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动人心的欢乐华尔兹结束,乐队们在指挥棒的指示下,缓缓地演奏铿锵有力的进行曲。
此时无论是还沉溺于舞跃余韵的人们,或是站立于角落交谈的人们,又或是在挑选饮品餐点的人们全都放下了一切,集中到一座回旋楼梯的下方,楼梯上方的尽头,是一扇雕琢着古朴花纹的实木大门。
水晶吊灯的光线黯淡了下来,随后,是另一道明亮的光线投射在合拢的实木大门上。
算准时间和任历一起回到宴会场的谢辰风,正好赶上体验挤沙丁鱼罐的时候。
他心想:大魔王要登场了。
伴着乐曲的节奏,两名长相俊秀的宴会服务生同时跨出脚,一步一步地走向实木大门前,他们先朝门内躬身行礼,右脚往后一踏,一个转身,再向聚集于梯下的人们鞠躬,然后再次转身,抬起手,戴着纯白手套的手指握住了大门的金色门把──拉动,开启。
乐曲演奏到了最高潮。
一抹浅浅的金光掠过,盛装打扮的老人于惊天动地的热烈鼓掌声中,神采奕奕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他就是索多亚斯·贝纳森·赫尔莱因──同样有着一双湛蓝如晴空的眼,看得出来索多亚斯在年轻时,定也曾是仪表出众的祸水。
而即使年华老去,他的风光却依旧存在,在场的中年妇女们里,有不少人用着一种暧昧眷恋的眼光注视着他。
哗然的人群,竟然在索多亚斯的一记无声的眼神中顿时缄默了下来。
索多亚斯将右手按在胸口,微微地一躬身。
愿诸位今晚玩得愉快。
声音苍劲而充满震慑力,不愧是赫尔莱因家族族长,一听就能知晓他是习惯了发号司令的人物。
语毕,索多亚斯再不多留,转身便走回门内,大门重新关合。
瞪着紧闭的大门,谢辰风不禁咋舌了,排出如此大的排场,却只是出来说这么一句话?杨尘对着他挤眉弄眼,低声道:小朋友,别发呆,该走了!啊、是!一行人以兰恩带头,急急忙忙地穿过宴会厅,走进静谧的走廊,一名服务生立即迎了过来。
请随我来。
兰恩一声不坑地点点头,用手势示意众人这名服务生是他所安插的人手。
服务生带着众人进入一间客房,转动壁炉上的烛台,轰隆一声,壁炉竟整个陷入墙中,出现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长暗道。
为了避开那些人在路上安排的警卫,我们得走密道绕一下远路,路并不好走,请诸位小心脚下。
由于没有光线,服务生掏出携带型手电筒,率先走在前头,暗道头顶上方的土壁严重地凹凸不平,有时还需要弯下腰才能通过。
只有前方有些微的光线照明,后方则是一片的漆黑,走在乌漆麻黑的暗道里,谢辰风有种类似于兴奋的紧张感,觉得这像是谍报电影中常有的情节。
黑暗中,兰恩的声音传来。
葛雷斯呢?葛雷斯先生已经先走一步,去拦下索多亚斯先生了。
兰恩苦笑道:太危险了,要是那些人在的话……杨尘说道:再怎么样葛雷斯是索多亚斯的儿子,更是赫尔莱因直系中最后一位继承人,索多亚斯不会让他有事的。
我很担忧,不管是蓝还是葛雷斯的安全……越想,兰恩心中越是惆怅,长长地叹息一声,他语气消沉:自从认识那些人以后,索多亚斯先生的变化非常大,连葛雷斯都‘看’不到他的内心,他们父子之间更是一个月也讲不到一次话。
