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佩德两手搂着布里姬·奥肖内西,干笑了几声说:没问题,我们谈吧。
古特曼摇摇摆摆从门口往里退了三步,一身肥肉晃个不停。
斯佩德带着姑娘走进去。
那小子和凯罗跟着他们也走进来。
凯罗在门口就停下了。
那小子把手枪放好,就紧挨在斯佩德身后。
斯佩德扭过头去往下看着那小子,喝道:走开,不许你搜我。
那小子说:站着别动,闭上嘴。
斯佩德的鼻孔随着呼吸一起一落,声音倒挺冷静:走开。
你爪子敢碰碰我,我就跟你动枪。
问问你们老板,他要跟我谈,还是要打死我。
没关系,威尔默,胖子说,他宽容地对斯佩德皱着眉,你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
好吧,我们坐下谈。
斯佩德说: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这个小流氓。
他把布里姬·奥肖内西带到靠窗的沙发上,他们紧紧挨着坐下。
她头靠在他肩膀上,他左手搂着她肩膀。
她现在不再哆嗦,也不喘气了。
古特曼一伙人一出现,她就失去了动物的那种行动自由和感情激动的自由。
现在的她虽然活着,也有知觉,可完全处于静止状态,已经像棵植物了。
古特曼自己先在那张有靠垫的摇椅上坐下,凯罗挑了桌子旁边那张扶手椅。
威尔默那小子不坐。
他站在门口刚才凯罗站过的地方,握着枪的手垂在身旁。
卷曲的睫毛下,眼光始终没离开斯佩德的身体。
凯罗把手枪放在身边的桌上。
斯佩德脱下帽子,扔在沙发另一头。
他朝古特曼咧开嘴笑笑。
下唇那么一松开,上眼皮又耷拉下来,再加上脸上那么多V字形,那副笑容活像个色鬼。
你那个女儿的肚皮倒长得真好看,他说,用别针划破,岂不可惜。
古特曼这时笑容满面,和蔼可亲,带着点圆滑。
门口那小子向前跨了一小步,手枪也举到齐屁股高的地方。
房间里的人都看着他。
说也奇怪,布里姬·奥肖内西和乔尔·凯罗看着他的两种不同的眼光里竟然都带有责备的意思。
这小子涨红了脸,把跨出的脚又收回去,伸直腿,放下枪,又像刚才那样站好。
眼光仍旧打眼睫毛底下瞧着斯佩德的胸脯。
他脸上的红晕变为苍白,可只白了一阵子。
不过平时一贯冷冰冰、镇静自若的脸竟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古特曼那双圆滑的眼睛又带着笑转向斯佩德。
他的声音显得很和蔼,愉快,而且心安理得。
是啊,先生,见笑了,不过你得承认这样做才管用。
斯佩德的眉毛拧到了一块儿。
做任何事情都这样,他说,我一搞到那只鹰,自然就想马上来见你。
现款交易嘛——干吗不见你呢?我到布尔格姆就是希望跑到那里能跟你们碰头呀。
我不知道你们正在到处乱撞,晚来了半个钟头。
你们无非是想把我排挤出去,赶在雅各比找到我之前先找上他罢了。
古特曼嘻嘻一笑。
笑声里得意洋洋。
好啦,先生,他说,不管怎么说吧,你希望碰碰头,我们不是在这儿会合了吗?我正希望碰碰头啊。
你准备什么时候付给我那第一期款子,并且把鹰拿去呢?布里姬直挺挺坐着,惊讶的蓝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斯佩德。
他不在意地拍拍她肩膀,眼睛一直瞅着古特曼。
古特曼那对嵌在肥肉里的眼睛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他说:好啊,先生,这个嘛,说着一只手伸进上衣胸袋里。
凯罗双手按在大腿上,探着身子,张开软软的双唇出着气。
他那双黑眼睛就像油漆一样亮晶晶。
两眼警惕地看看斯佩德的脸又看看古特曼,看看古特曼的脸又看看斯佩德。
古特曼又说了一遍,好吧,先生,这个嘛,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白信封。
