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回頭一看,見到伊東京一從被窩坐起來,幸子嚇了一跳。
噢,你醒啦?幸子笑說。
京一茫茫然環視室內,仿佛沒听見幸子的話。
赤裸的上身因流汗而發光。
心情如何?幸子熄掉煤气爐,向京一走過去。
京一好像終于發現幸子似的,睜大眼睛。
老師……這是什么地方?我的公寓呀。
老師的公寓?京一大吃大惊。
那么──不是做夢了。
你說什么?我想去找老師……可是,我不知道真的去了,還以為是空想。
真的去了。
不然你怎會在這里?大概是的。
京一依然茫然不解。
可是,我怎么啦?為何我會在老師的──我看到電視新聞了。
幸子說。
京一終于知道自己的處境了。
是嗎?對不起,我給你添了麻煩。
沒關系。
你還沒忘掉我,我很開心。
──有胃口嗎?大概有的。
京一謹慎地說。
那么,把我剛才做的湯喝了吧!待會我再做一點可以耐肚皮的東西。
京一察覺自己是赤裸的。
請問──我的衣服呢?被汗水弄濕了,我拿去洗啦。
已經晒干了,倘若精神不佳,到浴室淋個花洒浴,如何?對不起。
京一欲言又止。
這個樣子怎樣去?你不是穿著內褲嗎?沒啥好害臊的。
幸子輕松地說。
京一偷偷摸摸地逃進浴室去了。
恢复精神的京一,食欲是平常的兩倍。
喝了兩碗湯,擺平了炒飯,甚至連快熟面也不放過。
可吃的已經沒剩啦!幸子半帶惊訝地說。
抱歉,什么都給我吃光了。
京一搔搔頭皮。
不要緊。
幸子說。
不過,你惹麻煩上身啦。
不是我干的。
我沒殺洋子!我相信。
幸子點點頭。
雖然相隔八年,但我一直看看你長大,你沒有改變。
老師──被你叫老師,感覺有點怪异。
幸子苦笑。
我記得洋子。
你和她的感情很好……沒想到演變成這樣。
是我不好。
京一垂下頭去。
怎么說?听了京一的解釋,幸子恍然。
原來這樣啊。
不過,你逃跑是最失策。
嗯。
可是,當時突然覺得害怕,我也不清楚為什么想逃……幸子望著京一的臉,說:你的胡子長起來啦。
哦。
有沒有剃胡子的東西?我又沒有胡子。
幸子故作嚴肅狀。
如果需要,我替你買。
老師。
京一坐直身体。
我不能再麻煩你了。
昨晚累得筋疲力竭,終于不知不覺的逛到老師那里。
我得走了。
不然連老師也被警方……已經太遲了。
幸子輕松地說。
況且,我心理上還覺得是你的老師嘛。
老師……還有一點。
幸子補充。
你是前天到我這里來的。
不是昨晚哦。
那──我睡了一整天?京一睜大眼睛。
就是嘛。
我把你窩藏了兩天,現在你才离開也遲了。
對了,你父親擔心吧!京一嚇得跳起來。
對。
我可以打電話嗎?當然可以。
不過,也許由我打比較妥當。
幸子說。
可以麻煩老師到這個地步嗎?交給我辦好了。
橫豎現在有空嘛。
幸子微笑。
我去見你父親,跟他商量你的事看看。
一同來想最好的辦法。
老師──對不起。
京一鞠躬行禮。
必須做個了結的。
這天早上,伊東照常上班。
伊東先生。
傳達處的金井美禰子大吃一惊。
嗨。
伊東露出笑臉。
我來交辭職信。
馬上就走。
是嗎?可是,社長什么也沒說呀。
他在等我主動提出吧!伊東聳聳肩。
總之,我想我應該辭掉這里的工作。
真遺憾。
美禰子歎息。
謝謝。
大概只有你這樣安慰我了。
伊東走向自己的位子。
所有人露出意外的表情看伊東。
大概他們以為自己已經被革職罷。
可是,桌子里面有許多私人用品,況且他還想把有限的工作整理妥當才走。
美禰子端茶過來。
多謝。
伊東說。
社長在嗎?嗯。
他在社長室。
那么,我去一趟。
伊東毫不躊躇,拿著辭職信,走向社長室。
打攪了。
伊東走進社長室時,年輕的社長露出苦瓜臉看著他。
耐煩了大家,對不起。
伊東行個禮,遞上辭職信。
社長惡狠狠地抬眼盯住伊東說:我不能接受這個。
嗄?我本可以開除你的。
可是──社長頓了一下。
我不能。
怎么說?我不知道。
社長搖搖頭。
你認識一名叫三谷的律師嗎?三谷?不,不認識。
伊東向來不跟律師打交道。
是嗎?總言之,三谷以代理人的身份施壓力,不准開除你。
為我的事施壓力?伊東覺得莫名其妙。
為什么?我正想知道為什么。
我完全猜不透。
是嗎?社長拿起辭職信,丟回給伊東。
拿回去!我不會開除你。
呃……伊東帶著滿肚子疑惑,回到位子上。
