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章

2025-03-25 10:33:10

炤宁回府途中,命人传话给师庭迪,让他到燕王府说几句话。

师庭迪正有满腹疑问想找她要个说法,自然是求之不得,与炤宁先后脚进了燕王府的大门。

二人在花厅落座之后,师庭迪瞧瞧服侍在侧的红蓠、白薇,觉得十分眼熟,心知定是在江南就见过,由此放下顾忌,直言问道:莫心儿怎么会在东宫?都说她从良之后下落不明,可她居然跑到了太子妃身边,是不是你促成的此事?炤宁斜睇他一眼,什么从良不从良的,她何时堕落过?……也是,除了爱财,倒是仅有的一个清清白白的花魁。

师庭迪理亏地笑了笑,这话是我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我给你赔礼。

你快些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都要急疯了。

炤宁抿唇一笑,她想来京城看看花红热闹,便来了。

最早是太子先找到了她,想为她更名改姓,让她做侧妃。

她不肯,太子妃又欣赏她的才情,便将她接到东宫,闲时两个人常一起谱曲。

这些真不关我的事。

师庭迪稍稍放松了一点儿,那么,我来到京城的事情,她事先可知情?啊不对,她知情,还是你告诉她的,是不是?嗯。

炤宁点头承认,我担心她无意间见到你的时候会吓一跳,便先跟她说了一声。

只要你不寻我们的麻烦,我们就懒得提你那些事。

这就好。

你们也只管放心,我只是过来给伍太妃请安,陪老人家一段日子,别的事一概不理。

师庭迪长长地透了口气,摸了摸额头,方才在路上,吓得我一头冷汗。

炤宁笑起来,是有一点儿幸灾乐祸的。

师庭迪喝了口茶,开始抱怨:你说这叫什么世道?你个女孩子家跑到青楼一掷千金、结交花魁就是当地一段佳话,我一个大男人做的也是那些事,怎么就成了罪过?你这是避重就轻,炤宁道,我又没有封地,去哪里都无妨,比不得您世子爷啊。

师庭迪摇头苦笑,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想啊,我就是不出封地,涉足风月场合也要偷偷摸摸,被人知道后,罪过也够我喝一壶的。

炤宁想了想,笑道:这倒是。

喝完半盏茶,师庭迪已是完全放松下来,坐姿很慵懒,言语也变得随意亲切:说起来,我也老大不小了,你要是识得很出色的女孩子,可一定要给我引荐。

我认识的女孩子不是名花有主,就是嫁为人妇,帮不到你。

炤宁坦言道,不是这样也不会帮你。

她又没疯,怎么会把好女孩引荐给一个没事就跑青楼的男子?合着我在你眼里根本就要不得?师庭迪为自己喊冤,我只是去过青楼,但只是与花魁说说话喝喝酒,我可曾有过荒唐的行径?你倒是想。

