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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神通廣大

2025-03-30 06:31:53

倉岡恭子慢吞吞地合起文件夾,會議室的緊張空气仿佛一下子緩和下來。

倉岡家旗下的集團高層會議,伴隨著丰厚的內容。

這种會議,通常都像精神訓話之類,五六十歲的社長們欲住哈欠聆听八十歲的會長重复敘述而已。

可是,只有倉岡恭子完全不同。

每一間企業的經營內容,她都一一過目。

上層主管最怕她提起的地方,偏偏一針見血。

每當一個月一次的例期會議接近時,好些經營者都覺得胃痛。

當然,恭子為此伸出調查的手。

擔當調查角色的就是占据會議室一角、木無表情地做記錄的三谷律師。

三谷雖是一名律師,但他在這里跟社長們平起平坐,而且大家都怕他三分。

三谷也在生意上盡力地利用他的權威。

不過三谷非常清楚,若是收賄的話,即刻會被恭子攆出去,因此在那個點上十分謹慎小心。

三谷也很清楚,恭子之所以能識破每間公司的弱點,以及經營者的不法行為,并非根据他的調查,而是恭子本身擁有不可思議的直覺。

而且,那是超乎常人的奇妙能力。

除了三谷以外,會議的列席者都不知道那個秘密。

任何人都相信,三谷一定是擁有組織過的情報网。

今天也有好几名經營者冒冷汗,不過,會議比往時順暢。

當恭子合起文件夾時,會議結束。

會議室霎時瓢起緩和的空气,不是沒道理。

還有最后一件事。

恭子說。

眾人停下收拾資料的動作,轉向恭子。

昨天電視新聞報導,一位年輕母親企圖帶著孩子一同自盡。

母親二十一歲,孩子六個月大。

她想跳向列車時,被車站人員拉住。

她好像半瘋狂了。

据說誰也不曉得孩子的父親是誰。

恭子的說話方式雖淡然,但是出席會議的人都听進耳際了。

他們困扰不已,到底為何突然開始這個話題?但有一個人,血色陡然從臉上褪去,而且躲開恭子的視線,准備隨時站起來。

三谷留意到了。

佐田先生,恭子說。

你認識那位女士吧!全体視線一同集中在那人身上。

出席這個會議的經營者中,他既年輕又矚目。

四十八歲的佐田,從三年前起繼承父親當社長。

眾所周知,他不喝酒不抽煙,為人認真。

佐田先生,怎樣?恭子提醒一句。

佐田慢慢挺直背脊,歎息著回答:是的。

我跟她很熟。

聲音有點顫抖。

那孩子是你的吧!佐田頓了片刻。

我想是的!啪一聲恭子拍桌子后跟著站起來。

所有人在一瞬間嚇得跳起來。

‘你想是的’是什么意思?她是你的情婦吧!假如她是那种水性楊花的女人,怎會考慮帶孩子自殺?聲音不高,可是嚴峻。

佐田蒼白著臉,改口說:是的。

自己做過的事,必須自己負責。

恭子緩緩坐下。

你和太太之間、情婦之間的事,我不會批評什么。

大家都是成人了。

可是,孩子既然生下來了,自有生存權利。

你有義務去盡父親的責任養育他。

如果連那樣盡一個做人最低限度的責任也達不到的話,請你現在當場退出社長的位子。

恭子的話使會議室鴉雀無聲。

佐田想反駁似的瞪著恭子。

但一遇上她那冰冷的視線時,他只好把話咽回去。

明白嗎?恭子靜靜地接下去說。

明白了。

佐田勉強擠出聲音。

我一定會負起責任。

但愿如此。

也是為你好。

恭子迅速宣布:散會。

各出席者遲疑一下才站起來。

起初是有所顧忌,然后一個、兩個站起身來……終于全体魚貫著离開會議室。

剩下恭子和三谷兩個人。

恭子關上門,閉起眼睛,深深歎一口气。

三谷向她走過來。

