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北……拓郎呀。
片山在電話旁的便條紙上記下名字。
——嗯,五分鐘前。
在K劇場前跑掉了。
片山等人在劇場的事務室里。
大岡聰子躺在沙發上,晴美守在旁邊。
福爾摩斯在其中一張椅子上蜷成一團,但沒睡著。
那么,拜托了。
片山收線。
覺得怎樣?對不起……聰子有气無力地說。
如果我緊張一點的話,就能立刻捉住他了。
沒法子的。
跟殺人犯在一起,任誰也不會覺得愉快。
聰子從沙發慢慢坐起來后,片山說:你叫做——大岡聰子吧。
是。
寡母是護士,在‘S診所’做事。
晴美瞪大了眼。
那么,那位接待處的人就是……是的。
聰子點點頭。
而家父是……川北拓郎。
片山和晴美同時停頓一會。
那么說,川北知道你在這里——是的。
我是因此才想跟片山先生交往的。
聰子說了一句令人不明所以然的話。
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
哎呀。
晴美輕拍聰子的肩膀。
對方不覺得是麻煩的話,用不著道歉的。
但是……沒關系啦。
這叫女性的特權嘛。
尤其是年輕又可愛的女孩。
你這個人呀。
片山反唇相譏。
聰子如釋重負似地笑了。
緊繃的空气也和緩下來的樣子……听了聰子的敘述后,晴美點點頭。
嗯。
我記得了。
跟那位接待處的護士閒談時,我有提起過家兄的事。
反正我的事充其量是‘閒聊’而已。
然后,我也提起儿島姑媽的事……對了,听說你母親所認識的一名護土,是在姑媽的介紹下相親結婚的。
听見那句話時,片山想到儿島姑媽會不會在日本全國各地宣揚他要相親的事。
嗯。
聰子說。
家母回來后,跟我提起那件事。
我從家母的地址簿找出儿島女士的住所,把自己的照片寄去。
還附信說明家母的名字,說我是她女儿,請多多指教’。
片山歪歪頭。
但不一定跟我相親呀。
所以我准備稍后寫信告訴她說像你這樣的人最好呀。
結果她通知我說片山先生挑選了我……什么挑選……哎,也算是吧。
片山不滿地說。
那件事跟川北如何相連?在我年幼時,家母就告訴我父親死了。
她現在還以為我這樣相信。
可是,大約三年前,我接到一封家父托一位出獄的朋友交給我的信——我沒有告訴家母,他在信上寫著,在見到我以前,他不想死。
川北拓郎已經坐了十五年的監牢啦。
他是終生監禁吧?搶劫殺人。
听說他入屋行劫,把那家人全殺了……說著說著。
聰子的臉色轉白。
知道是那种人的孩子,太震惊了。
若是事實,我也只好承認。
殺人不是病。
不會遺傳的。
說的也是。
不過——我也了解家母不讓我知道真相的心情。
對呀。
晴美點點頭。
可是,川北逃跑了——我懂啦。
你是因此才想跟家兄見面的吧?是的。
看到家父逃亡的新聞,我嚇呆了。
我想他一定會來找我。
那天回來時,剛好家母提起片山小姐的事——她說你哥是刑警,沒有女朋友,覺得好苦惱……晴美!你連那种事也說出去?片山气极。
有啥關系?喵。
你給我住口。
看到片山兄妹和福爾摩斯之間的對應,聰子莞爾。
我知道片山先生一直獨身的理由了。
什么理由?你跟妹妹感情太好了。
不需要其他女人呀。
又有那么出色的愛貓。
吁……晴美連忙撥好頭發,福爾摩斯倏地坐直,挺起胸膛,擺出一個雕像的甫士。
裝模作樣干什么?片山歎息。