他看中的都是如莫心儿一般卖艺不卖身的女子,始终不能如愿罢了。

炤宁毫不留情地奚落他,也不知道是哪个,想带着心儿回封地,要养在外面呢。

你这个坏丫头,怎么总揭我老底呢?师庭迪气哼哼地瞪了她一眼。

说点儿正事。

炤宁笑容温和,语气郑重,要是朝堂中有人害我,你肯不肯出手帮我一把?那是自然。

师庭迪毫不犹豫,欺负女子的男人,我最是瞧不起,不管是谁,只要能踩他一脚,我都乐意为之。

这话实在是动听。

炤宁转身取来几封信,你拿回去看看,留意落款的日期。

你若有心帮我,出事的时候自然清楚该做什么。

行,我回去好好儿琢磨琢磨。

师庭迪看看天色,我得走了,要去楚王府一趟。

记得告诉燕王一声,明日晚间我过来蹭饭。

炤宁笑着应下,回房换了身衣服,喝了杯茶,正要起身去宫里的时候,去后园玩耍了大半晌的吉祥回来了。

她出门的时候,它闷闷地跟在她身侧,也不知是在失落还是生气。

到了二门外,炤宁俯身揉了揉它的头,听话,回去吧。

等我跟昭华公主再熟络一些,就带着你去串门。

吉祥不搭理她,哼都不哼一声,只是坐在石阶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前爪。

真是长大了,会甩脸色给我看了。

炤宁揉了揉它背部的毛,狠一狠心,转身上了马车。

吉祥一如以往,慢吞吞地跟在马车后面,待到马车走侧门离开,它坐在门口,安安静静地望着。

过了片刻,它站起身来,抖了抖一身漂亮的毛,忽然变得精神抖擞,随后箭一般的飞跑出门,奔向走远的马车。

侍卫们及时发现了,其中也有身手绝佳脚力奇快的,却没人敢当即拦下吉祥。

小家伙可是王爷与王妃的宝贝,它犯错甚至败家都没事,谁因为它犯错惹得它不高兴是绝对不行的。

由此,他们由着吉祥撒欢儿地跑,有人随后追上去,禀明原委。

马车停下来,炤宁探出身形。

吉祥到了她近前,喘着气,摇着尾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你啊。

炤宁笑着招一招手,上来吧。

吉祥立刻矫捷地跳上马车,高兴得不得了。

到时你可要乖乖的。

炤宁搂着它,笑容里尽是宠溺,又叮嘱红蓠,到了棠梨宫,你留心照看着。

红蓠笑着点头,拍了拍吉祥圆圆的脑袋。

炤宁进到棠梨宫的时候,先让宫女把吉祥跟来的事情告诉昭华公主。

她是想着,昭华可是名副其实的娇滴滴的公主,吉祥这样的大狗,恐怕见都没见过几次,要是心里没个准备,被吓到就糟了。

却是没料到,昭华公主笑着迎出门来,看着吉祥的眼神是惊喜的,这就是吉祥么?真是讨人喜欢。

炤宁拍拍心口,你喜欢就好,我方才一直担心你会害怕呢。

怎么会。

昭华公主笑着打量吉祥,早就听说了吉祥的大名,这两日连顾大夫都提起过它,说只是听说却不能见到,有点儿遗憾。

说着侧转身形,对吉祥招一招手,语气柔柔的,吉祥,快进屋去,我给你好吃的。

吉祥很是敏感,遇到不喜欢它的人,它就特别认生,有时还会发脾气;遇到打心底喜欢它的人,便会乖乖地,摇摇尾巴算是示好。

此刻,它是第二种反应。

炤宁为此笑逐颜开。

落座后,吉祥乖乖地坐在炤宁近前,好奇地看看这儿,看看那儿。

昭华公主唤宫女取来一碟子肉干、一碗清水,亲自送到吉祥跟前,给你的零嘴儿,好歹吃一点儿?吉祥摇了摇尾巴,低头看看食物,随后又仰头看炤宁。

生人给的东西,吉祥是不吃的——这是师庭逸和常洛逼着它养成的好习惯,那时它可是吃了些苦头的。

炤宁虽然心疼,但毕竟是让它受益终生的事,自是不曾阻挠。

快吃吧。

她笑着拍一拍它的头。

吉祥开心地享用起来,许是不饿的缘故,吃相居然很斯文。

像个小孩子,太可爱了。

昭华公主笑着回身落座,又吩咐宫女摆饭,吉祥吃着,我们也别闲着。

是精致的六菜一汤,三道清淡的素菜,三道香辣的荤菜,盛放饭菜的都是颜色、形状不同的小巧的碗盘,特别好看,这是真正的色香味俱佳的一餐。

实在是赏心悦目。

她由衷赞道。

平日都是一个人用饭,没什么胃口。

昭华公主笑着解释道,闲来无事,叫内务府给我打造了不少这般小巧的碗盘,看着顺眼些,能多吃几口菜。

又开玩笑,四嫂不觉着是我小气就好。

