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行。
橋本康夫說。
長沼和也似乎在期待他這樣說。
等等嘛。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
不過……沒有不過什么的。
那是大前提哦。
成立‘奇情俱樂部’時就決定了的,不是嗎?橋本康夫的說法是肯定式的,如往常般堅定不阿。
所以我說我知道哇。
長沼和也有點不高興的樣子。
總之,听我解釋呀。
不行。
沒什么好討論的。
橋本康夫用事情已有著落的語調說。
‘奇情俱樂部’是男性專利的社團,女子入會不受承認。
那是社團開始時的精神。
這是位于東京都目黑區的私立上志學院高校。
放學后四個男生聚在安靜的課室里。
全体都是高校三年級學生。
喂,橋本,你听我說好不好?長沼從椅子上探前身子。
懂嗎?‘奇情俱樂部’并不是個不讓女孩加入的正式社團哦。
所以我說──听我講完!長沼大聲打斷他。
說起來,橋本康夫是所謂的知識份子類型。
身材瘦長,戴著銀邊眼鏡的他,跟長沼和也相對。
長沼個子高大,体格魁梧,腦筋轉得不太快。
跟口齒伶俐的橋本比較之下,他能胜出的大概只是聲音夠大而已。
懂嗎──說到一半,長沼哽了一下。
一旦激動時,他想說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對了。
下次的文化祭(文化活動節),‘奇情俱樂部’准備怎么做?當然是照舊了。
即是展出作品囉?那筆錢從何而來?嗄?怎樣展出嘛?那個──橋本第一次表現遲疑。
長沼趁勢追擊。
如果接受女生的話,就可從學校申請補助金了。
那樣一來,不就能夠參加文化祭了么?橋本剛才充滿自信的語气完全變了樣,他遲疑不決地說:錢嘛──總有辦法的。
搞展覽不需要花太多錢……用難看的字体寫說明,還有貼出豆腐般小的照片?誰會來看呀?去年還有人加入,是拜特別上演所賜哪。
可是,俱樂部的八米厘放映机坏了、銀幕太舊太髒不能用,必須換新的。
你想從哪里擠出那筆錢來?長沼趁勢從椅子站起來。
橋本聳聳肩。
那么,問問其他兩個的意見好了。
他似乎判斷出,与其和長沼爭辯,不如停止為上策。
──你們認為怎樣?由于小個子和娃娃臉的關系,常被誤認是新生的關谷實,跟長發及肩、有大人風貌的明石一郎對望一眼。
那個……呃……說話方式斷斷續續的,乃是關谷實的習慣。
所謂的──精神吧,我想原則也很重要。
不過嘛,在現實里,這個俱樂部也不能維持下去……很傷腦筋的……為何不能維持下去?在橋本的逼問之下,關谷馬上畏縮起來。
我說……可能不能維持下去……不過……畢竟……我們高三了。
明石一郎提出通情達理的意見。
他的夢想是上大學后,可以自主制作電影。
作出人意表的發言,吸引大家注意的演出是他的專長。
其他時候,他是個十分寡言的男孩。
那個怎么樣?那是我們最后的文化祭了。
我們不想它凄凄慘慘地結束啊,不是嗎?就像說出事先預備好的台詞般。
說完后,明石從口袋里掏出皺巴巴的香煙盒,抽出僅存的一支香煙后,把空盒用力一擰。
所以要打破原則,是不是?橋本說。
原本我就沒說不准女生加入哦。
所謂的奇情電影,若是沒有受攻擊的女性就不能成立的嘛。
明石一說完,長沼馬上接腔:對呀,女生也應該加入才是。
時机似乎太好了些。
橋本的眼睛飛快地在長沼和明石之間往返。
兩人稍微交換一下眼神的情形,被橋本看到了──原來他們事先說好的。
我早知道有古怪,橋本在內心喃喃自語。
長沼從未有過如此充滿自信的發言。
橋本察悉,恐怕連關谷也早已被長沼說服了。
三對一。
因為确定了,所以長沼如此強硬。
四個人成立奇情俱樂部時,橋本是委員長。
那是高一時的事。
大家十分順理成章地認為,沒有比橋本更适合當這种領袖的了。
他成績优秀,老師們對他的印象也很好。
假如少了橋本,只有他們三個一起成立這個俱樂部的話,老師們肯定會說那种坏嗜好的俱樂部令人不愉快什么的。
四個人討論,意見分為二對二時,以委員長的權限,通常會采用橋本的意見。
可是,現在是三對一。
這時如果濫用委員長的職權的話,長沼等人恐怕全体一致地提出要替換委員長吧。
新委員長大概是長沼……開玩笑!豈能讓這种家伙騎在頭上?橋本飛快地計算了一下。
這時反對也沒用。
可是,為何長沼突然提出要讓女生加入?文化祭時,俱樂部被承認是正式的社團,只要交出社團費就有辦法了,那是事實。
不過,長沼從未在意過那种事。
他不是那种為麻煩的事傷腦筋的人。
長沼之所以提出這件事,必有理由。
橋本在几秒鐘的沉默間,就在想那些事。
──好吧。
橋本點點頭。
也許你們說得對。
長沼松一口气似地微笑。
有女生加入的話,招收會員也一定容易得多,對嗎?他望望關谷和明石。
可是,大原則變更了,大致上有必要听取全体會員的意見來裁決吧。
沒人反對的。
明石說:也許橋本沒听見,其實大家都在埋怨說為何不收女生哪。
──是嗎?橋本木無表情地說:我不曉得。
沒有人討厭女生的吧。
說著,長沼笑了。
橋本摘下眼鏡,開始用手帕抹鏡片。
沒有人知道,這是他煩躁時的習慣。
我不會原諒你們的──橋本在心中喃喃自語。
說我錯了的人,絕不饒恕!把眼鏡重新戴上的手有點顫抖,但誰也沒察覺。
有女生想加入嗎?橋本用平靜的語調問長沼。
對──有哇。
誰?竹林明。
竹林……有這么一個人嗎?高二的插班生。
關谷說。
咦,你認識她?長沼的臉色有點沒趣。
在職員室的布告板上見過她的名字,但沒見過她。
是嗎?對了,她從明天起來學校上課。
長沼得意洋洋地說。
你怎知道的?明石邊吸煙邊問。
嗄?你想知道就告訴你好了。
你好像和她交談過嘛。
上星期日,她搬到我隔壁的公寓來了。
隔壁的公寓?那幢學生公寓?那不是大學生專用的嗎?听說是透過特別關系而租到的。
那她一個人住囉?那個當然,一間四疊半(約十三平方呎)大的單位罷了。
你怎么認識她?她來拜訪我了。
長沼滿面得意之色。
拜訪你?她听說我在上志上學,于是說她也會去上志……然后談起這個俱樂部的事?對。
于是她表示一定要加入。
橋本好不容易才壓抑住向長沼大聲斥責的沖動。
他一定是被對方可愛的撒嬌攻勢所迷倒,然后騎騎笑著接受的──為了那個女孩,他企圖改變俱樂部的鐵則……有啥關系?已經決定接受女生加入了。
關谷點頭。
她,在外邊等著。
長沼有點難為情地說。
現在?那就叫她進來吧。
對女生很友善的關谷馬上說。
長沼匆匆地走出課室。
一見鐘情吧。
明石笑了。
長沼愛上的,大概是相當健壯的女子吧。
關谷也笑著說。
不過,他看起來畢竟很在意新來的插班生,眼睛一直沒离開門口方向。
必須找出文化祭的花招了。
橋本用事務性的語調說。
來不及了嗎?明石問。
不是說可以拿到《基克爾醫生与海德先生》(Dr。
JekyllandMr。
Hyde)嗎?那間公司快倒閉了。
日本來的訂單不知顧得到沒有……如果不行,就得找別的了。
波里斯卡洛夫的《科學怪人》或克里斯多夫李的《吸血鬼》已不能吸引觀眾了。
因為上演過無數次啦。
畢竟有必要回到原點去。
橋本稍微回复本來的語調。
羅拔維納的《卡里加里博士》(Dr。
Caligari)、慕魯納的《諾斯菲拉切》(諾斯菲拉切是德國恐怖片《Nosferatu》的主角,是吸血僵尸之一──譯者注)、巴里摩亞的《狂魔》……發掘古典的劇本,必須讓大家知道,‘奇情俱樂部’絕非一般通俗品味的團体。
听說了沒有?關谷說:有個加入俱樂部的高一學生,他的父母跑去老師那里查詢了。
他們問‘奇情俱樂部’是不是什么怪誕的團体咧。
開什么玩笑,真是的。
橋本苦笑……課室的門打開,長沼探臉進來。
我帶來啦──來,進來吧。
竹林明君。
在長沼的催促之下──她走了進來。
我被鬼迷心竅了嗎?橋本康夫下了電車,從車站沿著河邊走回家的路上邊走邊自問。
快十點了。
盡管有社團活動,但這么晚才回家的事很少有。
由于他們進咖啡室談到九點,也不是沒道理。
不過,他不需要為遲歸找借口。
橋本的父親是公務員,母親原是教師,他們完全信任自己的儿子。
反而是妹妹信代才高一,屬于不穩定的微妙年齡,她本人也有點不按常規的叛逆性格,因此父母親待她比較嚴格。
無論如何,橋本康夫在上志高校三年級學生中經常是名列前茅的优异生,他組織稍微怪异的社團的事,父母親并不加以追究。
上志學院本身有大學,但优秀的學生通常報考國立大學。
當然,橋本投考東大或一橋等著名大學也是既定的事實。
他本身也有那個意愿,預備班和模擬考試的成績也保證百分之九十九的合格率。
我回來啦。
走進玄關時,妹妹信代冷不防地用浴巾裹住身体出現。
回來啦。
好晚哪!怎么那副打扮。
橋本瞪妹妹一眼。
有女人味?會感冒哦,傻瓜。
脫鞋走進屋里時,從廚房傳來母親的聲音。
康夫嗎?是呀。
晚飯呢?嗯──吃過了。
這樣一說,橋本才發覺自己沒吃晚飯。
做了什么來?哥哥。
信代問。
社團呀。
