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风簌响,长夜渺星。
这久远的过往,自坚的口中说出来,依旧让人心下揪痛难当。
坚的衣袂被冷风吹散,散出一团光晕。
当时白夜悟龙为皇上占天问吉,常年出入宫帏。
皇上假意诏悟龙入宫,然后你爷爷以及继宣带领两家法血强劲之人,将他诛杀。
他们收买风如媚的弟子穆锦容,趁风如媚不备之机以水灵入体,风如媚已经老迈,法血无继,生生被逼爆致死。
风如媚有两个儿子,一个是白夜悟龙,一个是白夜悟心。
两个女儿,但都不会驭灵。
悟龙于朝,悟心在外当官。
风如媚的丈夫白夜洛希当时已经亡故,由她执掌家中内务。
她与悟龙先后死去,悟心已经收到消息知道朝事有变。
他不肯应诏回朝,便背上谋逆的罪名。
皇上下旨,抄查白夜家。
也正是因此,便对白夜家展开大屠杀。
当时悟龙还有叔伯兄弟等人,碧丹与墨虚两家,也费了很大力气清除这些人。
杀戮之中,你的叔叔,伯伯,堂伯父等等,都因此而丧命。
碧丹那边也是如此,损兵折将了不知多少。
但聚灵咒却始终没有找到。
于是,便开始彼此怀疑,都认为是对方在抄查执令之中私吞,既而再起杀机。
三家的关系,彻底成仇。
这种情况是断断续续的,一直持续到,你的祖父故去。
一直持续到年号更替,兴泰,祥通,直到昌隆。
这三朝之间,三家的驭者年年递减。
已经到了后继无力的地步。
而这三朝的皇上,都暗自不停的培值制驭地力量。
当众人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人才凋零。
悔之晚矣。
当年兴泰皇帝的聪明之处,便是看透了三家暗起波涌地贪婪。
最初我们的祖辈。
是一心扶佐,从未想过利用力量为自己谋得天下。
只是希望自己家别地驭术可以更胜别家。
而后来,当我们发觉在无形之中受人操纵,成了害人害己的屠刀的时候。
已经无力再与制驭两相抗持。
仇恨已经深埋,三家再不可能联合。
因为以三家祖辈的血,都让我们的眼变得通红。
而聚灵咒,因这诸多死去地先辈之血,变得更加诡异,更加令人渴求。
而想得到聚灵咒的,也不再是仅仅这三家之人。
因为当初的杀戮,不可避免的要用到其他的驭者。
而聚灵咒,渐渐变成人驭者心中的至宝。
皇室欲毁之后快的邪物!白夜家在三朝之间被抄了四次,这四次中。
不断的有人死。
最后一次,也就是在昌隆二年,白夜家渐没落的时候。
也正是碧丹与墨虚两家因疑成仇地时候。
开始是两家合力对付白夜。
后来,已经成了三家大混战。
白夜家是最先受到打击的。
但最先完全覆灭的。
却是碧丹,这当中有他们自己地原因。
究竟为何。
已经无从得知。
到了昌隆年间,墨虚一支只剩父亲大人一个,而我,也不得不屈于天威。
成为皇上的杀人工具!昌隆二年,我奉命带部属诛杀碧丹家地余党,因为皇上接到密报,碧丹家还有残余要出关外逃。
皇帝指名让我去,是要加深三家驭者地仇恨。
我忌惮制驭之力,不敢不从。
带兵从云州一直追到京城,又从京城一直追到泱洋关边。
却不成想,依旧没能杀掉碧丹倾绝。
我当时以为他已经死了。
这一役之后,旧部连与我最亲的源秋伯宜也心灰意懒。
当时我们受命在外,伯宜不想再回去,我们便在那里分手各奔西东。
他走之后,陆陆续续,我身边已经没有驭者。
后来,不久,圣上便将我闲赋外放。
明为外放,实为监管,一直有制驭在我身边。
直到你,入了京师。
当时爹爹为什么不跟宜伯伯离开缀锦,而要回朝覆命?星言轻轻叹:是因为那两家已经彻底完了,爹爹可以一人独大了吗?我答应父亲,守好祖宅,不离不弃。
也答应过你娘,让她一生不会颠沛流离。
更是因为你,你当年只有七岁。
坚看着夜空:当然,也因为驭灵。
身为一个驭者,身体流淌地血与别人不同。
世代相传的血脉,不能断绝。
如果说,当年犯错的,是我的父亲,是倾绝的祖父。
那么最初的根由,也是白夜悟龙的出尔反而。
我实在想知道,聚灵咒里究竟有什么?到底值得不值得。
我们用这么多人的血,来换取它?现在觉得值得吗?娘锦衣玉食,却终日担惊受怕,以致身体孱弱至此。
爹爹一生,郁郁寡欢,受人所制。
星言自小,便需要懂得夹缝生存的道理。
星言站起身来,走到坚的身边:祖宅又如何?一家人在一起,哪里都是大宅,哪里都是团圆。
爷爷临终的样子,星言至今难忘,虽然当时星言只有几岁,依旧记得。
他悔不当初,与其说是恼恨白夜悟龙独霸聚灵咒,因此而起杀机。