以前的索多亚斯先生即使高傲固执,总归也是个关心子女的好父亲……杨尘没有接口,暗暗揣测道:照这样看来,或许索多亚斯极有可能是被新人类联盟给洗脑了……直接侵入脑部操控人心的超能者,我记得曾经在特防局的‘重霞’档案上,好像有看过这样的能力……杰司特大咧咧地说道:一个月说不到一次话也不算什么啊,我和我那个在美国逍遥的爹地一年大多讲不到五句话,其中有三句话是每年过年时他会固定打电话来说:新年好、最近过得不错吧、再见。
杨尘给了杰司特一记白眼,可惜太黑了,后者完全看不到。
杰司特,你都叫你老爸叫爹地喔?那叫你老妈,该不会是叫妈咪吧?谢辰风问着,脸上黑线画三条,心道:杰司特老大,算我拜托你了,千万千万别说对啊……是叫妈咪没错,怎么了吗?谢小弟弟,你声音怪怪的耶。
寒!谢辰风浑身鸡皮疙瘩冒起,杰司特,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你追了那么久,王姐却总没什么好脸色给你看了。
咦咦?为什么?杰司特语气饱含着期待。
谢辰风唯唯诺诺道:……因为你有恋母情结啊。
石破天惊,场面一片鸦雀无声。
猛地,最不给杰司特面子的杨尘纵声大笑了起来,兰恩甚至连那名领路的服务生也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杰司特额冒青筋,吼了一声:谢──辰──风!硬是压下过大的音量,他咬着牙,眼里冒着火花,皮笑肉不笑:亲爱可爱的谢小弟弟,请你给我说清楚一点,我是哪里有恋母情结啦?不要随便破坏他的清誉!谢辰风有些想笑,却聪明地没让自己笑出声去刺激一头生气的狮子。
他理所当然道:你叫你妈妈叫妈咪,这在一般人的传统印象里,一个大男人会这样称呼妈妈,通常都是有恋母情结的,而我听我以前的女同学说过,女孩子对有恋母情结的男生最敬而远之了。
杰司特气急败坏地吼道:拜托!什么一般人的传统印象?这很正常好不好?不太正常吧?杨尘凉凉地打击他道:至少我这辈子都没用那种恶心的称呼叫过我那死去的妈,要是我那样叫她,估计她会疯掉吧。
兰恩也来了兴致,嘴角噙着笑,说道:小时候,大概是在十岁之前吧,我会用妈咪来称呼母亲,但长大以后就改掉了这种称呼习惯。
杨尘继续打击道:听到一个小男孩叫妈咪,人家只会觉得他可爱天真,但一个大男人叫妈咪……他啧啧有声地摇了摇头,有上文没下文,想象空间更是十足。
你、你们……杰司特努力地吸气呼气,说道:不生气,我不生气,世界多么美好,空气多么清新……有位老人家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对,我是要做大事的伟人!我忍!你们的这点小刺激不算什么的,一点也不算什么的!加油吧,有恋母情结的伟──人。
杨尘一脸笑咪咪,特意拖长了尾音,调笑似的说着。
老不修,我一千万分的郑重警告你!杰司特白皙的脸皮充血成鲜艳的红色,他的眼角抽搐,青筋乱暴。
不、准、再、说、我、恋、母、情、结!谢辰风语重心长:杰司特,还是改一下比较好吧?我看王姐的个性……应该是不太喜欢会叫妈咪的男人。
提到王璇,杰司特涨满的气势剎那间就消弭无踪。
我改掉这习惯,小璇璇就会喜欢我了吗?嗯……谢辰风歪歪头,很诚实地比着小拇指的一小节说道:不太可能,但是至少机会多了那么一点点点。
在黑暗中行走了很长的时间,一路上曲曲折折,忽高忽低,谢辰风等几个超能者还觉得无所谓,可是杰司特、兰恩却走到了四肢麻木,连聊天打趣的心思也没有了。
兰恩先生,您还好吗?前方的服务生敏锐地感觉到,兰恩的脚步比先前迟缓了许多。
就快到了,请您再稍微忍耐一下。
嗯,别在意我,虽比不上那几位,但我平时的锻炼也不是白做的。
