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感觉有人的动静,片山醒了过来。
反射地想起的是,我睡着了。
不睡就不会醒,这其实是理论。
发生了晴美差点被杀的骚动,想想恐怕其后要睁眼到天明了。
石津说:「我担心晴美小姐的事,怎样也睡不着。
」五分钟后,他却「咕咕」地发出鼻鼾声,结果片山也跟着睡了。
还没天亮吗?那么是谁?抬脸一看,由谷圭子手拿烛台站在那里,穿着可爱的睡衣。
「嗨──怎么啦?」片山眨眨睡眼问。
「我,睡不着──」圭子低声说。
「为甚么?」「我怕……」片山有点不安。
这叫圭子的女孩没甚么女人味,比较令人「安心」,可是她的眼神给人的感觉……「哎,何不叫醒晴美陪你聊聊天?她很空闲,是谈话的好对象──」「我想睡在片山先生的床上。
」片山慌忙跳起。
「那可不行!出嫁前的女孩不能说这种话的!」「我不管!」圭子把烛台摆在床头边,冷不防脱去睡衣。
「不要!你──这样做,睡衣不是弄脏了吗?」「片山先生!」颇有份量的肉体向片山扑过来。
片山被压倒了,差点从床边掉下去。
「不要!」「片山先生!」圭子的体重使他窒息。
他拚命撑住不从床边掉下去。
他的头完全浮在半空。
「请你──让开一下!」「不要!」圭子的两手掏住片山的脖子。
「干……干甚么?」「杀了你,我也死去!」「开玩笑──救命呀!石津!福尔摩斯!救命──」片山「咚」地从床上掉下,醒了过来。
「啊──是梦……」床上甚么人也没有。
若是心理学家的话,可能给这个取名「潜在的女性恐惧症」。
这个旅程怎么搞的?片山叹息着爬起来。
有人倏地站在眼前。
片山又吓得跳起。
「对不起,打扰你休息。
」是□本。
「嗨……吓了一跳。
已经天亮了?」「快六时了。
」「是吗?大家都起来了?」「不,还没。
其实──」□本迟疑片刻。
「老爷不见了。
」他说。
片山甩甩头。
清醒了些。
「你说他不在?」「是。
到处都不见人。
」「奇怪──找过了吗?」「四处找遍了。
」「是吗?好的。
我换件衣服,马上就来。
」「对不起。
」□本出去后,片山把张口睡的石津摇醒。
「吃早饭吗?」石津边坐起边说……片山和石津换好衣服出到走廊时,晴美也出来了。
「早。
」「怎么,你也醒了?」「福尔摩斯叫醒我的。
发生甚么事?」「永江英哉失踪了。
」片山说。
「来,走吧。
」福尔摩斯「喵」地叫了一声。
「城内这么大,如果躲了起来怎知道?」晴美说。
「老爷经常使用的地方有限。
」□本说。
「让我看看卧室吧。
」片山说。
「是。
」那是昨晚和英哉谈话的大房间。
暖炉的火已熄灭,房间冷飕飕的。
古老的床上有睡过的痕迹。
「──昨晚几点钟就寝的呢?」片山问。
「十二点,是我服侍他睡下的。
」「当时你还没睡?」「是。
我在暖炉旁边。
」「他经常很晚都不睡?」「通常半夜两三点才上床的样子。
」□本说。
「一般在第二天十一点左右才醒来。
」「是吗?那么,假设他在平时的时间就寝──」片山走近床边,蓦地察觉而问:「为何你这么早跑来这里?」「我来为暖炉生火。
因为早上非常寒冷之故。
」「原来这样。
」的确是彻骨的寒冷。
木造的房子即使不遮风也不会冷到这个地步。
「十一点才起身,你这么早就来生火了?」晴美问。
「他吩咐我今晨八时叫醒他的。
」「为甚么?」「大概是想到客人不会睡到那么迟吧。
」「原来如此。
」片山掀了一下盖床的兽皮。
福尔摩斯跑来,「嗖」地跳到上面去坐。
「有甚么发现?」片山喊。
福尔摩斯蜷成一团而睡。
「喂,不是悠闲睡大觉的时候哦。
」片山埋怨若时,福尔摩斯一下子坐起,叫了一声。
「不是啦,哥哥。
」晴美说。
「瞧,睡过的痕迹呀。
」「嗄?」「他其实没睡过哪。
假如真的睡了,就不会这样啦。
你拉拉看。
」片山把床单拉一拉,皱纹消失了。
「是不?有古怪哦。
如果是睡下而有的皱褶,不会那么容易消失的。
」「唔。
」做成睡过的样子,意味着另有目的。
换句话说,英哉是自己消失的吗?「对了,哥哥。
」晴美说。
「昨晚的面罩和剑──」「是吗?查查看。
」片山向石津示意。
「──奇了。
」石津说。
「没啥奇怪呀。
那人在事后把面罩归还了。
」片山看着那个木无表情的死刑执行人面罩说。
如果这里是东京的话,现在可以取指纹了,可是这里没有那种预备。
「不是的,我是指剑方面。
」石津说。
「剑怎么啦?」「这把剑罗。
瞧,刀锋缺了一点。
」晴美指着一把大剑说。
「有的剑不见了。
」石津说。
「真的?」「嗯。
我挥动的短剑。
还有,其中一把长剑也不见了。
还有──枪也没啦。
」片山和晴美面面相觑。
假如那是事实的话……「舍弟真的不见了?」永江和哉说。