十只眼睛一齐盯着这只信封——连那小子的眼睛也打眼睫毛底下昏昏花花地看着——那双胖嘟嘟的手把信封翻过来。
古特曼先打量着空白信封的正面,再看看反面。
信封没封口,信封口盖塞在里面。
他抬起头来,亲切地笑笑,刷的把信封扔在斯佩德身上。
这个信封体积虽然不大,倒是够沉的,正好飞过来,一下打中斯佩德胸口下半部,再落在他大腿上。
他不慌不忙捡起信封,从姑娘身上抽回左手,双手一起打开信封。
里面是一叠崭新的千元大钞,又硬又滑。
斯佩德抽出钞票,数了一下。
一共是十张。
斯佩德抬眼笑笑,温和地说:我们谈的好像不止这个数啊。
是啊,先生,是谈过,古特曼应声说,不过当时我们光是谈谈。
这可是真正的现钱,真正的美钞啊,先生。
你有这样的一块钱,可以买到十块钱的空谈还不止呢。
他暗暗笑得浑身肥肉一颠一颠的。
乱颠一阵后,他又放正经了,不过还不是一本正经地说:现在我要应付的人也多了。
他那胖脑袋和发亮的眼睛动了动,指指凯罗。
而且——好吧,先生,总之——就是情况起变化了。
古特曼说话的时候,斯佩德已经把十张钞票叠在一起,放回信封里,照样塞好封口。
现在他前臂撑着膝盖,拱着背,弯着身子坐着,食指和拇指拎起信封一角,让它在两腿中间晃来晃去。
他漫不经心地对胖子说:对。
你们现在都凑到一块儿来了,可是鹰在我手里。
乔尔·凯罗说话了,那双难看的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身子向前探着,一本正经,嗓子又尖又细说:斯佩德先生,我认为必须提醒你,虽然鹰可能在你手里,可是你现在已经在我们手掌心里了。
斯佩德咧开嘴笑着说:我才不想为这事操心呢,他直挺挺坐起来,把信封放在旁边——沙发上——对古特曼说:我们回头再来谈钱的问题。
还有件事要先处理一下,我们一定得找一个替死鬼。
胖子皱起眉头,像是不理解他的意思,不过没等他开口,斯佩德就解释说:警察方面总得搞到一头替罪羊——好把这三条人命案栽在一个人身上。
我们——凯罗声音又尖又急,打断斯佩德的话说:两条——只有两条人命案。
斯佩德先生。
毫无疑问,准是瑟斯比杀了你的伙伴。
好吧,就算两条,斯佩德吼道,那又有什么区别?关键是我们一定要给警察提供一个——这会儿,古特曼插进来了。
他的笑容充满信心,说话的时候心情很好,挺有把握。
好啦,先生,根据我们对你为人的所见所闻,我觉得这方面我们是用不着操心的。
我们可以把对付警察的事交给你,没问题。
你用不着我们这些外行帮忙。
如果你这么想,斯佩德说,就说明你的所见所闻太少了。
得了,得了,斯佩德先生,事到如今,你总不能要我们相信你是见了警察有点害怕的小卒子吧,或者相信你对付不了——斯佩德喉咙和鼻子里直哼哼。
他探着身子,前臂又撑在膝头上,急躁地打断了古特曼的话:我一点都不怕他们,也知道怎样对付他们。
那正是我打算告诉你的。
对付他们的法子,就是抛出一头替罪羊给他们,让他们有个替身好把这些事栽上去。
是啊,先生,我承认那是一种办法,可是——可是个屁!斯佩德说,这是唯一的办法。
他额头发红,眼神激动热切。
太阳穴上那块肿块,现在已变成猪肝色了。
我不是在信口开河。
过去我也这么办过,希望这一回也能混过去。
我有一两回曾经把最高法院的人个个都臭骂一顿,结果倒没受处分。
我没受处分的原因是我从来没忘了总有一天他们会找我算账的。
我也没忘记到了算账的那天,我要做好一切准备,冲到总局去,把一头替罪羊放在他们面前说:‘瞧,你们这些笨蛋,这就是你们要的罪犯。
’只要我能这么办,法律就奈何不得我。
一旦我办不到这点,我就完蛋了。
这一天还没到吶,我也不打算有这么一天。
没二话。
棒槌学堂·出品古特曼眼神闪烁不定,刚才看上去是圆滑世故的,现在却变得犹疑不决了。
不过他那粉红的、肉嘟嘟的脸上仍是笑容满面,声音也听不出有什么不自在。