兰恩顾不得劳累的身体,满心只牵挂着两位好友的安危。
随着一阵凉风吹来,通道突然变得宽阔豁达,也明亮多了。
兰恩先生,再来请循着路直走就好了,请原谅属下还有工作在身,无法陪伴您前去。
兰恩拢了拢被夜风吹乱的发丝,点头道:这次之后,我想你在赫尔莱因也待不了多久了,干脆就放弃卧底的工作,回来芬多利亚吧。
服务生绽开了欢喜的笑容:非常感谢您。
走出漫长的暗道,外头是一片树林,雨丝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一滴牵着一滴,连绵不绝地从天空静静落下。
这里是……谢辰风看了看四周,皱起眉头:听到了吗?好像有直升机螺旋桨旋转的声音。
兰恩脸色大变,慌张道:我们得快点!葛雷斯拖延不住索多亚斯先生了!失礼了。
距离兰恩最近的谢辰风道歉一声,一把将兰恩给抱起,脚跟一蹬,眨眼间如电光飞窜,生生带起一路狂砂,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急速奔跑中的强风,刺得兰恩面上隐隐发痛,但他仍张动几下嘴唇,尝试着开口。
……不好意思,我可以要求换个姿势吗?兰恩打从心底认为公主抱不太适合他,尤其是被比他小很多的少年,就算胃会不舒服,他也宁可谢辰风用扛的。
一下子就到了,忍一下吧。
虽觉得丢脸,但为了不影响谢辰风行进的速度,兰恩也只好哑巴吃黄莲了。
三道身影如脱弦之箭,顷刻飞掠过数公里的距离,这种极快的速度,让兰恩几乎遗忘心中的郁闷不快,陶醉在驾驭风中的快感。
即使是兰恩那一台法拉利,也无法达到这种速度,当然法律的限定也占了大部分的因素。
目的地抵达,谢辰风知情识趣地放下兰恩,他知道贵族最怕的就是丢脸。
直升机的螺旋桨快速转动着,猎猎风声中,只见葛雷斯不顾颜面的跪在地上,紧抓住他父亲的裤脚。
索多亚斯抬起他高贵的下巴,看向匆匆赶来的谢辰风等人,兰恩赶紧整整衣服的绉折,恭敬地向索多亚斯行礼。
亲爱的孩子,我还在想着你究竟是为什么执意要我留下,原来是要我见这几个人啊……葛雷斯的声音带着哽咽:父亲,请您再重新考虑吧!那个人是大哥,是您最骄傲的孩子,蓝·贝纳森·赫尔莱因啊!我的孩子,你忘记了吗?索多亚斯将大拇指按上葛雷斯泛红的眼眶,眼中满怀慈爱:那个孽子早已不是我的孩子了。
他舍弃了他的荣誉,他的骄傲,就为了那名东方人……是他先舍弃,狠心舍弃了我们这群爱他的人。
葛雷斯抬起头,情绪激动道:但他的名字仍留在赫尔莱因的族谱之中,仍是我们赫尔莱因的一员,就算要处置,也该由‘赫尔莱因’来处置,而非毫不相干的外来者!索多亚斯责备地瞪着他:孩子,我承认他们的确是和我们没有关系的外来者。
但是,他们是神的使者,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神的旨意,我们不该干涉。
葛雷斯瞪大了眼,表情哀伤:父亲……这些日子来,您可照过镜子,好好看过您自己?您知道吗?您原来一双有如大海般清澄的蓝色眼眸,变得好混浊……混浊得我再也看不清您的心了。
孩子,你想太多了,你该回去睡个觉,休息一下,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索多亚斯拍拍他的肩膀笑着,笑得他心寒万分。
父亲……杨尘击掌道:好了,既然用说的已经确定说不通了,我们就换种比较直接了当的方式吧。