橋本走進客廳,拋下書包。
文化祭快到了。
可別拍拖拍到天亮才回家哦。
多嘴。
赶快換衣服吧。
不要!瞬間,浴巾差點掉下去。
信代連忙兩手抱住浴巾消失了。
無意中見到妹妹已經發育完全的胸部時,橋本感覺到心髒的鼓動加速。
──傻瓜!妹妹的裸体,不是從小就看過了嗎?橋本帶著不安的心情坐在沙發上──眼瞼背后,妹妹的裸像和竹林明的臉成為一体。
竹林明裸身站在那里。
你在想什么?!好自為之!橋本甩甩頭。
可是他知道,他無法忘掉竹林明。
從她一踏入那間課室那一刻起,他便一清二楚了……是美人儿哪。
關谷實說。
嗯……明石一郎漠不關心地眺望窗外。
當她走進課室時,我嚇了一跳。
長沼的女朋友嘛,我以為沒啥大不了的。
盡管如此──不是太漂亮了嗎?向來尊重女性的關谷。
他把感動表示出來的方式是直截了當的。
有點──冷冷的感覺。
她不适合當奇情電影的女主角。
如果襲擊她的怪物被那种視線回望的話,可能無法動彈哦。
她屬于襲擊方面的類型吧。
說起來,出現在《吸血鬼卡米拉》的女吸血鬼,不就是那种感覺么?你好會講哪。
明石把長發攏上去說。
但是,不是很大的沖擊么?竟然見到絕世美女。
明石和關谷搭相同的私人鐵道(電車)。
關谷會在附近的車站先下車,但差距不遠。
對了。
她為何給人冷冷的感覺,我懂啦。
關谷點點頭。
清一色的黑色服裝:黑毛衣、黑裙、黑鞋──簡直像喪服一樣。
看上去更冷了。
一定是。
明石打哈欠,不說什么──那种小處,藝術家型的明石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不過,她所發射出一种類似放射線似的看不見的光芒,像關谷這般單純的男孩是感應不到的。
在那里的四個人當中,只有我知道,明石想。
橋本等于是個把計算机當眼鏡來載的男子;長沼大致上不解溫柔,是個粗心大意的人。
關谷?他自以為懂得女人心理而已。
只會看女人表面的關谷,他也捉不住從竹林明內心放射出來的東西。
那是等候被發掘的個性和魅力。
那個必需天才的技巧才能把它引導出來,需要像我這樣的天才……然后,她也感覺到我里面有互相呼應的東西。
在咖啡室談話期間,從她時不時投向我的視線可以知道。
無論怎樣吵鬧的環境,卓越的人都能彼此發現對方的存在……──不是很有趣嗎?關谷說。
什么事?橋本啊。
他為她神魂顛倒啦。
為她?你說竹林明?對呀。
在咖啡室里,你沒發覺他看她的眼神?喔,我得下車了。
再見啦。
嗯。
在電車門關上之前,關谷從車廂沖了出去。
電車跑動時,明石重新坐好。
對。
那家伙一直在看她──是真心的嗎?那种像在熨剛洗過的襯衣的男人,怎會愛上她?明石在唇端微笑──他們不是他的對手──是的。
优秀的人才會愛上优秀的人。
不過,明石在無意識地用鞋尖輕叩地面。
這個表現不安的習慣,連他本身也沒察覺。
時間拖晚啦。
長沼和也說。
沒關系。
橫豎只有我一個人住。
竹林明答。
平時不必花那么長時間的。
但你進來后,不知不覺就拖長了。
其實你可以先回去的。
可是十分有趣呀。
竹林明說。
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她補充一句。
嗯,還好啦……多少有點不滿的神色,使長沼的回答不暢快。
不過,你是最好的一個。
竹林明的話叫長沼羞紅了臉。
沒有……呃……怎會呢……他在口中念著意義不明的文句。
接受我加入,是不是很不容易?那是女人禁地哦。
沒關系呀。
已經討論過的,說應該讓女生也加入的。
到公寓前面啦──晚安。
嗯。
晚安。
長沼感覺到竹林明的嘴唇輕輕地碰了他的臉一下。
長沼的母親嚇一跳,以為儿子喝醉了。
當她知道儿子身上沒有酒味時,這回又拿著体溫計過來。
2真的可以打攪嗎?石津刑警問。
從剛才起,你一直在問同樣的事。
片山厭煩地說:我可不是因為喜歡才招待你吃晚飯的。
片山兄喜不喜歡都無所謂,只要晴美小姐喜歡就夠了……說他坦白也好,率性也罷,這個二十五歲的大塊頭刑警可以稱得上和原始人一樣。
對于晴美這种現代女性來說,可能看起來是可愛也說不定。
自認不僅是兄長,且等于是晴美的父親替身的片山,對所有追求晴美的男人都沒好感。
可是,石津這個人嘛──多少有點傻里傻气的,而且心地善良,叫人不能恨他。
他是目黑警署的刑警,兩人曾經一同解決了好几宗案件;而由于每次那個比哥哥更愛當偵探的晴美都插手進來的關系,自然而然地,石津就時常跑進片山兄妹的公寓了。
總而言之,由于今晚晴美做了一道新菜式,提議說務必要請石津嘗味,于是片山帶著他一同回家。
從車站到片山的寓所的路并不寬大,但有不少車子來來往往。
兩人終于來到那里。
好高興哪。
石津那副笑逐顏開的表情,倘若被警視廳的長官看到的話,肯定感歎屬下的威信低下。
想不到晴美小姐特地為了我去學做新菜式,并招待我……其實還不知道到底那是不是人吃的東西。
那不如叫石津那家伙吃吃看好了。
于是片山帶著玩笑的態度提議。
其中因由,當然石津無從得悉。
對了,片山兄,現在在辦什么案件?石津問。
那宗高中女生謀殺案囉。
那宗……是哪一宗?公寓煤气爆炸呀。
片山兄的公寓煤气爆炸?不是!我叫公寓的住戶避難,受到表揚咧。
你不知道?有過那种事嗎?石津一臉凝重地說。
報紙也刊登了出來啦。
片山有點不悅。
那可麻煩了。
不過,人說‘謠言難過月,過月無人傳’。
很快的,大家都會淡忘的。
石津不知何故同情起來。
片山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干嗎人家要說我的謠言?因為你在公寓引起煤气爆炸,受到住戶‘非難’,而且報紙還刊登了出來呀。
片山決定今晚吃飯時,在他的菜里加點貓糧給他吃。
石津突然想起似的,問:哎,那宗高中女生謀殺案怎樣了?片山在想,世上居然有此波長不同的人。
跟石津談話,就像用短波收音机接收FM長波一樣……依然毫無進展啊。
据說那女孩怀了孕……是的。
她有戀人。
大概因那男的叫她墮胎而吵起來。
男的勒死女的。
為了做成是意外死亡,所以把煤气開著。
太過份了。
不是大慘劇嗎?可不是?凶手是披上人皮的禽獸啊。
想起那女孩──野田惠子的慘死時,片山不由搖搖頭。
凶手是禽獸嗎?石津嚇一跳,認真地問:但是,動物會扭開煤气的開關嗎?幸好他們已來到片山的公寓,兩人的對話才不至于繼續混亂下去。
片山兄妹的房間在二樓。
他們正要從外面的樓梯上去時,遇到一個從上面下來的女孩。
女孩年約十六、七歲,多半是高中生吧。
由于樓梯微暗,看不清對方的臉,然而當片山閃身讓她先過去時,她停下來,目不轉睛地凝視片山的臉。
怎么搞的?這女孩是誰?──正當片山感到莫名其妙時,那女孩赫然回過神來的樣子,在口中喃喃地說:對不起。
然后咯噠咯噠地下樓梯,小跑步走開了。
片山兄,你認識剛才的女孩嗎?石津好奇地問。
不認識。
毫無印象。
好像不是住在這幢公寓的。
片山和石津上到二樓。
──有客人?在門前,石津望望片山,里面傳來說話聲。
哎,吃一點嘛,不然對身体不好哦。
是晴美的聲音。
人家不想吃嘛。
這樣下去的話,你會餓死哦。
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但你死了,她也回不來呀。
你好無情啊!沒有她,我活不下去呀。
難道你不想找到凶手?找到凶手的話,我要撓破他的臉!所以呀,你要好好地吃。
即使要追凶手,空著肚皮也跑不快呀!片山和石津面面相覷──無論怎么想,那听起來都是二人對話。
可是,兩邊都是晴美的聲音。
片山敲敲門,喊說:我回來啦。
啊,回來了。
門立刻打開。
石津!歡迎!謝謝……石津的眼睛頓時一亮,聲音提高。
可是……你不是有客人嗎?不,我一個人呀。
可是,剛才你不是在說什么嗎?片山環視屋內。
房子并不大,一眼看完就知道沒別人在。
哦,你們听到了?那個叫即時傳譯。
即時傳譯?它們兩個的對話囉。
晴美指示一下蹲在房間角落的黑貓,以及看著它前面擺著的碟子的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叫它多吃一點,但阿黑什么也不吃。
因此你一個人演兩個角色,你也很游閒嘛。
片山苦笑。
唷,我好忙哦──來,石津,進來吧。
晚飯准備好啦。
是是。
石津戰戰兢兢地進入屋里。
雖然他個子很大,卻有畏貓症。
几時變成兩只的?三只。
片山說:這里有一只經常撓人的。
好失禮呀!晴美瞪著片山。
那只貓哇──就是剛才談起那個野田惠子養的貓。
片山說明一番。
它有意跟著主人死哪。
了不起。
區區貓身。
石津深受感動的樣子。
我也是,万一晴美小姐有什么不測的話,我也跟著去。
唷,好感動。
晴美笑著走進廚房去。
福爾摩斯用前肢把碟子推到黑貓面前,但黑貓只是眨眨眼睛,完全不表示關心。
是不是東西不好吃?片山問。
沒有的事。
晴美拿著鍋子進來。