他说:这个方式有不少可取之处,先生——确实是这样!如果你的话是切实可行的,我第一个就会说:‘一定要干到底,先生。
’可是现在刚巧碰到你这个办法行不通。
哪怕是最好的方式,也是这么回事。
现在该是你采取例外作法的时候了。
聪明人在这种情况下干脆会采取例外的作法。
好啦,先生,我们这个情况也是如此。
我可以告诉你,你采取例外作法的报酬已经很高了。
现在看来,这样做比你抛出一头替罪羊给警察当然要麻烦一些。
不过,——他哈哈一笑,摊开双手——你不是个碰上针尖儿小事就害怕的人。
你知道怎样办事,无论出了什么事,到头来你总能混下去。
他噘起嘴,一只眼睛半开半闭。
你总有办法的,先生。
斯佩德眼神里已经没有激情。
只见他脸色阴沉。
我决不是信口开河。
他声音低沉,有意识地耐着性子。
这里是我呆的城市,这行是我干的职业。
当然——这一回我可以想办法混过去,可等到下一回我打算办妥一件十拿九稳的案子,他们就会马上出来找我的麻烦,我就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了。
我才不干吶。
那时你们这帮老兄都溜到纽约、君士坦丁堡或者什么别的地方去了,我可还要在这儿混下去呢。
不过,说得也对,古特曼开始说,你能——我不能,斯佩德认真地说,我不干,我不是说着玩儿的。
他坐得笔直。
脸上浮起愉快的微笑,把刚才的阴郁、沉重一扫而光。
说话声音轻快、悦耳、有说服力。
听着,古特曼。
我告诉你怎么办才对我们大家都有利。
如果我们不给警察一个替死鬼,他们早晚八成会发现有关黑鹰的消息,到那时不论你在什么地方,你都得避避风,想方设法去掩盖这些事情。
这对你想靠它发财的打算也没好处。
给他们一个替死鬼,他们就会住手的。
对,先生,关键就在这儿。
古特曼回答说,他还是和刚才一样,只有眼神露出一点不安。
他们是否会住手呢?再说,抛出替死鬼会不会成为一个新的线索,反而弄得他们知道鹰的情况呢?我看很有可能。
另一方面,你能不能说他们现在已经住手了,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弄巧成拙呢?斯佩德额头青筋暴胀,天吶!你还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他还是耐着性子说:他们可没睡大觉,古特曼。
他们现在正潜伏下来,等待时机,打算破案呢。
我跟这案子牵连很深,他们也知道。
时机到了,我可以干点什么,当然很好。
如果我干不成,那就糟了。
他的声音又变得很有说服力。
听着,古特曼。
我们无论如何得抛给他们一头替罪羊,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出路。
我们把那个小流氓给他们吧。
他愉快地往门口那小子点点头。
事实上这两个人都是他打死的——瑟斯比和雅各比——对吗?不管怎么说,他命定是这种角色,我们拿出他有罪的必要证据,就把他交给警察好了。
门口那小子嘴角绷紧,像是笑了一笑。
斯佩德的建议对他一点没起作用。
只见乔尔·凯罗那张黑脸发了黄,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也睁得大大的,一副惊讶的样子。
他嘴里喘着气,那圆滚滚、软绵绵的胸脯一起一伏,目瞪口呆地看着斯佩德。
布里姬·奥肖内西已经从斯佩德身边挪开,蜷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她脸上除了大吃一惊的慌乱表情外,似乎就要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了。
古特曼一动不动,毫无表情地过了好长时间。
然后,他拿定主意放声大笑。
他尽情大笑,笑个没了,直笑得眉飞色舞,油滑的眼神也透出笑意。