炤宁不由笑了,听听这是什么话。

她想,这样一个细致、精致的女子,如果能成为自己的嫂嫂,该多好。

二人用饭期间,吉祥吃饱了,在室内转了两圈,之后到门口东张西望,又对着红蓠哼哼。

吉祥是不是想出去玩儿?昭华公主笑问,见炤宁点头,吩咐一名宫女陪红蓠带着吉祥去小花园转转,随后,又遣了服侍在室内的宫女,我要跟四嫂说几句悄悄话。

几名宫女抿嘴笑着退下。

昭华公主也是对身边人分外宽和的人。

炤宁找到了彼此的一个相同之处。

昭华公主要跟炤宁说的是顾大夫的事:今日我细问了她几句,听完由来,真是啼笑皆非。

炤宁问道:我听越霖哥说,她已嫁人,有个孩子。

那父子两个的情形,你可曾问过她?嗯,她与我说了。

昭华公主娓娓道来:她夫君是沧州人士,殷实的小商贾。

成婚之后,她有三两年不曾行医,到孩子大一点了,才又偶尔出门行医。

她是天赋异禀但是很少见的大夫——行医至今,只医治极为少见的疑难杂症。

这次她离开夫家,是因为身在济南的一个好友病重,当地大夫束手无策,她闻讯连忙赶了过去。

友人病情好转之后,她踏上归程,却在途中病倒了,原本不是大病,不走运的是遇到了韩越霖——她急火攻心,病情骤然加剧。

韩越霖在民间的名声太差太吓人,她起初实在是害怕,担心自己再不能见到夫君和孩子,便屡次要逃。

后来,韩越霖叫她给亲人写封报平安的信,又亲自跟她商量,说他们夫妻两个若是愿意,他便将她夫家的人都接来京城扎根,毕竟,她要医治的人不是短时间内就能痊愈的。

她明白了原由,给我把脉之后,便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这两日,韩越霖已派人去接她夫家的人了。

炤宁听了仍是啼笑皆非,越霖哥说,他是从顾大夫那里,才知道自己名声有多差。

昭华公主莞尔一笑。

炤宁吃了几口菜,喝了一口水,问起自己最为记挂的那件事:昭华,中毒的事,你愿不愿意与我说说经过?又解释道,我这不是好奇,是想着多一个人知道,兴许就能早一点儿发现蛛丝马迹,早日给你一个明白的说法。

这是为你,也是为了越霖哥。

你跟我说完之后,我绝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的。

那件事,每每想起就窝火不已。

昭华公主道,我夜间歇下之后,经常半夜因为口渴醒来,喝一杯水再继续睡。

出事的那一晚,我心里隐隐地有些不踏实,却又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惴惴不安的,睡得更不安稳,歇下不到一个时辰就醒了,值夜的宫女循例递给我一杯水。

就是那杯水,险些要了我的命。

我便是这么轻易地着了那人的道。

这实在是叫人窝火。

原本平平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却有人在你不知不觉间收买了你身边的人,要毒杀你。

炤宁给了昭华公主一个安抚的、理解的笑容,后来,你是怎么怀疑到那人头上的?昭华公主道:出事翌日一早,我宫里的人全部畏罪自尽了,还没人查到头上就那么默契地一同自尽,事情不是太奇怪了么?我反反复复地回忆每一个人在出事之前有无反常之处,一个一个排除,最终怀疑的只有一个玉枝。

玉枝专门负责我的膳食,而且,在出事前一段日子,她与一名侍卫接触过。

那名侍卫……说到这儿,她脸色微变,眼神有些恐惧,那名侍卫,反复回想之后,总觉得很是诡异,并且,我应该在东宫见过他的亲人一次。

哦?炤宁神色凝重,是怎样的一个人?少年郎的身形、步态,与而立之年的男子的身形、步态是有着不同之处的。

昭华公主语速很缓慢,那名侍卫,是少年人的身形,可他却有着三四十岁的男子的面容,肤色黝黑,皮肤皱皱巴巴的,很不相称,叫人看着就觉得别扭。

而我在东宫见过一次的那个人,与他有着相仿的容貌,只是很年轻。

我实在是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炤宁轻声问道:是不是易容呢?要是易容,不该是那种法子,完全可以把容貌改变得与年纪相符。