因為跟我們待會要吃的一樣。
一樣?對。
阿黑如果不吃的話,哥哥,你把那碟也吃了好嗎?晴美半帶認真地說。
福爾摩斯往玄關走去,然后銜著一個白信封回來。
石津慌忙把大大的身体縮小。
咦,是什么?晴美用手接過信封。
哥哥,是你掉的?不是。
寄信人是誰?什么也沒寫哦。
連收信人也沒有。
郵遞區號也沒寫嗎?石津問。
即是直接放進這里來的啦──不會有剃刀在內吧。
你有仇人嗎?晴美開了封口。
──好可愛的信紙。
呃……片山義太郎先生。
好极了,有‘先生’的稱呼。
別說多余的話,讀下去。
說什么呢……突然給你這封信,可能嚇你一跳吧。
我是高一女生。
自從以前偶爾在路上遇見你之后,我的腦海中就占滿了你的影子。
偶爾見到你,乃是我唯一感到幸福的時候。
我知道不能這樣做,但我到處調查你的事。
令尊是警視廳的名探的事;你在令尊殉職后帶大妹妹的事;你繼承令尊的遺志,成為搜查第一科的能干刑警的事……你正如我夢想中的一樣。
不過,我才十六歲,在你眼中只不過是小女孩吧。
就這樣從遙遠的地方愛你,我已心滿意足了。
這樣子給你這樣的信,其實是很難受的事,但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我走投無路了。
拜托。
如果你覺得我有點可怜的話,明晚七點鐘,請到以下地圖所示的咖啡室來。
我知道你很忙,即使你不能來,我也絕不怪你……三人沉默了半晌。
石津……晴美用做夢的聲音說:我剛才讀的,肯定是日語吧。
听起來好像是的……但……能信嗎?難以置信。
石津馬上說。
喂,讓我看一下。
片山從晴美手中拿過那封信迅速過目。
哥哥,有無頭緒?不……完全沒有。
可是,她說‘走投無路’是指什么?石津側側頭。
是不是找不到廁所?哥哥。
晴美冷不防在片山面前咚地坐下。
什么嘛?如果從實招來,我就原諒你。
從實招什么呀?你沒弄大這女孩的肚子吧!片山瞠目。
喂,你在胡說什么……可是,高中女生走投無路,又說你覺得她可怜什么的話,不是只有怀孕這件事嗎?你看清楚!她說‘從遙遠的地方愛你’哦。
從遙遠的地方能使人怀孕嗎?說的也是。
晴美還是以不相信的眼神看他。
啊,對呀。
石津突然咯咯大笑起來。
怎么啦?不,片山兄也太會開玩笑了。
開玩笑?這是你自己寫的吧?因你一直不受歡迎,對我產生嫉意,于是,為了表示你也有女性青睞,所以叫那個女孩代筆寫這封信,故意掉在地上的。
手法蠻高明的嘛。
片山握緊拳頭。
晴美連忙說:知道啦!有人真的在暗戀著哥哥呀。
一定是的。
不是這樣寫的嗎?片山憤然不已。
唉,世上竟有如此好事的人……晴美在口中輕聲喃語。
──對了。
片山想起來。
剛才在樓梯擦身而過的女孩。
她一直盯著我。
石津,記得吧?嗯。
不過……不是她吧?因她長得相當可愛哦。
晴美拼命憋住笑意。
終于吃晚飯了。
晴美的新菜式也總算平安無事地塞進胃袋。
好了,怎么辦?晴美說。
什么事?剛才那封信呀。
明晚七點,你會去那間地圖上的咖啡室嗎?不……不行呀。
片山有點遺憾似的搖搖頭。
做我這行的,怎知道七點鐘能不能回家?怎么突然對工作熱心起來了?晴美嘲笑他。
不然,我去好嗎?石津說。
福爾摩斯叫了。
它的臉轉向玄關方面。
有誰在外面?晴美站起來。
門外傳來匆匆遠去的腳步聲。
晴美沖到玄關,把門打開。
往樓梯奔下去的是個穿深藍色毛衣的女孩。
哎,等等──喂!片山也探臉出來。
不是剛才那個女孩么?她也穿那种毛衣。
追上去吧!快!晴美不理片山,逕自奔下樓梯。
片山慌忙趿上拖鞋,回頭喊一聲:石津!你也來!然后追在晴美后面。
走到大馬路時,已經不見女孩或晴美的蹤影。
喂!晴美!你在哪儿?這樣喊時,從前面十米左右的小巷倏地露出晴美的臉。
在這儿──她不見啦。
跑到那邊去了?不曉得。
因為這里的街燈坏了,好暗。
哥哥,你到那條路去看看。
石津,對不起,麻煩你繞去公寓后面看看如何?不知何故,并非刑警的晴美變成指揮官。
片山依她所說的快步跑到馬路那邊去。
走了五十米左右,變成十字路,路上行人很多。
無論走去哪個方向都不可能找到人了。
片山放棄了。
回到公寓時,晴美和石津已站在那里。
──不行?這邊也沒有。
不過,既然她愛片山兄,為何逃跑呢?石津說:也許在近距离看到真人后,跑來取消那封信也說不定。
隨你說吧。
片山賭气地說,上樓梯去了。
──喂,大門開著嗎?太大意啦。
福爾摩斯出到走廊,一見到片山等人就高聲叫。
怎么啦?催食物?正要走進玄關的片山赫然止步。
那個少女就站在眼前。
她穿著深藍色毛衣、深紅色裙子,是一個個子嬌小、輪廓可愛、眼睛閃亮的少女。
噢,擦身而過啦。
晴美說。
呃……少女用擠出來的低沉聲音說:你是片山……義太郎先生嗎?是的,你呢?我叫……橋本……信代。
說完,少女全身軟癱癱地伸開兩手向片山扑過去。
片山直翻白眼。
喂!你,怎么突然──果然不是普通的關系哪。
晴美把雙手交疊在胸前。
看來不尋常哪。
石津也學她把雙手交疊在胸前。
喂,晴美!我不幫你哦,自己處理吧!傻瓜!你看!片山把繞到少女背后的右手伸出來給晴美看。
晴美倒抽一口涼气──片山的右手被黏乎乎的血弄濕了。
3她是不是說她叫橋本?對,好像是叫橋本信代。
她沒帶地址或電話之類的身份證件……片山歎息。
究竟是怎么回事?為何總是發生一連串的怪事?很快就天亮啦。
晴美站起來。
病房中微暗。
自稱橋本信代的少女,繼續昏睡在床上。
──什么聲音?站在拉下的百葉帘旁的晴美回過頭來。
她听見咕──嘎──咕──嘎──的類似坏掉了的換气裝置的響聲。
他!片山說。
石津刑警坐在病房角落的椅子上打瞌睡,正在打鼻鼾。
他累了,讓他睡一會吧。
罕有地說起体貼話來啦。
要吃我一腳嗎?這是單人病房,因為只有這間空著。
由于晴美的冷靜沉著行動所致,突然受傷的人得以被救護車順利地送到這里來。
信代在值勤醫生的護理下,盡管嚴重失血,但生命無大礙,三人得悉后都安下心來。
今天請假好了。
晴美打著哈欠說。
你每次遇到事件就請假,不要緊嗎?沒關系呀,反正空閒嘛。
這樣的工作居然拿和我相差無几的待遇哪。
片山歎息不已。
那你可以陪在她身邊囉。
我可不能隨便請假。
好哇。
不過,丟下戀人不理,可以嗎?她不是我的戀人!片山憤然強調。
哥哥!別太大聲──片山慌忙噤口。
唔一聲,床上的少女動了。
瞧!你太大聲了。
晴美急忙彎身去看少女。
少女的呼吸加快,眼瞼輕微顫抖一下,然后睜開眼睛。
哦,醒啦──感覺怎樣?你認得我嗎?晴美溫柔地和她說話。
片山想,如果她用一半的溫柔待我就好了。
你是,晴美小姐吧。
少女用意外堅定的聲音說。
嗯,是的,你叫橋本信代?是的。
她點一點頭。
我……為何在這地方……她打量室內。
你到我們的公寓來,被刺傷啦。
記不記得?說起來……啊,對呀。
看到歹人嗎?片山走近床邊說。
你是片山先生吧。
橋本信代有點靦腆地笑。
那封怪信,嚇你一跳吧。
對哥哥來說,那是空前絕后的大事啦。
晴美說。
用不著你說多余的話。
片山沉著臉。
呃……刺傷你的是怎樣的人?記得嗎?不。
路太晤,突然從背后偷襲的關系……我發覺有人站在背后,正想轉身之際,腹側一陣劇痛……在哪儿被刺傷的?公寓旁邊的小巷里──那封信的事使我覺得羞恥,我又走到你家門前去,而玄關似乎有人要出來了,于是我急忙跑出來躲藏。
然后在那里被刺傷──如果你高聲喊就好了。
我沒想到傷勢那么嚴重,而腳步聲走遠了……我知道大家在找我,我不應該躲起來的,于是我想好好解釋并道歉,故又走去你家門口。
然后覺得腰部一帶發冷,膝頭力气虛脫……這時片山先生回來……我只記得這么多而已。
好怪的故事。
晴美側側頭。
印象中有被誰狙擊過嗎?不曉得。
橋本信代搖頭。
呃──時間過了多久?啊,對了!必須通知你的家人。
可以告訴我電話號碼么?好。
信代率直地點頭,并說出號碼。
對不起,有勞強調一下說傷勢沒什么。
好的。
晴美拿著抄下號碼的字條,走出病房。
片山假咳一聲。
跟女性在一起時,通常因緊張而發不出正常的聲音來,即使對手是高中女生。
他的女性恐懼症愈來愈嚴重了。
呃……和你談話,不要緊吧。
嗯,不要緊。
對。
疲倦對傷口不好,對嗎?呃,說到疲倦嘛……即是說……關于你那封信的事,你好像說有事商量……搞不好,那件事就是你被刺傷的原因,會不會呢?信代似乎一時無法理解片山所說的話,呆了一陣,終于緩緩地搖一搖頭,自言自語似地說:不知道……我想不會有那种事……那么,可以說出來嗎?你想商量什么?就在這時候,嘎一聾彷若猛獸從午睡醒來的聲音傳來。
石津打著大哈欠醒了過來。
喂,不能安靜地打哈欠嗎?啊,片山兄,早。
石津暫時忙碌地把眼睛又開又合,好像在努力掌握現在自己所處的狀況的樣子。
然后,他終于發現了在床上瞪大眼睛的信代。
嗨!你醒啦!好极啦,沒有大礙。
給大家添麻煩啦。
信代說:你是……石津先生吧。
啊,你很清楚嘛。
我知道。