笑完之后才说:老天在上,先生,你真是个怪人,一点不假!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白手绢擦擦眼睛。
是啊,先生,谁也说不准你下一步要做什么,还是说什么,只知道你总是有惊人之举。
没什么好笑的。
看来斯佩德对胖子的笑声并没生气,也没有在意。
他说话的态度就像是在跟一个执拗的,但还不是蛮不讲理的朋友评理。
这是我们最好的赌注了,把他交给警察之后,他们——不过,我的好朋友,古特曼反对说,难道你不明白吗?这一点我连想都没想过——这实在太荒唐了。
我待威尔默就像待我的亲生儿子一样。
确实如此。
如果我按你的提议办,你想,还能保得住威尔默不把我们大家以及那只鹰的细节都告诉警察吗?斯佩德咧开两片僵硬的嘴唇笑笑。
他温和地说,如果必要的话,我们可以作为拒捕把他杀了。
不过我们还不必走那一步。
让他去说个没完好了,我向你保证没人会有所举动的,这一点很容易办到。
古特曼额头上的红肉形成一条皱纹。
他低下头来,下巴颏儿压在硬领上,问道:怎么办呢!突然间,他浑身肥肉又挤在一块儿抖动起来。
他抬起头,扭到一边看着那小子,嗬嗬大笑起来。
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威尔默?真可笑,是吗?那小子一双淡褐色的眼睛在睫毛下冷冷地闪光。
声音低沉清晰:对,真可笑——这狗娘养的……斯佩德这会儿正跟布里姬·奥肖内西说话:你觉得怎么样,宝贝儿?好点了吗?哦,好多了,只是——她说最后两个字的声音特别压得低低的,两步以外就听不清楚——我吓坏了。
别害怕,他毫不在乎地说,一只手放在她穿灰色丝袜的膝头上。
不会出什么大不了的事。
要喝酒吗?现在不喝。
谢谢。
她声音又低下去,当心点,山姆。
斯佩德咧开嘴笑笑,望着古特曼,古特曼也正望着他。
胖子亲切地微笑着,好一会儿不说话,然后问道:怎么办啊?斯佩德傻了眼。
什么事情怎么办啊?胖子认为这时需要再大笑一通,然后再作解释。
好啊,先生,如果你提出的那个——那个意见不是说着玩儿的,那么至少我们出于一般的礼貌,可以听你说明一下。
请问你又怎么安排,叫威尔默他顿住话头又笑了——没法危害我们呢?斯佩德摇摇头说:不,我可不愿意利用任何人的礼貌,哪怕是像这样的出于一般的礼貌,算了吧。
棒槌学堂·出品胖子脸上的肥肉都皱了起来。
他抗议道:得了,得了,你让我的确不好意思。
我刚才不应该笑的,让我恭恭敬敬,诚心诚意地向你道歉。
我并不打算嘲笑你的意见,斯佩德先生,不管我多么不赞成你的意见,你总知道我对你的精明一向是非常敬佩的。
请你听着——暂且撇下我待威尔默有如亲生骨肉一样这个事实不谈——我还是不明白你这个意见有什么用处,不过我觉得,如果你肯把这个意见的其它部分大致谈一下,我就会当作你已经赏我的脸,接受了我的道歉了。
这话在理。
斯佩德说,布赖恩和多数地方检察官一样。
他最关心的就是他的档案里怎么记载。
如果他碰到一件疑难案件,与其接上手,弄得日后对他不利,他宁肯放手不管。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故意陷害过哪个他认为无辜的人。
不过我相信,如果他凑得出或拼得成一些罪证,那他决不会相信这个人是无辜的。
为了确证一个人有罪,他宁可放掉五六个同案犯——因为如果要证明这些人都有罪,势必要把他的案子搅乱。
我们就是要让他上这个钩,他准会一口咬住不放的。
他才不要知道什么鹰不鹰的呢。
他一定会自我陶醉,把这个小流氓说的都当作鬼话,当他是企图把水搅浑。
这事就交给我好了。
我可以向他指出,如果他想胡来,想来个一网打尽,这件案子就会变得像一团乱麻,就没有一个陪审团弄得清它的来龙去脉。
如果他钉住这小流氓不放,他就可以定他的罪。
古特曼慢慢笑着摇摇头,温和地表示不赞成。
不行,先生,他说,我看这事恐怕不行,根本不行。