是这样……炤宁拢了拢眉心,你等我慢慢琢磨一番。

刚听到这些,脑子不灵光。

我自然是不心急的,这么久都等过来了。

昭华公主说起此事的后续,父皇命韩越霖暗中彻查此事之后,我将那个奇怪的人告诉了他,并且告诉了在东宫的那个年轻人的大概样貌,让他对东宫留心。

他查了个遍,也没找到我说的那个人——很明显,那个人不是被指派到别处去办别的差事,便是被灭口了。

炤宁深深地吸进一口气,没事,我们慢慢来,慢慢寻找蛛丝马迹。

我不相信,那人能将一件事做的天衣无缝。

对,我们都不要心急。

昭华公主反过头来宽慰炤宁,我能想到的蛛丝马迹,一时间也不能全都跟你说清楚,日后一点点细致的讲给你听。

只是要你听,可不是要你陪着我上火。

炤宁这才笑了,嗯。

我心宽,上火也就一会儿的事情。

话是这么说,炤宁把这件事的分量看得很重,以至于当晚入睡之后,做了一个与昭华公主说的事情相关的梦:梦境中,在她前面,走着一个人,身形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

后来,他停下来,慢慢地转过身形。

她看到的面容,是一张满脸皱纹的苍老的脸……她喘息着从这个噩梦中醒来。

怎么了?师庭逸被惊动,立时醒来,将她揽到怀里。

炤宁缓了片刻才平静下来,没事,做了个有点儿吓人的梦。

仅此而已?他吻了吻她的眉心,心里有事吧?心里事情可多呢。

炤宁完全清醒冷静下来,明日一早就要去什刹海的别院住下,我担心自己住得不舒服,还担心吉祥住得不习惯……师庭逸抬手掩住她的嘴,不愿意说就算了,睡觉。

大半夜的,谁要跟她拉家常。

好啊。

炤宁在黑暗中理亏地笑了笑。

翌日上午,炤宁按照师庭逸的意思,带着吉祥,住到了什刹海的别院。

别院里有葡萄园、苹果园。

吉祥很喜欢在林中奔跑嬉戏。

炤宁亦是喜欢的,因为这两个地方,总会勾起她年少时的温馨回忆。

八|九岁的时候,到了秋日,师庭逸就会带她到庄子上的果园里游玩。

她喜欢吃酸甜味道的苹果、葡萄,在果园里一边走一边摘,摘完了就开始吃。

师庭逸总是笑着陪在她身边,帮她用帕子擦干净葡萄,再一颗一颗剥给她吃。

吃苹果的时候,他是不准她随意吃的,一定要给她洗干净,才准她吃。

那时候吃到的苹果、葡萄,在她记忆中,一直都是最好吃的,便是奇珍异果都不能取代那种味道。

现在想想,自己与他,差不多能算是一辈子的缘分——小时候,他是她的四哥;及笄之后,他是她的意中人;如今,他是她的夫君。

想到这些,她心里总是暖融融的,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

什刹海的别院到宫里的路程,与燕王府到宫里的路程其实相近,只是位置不同。

对于师庭逸来说,没什么差别。

当晚,自然是妻子在哪里他就去哪里。

这样过了两日,炤宁将一切打点妥当,照常度日。

这日上午乘坐马车离开别院,去往楚王府,参加赏荷宴。

到了楚王府,听说太子与蒋氏兄弟两个也来了,心知今日定要出点儿事,并且是针对自己的事情。

也好,她早就在等这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