可是呀,聰子君,即使跟我交往——片山先生不會對戀人見死不救吧?你會保護我吧?即使能保護……像今天這樣,不是遲到了嗎?可是,如果有刑警跟在我身邊的話,我想家父也不會那么容易接近我吧。
今天他怎會跑來這儿?晴美說。
他知道我學校的名字。
我不曉得他怎樣查到的。
我猜他等我放學,跟蹤我來的。
原來如此。
片山遲疑了一瞬。
川北對你說了什么?他叫我跟他一起走。
我說我不能丟下母親不理。
然后……她吞吞吐吐起來。
他——用粗言穢語罵我媽。
又說少說廢話,跟他走。
我和他出到大堂,從樓梯的另外一邊找出口,走錯了,回來時,見到你們……獲救了。
晴美覺得,大概是在單親家庭長大的關系,這女孩相當懂事。
雖然多少有點跟年齡不相符的印象,卻不至于做出不自量力的事。
總之,平安無事就好了。
晴美說。
房間外面傳來鈴聲。
噢,后半場第二部分開始啦,可以看嗎?聰子飛躍著站起來的模樣很可愛,晴美笑了起來。
我有點事——我得回去報告川北的事。
那么,讓我和福爾摩斯代你保護聰子小姐吧!你自己也想看話劇罷了。
片山反唇相譏。
走吧。
我讓福爾摩斯躺在大腿上就行了。
是!晴美、福爾摩斯和大岡聰子立刻走了,留下片山一人。
喂……是我在相親哦。
片山獨白嘀咕著,可是內心松一口气,走出那個房間。
后半場開始了,大堂里人影全無。
外面已微暗,日近黃昏,開始吹起冷風。
喂,相良。
飛來嘲弄的聲音。
考第二,怎樣的心情?笑聲在校舍大堂響起。
這里不是學校,而是柏良一所上的補習班。
它跟普通補習學校的形象大相徑庭,是一幢六層樓的堂皇大廈。
對于來這里學習的孩子們來說,讀書的地方不是學校,而是這里。
現在,相良一站在一樓玄關大堂稍微靠里面的成績布告室前,每周的考試結果都會完完整整地張貼在此。
本周第二名——用有點低俗趣味的金紙裝飾的框內,寫著室田淳一的名字。
然后在他的下面——大致上畫了一條紅線的,乃是第二名的相良一。
可是,只有第一名的名字才引起大家關心。
第二名,沒有任何意義。
晚上,這所補習學校并沒有休息。
有些學生因為學校距离遠,或家長回家太遲的關系,所以選上夜班的課。
最后一堂課結束時已十時半,這個時間有些孩子已回到家,也有些听說比當營業員的父親還要晚回家。
相良一已上完課,准備回家。
相良君。
回頭一看,室田淳一站在那里。
是你。
要回去了?嗯。
相良一把書包挂到肩膀上。
又第一啦。
恭喜。
算了吧。
在這地方考第一,有什么用?室田蠻沒趣地說。
哎,找地方喝點東西如何?嗯。
他想說不要,但打住了,因為他不想表現得如此沒風度。
過了馬路對面的地方,有間漢堡包店,一半以上的客人是補習班的學生。
室田淳一買了漢包堡和飲品,阿一只叫奶昔。
家里做了消夜等我。
兩人在圓桌子旁坐下后,阿一說。
那我請客不好嗎?沒有的事。
我媽會開車來接我。
她通常遲到廿分鐘左右。
呵。
好厲害。
我家根本不管我的。
淳一笑說。
阿一悄悄打量淳——雖然同是學校的轉校生,可是很少這樣子在旁看著他。
室田淳一比阿一高十公分以上,手腳都很修長。
可能皮膚白皙的關系,令人覺得他也許有西洋人的血統。
是他們。
有人說。
阿一抬臉,覺得身体僵住了。
男孩們——同級的四名少年人,走進店內。
怎么啦?淳一說。
那四個……你認識嗎?不認識。
以前來上過補習班的……在課室里吸煙。
阿一小聲說。
我告訴了老師……也不算是告狀啦,因為其他同學也不以為然。
結果,他們四個立刻被停學了。
不是理所當然嗎?中學生怎可以吸煙!可是……他們的家長很生气,跑到補習班來大吵大鬧。