我不明白这位地方检察官怎么能把瑟斯比、雅各比和威尔默都联系在一起,而不——你不了解地方检察官。
斯佩德告诉他,干掉瑟斯比的作案动机容易解决。
他是个打手,你的小流氓也是。
布赖恩已经有了关于这方面的分析。
这里面没什么蹊跷。
哎呀,老天哪!他们只能把小流氓绞死一次。
既然他杀瑟斯比的案子定下来了,为什么还要审理他杀害雅各比的案子呢。
他们干脆在档案上记上一笔,就让它去了。
如果他杀两个人用的都是同一把枪,子弹也相符,就皆大欢喜了。
是啊,不过——古特曼开口说,没说下去就看着那小子。
那小子从门口直挺挺地走过来,叉开两腿,站在古特曼和凯罗之间,差不多就站在房间当中。
在那里站着不动,上身稍向前倾,肩膀朝前耸起,手里那把枪虽然仍旧垂在身旁,可是指关节因为用力已经发白了。
另外一只手也垂在身旁,紧紧捏着拳头。
那张乳臭未干的脸上,原来的神情十分痛恨和凶狠,现在一下子变得说不出的恶毒和残酷。
他激动得话也说不清,对斯佩德说:你这杂种,站起来,吃我一枪!斯佩德对那小子笑笑,虽然不是笑容满面,看上去这份乐劲儿确实天真无邪。
那小子说:你这杂种,站起来,有胆量来比个高低,我受够你的捉弄了。
斯佩德笑得更起劲了。
他望着古特曼说:西部的野小子,嗓门跟表情一样乐呵呵的。
也许你应该告诉他一声,你没拿到鹰就对我开枪,可要坏事。
古特曼想笑又笑不出。
那张花斑脸总算做了个怪相。
他伸出发干的舌头舔舔发干的嘴唇,想学着老子呵责儿子的腔调,偏偏嗓子又过于沙哑生硬。
‘好了,好了,威尔默,他说,我们不能来这一套。
你千万别把这些事看得太严重。
你——那小子两眼仍旧盯住斯佩德,气得话也说不出来。
那么叫他别惹我。
如果他老缠住不放,我就揍死他,说什么也拦不住我。
好啦,威尔默,古特曼说,又回过身来对着斯佩德。
这时他脸色和声音又恢复正常了。
先生,你的方案我一开头就说过了,根本不行。
我们别提了。
斯佩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他敛起笑容,脸上毫无表情。
他跟他们说:我高兴说什么就说什么。
说什么当然由你,古特曼立即说,这点我对你也是很佩服的。
不过我说,现在这个办法是根本行不通的、因此你也明白,再讨论下去也没用。
我可不明白,斯佩德说,你们也没能让我明白,我看你们也没这个本事。
他对古特曼皱皱眉头。
我们直截了当说吧。
我跟你们谈话不是在白白浪费时间吗?我觉得这是你们之间的事。
难道叫我跟这个小流氓去谈判不成?我知道该怎么办。
不,先生。
古特曼回答说,你跟我打交道,决错不了。
斯佩德说:那就好,现在我再提个建议,当然没有第一个那么好,可是也聊胜于无吧。
要听听吗?洗耳恭听。
把凯罗抛给他们。
凯罗立刻从桌上抓起手枪。
两手紧紧握着枪贴在身上,枪口就对着靠近沙发头上那块地板。
他脸色又发黄了。
那双黑眼睛一下子从这张脸瞟到那张脸,眼神暗淡无光。
古特曼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怎么着?把凯罗交给警察。
古特曼似乎想笑,可又忍住了。
他终于叫道:老天爷,先生!声调听得出他拿不定主意了。
这办法当然不如把小流氓交给他们来得好,斯佩德说,凯罗不是个打手,他的手枪口径又比打死瑟斯比和雅各比的枪口径小。
栽他也要多费点事,不过总比一个人也不交给警察要好些。
凯罗愤怒地尖叫起来:既然你决心要交出一个人给警察,我们何不把你或者奥肖内西小姐交给警察呢?斯佩德对凯罗笑笑,心平气和地回答说:是你们这帮人要这只鹰,而鹰在我手里。
找个替死鬼也是我要的一部分代价。
至于奥肖内西小姐嘛,——他那不动感情的眼光移到她那惨白而茫然的脸上,又回到凯罗脸上。
肩膀稍微耸了耸——如果你认为她能够扮演这个角色,我完全愿意同你探讨这个问题。
那姑娘双手放在喉咙口,进出短短一声窒息的喊叫,坐得离他远一点。