你是片山先生的妹妹的未婚夫吧。
石津頓時漲紅了臉。
那個……還沒肯定……實際上……一個大男人──名副其實的大男人──紅著臉、扭扭捏捏的模樣,叫人不忍卒睹。
片山先生,對不起。
信代說:有一個人,我想通知他有關我住院的事。
好哇。
名叫明石一郎──嗯,這樣寫。
電話是……片山記下來。
我馬上打給他。
他說。
對不起。
我……有點累……我想睡一會。
好的。
好好休息吧。
石津,你當護衛員,陪著她哦。
包在我身上!被信代稱作晴美的未婚夫的石津干勁十足地點點頭。
片山走到走廊時,剛好晴美走回來。
她的家人大概馬上來啦。
信代一夜未歸,他們好像擔心得一直沒睡。
一下子就來接電話了。
還有一個。
這個也幫她打打電話如何?可以。
是不是男朋友?兩人往醫院門口旁邊的紅色公共電話走去。
有十圓硬幣嗎?我的用完了──几號?晴美撥號碼。
她說愛上了哥哥,自己卻另有男朋友。
那封信的事問了沒有?她說累了,待會才問吧。
哦──一直沒人接听哪。
這個時間的關系,不是沒道理。
盡管如此,晴美還是耐心地等著。
終于對方拿起了話筒。
明石宅……困倦的男聲。
明石一郎先生在嗎?哪位?警方的人。
晴美的話叫旁邊的片山瞪大了眼睛。
晴美完全不加理會。
你認識橋本信代小姐吧。
橋本……嗯,知道。
是同學的妹妹。
她被刺傷了,現在住院。
隔了一會。
被刺傷了?他好像清醒了些。
怎么搞的?不曉得。
被什么人用刀──傷勢如何?沒有生命危險。
是嗎……信代小姐說要聯絡你的,所以──特地通知,多謝。
還有──她──喂喂?晴美憤然。
挂斷了!何等無情的男人啊!他不來探望?我還沒說出醫院名稱哪。
這男的算什么意思?晴美光火了。
冷靜點──說起來很怪。
為何她會在我們的公寓附近被刺傷?沒听說有路上狂魔出現呀。
那女孩似乎有難言之隱。
她在隱瞞什么?那還用說。
寫情信給哥哥,不是不正常嗎?晴美一本正經地說:咦,石津。
石津呱咯呱咯地從走廊走過來。
她想喝茶。
到哪儿去找茶呢?我來問問看。
晴美說。
拜托了。
喂,石津,你應該留下來才是。
赶快回病房去吧。
片山說。
晴美走向值勤室,片山和石津走回病房。
她說了什么?片山問。
嗯。
說什么?她說她想喝茶。
片山搖頭歎息著打開病房的門。
──啊!兩人呆在當場。
床是空的。
到底這是怎么回事?橋本康夫面無人色地向片山逼近。
我妹妹去了哪儿?那個,呃,她……片山吞吞吐吐地說。
不要這樣,康夫。
父親勸告。
可是,爸爸──是我的責任。
石津十分沮喪。
我不該讓病房空著。
──醫院已經迎接了晨光到來。
信代的雙親和兄長赶來一看,發現受傷了的信代不知所蹤,他們想咬片山他們一口也不是沒道理。
總之,我們得到當地警方的協助,在這一帶搜索著。
一定──片山正在拼命分辯時,晴美跑過來,還拉來一名護士。
哥哥!怎么啦?她說她看到一個好像是信代的女孩。
真的?那名年輕力壯、身材圓滾滾的護士有點惴惴不安的樣子。
呃……也不是看得很清楚……說說看。
嗯。
當時我站在急症室入口──呃,我接到通知說有急症病人送來,所以在那里等候。
然后,一個穿深藍色毛衣的女孩從走廊過來,臉色有點蒼白,我以為是燈光微暗的關系……你沒和她說話?說了。
我問她‘怎么啦?’她說:‘我是來陪媽媽的,她有東西要用,我出去一下。
’因她步伐穩定,看上去又不像病人,所以我就讓她過去了……其后沒再見過她!嗯。
救護車馬上來到,兵荒馬亂的。
謝謝你。
護士走開后,片山為難地搖搖頭。
看來是信代小姐沒錯了,但她為何自己走出去?誰曉得?康夫瞪著片山說:為了逃避責任,你故意叫那個護士這樣說的吧!康夫!不要說了!外表耿直的父親責備他。
他緊閉雙唇,把臉扭過一邊去。
抱歉。
小儿無禮……不,擔心是當然的。
我也很擔心。
倘若這么可愛的妹妹失蹤了的話,我也會狠狠地揍那個監視的家伙一頓。
石津忙不迭地退后兩、三步。
對了。
片山把話說回正題。
信代小姐有沒有与人結怨之類的事?那孩子性格開朗,不會和人爭吵的。
信代的母親謊:無法想像她會有那种仇人。
可是,沒有仇敵的話,就不會被刺傷了。
她最近有沒有悶悶不樂的事?例如──為男朋友的事之類。
那是不可能的。
母親充滿自信地說。
即是說……假如有那种事的話,她會和我商量。
我以前是教師,無論任何事情都能理性地處理。
晴美想,對著這樣的母親,一定什么事都不敢找她商量的。
因為商量之前,大致上已猜到會有怎樣的答案──晴美發覺康夫飛快地向母親投以嘲諷的一瞥。
哥哥怎樣?片山轉向康夫。
你妹妹是否和你商量過什么?康夫輕輕聳一聳肩。
不知道。
他說。
戴銀框眼鏡的秀才型,但不知道他的腦子在想什么。
他予人陰沉的印象。
有個耿直的父親、曾當教師的母親,看似理想的幸福家庭,但內容可能相當曲折哪,片山想。
──哥哥也這樣想?晴美說:看人的眼光愈來愈敏銳了,不是嗎?不要笑我了。
片山苦笑不已。
三人走出醫院的玄關,沐浴在晨光里。
万分抱歉。
石津依然垂頭喪气。
不是石津的錯。
她本人想逃的話,誰也阻止不了。
晴美小姐這樣說,我更加難受。
那就用頭撞豆腐死掉吧。
片山說:有時間嘀嘀咕咕的話,何不去找計程車公司問問看?石津露出震惊的表情。
她受了傷。
如果跑太遠,傷口會裂開。
她不在這附近,一定是坐車走了。
那個時間,只有計程車,不是嗎?對呀!石津雙眼發亮。
我馬上去查查看!他又沖進醫院去了。
晴美盯著片山。
干嗎不早說?剛剛才察覺的。
片山也很老實。
但……那女孩有什么打算?給我情信,被人行刺,這回又失蹤了。
那三件事情怎樣連結起來呢?好像三題單口相聲似的。
晴美啊一聲按住口。
忘掉福爾摩斯了!必須給它預備早餐才行。
我要回公寓一趟。
那就順便做我那份帶來吧。
你找個地方隨便吃不就好了?好啦,有事就打電話給我。
晴美快步走開。
片山悻悻然目送妹妹的背影。
4長沼同學……輕聲的呼喚,長沼和也轉過身去。
你在這儿呀。
長沼那張木訥的臉,立刻像被壓扁的賽璐珞(假象牙)面具般皺成一團。
那是他盡力擠出來的魅力笑臉了。
抱歉哦,把你叫了出來。
竹林明從樹蔭背后走出來。
這里是上志學院高校的講堂背后。
被夾在講堂建筑物和圍牆之間的狹縊地點,午休時,几乎沒有學生到這里來。
午飯吃過了?竹林明問。
嗯。
面包加牛奶。
五分鐘就吃完啦。
長沼聳一聳肩膀。
不行呀,那樣子。
竹林明一臉認真。
會搞坏身体的。
你這樣做運動的人,必須好好吃午餐才是……我媽媽太忙,她沒時間給我做便當。
竹林明兩手交叉在背后,稍微側著脖子想東西的樣子。
那個姿態變成一幅美麗的畫,長沼看呆了。
上志學院高中以上的學生可以穿便服上課,只要不是太花哨的衣裳,女生都可隨意穿。
但不知何故,竹林明總是一身黑。
當然,她不是穿同一件衣服。
有時是毛衣,有時是洋裙,卻總是清一色的黑。
拜此所賜,竹林明在班上被冠上竹林未亡人的綽號。
不過,實際上黑色非常适合她。
看呆了的長沼,沒听見竹林明說的話。
你說什么?我說呀,從明天起,我做便當給你哪。
長沼怀疑自己的耳朵。
可是……那樣不好哇。
沒關系。
一人份和兩人份所花費的時間差別不大。
竹林明微笑。
那……多謝了。
長沼想,如果周六、周日也有便當就好了。
如果課程全部停止,換成吃便當時間就更好了。
對了,有事拜托。
差點忘了。
竹林明拍一下手。
哎,有件事務必請‘奇情俱樂部’合作。
請我們的俱樂部幫忙?哎,拜托。
竹林明向長沼合十。
喂,別來這一套──雖然天气不熱,長沼卻在抹額頭的汗。
怎樣的事情?其實呀,是水口同學來找我商量的。
水口?戲劇部的?對。
她的頭銜雖是副部長,但因現在三年級學生沒實質活動的關系,她等于是實際上的部長了。
我曉得。
長沼說。
水口聰子是個高高瘦瘦、有深度近視的少女。
由于她戴著長形眼鏡,所以有望遠鏡的綽號。
不過,她的确有演戲的素質,在學園祭的舞台上,每次都等于是她一個人在支撐場面。
她說‘奇情俱樂部’只有我一個女孩嘛,所以叫我一定要向大人物問問看……被稱作大人物,長沼更加喜形于色。
說說看,是什么事?這次的演出嘛,她希望‘奇情俱樂部’的人參加喎。
參加?你指演出嗎?長沼瞪大眼睛反問。
對。
這次呀──還是秘密哦──听說是創新的劇本哦。
作者保密。
是學生寫的?對。
听說相當不錯。
恐怖的模仿滑稽作品(Barody)。
模仿滑稽作品?即是──用喜劇的手法來演恐怖故事的模式。
我沒讀過,所以不知道內容,水口同學說是那种形式的。
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會演戲呀。
不是太難的角色。
只要悄悄走近女孩身邊,露出可怕的臉給她看就行了。
竹林明的手輕輕搭住長沼的手臂。
長沼感到身体好像有電流通過。
可怕的臉……換句話說,必須請恐怖電影的著名主人翁登場才是。
‘吸血僵尸’、‘海德先生’、‘劇院之鬼’、‘科學怪人’四個出場。