別管他們。
當作沒看到。
淳一說,啃著漢堡包。
四人組叫了四份漢堡包和薯條,盛在托盤上,在找空位子時,向他們二人走過來。
嗨,优等生。
其中一名嬉皮笑臉的。
又考第一嗎?書呆子。
血色從阿一的臉上褪去,卻無技可施。
他對吵架等暴力行為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臉都青了。
他們互相嘻笑。
放心。
我們呀,托你的福,不必再上那种沒趣的補習班啦。
是不是?嗯,必須向他道謝才是。
對呀。
另外一個拿起茄汁的容器,把茄汁擠進阿一的奶昔里。
四人忍俊不禁。
來,幫你加料啦。
喝吧!快喝!他們催促。
阿一的額間浮起汗珠。
膝頭咯咯顫抖。
他想跑,可惜雙腳不听使喚。
——你不喝?其中一名揪住阿一的衣領。
阿一想叫,可是叫不出聲。
店內有好些同一個補習班的學生,大家察覺了,卻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大概店員也不想惹是非吧,也都裝作不知情。
這時,淳一吃完漢堡包了,他用紙巾擦擦手指,說:算了吧。
四人面面相覷。
——這家伙是誰?我是他朋友。
淳一說。
放手,別碰相良君。
四人馬上把淳一包圍住。
新臉孔吧。
一副很懂事的表情。
你代相良喝茄汁奶昔如何?淳一木無表情地拿起奶昔杯。
你來喝!他把奶昔完全傾倒在倒茄汁的少年臉上。
阿一怀疑自己的眼睛。
只見淳一的長腿一勾,其中一人當場載倒在地上。
他用右肘去撞一下背后一人的腹部,那人呻吟著滾地。
淳一迅速揪住一名看呆了的少年的手腕,繞到背部扭起。
痛啊!放手!好吧!淳一猛烈一推那人的背,那人跟滿臉奶昔的少年正面相碰,呱呱叫著踉蹌后退。
要打架,學會打架的方法才來吧!淳一說。
四人把眼睛睜得老大,慌里慌張地逃出店外。
最目瞪口呆的相信是阿一吧。
我幫你換一杯奶昔。
淳一走去柜台。
請換一杯新的。
嘩!你好強啊!像是店長的男子大表佩服的樣子。
就讓我請客。
你想喝什么?只要換過這個就行了。
別這樣說嘛。
我很佩服你啊!淳一冷冷地看著店長。
干嘛不在打架之前阻止?你不是大人嗎?你不是這間店舖的負責人嗎?干嘛假裝出看見?不……店長一時語塞。
你們那樣子姑息,他們才會如此放肆的。
是大人就該做大人的事!女店員替他換了一杯新的奶昔。
謝謝。
淳一拿了奶昔回來,送給阿一。
——室田。
我打架打慣了的。
因我在紐約的黑人區住過一段時期。
淳一說。
必須學會打架的方法,不然怎能活下去。
阿一什么也不說,默默地喝著奶昔……兩人离開漢堡包店,輕輕揮手道別。
阿一目送淳一的背影,然后縮縮脖子,回到補習學校的建筑物中。
母親的車會開到前面來。
如果被她看到自己在外面等,她會罵感冒了怎么辦?走進補習中心里面后,他松一口气。
真是沒出息。
在這里時,比起在家覺得心平气和。
特別是那個成績貼出來的空間,對阿一乃是心靈安息的場所。
不是第一,當然沒以前那么愉快,然而在這個地方,阿一是名人,是特別的存在人物。
第一名室田淳一。
第二名相良一。
阿一望望那個布告欄,嚇了一跳。
因為名字用紅色筆重新寫過了。
寫成第一名相良一。
------------------郁子的偵探小屋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