凯罗激动得脸和身体都一阵阵地抽搐。
他叫道:你好像忘了你根本没资格坚决主张什么事情的。
斯佩德嘿嘿一笑,声音刺耳,神情鄙夷。
这时,古特曼说话了,嗓音里尽量想缓和僵局。
来吧,诸位,我们的讨论应该立足于友好的基础。
不过正像——他现在对斯佩德说话了——凯罗先生说的,有些情况你也应该考虑——应该个屁,斯佩德说话的腔调毫无顾忌,蛮横无礼。
这对他们起的作用,比戏剧性的加强语气或者哇啦哇啦大喊大叫要强得多。
你如果杀了我,你还怎么拿得到这鹰呢?如果我明明知道鹰没落到你们手里,你们就不敢杀我,那你们怎么吓唬我把鹰给你们呢?古特曼朝左面偏着头,考虑着这些问题。
他眼睛在眼皮缝间闪闪发亮。
过了一会儿,他和颜悦色回答说:好吧,先生,除了杀人啊,或者以死相逼啊,还有其它说服的方式呢。
可不,斯佩德附和说,不过也没多大用处。
除非真是死到临头,不得不抓个替死鬼垫背。
你懂我的意思吗?如果你打算做什么我不中意的事,我可不买账。
我给你两条路:不是死了这条心,就是把我杀了。
不过我心里有数,谅你也不敢杀我。
我懂你的意思。
古特曼笑嘻嘻地说,这倒是一种态度,先生。
这要求双方都作出最周密的判断。
你也知道,先生,人们正在火头上的时候,往往容易忘了他们的利益所在,由于感情冲动而抛弃了利益。
斯佩德也满面笑容说:从我这方面来说,这是想尽办法立于不败之地的一种手段,这样你们才会跟我搭一条船。
但是亏得我还没把你们逼急了,不然你们一急就会打错主意,把我杀了。
古特曼温和地说:上帝啊,先生,你真是个角色。
乔尔·凯罗从椅子上跳起来,走过那小子身后,站在古特曼椅子后面。
他弯下腰来,空着的那只手遮住自己的嘴和古特曼的耳朵,说起悄悄话来。
古特曼专心听他说,闭上了眼睛。
斯佩德对布里姬·奥肖内西咧开嘴笑笑,她的嘴唇也回了他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微笑,可是一双眼睛仍旧失魂落魄地盯着他。
斯佩德又朝那小子说:二比一,他们要出卖你了,小子。
棒槌学堂·出品那小子一声不吭。
他膝盖开始哆嗦起来,两条裤腿也抖个不停。
斯佩德对古特曼说:这些无名小辈的亡命徒舞刀动枪,我希望你别受他们的摆布。
古特曼睁开眼睛,凯罗说完了悄悄话,笔直站在胖子椅背后。
斯佩德说:我曾经缴过他们俩的枪,免得出乱子。
这个小流氓——那小子激动万分,憋得嗓门都呛住了。
他失声叫道:好吧!一下子把手枪举到胸前。
古特曼那尊肥胖的躯体赶紧从摇椅里站起来,一手劈去,抓住那小子的手腕,扳下手,让枪口朝下。
乔尔·凯罗急忙赶到那小子另一边,抓住他另一只胳臂。
他们跟那小子搏斗,使劲扳下他胳臂,让枪口朝下。
他白白挣扎了一阵。
这堆搏斗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
只听得那小子断断续续地说——好——去——杂种——烟——古特曼说得了,得了,威尔默!一连说了好几遍。
凯罗说:别,请别这样,和别这样,威尔默。
斯佩德把手里的枪碰得叮当直响,兴高采烈地对古特曼说:好啦,这就是我们的替死鬼。
古特曼脸色灰白,眼神阴沉。
他不看斯佩德,却看着地板,一声不吭。
斯佩德说:别再傻了,你让凯罗跟你咬耳朵,我揍这小子的时候你还拉着他呢。
这事儿你可不能一笑了之。
难道你打算自己去挨子弹吗?古特曼双脚在地毯上动了一下,还是没吭声。
斯佩德说:另外一个办法嘛,你们现在不马上答应也行,我把鹰和你们这帮混帐家伙统统送到警察局去。
古特曼抬起头来,牙缝里喃喃地说:这个我不愿意,先生。
斯佩德说:你不愿意吧,怎么样?胖子叹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伤心地回答:你可以把他送去。
斯佩德说: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