大家一起出場?對。
當然,劇戲部的人也可以演這些角色,可是他們都沒看過那种舊片呀。
說的也是。
光憑照片來模仿裝扮,畢竟演不出像樣的動作和習慣什么的。
因此她說‘奇情俱樂部’的人一定知道得更詳細,你們一定看過很多次這些電影,可以演得像真的一樣……那個當然。
大家看都看膩啦──可是,四個人?需要那么多嗎?唷,你們不是四人組嗎?橋本同學、關谷同學、明石同學,還有長沼同學……那是不可能的!長沼提高聲音。
噢,為什么?他們不干的。
不──關谷可能會答應,因他喜歡出風頭。
不過,明石和橋本,特別是橋本那小子,如果听見這件事,他會勃然大怒的。
所以我才來拜托你呀。
哎,想辦法和橋本談一談嘛。
談談是可以……長沼不情不愿地說:但不能保證有回音哦。
那就拜托了。
希望今天之內答覆我。
今天之內?長沼反問。
不可能!那种事必須早一點告訴我|是我不好。
竹林明低下頭來。
水口同學前些時候就叫我問你了,但我怕你罵我,所以一直不敢提出。
沒法子啦。
長沼搔搔頭皮。
啊──今天橋本請假哪。
真的?嗯。
他妹妹好像受了傷什么的,所以請假。
沒有他就不能做決定啦。
糟糕……竹林明束手無策。
今天放學后我必須答覆她呀。
她們今天好像也要開會什么的。
真頭痛。
因為委員長是橋本……哎,長沼……這句撒嬌的話說了一半時,竹林明的兩手搭在長沼的脖子上,然后,在長沼惊詫期間,她吻了他的唇。
不是輕碰一下,而是用力壓過來的親吻。
──哎,長沼。
變成私語的聲音。
好不好嘛?那是熱情的喃語。
長沼一陣頭暈,腳步踉蹌。
長沼高頭大馬,當他踉蹌時,活像一只大猩猩。
你沒事吧?嗯──好,交給我辦。
重新站穩的長沼用力地點點頭。
如果現在叫他向美國總統借一百塊錢的話,他也會答應吧。
不過如果叫他下次的數學ⅡB考試拿一百分……這個可能要重新考慮。
那你肯幫我囉?對呀。
今天委員長不在。
換句話說,關乎緊急問題,副委員長必須代委員長作出決定!對嘛。
好,你可以答覆戲劇部了。
說OK吧!好高興!多謝!竹林明歡喜地跳躍,然后再一次在長沼的臉上印上一吻。
喂,好了……長沼羞紅了臉。
那我馬上去召集其他兩個來商議啦。
說著,他已帶著輕快的腳步往前奔去。
目送他离開的竹林明突然回复嚴肅的臉孔。
跟剛才向長沼撒嬌時相比,宛若另一個人似的一臉成熟。
然后,她的唇端有點冷嘲地笑了。
一骨碌轉身准備邁步的竹林明,突然察覺香煙味道而止步。
白色的煙霧,像蛇一般從講堂外側的支柱背后扭曲著爬出來。
──誰?竹林明喊。
明石一郎倏然出現。
左手把攏長發,右手將香煙放在嘴邊。
明石同學。
竹林明并不表示惊奇。
剛才的登場方式,應該播放主題音樂才是。
我看到啦。
明石抿嘴笑著走近她。
你偷听?我只是來抽煙,偶爾撞見你們在幽會──好古老哦。
什么‘幽會’的。
喂,竹林君,明石的語气完全改變,沉重而有含意地問:你為何加入‘奇情俱樂部’?他在竹林明周圍慢慢踱步。
因為喜歡。
假的。
明石頂撞地說:你另有目的。
對不?不然,你不可能假裝愛上長沼那家伙的。
竹林明揚聲笑起來。
有什么好笑?其實你在嫉妒,對不?明石的臉僵住了。
胡說!不……你說對了。
明石向竹林明逼近,她后退。
為何要吻他?假如你想操縱長沼,沒必要做到吻他的地步;只要對他微笑一下,他就像糖果般溶掉。
干嗎吻他?竹林明背靠著講堂的牆壁,明石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
竹林明浮起笑意,不見恐懼,也不生气。
我要吻誰是我的自由吧!不是!明石突然爆炸似的叫道。
可以讓你吻的,只有优秀的人而已!像我這樣的人而已!明石深呼吸几下,鎮定情緒。
怎樣?你也吻我吧!為什么?今天,那家伙要召集我們。
我會反對你提出的要求哦。
他已經接受啦。
那种人的立場不穩定,只要我滔滔不絕地說一頓,他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而且,如果橋本知道這件事,他不會放過長沼的。
如果吻你會怎樣?我會站在你那邊,橋本也會答應。
明石的臉湊近竹林明。
──怎樣?竹林明閉起眼睛,眼皮微微顫抖,嘴唇微開。
明石的嘴唇接近她那光潤的朱唇──冷不防,竹林明迅速滑過一邊溜了。
為什么?我討厭煙味。
竹林明轉身就走。
喂!我反對也無妨嗎?明石的聲音擲向她的背影。
竹林明只是把臉轉過來,答說:隨你喜歡。
就這樣走開了。
明石那因憤怒而發抖的手,將香煙摔在地上。
竹林明出到校園,沒有直接回校舍,在玩足球的男生們的橫目注視下,她向女生們聚集的一角走去。
圍成一圈的女生們不知在干什么,嘩嘩然發出叫聲。
不行呀!它會撓人的。
來來來……這個給你,過來這邊。
不行不行,它的背彎起來了,在吼叫著哪。
竹林明找到一位同班同學,問:怎么啦?有只黑貓,但完全不黏人。
竹林明輕輕分開人群,走進圈內──毛色很好的黑貓似乎相當激昂,齜牙咧嘴地發出威嚇的叫聲。
它受惊啦。
竹林明說:你們太吵了,它以為你們對它不利。
竹林明向黑貓走近。
竹林明!它會撓你哦。
同學喊。
別吵──來,沒事的。
別怕。
黑貓十分謹慎地用綠色的眼睛凝視竹林明。
她蹲下身去,輕輕伸出右手。
突然,黑貓的前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動了。
有人嘩地喊了一聲。
竹林明的右手背上出現三道傷痕,鮮紅的血滴在地面。
她的手縮了一下,立刻又若無其事般伸出來。
她的指尖碰了黑貓的眼睛之間,開始輕撫它的毛。
黑貓一直不動。
最后,她的手指繞到黑貓的下巴下面,開始撫摸它。
黑貓就這樣坐著,閉起眼睛接受她的撫摸。
乖……已經沒事了。
竹林明低語。
周圍的女生們也一同靜下來觀看。
黑貓開始舔竹林明的手背,用它粗糙的舌頭,一心一意地舔她流血的傷口。
謝謝……沒事的,沒啥大不了的傷。
竹林明兩手抱起黑貓貼近胸膛。
你從哪里來?──嘿,原來在這里呀。
一個高高瘦瘦、西裝打扮的青年分開女生們走過來。
他有一張娃娃臉,予人好好先生的笑臉。
你的貓?竹林明問。
是的,不知几時不見了──片山說到這里就沒說下去。
后來,片山這樣對晴美說:黑衣女孩抱著黑貓,撫著貓頭,看著我微笑。
當時──是真的──女孩的眼睛發出綠色的光!在說明片山何以跑來上志學院前,先讓我們跑去附近的空課室,看看沒有委員長的奇情俱樂部干事會的情形。
──我喜歡這种玩意儿。
听了長沼的話后,關谷顯得興沖沖的。
明石,你覺得如何?長沼盡量若無其事地問,因他十分明白,如果明石反對就麻煩了。
──橋本會怎么想呢?明石說。
關谷也認真起來。
對呀──畢竟要橋本也一起做決定才行。
可是,那樣子就來不及了。
長沼拼命游說。
他不敢說已經答應人家了。
橋本會反對哦。
關谷說:他一定勃然大怒,說是對‘奇情俱樂部’的侮辱。
可是,我覺得不妨合作。
關谷也這樣想吧?如此一來,今天只有三個人,二對一哦。
長沼說。
但我……關谷遲疑。
你干什么?剛才明明贊成──可是,橋本為她加入的事很生气哦。
如果再加上這樣的話……長沼煩躁极了。
那個他當然知道,不需要關谷特意告訴他!還是等到明天再說吧。
關谷說。
都說不可以──有啥關系呢?明石打斷說。
什么沒關系?長沼困惑地問。
我是說,不如接受戲劇部的要求吧。
明石木無表情地說:這就變成三對一了,毋須等到明天。
長沼露出笑臉。
是嗎!那你贊成囉?喂,關谷你也贊成吧!關谷不時望望明石,用含糊的聲音說:既然明石這樣說了……好,決定了!長沼彭地用手拍打桌子。
來,你們想演什么角色?我可不要做‘科學怪人’哦。
關谷說:最‘有型’的是‘吸血僵尸’吧。
‘吸血僵尸’由我來演。
明石說。
5片山飛快地潛身在桌子后面。
以片山而言,罕有地反射神經和常人一樣作動,不然早已被對方發現了。
問題是如何在不讓對方察覺的情形下從這里移到門口。
對方慢慢走向桌子之間。
總之,這樣下去的話,很快就會被發現。
必須行動才是。
但一動的話,就要從桌后出去。
片山四肢匍匐在地,屏住呼吸沉思。
鎮定。
鎮定啊──應該有辦法的。
他告訴自己。
對呀,對方往我這邊走近來,即是在移動著,因此我只要往死角的位置移動就行了。
可能繞遠道,但不至于被對方發現,我就得以脫身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碰碰運气看吧!片山不理手和褲子都會弄髒的事,在地上爬著往前走。
咯咯的腳步聲接近。
片山加快腳步──不,是手和膝頭的步伐。
畜牲!為何不能像福爾摩斯那么輕快地前進?但在千鈞一發之際,片山繞到桌子旁邊,同時知道對方在桌子前面止步──她看到了嗎?可是,听不見對手的腳步聲。
成功啦!片山又往前進發。
他沿著房間的牆壁前進。
只要沿著牆壁走,肯定可以走到門邊。
到房門那邊,必須經過四張桌子。
