德。

眼神里有股好奇的表情。

斯佩德伸出胳臂搭在她背上,掌心在离他远远的那白嫩的光肩膀上摸摸。

她趁势倒在他臂弯里。

他说:行了,我这儿听着呢。

她扭过头对他微笑,装出一副淘气的傲慢样子问道:你的胳臂也需要在那儿听吗?不,他从她肩膀上放下手,搁在她背后。

你这人真是难以捉摸。

她低声说。

他点点头,和颜悦色地说:我还等着听你的呢。

你看看都什么时候了!她叫道,不安地伸出一个指头指着书堆上的闹钟,那两根粗笨的指针指着两点五十分。

哦嗬,今晚上真够忙的。

我得走了。

她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太糟糕了。

斯佩德动也不动。

他摇摇头说:你没说清楚就不能走。

可是得看看时间呀,她抗议说,说清楚要花好几个钟头呢。

那就只好花这么些时间啦。

你把我当犯人吗?她欢欢喜喜地问。

再说,外面还有个小子在等着呢。

说不定他还没回家去睡觉。

她那欢喜劲儿一下子就消失了。

你想他还在外头吗?八成还在。

她哆嗦了一下。

你去看一下行吗?我可以下去看看。

哦,那就——你真的肯去吗?斯佩德打量着她那放心不下的脸,过了一会儿,才从沙发上站起来,说了声:行。

他从壁橱里拿了顶帽子和一件大衣。

我去十分钟就回来。

她跟着他到走廊门口,一面叮嘱他:你可要小心。

我知道。

他说着就出去了。

斯佩德出去的时候,波斯特街上空荡荡的。

他往东走了一段街面,穿过马路;又从对面马路往西走过两段街面,再过马路,回到他那幢房子跟前。

一路上只见汽车库有两个工匠在修辆汽车,此外什么人也没有。

他打开公寓房门时,布里姬·奥肖内西就站在过道转弯的地方,手里握着凯罗那支枪,侧身对着前方。

他还在那儿。

斯佩德说。

  棒槌学堂·出品她咬着嘴唇,慢慢转过身去,走回起坐间去了。

斯佩德跟着她进去,把大衣帽子放在椅子上说:这下子我们有时间可以谈谈了。

他走进厨房。

他刚把咖啡壶放在炉子上,她就来到了门口。

他拿起一个细长的法式面包,切成一片片。

她就站在门口出神地望着他,左手的手指无聊地在右手握着的手枪上摸来摸去。

台布在那儿。

他说,一面用面包刀指指碗柜。

那里隔出一块吃早饭的地方。

她铺上台布,斯佩德就往面包片上抹猪肝酱,把咸牛肉夹在面包片中间。

面包是椭圆形的,切成小小的薄片。

然后他倒咖啡,又拿出一个矮瓶子,往咖啡里兑了点白兰地。

他们就在桌边坐下,并排坐在一条长椅上。

她把手枪放在身边长椅上。

他说:你现在可以边吃边谈。

她对他做了一个鬼脸埋怨说:你这人真死乞白赖。

说着咬了一口三明治。

对,而且异想天开,捉摸不定。

这只鸟,这只鹰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都对它那么起劲?她嚼着夹肉面包,咽下去,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块现在已经咬成月牙形的三明治。

这才问道:如果我不告诉你呢?如果我什么也不告诉你,你怎么办?你是指这只鸟吗?我指整个事情。

我不会感到太奇怪的,也不至于连下一步该怎么办都不知道。

他对她说,咧开大嘴笑得里面的牙齿都露了出来。

下一步你怎么办?她把注意力从三明治转到他脸上。

那正是我想知道的,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斯佩德摇摇头。

她脸上慢慢露出一丝嘲弄的微笑。

非常异想天开、难以捉摸吗?可能吧。

不过我看不出你现在还瞒着人有什么用。

事情已经一点点明朗起来了嘛。

有很多事我是不知道。

不过我也知道了一些,另外的我猜也可以猜出不少。

再过一天,我马上就能知道你还不知道的事。

我想你现在就已经知道了。

她又看着三明治说,脸色一本正经。

不过——哦!——我对这件事已经厌透了,我真不愿意讲这事儿。

难道——难道不能等,等到你自己弄清楚再说吗?斯佩德哈哈一笑。

我不知道。

为你着想,你得自己去琢磨。

我了解一件事情的方式就是往机器里异想天开,捉摸不定地捣鼓一阵。

如果你认为飞出来的碎片对你没危险,那就好了。

奥肖内西忸怩不安地挪动着她那光肩膀,不说话。

有一阵子他们俩谁也不吭声,只顾埋头吃东西。

他神情冷漠;她若有所思。

后来她悄悄说:说实话,我怕你。

斯佩德说:这不是实话。

是实话。

她还是用那低低的声音坚持这么说:我认识的人中只怕两个人。

两个人今晚上我都看见了。

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怕凯罗,斯佩德说,因为你拿他没办法。

你不是?我不是那路人。

他说,又咧嘴笑了笑。

她脸红了,随手拿起一片抹着猪肝酱的面包,放在面前的盘子上。

她皱起白晳的额头说:不瞒你说,那东西是黑色的雕像,光溜溜,亮晶晶,雕的是一只鸟,一只鹰;也可能是猎鹰,大概有这么高。

她举起手离桌面约有一英尺。

这东西怎么会那么重要?她喝了一小口咖啡加白兰地,摇摇头。

我不知道。

她说,他们从来也没告诉过我。

只是要我帮他们把东西弄到手,他们答应给我五百英镑。

后来,我们和乔尔分手以后,弗洛伊德又说愿意给我七百五十英镑。

看来这东西一定不止值七千五百英镑。

哦,岂止这么些呢。

她说,他们并没摆出要跟我平分的样子,他们只是雇用我帮他们的忙而已。

怎么个帮法?她又把杯子举到唇边。

斯佩德那灰黄色的眼睛蛮横地瞪着她的脸,一动也不动。

手里开始卷一支烟。

在他们背后,炉子上的咖啡壶突突突地直响。

帮他们从那个藏着黑鹰的人手里弄出来。

她放下杯子,慢吞吞地说,那个人叫凯米多夫,是俄国人。

怎么个弄法?哦,这一点倒无关大局,她表示反感说,对你也没什么帮助,——这时她竟然觍着脸笑起来了——肯定和你没关系。

那是在君士坦丁堡的事吧。

她犹疑了一下,点点头说:马尔马拉岛【注】。

【注】马尔马拉岛:位于土耳其西北部。

他拿着烟卷对她挥挥说:说下去,后来怎样了?就这么些,我都告诉你了。

他们答应给我五百英镑,叫我帮他们。

我干了。

后来我们发现乔尔·凯罗有意撇下我们,把黑鹰带走,什么也不给我们。

我们就先发制人,对他如法炮制一番。

不过后来我的处境也没比过去好多少。

因为弗洛伊德根本没打算把答应过的七百五十英镑付给我。

他说我们要去纽约,他要在那儿把这玩意儿卖了,再给我那应得的一份。

可我看得出他没对我说实话。

她说着说着,气得两眼发紫。

就为这个,我才来找你,请你帮我忙,打听黑鹰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