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修离去之后,倾绝看着下面坐着发呆的星言,开口道:刘波这几日选了址,小白郡府以东的隆兴街上,有处不错的大宅。
屋主已经闲置许久不用,周围有些散户民居,把那里一气买下来,修缮一下也不是不错的所在。
你择日带着家母过去瞧瞧,若是满意,再谈价格。
我父亲官俸虽然不薄,但此次大兴土木,买地修房,怕是欠你的,这辈子还不清了。
星言微抿唇角,轻语着。
你若是愿意举家前往青松关,与父亲一家团圆,我也没有异议。
倾绝岂会听不出他的话音,轻轻笑着,接着说。
举家前往青松关?那岂不是不便于监管?星言抬眼看他。
我本来也没有监管之意,让你们在昭平建府,是想让你们住得自在。
你又何必曲解我的好意?倾绝轻语:你们一家在王府,出行总待看人脸色,心下不愉,于身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么?你如此性情大变,实在让我不适应。
星言眉微动,开口说着。
是你揣测人心总爱固守旧班。
倾绝应着:我依旧是我,从未变过。
任人为才,你父亲在青松关两度大捷,如今制驭全破,胜利指日可望。
他必然高官厚爵,青云直上,如此光景,便是你肯,他也不肯走!这般而来,你们全家在哪里于我都一样,想凌佩之境,我皆了若指掌,监管你,你小瞧我了。
他把话说的如此直白。
站起身来,碧蓝织锦,四开襟摆。
微微拂风:我知你心不在高墙,不过家事细锁。
让你牵绊。
乃至思虑,总是兜转不开,不是不周全,是你太过周全。
星言也站起身来,看他慢慢走近:你真不打算固罩以备他们突来?约期已过。
他们一个不出,我何必为了未知惴惴,扰了自家安生?倾绝看着他:其实于官场周旋,你比修更有经验。
怕欠我的钱,不如你也出仕,你们父子同朝,拿两份官俸,也好早日与我清账!你!星言微怔,他此时居然这种半真半假的玩笑。
星言轻咳了一声:再说罢。
让我看地,我看就是了。
虽然从三月到现在,他们住在王府已经三个多月了。
但这近两个月的相处,却是一种更确实地沟通。
不但于驭术。
更于个性。
他们曾经并肩作战过两次,一次在龙禁海。
那时他们各为其主,各为其谋。
而这次却让他们更深刻的了解彼此,谈不上把酒言欢,各自人生也有不同的方向,但总有彼此值得欣赏共通地地方。
.已经是足够了吧!倾绝越身而去,慢慢向门口,星言看着他的背影,他说地也没错,何必为了未知惴惴,扰了自家安生?因死灵一直不出,众人也慢慢接受倾绝的说法。
七月初,修与静瑶前往了京城,凌破去找了宁扬,他听了之后没再回来,直接回了凌波谷。
他好久没回家了,也是元气大伤,决定暂时回去调补。
夕月回了雪影山,他或者很快会去找伯湘,因为上次,回去没几天,便出了死灵之事。
小白本想悄悄让夕月帮着把她肚子里的汲风丹弄出来,毕竟那上面附着了碎蓝的灵魂。
他是该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地。
而且倾绝一直对此介怀,虽然他表现的很不明显,但小白还是知道他心里介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碎蓝附上她的身做了什么古怪的事。
几乎每天早上醒来,他都要问她晚上有没有做梦,做什么样的梦。
好像是怕碎蓝又半夜托梦给她,因为这是他不能制止又非常烦的事。
但夕月看小白肚子已经渐起,怕动法聚风牵动胎气。
所以稳妥些,还是等她生产之后再说。
虽然夕月并不认为那些死灵就此便会安于归魂,但看目前的情况,与此紧崩枯等,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夜哥,鬼目灼以及血骊照旧住在狼舍的房间里,凌破是不肯乖乖住狼舍或者衙府地。
他照样赖在王府里,只是进东怀阁时再不肯显出人形,天天散成空气兜兜转转。
倾绝知道他是不愿意与灿菊照面,也懒得与他闹来闹去,只消不引得小白灵脉乱颤,就随他的便,爱怎样怎样。
星言去看了宅子以及周围的环境,有刘波出面,周围地民居地皮价码也谈得颇顺。
并非是官家强征,而是买卖交易,但昭平王府大罩子一下来,也没人敢不应,况且刘波开的价码也不错。
刘波开始着人修缮增建,但若要等入住,也要明年才行。
星言有时会帮倾绝理些衙里地杂务,虽然他无意官场,但也是或多或少地帮些忙。
毕竟现在倾绝心在小白身上,总是怕她有不妥,人在衙里,心也飞个没边。
这些日子处下来,星言也知道,倾绝不是个胡乱处事的人,他精神不集中,就不会乱下决断,引至麻烦。
所以稍碎地事情便帮他料理,况且又有莫奇莫洋,他不过是搭把手而已。
七月十五,倾绝给小白作十九岁的生日。
因为小白现在身子不便,所以没有大宴,但依旧是两家人热闹了一场。
小白头一回这般正经八百的过生日,简直有些受宠若惊。