從那里到門邊,不過一、兩米的距离。
只要飛快地沖出去就得救了。
但愿誰都不發現……他帶著祈禱的心情,經過一張桌子、兩張桌子……突然,他的視線角落被某個移動的物体捉住。
往橫一看,立刻瞠目。
有個女子坐在那里。
由于片山四肢匍匐往前的關系,結果,他的視線對著那個女子的腳面。
她盤著腿,裙子被扯到膝頭上面一點。
于是,那雙肉騰騰的大腿正面扑進片山眼內,再加上她的雙腿在搖動的關系,白色內褲不時映入眼帘。
片山一陣頭暈,全身動彈不得。
不過,你可不能想歪。
對于有女性恐懼症的片山來說,那個刺激太強了些。
振作吧!還差一點點就去到門邊了!他重新振奮。
只要再過一張桌子就抵達目標了!就在這時候──啊!女人叫一聲。
接著有什么突然倒下。
接著的瞬間,熱燙燙的茶颯地倒在片山頭上。
哎喲!片山慘叫著跳起來。
嘩!女人的惊呼緊隨著。
色狼!色狼啊!不是!不是!是我!片山慌忙站起來。
咦?阿義,你在這儿呀!高高興興地走過來的是片山的姑媽儿島光枝。
片山歎息著從口袋掏出手帕來,揩拭他那被茶淋到、宛如涂了發油的頭發。
因他看見這位姑媽的人影,連忙躲在桌子下,正在設法逃走時,卻發生這种意外……你在那里干什么?光枝樂不可支地問。
呃……我在做實驗,据說用茶洗頭可預防禿頭什么的。
片山說。
再澆一點如何?坐在椅子上的那個新來的女子瞪著片山說。
阿義還不要緊吧。
光枝當直接受了。
不到三十歲就禿頭的,都是有頭腦、多勞碌的人哦。
我不是像傻瓜嗎?片山苦笑著想,自己好像不怎么聰明嘛。
哎,給我一點時間。
光枝總愛突然襲擊。
如果送子的是鸛鳥的話,說媒來的大概就是這种啄木鳥科的女性了,因她總是忙著找人提親的關系。
不過,她每次突然造訪搜查第一科,都能把當刑警的片山逮個正著,只能說她是天才了。
片山知道反抗也沒用,于是死了心,和光枝一同走去地庫的咖啡室。
說來不可思議的是,光枝來的時候,那個囉唆的栗原科長每次都不在。
說不定這個姑媽在某個秘密情報部當顧問。
實際上,光枝情報之丰富也真令人惊訝。
這天也是,在進入正題前,她把所有親戚的近況有如全景立体畫般接二連三地在片山面前展開;好不容易進入正題時,片山已喝了三杯咖啡了。
──這個怎么樣?光枝本來正在談著家教會朋友的孩子考試的事,現在突然拿出照片擺在片山面前。
片山看看照片,問道:這就是那個考生?你說到哪儿去了?找阿義商量考試的事有何用?那么,這女孩怎么啦?做你的老婆怎么樣呀。
那還用說?片山重新拿起那張照片來看。
──很久以前的照片吧。
新的呀。
可是,看上去好年輕哪。
娃娃臉嘛。
几歲?看起來頂多十六歲。
怎會呢?光枝笑了。
十七歲啦。
沒啥差別。
十七?十七歲?片山瞪圓了眼。
開玩笑!我已快三十歲了,她才十七歲……這是緣份嘛。
光枝本是壓力主義者,但在見面以前是緣份优先。
一旦開始交往以后,她就會直接或間接地施以壓力,糾纏不休了。
不管有沒有緣份,對方太可怜啦。
有啥關系?只要對方說好就行了。
人家一定會拒絕的。
誰知道?各花入各眼嘛。
以媒人婆來說,光枝的口才不算好。
而且呀,你和她因奇妙的緣份而結合哦。
這點很重要咧。
緣份是什么意思?阿義,目前你在承辦什么案件?有個叫野田惠子的女孩被殺了。
你知道吧。
我雖不能防止煤气爆炸的危机──于未然,但因及時叫公寓的住戶避難而受獎勵。
那宗案件啊!什么?這照片上的女孩的堂妹的朋友認識野田惠子的朋友哇。
相當遙遠的緣份哪,片山想。
還有,這女孩是上志學院高校的二年級學生哦。
片山想了一下。
哪間學校?上志高校。
你不知道?片山終于想起來了。
被刺傷而失蹤的橋本信代和她哥哥康夫念的正是上志學院高校──這照片上的女孩也念上志?說是巧合也很有趣,可是,何以光枝特地提出上志的名字來?這和上志高校有何關系?對呀。
被殺的野田惠子,她的男友好像也是上志的人哦。
不是很棒嗎?棒在什么地方,片山也不明白,不過,現在要找的是野田惠子的戀人。
可是,尚未出現過上志學院高校的名字。
姑媽,你從哪儿打听出來的?從她那里呀。
她?照片上的女孩呀。
即是她的堂妹的朋友,從野田惠子的朋友那里听說她──等等等等……我有點不明白。
是嗎?很容易明白的──即是說,那個野田惠子的戀人,好像是上志高校的學生的意思囉。
所以──那么,照片上的女孩知道那件事?對呀。
如何?想不想見見她?見見看也好。
片山熱衷地說。
好极啦。
光枝差點沒拍手叫好。
那么,下個星期天,找間酒店──要不要開房?有如此可怕的相親嗎?我沒空和你談那种事。
片山站起來。
我現在就去見她。
光枝仿佛吃了一惊。
但她今天要上課哦。
學生本來的樣子,只有在學校時才能看見。
片山急急忙忙地走出咖啡室。
看來他相當喜歡哪……光枝滿意地自言自語,然后滿臉困惑。
但是照片和身世書都沒帶走哇。
片山准備直接前往上志高校。
怎么說?這是謀殺案的偵查工作。
好不容易才掌握到線索!他干勁十足地回到搜查第一科的房間時,不見科長和根本刑警。
看來只好一個人出動了。
片山先生。
剛才把茶淋在片山身上的女孩喊住他,片山采取逃跑的態勢。
剛才對不起──算了。
我沒生气呀。
對方反而表現出很愉快的樣子。
片山松一口气。
那是誤會。
對呀。
假如傳進栗原科長的耳里,可能真的會誤會哦。
哎,你……你偷看了我的裙內風光,就要陪我一下哦。
她半帶笑說看,可是語气好像很認真似的。
那么,明晚留給我吧。
說完,她回位子去了。
片山呆了一陣,目送她,然后振奮精神,准備外出。
出到外面截了一部計程車。
去上志學院。
坐好后,閉上眼睛,准備小睡一會儿。
──那間什么在哪儿呀?司机的聲音使他張開眼睛。
你不知道?地點是,呃……連片山也不知道。
等我一下。
片山下了計程車,赶去剛才光枝和他去過的咖啡室。
說不定她還在。
畜牲!連地址也不問,我真是……不,可能正是我的作風。
恰好跟走出咖啡室外的光枝遇上了。
好极啦!姑媽,那間上志學院的地址──我就猜到是這回事。
你去拜訪人家,卻連對方的名字和長相都不懂呀。
是嗎?呀,這個。
身世書和照片。
學校嘛──把姑媽的說明記下后,片山赶緊回到計程車上。
嗚呼!這副德性,難怪每次都被晴美或福爾摩斯取笑。
在開動的計程車中,片山開始打瞌睡。
驀地醒來,被不祥的預感襲擊。
他探探內袋,想想搞不好……望望錢包,片山臉都白了。
里面只有一張千圓鈔票!喂,司机,麻煩你轉去東中野。
方向相反哦。
有急事嘛。
司机不情不愿地點點頭。
假如他知道片山沒帶錢,肯定歡歡喜喜地掉頭。
片山叫司机在公寓門口等一會,然后走進屋內。
晴美帶著困倦的臉走出來。
──找到線索嗎?橋本信代那邊毫無消息。
不過,野田惠子命案方面有一點。
說不定這兩宗案件有點關系。
喂,給錢來。
慢著。
什么意思?別管,給我一點錢吧。
計程車在等。
不說的話,一分錢也不給。
沒法子,片山把儿島光枝的話重复一遍。
那么說,橋本信代可能掌握到野田惠子命案什么哪。
不是很有趣嗎?睡意不翼而飛,雙眼發亮。
好了,快拿錢來呀。
等等,我馬上准備好。
拿錢需要准備嗎?一起去呀。
喂──不帶我去就不把錢給你!片山气鼓鼓地坐下。
回到計程車上時,變成二人二貓的團体。
福爾摩斯和那只寄居片山家中的黑貓也跟來了。
它終于肯吃飯啦。
晴美輕撫黑貓的頭。
名字怎么辦?叫阿黑什么的不就好了?坐在前座的片山說。
沒點品味!是雌貓哦,起碼要叫‘奴華爾’什么的才對。
那樣是咖啡室的名字咧。
那叫‘妞儿’好了。
黑是‘夜’嘛(妞儿是法文譯音,有夜的意思──譯者注),很襯,也有貓的感覺。
你覺得如何,福爾摩斯?福爾摩斯喵一聲表示贊同。
于是福爾摩斯和妞儿、晴美和片山(不知何故排名最后)一行人,來到了午休時間的上志高校。
──警方人士嗎?校長是那种因多慮而患胃潰瘍的類型。
我的學生做了什么──不,只是想和她談一談罷了。
片山盡量輕松地說。
學生叫什么名字?呃──叫荻野邦子吧。
荻野君!她是模范生,長相好、身材也好、歌聲也不錯──似乎沒啥關系呀,片山搖搖頭。
總之,只要和她談一談就行了。
如果可以見到她的話。
好的。
校長心情沉重地點點頭。
現在午休,她在哪儿呢……請在此稍候。
校長走出會客室后,片山起身,從窗口眺望校園。
現在的高中生,大家的身形和大人一樣。
連高瘦的片山也自歎弗如的高大男生、身材成熟一如大人的女生……滿身泥泞在校園中跑來跑去的人影已不复見。
學校操場本身也不是用泥土造的了。
完全改變啦……片山唏噓感歎。
──咦?因他見到晴美跑出校園去了。
看樣子有事發生了。
片山走出會客室,在走廊上跑。
出到校園四處張望時,晴美也發現片山,向他走過來。
妞儿不見了啊!什么──啊,那只黑貓呀。
只是稍微沒注意的空檔……跑到哪儿去了呢?福爾摩斯呢?它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沒回來啊。