不准開除自己的壓力?若是施壓力開除倒是可以理解。
我不懂。
伊東就座后,喃喃地說。
沒法子。
開始工作時,電話響了。
伊東先生。
大木小姐找你。
大木?誰呢?喂,伊東先生嗎?女人的聲音。
我是。
我叫大木幸子。
以前當過京一同學的小學級任老師──啊!大木老師!我記得了。
伊東因意外的來電而禁不住提高聲調。
現在不當教師,改做自由業了。
幸子說。
其實今次是為京一君的事──讓您操心,非常抱歉。
听我說。
京一現在在我這儿。
這回輪到伊東啞然無語……辦公室的電話縱使響起,恭子并不會立刻拿起來。
也許是習慣吧!也許是她不喜歡電話的聲音。
電話鈴聲令她駭然。
仿佛是通知她孩子發生什么意外。
等了頃刻,恭子拎起听筒。
是──辛苦你啦。
關于大木幸子那件事。
調查員說。
她的制作所倒閉啦。
倒閉了?是的。
結束了事務所,目前好像什么也沒做。
哦。
謝謝!恭子挂斷電話。
大木幸子停止工作了?若是那樣,計划有必要修改一下了。
為此需要花多些時間吧!恭子從抽屜取出一份文件。
里頭夾著一幀照片。
小學生遠足的全体合照。
其中也有克哉在內。
照片中,有五張臉孔用紅筆圈起來。
一個是秋崎洋子,一個是伊東京一,然后是班主任大木幸子。
恭子盯著剩余的兩張臉孔,終于緩緩地點一點頭。
下次是這個了……她的指尖輕輕碰一碰相片里其中一個女孩的臉。
那女孩在照片中鶴立雞群,非常矚目。
可愛的女孩。
十歲時,已經顯露明星一般的光彩……在列車的搖晃下,星海翠突然醒來。
到站了嗎?還沒有。
坐在旁邊的經理人說。
嘩!傳來怪叫聲。
三四名女學生見到阿翠,揚聲哇叫。
好像是修學旅行。
經理人□口說。
她們在后面的車廂。
是嗎?阿翠重新靠在空位背上,閉起眼睛。
你睡吧!我會叫醒你的。
嗯……阿翠假寐。
雖然很疲倦,然而無法馬上入眠。
巡回演出一星期,每晚只睡三小時。
像這樣舟車勞頓,有必要補充睡眠。
以前阿翠完全不能午睡。
從小就是這樣。
可是,從事這一行以后,若是不抽空午睡,身体可撐不住了。
即使一分鐘也好,也要找時間休息一下。
這是當偶像派歌星的條件之一。
周圍騷動起來。
發現阿翠的女學生們圍攏過來。
經理人□口借詞推諉:她現在非要睡覺不可。
所以嘛──可是不奏效。
女學生們似乎不肯离去。
阿翠假裝睡得很熟。
學生們好像放棄了,變得安靜下來。
走啦!阿翠睜開眼睛。
怎么?你醒啦?□口合起周刊。
選不到三十歲的他,頭發卻稀薄了。
被人直盯盯地看著,睡不著喲!阿翠打個哈欠。
小心!說不定在某處有攝影記者瞄著。
打哈欠有什么關系?阿翠有點不悅地獗起嘴唇。
明天就回東京啦。
是嗎?──好累。
不錯。
節目表安排,應該有一星期左右比較輕松點。
几時休假?直到明年才有哦。
阿翠不由嘟起小嘴生气了。
老實說,忙得連休假也沒有,也是這种工作的快感之一。
星海翠──這是原名,也許生下來就是准備做明星的。
一年前出道時,才十七歲。
參加某雜志的選美入圍,因為演出廣告一炮而紅,成為明星。
最近兩三個月的忙碌足以殺人。
不過,不把疲倦表露在臉上,則是阿翠的优點。
拿報紙給我看看。
阿翠說。
好的。
雜志要不要?報紙可以遮住臉嘛。
阿翠接過報紙,攤開。
那是舊報紙。
□口發覺了。
這是今天的早報。
正要遞給她時,阿翠卻沒察覺似的,全神貫注地看社會新聞版。
怎么啦?她是洋子啊!阿翠說。
你說什么?這個女孩……我認識她。
阿翠指著一篇報導說。
女子大學生遇害──非常普遍的新聞。
你的朋友嗎?也不是的……念小學和初中時,我倆都在一起。
阿翠說。
竟然被殺了。
她是非常溫順的乖女孩啊!凶手好像是她男朋友哦。
捉到了?不曉得。
今天的報紙好像有登出什么消息。
讓我瞧瞧。
阿翠一把搶過去,翻開早報的社會版。
瞧,說是那個。
凶手在通緝中。
阿翠瞠目。
伊東?不可能的!你認識那家伙?小學同班哪。
他和洋子感情很好。
可是,怎會殺了洋子……他逃跑啦。
□口輕浮地說。
還有十五分鐘就到了。
說著,打個大哈欠。
星海翠的視線移向車窗外的風景。
那一班是特別的。
當時的同班同學們……對。
因為發生了那宗意外……那是十歲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