要不要替你預備咖啡?嗯。

也好。

恭子看看三谷。

好累啊!很稀奇嘛,說那种泄气話。

三谷立刻拿起通話机。

送兩杯咖啡到會議室。

恭子合起文件夾,用手輕輕撫摸。

要不要休息一下?從明天起,我會在家偷懶十天左右。

以后可能無法隨便休息啦。

十天嗎?好的。

三谷急急取出記事簿翻開。

我想不會有特別要事需要打電話給你的。

有必要時無所謂。

不過,我可能會出去,你先錄音,待我從外面回來听就是。

遵命。

三谷把記事簿放回口袋里。

說起來,佐田先生的事真叫人意外。

沒想到他是那种人。

所有男人都是那种人啊!這太言重了。

三谷笑道。

我也得小心的好。

電話響起。

三谷迅速拎起听筒。

大會議室。

嗯,她在──你是誰?三谷露出訝异的表情。

等一等──恭子小姐,有客人找你。

誰?我想我沒約人。

伊東猛夫。

K搬運公司的……恭子向三谷投來冰冷的視線。

你把我的名字告訴了他?不。

大概是他從K搬運公司社長听來的吧!總不能不說出你的名字。

實際上,他等于被開除啦。

是嗎?恭子點點頭。

好吧!讓他進來這里。

請你回避一下。

我會的──喂,讓他進來。

三谷挂斷電話,抱著自己的文件夾,往房門走過去。

三谷開門之際,恰好端咖啡的人走進來。

我那一杯,轉給伊東吧!他向恭子交代一聲,离開會議室。

恭子啼笑皆非。

她向端著盆子困惑著的女孩子說:好吧!擺在這儿。

三谷在走廊上走著時,見到一名五十多歲的男人,有點畏畏縮縮的走過來。

我想見見倉岡社長……他對三谷說。

她在走廊盡頭的房間里。

三谷說。

還有,倉岡是會長,請別稱她社長。

是……冒犯了。

男人不斷鞠躬,然后交臂走過去。

他就是伊東猛夫?三谷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

應當不滿五十歲才對。

可是看起來十分蒼老,筋疲力竭似的。

儿子因涉嫌殺人而受通緝,大概勞心吧。

但他那种疲倦法,好像不是一兩個星期累積起來的。

也許本來就未老先衰吧!三谷邁步向前。

其實,有關伊東猛夫的事,三谷已經調查得一清二楚。

知道他的妻子死了,情愛全貫注在獨生子身上,在公司里是其中一個所謂的窗際族。

只是不知道恭子為何阻止革伊東職。

難道兩人之間有些什么關連?一定有什么內情。

不過,如果被恭子知道自己在作無謂的查探,后果是可怕的。

好奇心倒是有必要适可而止。

有人在電梯大堂里站著抽煙。

透過大玻璃窗,俯望眾摩天大樓形成的山谷。

佐田先生。

三谷停下來喊他。

噢,三谷先生。

從佐田的語气來看,他知道三谷過來了。

你在等恭子小姐嗎?三谷說。

不,不是。

佐田把煙蒂揉熄在煙灰盅里。

只是我不想跟其他人一起走罷了。

也許那是真心話,三谷想。

佐田不太像社長,長得相當溫文爾雅。

事實上大家都評他是個認真的人。

据說恭子的父母很賞識他,他從小就在恭子家里出入。

很麻煩哪!三谷這樣說。

他想知道佐田怎樣回答。

不。

事實終歸是事實,沒法子。

可是太意外啦,我以為佐田先生應絕不會惹上那种事。

三谷說。

佐田苦笑。

問題是處理不當吧!我知道好几個人隱藏得很好。

你太太是S精密机器公司的──對,她是總裁的女儿。

她知道這件事嗎?佐田搖搖頭。

應該不知道。

如果知道了,肯定大騷亂。

原來這樣。

希望這件事情很順利的帶過去。

如果可以就好了……對了,剛剛走向會議室的是誰?我從沒見過他。

噢,他是來找恭子小姐的。

我也不太清楚。

是嗎?佐田似乎有些在意伊東的事。