沒法子呀,它是來去無蹤的‘風來坊’。
好,分頭找吧。
我去學校操場轉一圈。
可以是可以……不要緊嗎?晴美問。
為什么?不會被搞錯是變態佬吧。
──如此這般,片山遇見了抱著黑貓的竹林明。
6我是荻野邦子。
那少女一踏進會客室就鞠躬。
傳來喵一聲答覆。
咦,怎么……荻野邦子喃喃自語。
是校長叫她來的,由于她開了門就低著頭沒看里面的關系,沒發覺誰也不在──不,沙發上躺著一只优雅的三色貓,就如房間的主人一樣。
你在那邊干什么?荻野邦子喜歡貓。
她悄然走近沙發,向它伸手。
動物被追逼時會陷于過度緊張的精神狀態,但它分辨得出誰是疼惜自己的人。
毛色好美啊──有人養你吧。
你是美人儿哪。
邦子用指尖去摩裟三色貓的鼻子。
貓一直閉起眼睛讓她撫摸。
好可愛!你從哪里來?不可能是那個校長養的貓吧。
貓不可能回答,她卻忍不住和它說話。
這是愛動物的人的特性。
刑警先生怎么啦……三色貓倏地跳到地上,邦子隨后坐下喃喃自語。
陽光從窗口照進來,會客室暖洋洋的。
可以望見在校園嬉戲的學生。
快十二點五十分啦。
邦子看表。
是米奇老鼠的腕表。
五十分時響鈴,一點鐘開始下午的課。
沒關系啦,邦子想。
反正是公事,占用上課時間也無妨。
──好困哪。
邦子站起來,走向窗口。
她出神地望著校園──啊,大澤君,他和阿雪手牽手走著。
他明明有個叫智加的女朋友了。
好──揭穿他!現在高校生的話題盡是這种東西。
如果加油添醬說:我看到了,他們在樹后接吻。
任何人听了都會眼睛發亮,嘴里喊說:嗄?真的?其實內心不信。
即使知道是改編的,還是覺得好玩。
在大人眼中,邦子這世代的孩子令人畏懼,但當事人卻不覺得怎樣。
主要是他們的生活太無聊了,所以要演戲,使自己的生活添加浪漫色彩。
連邦子也是這樣,如果告訴什么人說某人吻了自己(其實她還沒初吻經驗),听的人也知道是假的,但仍表示惊奇說啊──好棒呀。
換句話說,明知那是游戲,大家卻樂此不疲。
邦子站在窗旁。
窗口恰好在門口的對面。
邦子背向房門而站。
三色貓──當然是福爾摩斯──走到房間角落坐下。
人說春眠不覺曉,然而對福爾摩斯來說,一年到頭都是春眠的季節。
相對地,它的睡眠很淺。
門鈕靜靜地旋轉的聲音,使福爾摩斯睜開眼睛。
房門是往福爾摩斯所在的地方打開的,福爾摩斯看不見開門的手。
房門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打開。
不是正常的開法。
喵。
福爾摩斯尖叫。
怎么啦?邦子回頭。
她看到房門開了。
然后,站在那里的東西的臉也看到了。
福爾摩斯在地面跑兩步,然后身体在空中依若直線的軌跡,扑向邦子的肩膀。
邦子的身子傾斜一邊。
同時,銀色的刀光在會客室中閃過。
啊──尖刀插在邦子的左臂上。
假如她站直的話,肯定刺中心髒無疑。
福爾摩斯描成拋物線著地。
門發出聲音關上。
啊……好痛……邦子感覺到有寒意掠過麻痹的左臂。
鮮血從左手的指縫間往下滴落。
邦子在原地蹲下去。
什么人……喊不出來。
她問走向門口,但頭昏眼花,腳步踉蹌。
她拋身坐在沙發上。
劇痛從左臂直貫透腦門,邦子狂叫。
福爾摩斯奔到門邊。
可是,門鈕是圓的,它不可能跳上去轉開它。
福爾摩斯環視室內。
斜斜對著窗口的地方有個挂衣架,在一支粗棒的周圍有勾子。
福爾摩斯飛快地在那個挂衣架和窗口之間看來看去──作出判斷了吧,它助跑一下,不顧一切地扑上去。
粗棒上面有個小圓板,周圍安著挂帽子的勾子。
福爾摩斯的前肢搭住那塊圓板,懸挂在那儿。
福爾摩斯的重量使挂衣架搖晃。
總算上到圓板頂上的福爾摩斯瞄准窗口的位置,一骨碌轉到對面方向。
它用力踢圓板,然后躍下。
挂衣架往反方向傾斜,沒有回原位,而是倒下。
挂衣架的尖端擊破窗口。
會客室里響起玻璃打破的聲音。
──什么事?怎么啦?好些在校園的學生跑過來,然后從窗口窺望里面。
不好了!有人受傷!她流血啦!邦子軟綿綿地倒在沙發上。
鮮血染紅了沙發的把手部份。
媽的!片山搖頭。
總算止了血。
保健室的女人說:不過,必須帶她去醫院才行。
剛剛叫了救護車。
片山俯視那個蒼白著臉、躺在保健室的硬床上的少女。
搶先出擊──凶手以為荻野邦子知道什么,大概想殺人滅口吧!可是,這個時机不會是偶然。
片山來了,表示想找她談談。
校長去叫她。
她來到會客室。
然后,片山出去找妞儿,沒人在,所以她等著。
這時凶手來了……确實是快速的行動。
凶手怎知片山會來?從片山和校長談話到邦子被刺傷為止,才不過十分鐘左右而已……總之,那件事待會才說。
現在要關心的是荻野邦子的傷勢──你是刑警先生?邦子張開眼睛。
是呀。
你不要緊吧?嗯。
那三色貓呢?它是我的貓。
真的呀!它是我的救命恩人哪。
福爾摩斯?听了邦子的說明,片山點點頭。
──主人人好嘛,自然貓也受感化──哎喲!怎么啦?福爾摩斯撓了一下片山的腳。
噢,你在哪儿呀──叫福爾摩斯嗎?很好玩的名字。
邦子微笑。
見到凶手的臉嗎?嘎?呃……好像見到又好像沒見到……見到還是沒見到?見是見到的──邦子遲疑地說:他戴著面具哪。
面具?對。
正确地說是面罩。
怎樣的?‘劇院之鬼’。
──你說什么?有部叫《歌聲魅影》的古老奇情電影,里面有一個‘劇院之鬼’的角色,是戴面罩的。
‘劇院之鬼’呀。
片山也听過這個角色。
在骷髏頭上只有眼球嵌在那里的臉。
嗯,有點印象。
那么,凶手戴著那個面罩嗎?嗯。
所以看不見長相。
服裝方面呢?穿著斗篷哦。
多半是‘劇院之鬼’的,不然就是‘吸血鬼’的斗篷。
片山困惑了。
這間學校是鬼屋嗎?可是,為何會有那些面罩、斗篷之類的東西?一定是從‘奇情俱樂部’的房間拿來的。
‘奇情俱樂部’?那是喜歡奇情或恐怖電影的人組成的興趣小組。
在那個房間里,放著各种奇情電影的主角的面具或衣裳哦。
‘奇情俱樂部’呀──那個房間沒上鎖嗎?不曉得,會上鎖吧?我不是會員,所以不知道。
我想橋本同學一定知道。
隔了一會,片山反問:你說誰?橋本。
高三的,他是俱樂部的委員長。
橋本──即橋本信代的兄長吧。
不過,他今天應該沒來學校,因他妹妹失蹤了。
橋本信代是被尖刀刺傷的。
然后荻野邦子也是──兩者之間是否有關聯?哎,刑警先生。
邦子說:找我有什么事?嗄──呃,對。
想問問你有關野田惠子的事。
誰?哦,遇害的那個呀──但是,你從哪儿听說的?片山決定不作答。
他不想碰相親、結婚之類的事。
听說野田惠子的戀人是上志高校的學生。
是真的嗎?我也是從別人那里听來的,不敢肯定,但大家都這樣說;而且啊,好像是‘奇情俱樂部’的人喎。
那個,肯定嗎?只是听聞而已──不過,‘奇情俱樂部’有十几個會員,不曉得是當中的什么人哦。
是誰告訴你的?忘了。
忘了?不是你的朋友?因為是在派對上談起的嘛。
好几個人在吱吱喳喳的,提起野田惠子的事,有人說‘我知道她的事哦’什么的,于是七嘴八舌地亂成一團。
當時就有人說:‘大概是被男朋友所殺的吧?她的他是上志的人哦。
听說加入什么奇情電影興趣小組的。
喜歡那种東西的人嘛,一定有點不正常。
’──的确是那樣說的。
唔。
當時參加派對的是些什么人?不清楚。
大家都隨意帶朋友來,有几十個人哪,而且我醉了──啊,糟了!邦子伸伸舌頭。
不太令人欽佩哪。
片山苦笑。
‘奇情俱樂部’的委員長的妹妹也在吧?你很了解嘛。
高一的,長得很可愛。
雖然我和她沒怎樣談話──哎,刑警先生,狙擊我的,會不會是殺野田惠子的凶手?那可不能這樣斷定。
不過,對方戴上那种面罩和斗篷想殺你,可能是和‘奇情俱樂部’有關的人也說不定。
你有什么頭緒?我并沒有風騷到如此被仇恨的地步哇。
邦子微笑。
見到差點被殺,卻似乎因此而覺得有趣的邦子的模樣時,片山感覺到代溝的存在。
不過,不管是誰,如果突然差點被殺,大概不會立刻涌起真實感吧。
保健室的門打開,晴美探臉進來。
哥哥,救護車來啦。
好遲啊。
好,先把擔架弄來這里──現在來著──不要緊吧?晴美來到床邊。
嗯。
托這貓咪的福,我獲救了。
你們居然在如此荒謬的情形下相親哪。
片山噓地捅捅晴美。
呀?邦子一時之間感到莫名其妙,盯著片山的臉。
啊!那么說,儿島阿姨說我的相親對象是個刑警,原來是你呀!嗯……呃……是這么回事吧。
片山含糊地說:不過,今天是以刑警身份來的。
好意外哪。
邦子說。
什么意外?儿島阿姨說,不要過份期待對方的外表,我以為很糟糕呢!不過,也不算太差嘛。
邦子被救護車送走后,晴美才敢噗哧大笑。
有什么好笑?片山气鼓鼓地說。
對不起,因為……咦?福爾摩斯和妞儿呢?又失蹤了?二人出到走廊看時,恰好看見福爾摩斯走過來。
咦,福爾摩斯,妞儿怎么啦?晴美喊。
有個抱著妞儿的女生從后面走來。
嗨,你是剛才那個……片山說。
它跑到我的課室外面叫哪。
是嗎?謝謝。
晴美接過妞儿。
不能隨便亂跑哦──不過,好奇妙哪。
它好像很快就親近你啦。
那女生笑了一下。