因为他们的交谈从头到尾皆使用英文,所以谢辰风听得一头雾煞煞,直到杨尘开口讲中文为止,他才总算知道谈判破裂,该准备动手了。
葛雷斯站起,退开数步,用着复杂的眼光望着他的父亲,跟着使用中文。
……看在家父的身分上,请诸位顾全他老人家的颜面,不要过于粗暴。
杨尘说道:放一百颗心吧,我们很敬老尊贤的……呵呵,虽然他比我老不了多少啦。
两手按在顶端镶满宝石的手杖上,索多亚斯不失大家风度,气定神闲地打量谢辰风等人。
Oriental people〈东方人〉……再度开口,他换上一口流利的中文:你们感觉上和平常人很不一样……超能者?问句,但却是肯定了答案。
杨尘弯腰行礼道:我们来自台湾。
索多亚斯点了点头:特防队。
眼中神光一闪,他犀利的视线在杨尘坦然的脸上探究着,半晌后,他沉声道:……披着正义的外衣,神的敌人。
和现在的你怎么说也说不通,杨尘蹙起眉头,说道:我们的手法是粗鲁了一点,可是等你醒来以后,一定会很感谢我们的粗鲁。
很遗憾,对于你所说的手法,我敬谢不敏──萨鲁!应声,一条黑色人影从天蓦然而降。
一听到索多亚斯喊出的名字,再看到应声出现的人影,葛雷斯脸色乍然一变,惊骇大喊:小心!捂住耳朵!众人立刻照着葛雷斯的话捂住耳朵,可是仍听得见那一声惊心动魄的高亢嘶鸣咆哮!呜啊啊啊啊啊啊啊──直升机的玻璃瞬间破裂,谢辰风清楚感觉到高亢的音量化做强大的气流,震破空气,如涟漪似地成圆荡漾散开,一波一波袭向他们!阻挡不了!无形的强烈音波直接侵袭耳膜,震荡他们的大脑,普通人的兰恩和葛雷斯最先忍不住的昏了过去。
突然出现的这人,谢辰风能感应出他并非是超能者,但他的特异能力,却可以将超能者灵敏的听觉变为要害,确实打击!好痛苦!整颗头好像都快破裂了!隆隆的震撼声像一把巨槌狠狠打击着脑部,周遭的景色模糊,谢辰风一脸难受,终于站不住脚,狼狈地单膝跪下。
就在此时,高亢音贝的叫声忽然变成一声惨叫,之后一没,再无声响。
……得救了?谢辰风摇晃着混沌的脑袋,犹带迟疑地抬眼看去──他擦了擦眼睛,用袖子很使劲地擦了擦。
一颗和保龄球差不多大小的白银色圆球,正围着神色紧张的索多亚斯蹦啊跳啊,而那名叫做萨鲁的人晕倒在地上,后脑还肿起一个圆滚滚的大包。
看清写在白银圆球上的红色字迹,瘫坐在地的谢辰风一手支在额上,嗤嗤笑了起来。
正义女超人,妳出场的时机真是抓得太好了,太感恩啦!不满的嗓音从后方的树林里传来:奇怪啰,怎么我听起来没有几分感恩,倒像是啼笑皆非占的成分比较多啊?有吗?绝对有!十公分高的细跟高跟鞋一脚踩破枯叶,一头集合了数种鲜艳色彩的短发,两只耳朵上不嫌重地挂着好几只耳环耳扣,露肩小背心搭上超迷你短裙,特防局最年轻最感性也最会在外观上搞怪的沈仪宣,俏丽登场了。
沈学妹……妳又去染头发和打耳洞了?谢辰风记得还没来英国前,沈仪宣的发色和耳环明明没那么多样式。
沈仪宣眨眨灵动的眼,漾出可爱一笑:是李大哥带我去的,那设计师的技术很优喔!学长要是有兴趣,等回台湾我再带你去,我猜你也会喜欢的!谢辰风用极其复杂的眼光将沈仪宣从头打量到尾,最后勉强扯出一抹干笑。
谢谢妳的好意……不过我想还是算了,那位设计师的品味……咳咳,估计和我不合吧……另一头,杨尘抚着头颅,脚步踉跄地走向被白银圆球困住的索多亚斯。
你、你们……指着杨尘,索多亚斯满脸慌张。
索多亚斯先生,我想现在我们能够好好聊一聊了吧。
嘴角勾起,杨尘笑得阴森而奸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