倒不如说是,不满意有驭者,凌驾于己力之上。
白夜家的先祖曾被封为通天驭灵大主。
白夜家世袭此号,被皇室称为驭者最强。
痛恨的,不仅仅是他独霸灵咒,而是这个驭灵主的虚名!坚怔怔的看着他,喉间一叹息,变成无尽的惘然。
皇上之所以会如此,难道不是因为三家借助强力,一直独断朝纲?当时三家实力平均,谁也没有能力独抗两家,也正是因此,谁也不能登上帝位。
皇帝只是他们手中的玩物。
而他们也绝对不能容忍,有任何人的驭力可以凌驾他们之上。
因此,皇帝的位子才勉强得以保全。
而他们的夜郎自大,正是给了懦弱的小白兔,以反客为主的机会!星言倚着门楣,微微笑着,而他的面容,却是一丝惨然:皇上之所以重用制驭,是因为制驭是与平常人无二。
只对驭者有抵制之力。
不管那些人是人才还是蠢才,至少是一条忠诚不会对主人牙的狗。
而我们呢?对他们而言,是永远无法养熟的狼!所以。
就算爹爹再会领兵也好,星言再懂做人也罢。
我们再如何低下头颅,也无法让他相信。
之前做了太多事已经让他生疑。
疑心生暗鬼,而他们自己。
也的确是依旧在驭灵。
战事让这件事缓和下来,但不会太长。
皇上不除了他们,只会觉得夜长梦多。
如今再说这些已经晚了。
俊则一去不返,如果碧丹倾绝失踪地事是真。
就定是他们掳了去,他们拿了聚灵咒。
也不可能再回来。
我当时找他们,是因为,你重伤在床,气若游丝。
我只能将这些,推到那些旧部身上。
让皇上认为,是早年叛逃的旧部又生祸乱!坚扶着星言,哑声低语着。
爹爹,你也说是旧部了。
如何脱得了关系啊?星言看着他,他老了。
鬓发染霜。
眼眸微暗,面容苍凉。
让他心痛。
是啊,爹是老胡涂了。
想扯上咱们家。
怎么样都有借口啊。
坚叹息,不觉一阵酸楚。
不是。
爹是。
太担忧儿子了。
关心则乱,星言怎么会不明白。
星言忽然揽过他。
以自己的身体,支撑他地颤抖:交给我吧,我们不能任人宰割,总要找一条出路。
如今,人走茶凉,连萧家都与我们撇清关系。
唯有萧亮,还算是略有情意啊,偷偷的来看看我们!坚被他一撑,顿觉这几十年地苦持,实在让他疲累无尽。
身体,更开始颤抖起来。
他不是驭者,出入不用担心被阵诀营发觉。
所以,可以帮我们通连消息。
星言低语着。
想找俊则?他拿了聚灵咒怎么可能再回来?坚轻声说。
不,我想找的。
是碧丹倾绝!星言微微眯了眼睛:我见识过他的实力,他没那么容易让人拿走聚灵咒。
我根本不相信他失踪了,他有一个帮手,是一条大蛇。
而他自己的灵物,是妖狼刹寒夜哥。
而他自己本身,也是半人半灵!那又如何?他恨我入骨,当初是我一路追杀,丝毫不给他机会。
坚摇头:就算他失踪的消息是假,故意引缀锦出兵以找到战争借口。
他终不会帮我们地!再说,私通敌国,等同谋反。
皇上迟迟不动手,就是差一个借口。
这不是给他送到嘴边?他会。
星言笃定的低语,唇角微微的上牵:碧丹倾绝在凌佩超过十年,一路向上爬。
深知权谋党争的道理,要想固守其位,必然稳其力。
而我们,可以是他的敌人,同样,也可以是他的帮手。
他有灵蛇云宁扬,那条蛇据说是他们家先祖的灵物,所以爹刚所说的这些过去。
估计他也知道个大半。
如果他知道聚灵咒是集合三家之力才汇成的灵咒,那么,解开它,也许同样需要三家地法血之力。
虽然我不一定猜的对,但我想,他也会如此作想。
若真是这样,我们死绝了,对他没有好处。
我们以墨虚家驭灵之术相诱,他一定会来。
若他不肯,定要看我们死绝才能大快人心。
我们又该如何?而且,就算他肯来,我们照样出了虎穴又入狼窝。
坚看着他,就算抛开前仇。
碧丹倾绝这个人,也绝对信不过。
就算如星言所料,聚灵咒尚在他的手中。
他已经赢了大半,根本不用再借助他们地力量。
就算来了,拿了他们,百般折磨逼得他们生不如死。
他们倒是无所谓,但是轻晚要怎么办?他一定会来,除了这个,我手上还有他的一个致命地把柄!星言说这话地时候,心下微微抽痛。
他不想这样做,但是,如今他唯有这样做。
他不怕死,但他不能让爹娘跟着他一起死。
既然他的人生,注定了要他苟且偷生,那么,就让他这般苟且偷生好了!什么致命地把柄?坚一脸的疑惑,有些不明就里。
星言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面前的庭院,而眼睛,一直投到未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