因為我喜歡貓的關系吧。
她說:呃……你們是警方人員?對呀。
啊,我不是。
他大致上是個刑警。
晴美的說明總是多說一句。
發生什么事?大家都在謠傳著,說荻野同學受了重傷什么的……嗯,被尖刀刺傷了。
嘩,可怕。
她是你的、朋友?不。
我是最近插班的,不太知道。
我和她也不同班。
是誰做的?好像是‘劇院之鬼’。
那女生有點生气的樣子。
請不要作弄人!她瞪片山一眼。
片山連忙說明事情經過。
她表示惊奇。
那是我們俱樂部的人囉?你也加入了‘奇情俱樂部’?嗯。
是嗎?那么,可以帶我去那個房間嗎?我想看看里面。
好的。
可是──在上課中──是嗎?那就──喔,剛好校長來了。
就說是公務吧。
你好,刑警先生。
事情變得豈有此理了──校長似乎大受沖擊。
片山說出情由,請校長寫了一張因公務而不能上課的字條,交給那個女生。
拿這個去向老師解釋好嗎?片山說。
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竹林明。
竹林君。
拜托了。
竹林明快步走開時,妞儿又想追上前。
晴美連忙把它抱起。
你怎么這樣呀?晴美說。
大概竹林君和野田惠子相似吧。
片山說。
竹林明彈跳似地回過頭來。
剛才……你說什么?嗄?呃──野田惠子是這黑貓以前的主人。
它似乎……是嗎?竹林明已回复平靜。
沒什么。
她快步走了。
晴美撫摸著妞儿的頭說:看到她惊詫的樣子嗎?她一定是對野田惠子的名字有印象。
對于愈搞愈复雜的事件,片山開始厭煩。
真凶會不會突然向警方自首?推理小說的讀者可能會生气,可是對查案的人來說,沒有比這更好的急轉變化了。
校長先生──片山歎一聲。
我想向你請教一下。
看來起碼凶手不會馬上自報姓名了。
7由于會客室的現場有當地的刑警和鑒證人員在,所以片山被請去校長室。
想起還沒請教校長的姓名,于是片山重新自我介紹。
那位本宮校長似乎是那种一有麻煩就獨自苦惱的人。
真是……這种事件是敝校開辦以來第一次……敝校完全沒有校內暴力問題,全是認真的好學生。
實際上,這十年來,受到退學處分的一個也沒有。
這是敝校的优良傳統,以及熱情的教師們不斷努力的成果──請冷靜些。
片山連忙打斷他,因他好像在朗讀學校手冊似的。
我猜凶手知道我要見荻野君的事,所以想殺她。
換句話說,凶手知道我來的目的。
問題是,凶手怎會知道這件事?說出去太不光彩了。
一切都是由于我領導無方……看來本宮校長還不明白說話的重點。
我提出要見荻野君的請求,然后校長先生就從會客室出去了。
你在哪儿找到她?最初嘛……我去荻野君的課室看看,她不在。
我問學生,他們說她好像去了三年級的課室,于是我去那邊。
她在那里嗎?嗯──應該說不是吧。
即是不在?在三年級的課室外面──我在走廊上遇到她的。
她好像有事去那邊,辦完就回來那樣。
那么,你在走廊上和她談話囉。
你怎樣和她說呢?呃……我說警方的人有事找你,在會客室等你,大致如此。
沒說為了什么事吧?因我不知道你要談的內容嘛。
說的也是。
你和荻野君談話時,旁邊有誰在嗎?旁邊?是的。
經過身邊的,或從課室窗口听見之類……本宮搖頭想了半晌,說:完全想不起來哪。
那個當然啦。
片山也不抱著太大期望。
因為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种事的關系,不可能記住當時有誰經過身邊的。
你曉得是在哪個課室前面和她說話嗎?這個……在窗口附近嗎?這個……一言以蔽之,什么忙也幫不上。
我──即是有刑警來找荻野君的事,你有告訴其他人嗎?不,那個絕對不說的。
總算得到清楚的答覆了。
換句話說,凶手听見本宮和荻野邦子的對話。
大概是偶然吧。
然后察知來意,為了滅口而決心殺了她。
他從奇情俱樂部的房間拿到劇院之鬼的面罩和斗篷,然后襲擊在會客室的荻野邦子……可是,尖刀呢?從哪里得來?不可能如此突然就拿到手吧。
或許從尖刀可以掌握什么,片山想。
有人敲校長室的門。
竹林明探臉進來。
嗨,來得正好。
片山站起來。
關于這次的事件,是校方的疏忽──本宮校長又以解說新聞的語气開始嘮叨了。
片山、晴美、福爾摩斯及妞儿等二人二貓赶快离開校長室。
奇情俱樂部的房間在二樓。
去那里的途中,片山得悉除了當委員長的橋本外,還有長沼、關谷、明石三個是中心人物。
四個高三學生嗎?說不定殺野田惠子的凶手在其中……里面有面罩、斗篷之類的事,大家都知道嗎?片山問。
我想是的。
竹林明點點頭。
雖然只是听說,文化祭的時候,好像每次都會展覽那些面具。
這樣一來,凶手也可能不是奇情俱樂部的人了。
不過,突然想到要戴上那种面具或斗篷的,若不是和奇情俱樂部有關聯的人就不會想起來的吧。
房間沒上鎖嗎?片山問。
本來應該上鎖的,但因社團最近才成立──以前只是普通興趣小組罷了。
所以,我們要求不上鎖……在各科目的研究室當中,有道門挂著奇情俱樂部的嶄新木牌子。
其實所有社團的房間全部在另一棟樓,但因沒空房間,所以臨時利用這里做活動室。
進去看看──盡量不動里面的東西……開門一看,窗口拉上厚窗帘,里面漆黑一片。
我來開燈。
竹林明先進去了。
過了一會,螢光燈亮了。
片山嚇得差點跳起來。
他的旁邊豎著一副骷髏骨,好像想和片山說話的樣子。
──厲害。
晴美喃喃自語。
房間并沒有亂到像鬼屋。
實際上反而像博物館。
房間雖小,但周圍貼滿照片的壁布板,科學怪人啦、吸血鬼啦、狼男的臉哦,以及片山不認識的怪人們并排相迎。
瞬間令人產生被鬼怪包圍的錯覺。
房間中央站著一個披斗篷的吸血鬼。
當然不是真的吸血鬼,而是讓跟常人一般高大的人偶穿上衣服所致。
是不是做得不錯?竹林明說:听說是從百貨公司的銷售處騙回來的塑膠模特儿。
這么大怎么搬回來?手啦、腳啦、頭啦不是分開的嗎?好像是几個人同心合力干的好事。
好過份。
片山苦笑。
──那個‘劇院之鬼’是哪一個?呃,我想是在里面壁櫥中吧……房間深處有窗,窗旁有個兩面開的壁櫥。
竹林明走向那邊時,福爾摩斯叫了一聲,小跑步追越竹林明,在壁櫥前回過頭來。
怎么啦?竹林明好奇地說。
等一下。
片山阻止竹林明。
可能有人躲在里面。
里面?片山悄悄伸手去拉壁櫥的門──突然聞到怪味。
是煙味嗎?喂,誰在里面?片山喊。
我開門啦!壁櫥的門突然打開。
吵死人啦。
一個長發的男生打著哈欠出現。
難得睡午覺。
明石同學!竹林明大吃一惊。
你在里面干什么?抽根煙罷了。
明石伸個大懶腰。
上完課了?你叫明石君嗎?是‘奇情俱樂部’的成員之一吧。
片山說。
對。
你是誰?警務人員。
在這种地方午睡,不是很怪嗎?我是詩人。
藝術家喜歡古怪的地方。
里面有‘劇院之鬼’的面罩和斗篷吧。
嗄──哦,阻礙嘛,我把它丟在那邊啦。
明石指指地上。
咦,跑到哪儿去了?裝糊涂的話,事后麻煩哦。
為何躲在那种地方?怎么,想找碴訛詐呀?對方之所以生气,多半是心中有鬼。
片山即使經驗不夠,卻知道這一點。
福爾摩斯扑向明石的長褲,伸爪勾住他的褲袋吊挂著。
好家伙!干什么?明石閃身想甩開它。
喂!給我看看口袋里面!片山用嚴厲的語調說。
這個大概只有初中生管用吧。
知道啦。
明石聳聳肩。
他從褲袋里掏出皺巴巴的香煙盒。
是外國煙。
這是──片山嗅了一下味道。
不會是……他看明石的臉。
大麻哦。
要不要來一口?明石滿不在乎地說。
你做這种事,知不知道后果?明石揚聲笑了。
好,跟我一起來!片山捉住明石的手腕。
就在這時候,門口有聲音說:原來你們在這儿呀!咦,石津。
晴美回頭說。
我到處找你們。
有事相告。
石津走進來,東張張西望望地說:片山兄的照片怎么不放進來?什么意思?片山吼。
沒什么──對了,有什么消息報告?啊,忘了。
那個女孩找到啦。
橋本信代嗎?嗯。
据說沒有生命危險。
喂!明石突然打岔。
橋本的妹妹怎么啦?啊!是你了!晴美想起來。
我從醫院打電話去你家,你竟不來探望──電話?誰曉得那個!但你不是叫明石一郎么?我通知你說信代小姐被刺傷的事,而你只是‘是嗎’一句……我不知道有那种電話!到底是誰刺傷她的!明石相當激動似的大聲叫。
怎么回事?石津惊訝地望著大家,手不經意地揮動著。
恰好他站在骷髏旁邊。
他的手踫到了,骷髏搖晃了一下,往他身上靠去。
嗯?石津倏地轉向旁邊,正好和骷髏打照面。
嘩!石津嚷著揮舞雙手。
骷髏的頭被打脫,飛向空中,然后像傳球似的飛向晴美胸前。
晴美本能地接住,又大叫著把頭蓋骨拋出去。
信代在哪儿?凶手是誰?到那邊去!死人頭!喂,頭蓋骨──石津想甩開骷髏而奮身格斗。
明石揪住晴美的手責問。
片山在追逐滾到地上的頭蓋頭。
奇情俱樂部的房間發生大騷動。
福爾摩斯和黑貓妞儿坐在角落,用冷嘲的眼光觀望眼前的騷動,仿佛在說:這班家伙在搞什么鬼……OCR小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