我必須回公司了,再見啦。

那么,失陪了。

三谷目送佐田走進電梯后,掏出自己的香煙,點了火。

喃喃自語:奇怪。

佐田好像是在等自己。

為什么?三谷完全不曉得佐田有情婦的事。

恭子多半是聘用別的調查員去調查的吧!那可不稀奇。

三谷覺得稀奇的是,佐田一點也不惱怒自己。

通常這類調查都是三谷經手的,佐田應以為這件事也是三谷查出來的才對。

然而佐田并沒有對三谷說什么刺耳的話。

為什么?連佐田的妻子也不知道情婦的存在,為何恭子知道?還有,佐田對于她知道這件事并不覺得不可思議,為什么?看來一定有什么。

三谷吸了兩三口煙,就揉熄了。

恭子請假十天。

也許那段時間是好机會。

三谷這樣想。

進來。

恭子對呆立在門口的伊東猛夫說。

嗯……伊東似乎不知所措的樣子。

我想見見倉岡會長。

我就是。

恭子的回答叫伊東啞然。

失敬了。

我不曉得會長是女的。

伊東慌忙找借詞。

用不著操那個心。

恭子平靜地說。

請坐。

會議剛剛結束,在這种地方見客,失禮得很。

是──不──伊東振奮一下情緒,作個深呼吸,戰戰兢兢地向恭子走過去。

花費您的時間。

我只是為了這次的事──務必說聲道謝。

請坐呀。

恭子在自己的咖啡里加糖和牛奶。

如果不嫌棄的話,請用那杯咖啡。

那是別人叫的,不過已經走啦。

伊東本想當場拒絕,但遲疑一下之后說:那就不客气了。

然后也不加糖,就這樣一口气喝了半杯。

謝謝,因為昨晚几乎一夜沒睡。

令郎的事我听說了。

很苦惱吧!我儿子是冤枉的。

他絕對不會殺人。

不,也許你覺得我做父親的維護他,可是,這是肯定的,他不會殺人!他愈說愈激動。

當見到恭子慢條斯理地喝咖啡時,伊東回過神來。

對不起……我不應該在您面前提這些事,只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恭子沉默不語。

從她的表情,看不出她是同情、冷淡抑或漠不關心。

倉岡會長──伊東的話還未說完,恭子打斷了他。

不要叫我‘會長’。

倉岡就可以了。

呃……為何要特別關照我,不革我的職呢?如果……方便的話,請告訴我……伊東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補充了一句。

難道……以前在那儿見過面?不,我想我們從未謀面。

恭子即刻搖頭。

別想得太复雜。

我只是不允許一個一心為保護孩子而反抗警察的父親被革職罷了。

恰好可利用我是你公司的大股東的地位,向你的社長轉達我的意見而已,不足挂齒。

是嗎?可是,承蒙關照,感激不盡啊。

我是沒什么權力的閒職,有工作等于沒工作,但是為了救我儿子,不能沒有這份職業。

所以,總要表示一點謝意……恭子站起來。

要你特意跑一趟,我也過意不去。

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就此失陪──請便!打攪您啦。

伊東也霍地站起來。

恭子往門口走去時,伊東向她鞠躬。

恭子打開門后,回頭再問:倘若令郎真的殺了人,你還會繼續這樣維護他嗎?伊東沉默片刻,回答說:當然。

不是困扰著怎樣回答,而是困扰著應不應該作答。

我太太死了,儿子是唯一的骨肉至親,無論怎樣都想保護他的。

伊東的話說得非常有力。

恭子听了他的話,不置可否,只是說:喝了咖啡,請回去吧!然后离開了。

伊東在寬敞的會議室里一個人呆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