上回在龙禁海,星言给她过生日,结果因倾绝到来闹得不欢而散,后来又因穆锦容,根本就是鬼门关转一圈。
这回不一样了,两家人合睦一聚,不论其他人怎么想,反正她觉得如此。
有极为丰富的饮食,明亮的灯火,众人的笑脸,还有好多礼物。
倾绝甚至不顾服期动了歌舞班子。
不时还有人来报,说某某官眷派人奉礼。
倾绝不想让她劳神招待众客,早说明了不让人来亲贺。
所以皆只是礼到词到,但传报依旧络绎不绝。
让她激动得手一直在抖,表情抽搐的好像从没见过大场面一样。
轻晚都觉着诧异。
过门前是郡主,过门后又是正头的王妃,当然高朋满座。
达官显贵,名门贵戚来往无数。
见多识广。
怎么这会子一脸要抽过去的表情?但星言与倾绝皆是明白,她是太激动了。
因为今天,她是真正的主角,众人地轴心,不再是缩在墙角的小狗。
其实她早就不是了。
只是今天格外明显的体现出来而已,让她太激动了。
宴席摆在翠庭院,一直近了亥时才散。
倾绝拉着小白慢慢往东怀阁踱,她本不该熬夜,但今天太高兴了便没太注意时间。
夏日微凉地夜风吹在身上,格外的舒服,她虽然没有饮酒,但也觉得醺醺然。
她今天收了好多礼物,看得她眼花缭乱地。
倾绝今天一早便应承了当初的承诺,送了她一只硕大的兔子,这只兔子拿金线缝的。
双眼缀红宝,长耳贴碧叶。
肚子里填满了棉花。
放在床上。
都像个人一样。
软软的,抱起来好温暖地感觉。
她超极喜欢。
自己想来也怪羞的,挺大个人了,而且又快当娘。
却像个小孩一样见了这东西两眼就挪不开,抱着就不想撒手。
想着想着,忍不住低头噗哧笑出声来。
倾绝拉着她的手,今天是阴月,开鬼门的日子。
因他身上有死灵,到了晚上,有种阴冷的感觉。
暑月里,他的手温竟然比她低了许多。
他喝了酒,而且喝了不少,却没有暖融的感觉,倒是瞧见她笑眯眯,反倒安适。
傻笑什么?说出来,让我也乐乐。
看她低着脑袋偷笑,他才有种微醉的感觉。
不由的开口也笑起来。
太高兴了。
她轻叹,抬起头看他,忽然又有些担心起来:今天让人唱歌跳舞,传了出去,又该说你闲话了。
管他们呢。
他伸手抱起她来,让她平视着自己地眼:明年你过整生日,我还闹到京里去呢。
到时孩子也生了,不怕折腾,我开十天豪宴,给他们大话题让他们说去!他扬着眉,紫目耀影如魅,微微张狂的模样,让她跟着轻笑。
明年,她没想这么远,总是觉得过一天算一天,每天都当最后一天过,就格外的快乐。
我还有礼物要给你!他看着她,声音忽然低喑了下来:一份好久之前,就想给你地礼物。
哦?她看着他的表情,他却大步向着屋里而去。
他一直拐进东厢,灿菊早着人把床铺好,点了香片。
灯台上,醉顶琉璃晕着动人地光芒。
那只大兔歪在床头,咧着嘴冲他们微笑。
榻上放了小桌,上面摆了一方琴,他将她送到榻上坐着,自己与她相对,他伸指抚着琴弦,长发微散下来,眼神变得悠长而深远。
她靠着软垫,看着他,她知道这份礼物,一定格外珍贵,因为他地表情,如此让她痴迷。
他端坐在她的面前,抬眼看她:娘子,这支曲,为你而弹。
贺你生辰,庆我们又多活了一天!她笑,眼眶却湿润,每当他正经八百叫她娘子,她总是会想要哭泣。
不是悲伤,而是悦喜。
茕茕白兔,东奔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弦未起,他只是轻吟,眼看着她,微笑。
既而指尖轻捻而拨,低悠古音娓娓而来,于这静夜之中,格外悠远。
他微微凝眸,指尖轻动,弦音漫卷,低歌如诉:篱篱东顾望,故城颓桥边,缁衣破卷裹,蓬头束草秸。
干躯若败枝,枯体烂疮疥。
蹒跚强奔走,步履举唯艰。
城中有大户,心悯体微寒。
捧手送粥汤,掷饼为贫贱。
钻头拱颈忙,推臂难向前。
一拥皆翻倒,漫卷尘与烟。
可怜身薄力,常饥难抢先。
未至骨先折,匍伏不见天。
堆身至檐下,肮脏惹人厌。
放狗将其咬,呜咽无人怜。
音声低悠,有如轻泣,倾绝慢卷弦丝,眼神悠长而微润:一饼难裹腹,只奉一时暖。
抬首看是谁,双眸出天然。
轻泣不见泪,堆笑语颤颤。
想问恩者谁,覆面不相见。
不识恩公貌,如何相偿还。
哧笑睨残体,无力何报还?今赠一块饼,我愿将命献。
虽我身无力,切莫将我厌。
今天惠我饱,来日定偿还。
自此便相随,踉跄追身边。
日日同行乞,相拥半挡寒。
总堆满脸笑,双眸若星灿。
时时慰人语,日后会饱暖。
无奈蹄踏至,急火满冲天。
郊道便杀斩,鸟兽惊逃散。
急急推搡走,敌者索命残。
并非要还恩,只想护君先。
不顾横蹄踏,枯身便冲险。
君尽去逃亡,来日再相见…….歌声未尽,琴音仍旋,小白已经泪眼娑婆,泪流满面。
茕茕白兔,东奔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原来她于他,早是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