「好像是。
」片山边喝咖啡边说。
「不过,这城堡委实太大了。
如果他躲起来的话,不容易找到的。
」「到底他想怎样?」有惠的语调有点烦躁。
不,不是烦躁,而是胆怯。
早上九点多。
乌云满布的天气,有点凉意。
白雾在窗外缓缓飘过,圭子说:「好像置身水槽之中。
」话中含有真实感。
早餐的桌子有点沉闷。
当片山把永江英哉失踪的事说出来时,永江和哉稍微皱皱眉头,但没说甚么。
反而是他儿子绅也这个那个的问个不休。
片山把事情说明一遍后,所有人默默地继续进食,其后,永江终于开口了。
片山逐一打量在座的每个人的表情。
永江和哉的视线落在桌面,手里撕着硬皮面包。
欧洲式面包和咖啡的早餐,只有特别要求者才另添火腿蛋──不用说,石津是特别要求者──永江只要面包和咖啡了事。
对于弟弟的失踪,永江似乎不觉得意外。
抑或是为了隐藏心中的动摇而装作无表情?有惠并无隐藏她的神经过敏。
来了这里后,她一直神经兮兮的──原因是她和秘书北村之间的关系被丈夫知悉,并在众人面前揭穿所致吧?不过,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
像有惠这一型的女人,即使偷情的事曝了光也泰然自若,不是装蒜就是豁出去。
她之如此神经质,也许有别的理由。
对──是财产。
如果离婚,她一分钱也得不到。
北村是一贯的扑克牌脸孔。
对雇主的妻子出手,可以预见地位不保的事。
内心和外表相反的,大概相当恐慌吧?内心情形最不改变的可能是永江绅也。
他是那种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类型。
──对于他叔父的失踪,他却问三问四的,片山认为那种关心跟八封明星消息同类。
由谷圭子的反应最正常。
即是因不安而沉默寡言。
以她的性格来说,那是理所当然。
可是太过正常也不对劲。
据永江英哉所言,他的妻子智美遇害时,圭子也来了欧洲,换句话说,圭子并不如外表那般纯情……神津麻香似乎一脸困惑。
当然了,她本身和这个家族的纠纷无关。
只是同在一城堡中,纵使不愿意也被牵连其中了。
现在她却很平静地把面包泡在咖啡里吃着。
还有一个──□本。
当然,他只是英哉雇用的,有关他的来历或人品则无从知悉。
为何他会在这种地方工作?无论待遇多么好,在城堡中生活的话,看来必有相当的内情。
「呃──面包,再要一点。
」应石津的请求,□本退下厨房去了。
「怎么办?」北村望着就座的人说。
「我想早点回去。
」有惠说。
「我们没必要留在这儿了吧。
」「是吗?」绅也闲闲地说。
「不是有许多事要商量么?例如叔父打算怎样之类。
」「当事人不在,怎样商量?」有惠反驳。
「慢着。
」永江说。
「总之,英哉去了甚么地方,非找找看不可。
这里是他的家。
他没理由不辞而别。
而且,所谓失踪,不过一个晚上罢了。
如此骚动又有何用?」「对呀。
」神津麻香说。
「起码多等一天看看……虽然这话不该由我来说。
」「是呀。
闭嘴的好,区区社员罢了!」有惠凶巴巴地说。
「别对神津君说那种话。
」永江严厉地说。
「她在德国是能干的战士。
比你坚强多了。
」有惠满脸通红,但不说话。
「可是,连剑也不见就有问题啦。
」晴美说。
「某程度的危险是可以预测的事,不是吗?」「那个不一定是舍弟拿去的吧。
」永江说。
「说的也是。
」片山说。
「总之,我想先在这城堡中找找看再说。
希望大家帮帮忙。
」「叫警察吧。
」有惠说。
「德国也有警察吧?」「那个当然。
」「那就叫警察来找好了。
找到还好,万一被杀了甚么的就没办法啦。
」片山耸耸肩。
「很遗憾,这城堡里没有电话这种东西。
」「那就叫人去叫好了。
」「谁去?」「北村,你会开车吧?」北村有点迟疑。
「会是会的──没车呀。
」「车是有的。
」□本的声音。
「有车吗?」晴美问。
□本来到桌边,说:「是相当旧款的小型货车……」「能动就行了。
」有惠说。
「北村,你去一趟吧。
」「呃……」北村看永江。
永江耸一耸肩。
「如果觉得这样可以解决问题的话,只好去一趟了。
」北村似乎不太起劲的样子。
他问□本有关警局的所在地。
「从那条路下去,在分岔的地方往左……不会搞错的。
因为是单行道。
」「是吗?那么,给我车匙吧。
」北村无奈似的站起来。
──车子是「曾经是车子」的东西,然而开动引擎时,它却「咯哒咯哒」地动了。
车子就摆在渡过吊桥后的城门入口旁边。
进城时没察觉到,是因它藏在门卫楼的背后所致。
「你要好好说明哦。
」永江说。
饭后,大家来到城门口送北村。
北村一脸没趣,唠唠叨叨地说:「我的德语不晓得通不通……」「快去。
如果不通,就设法拉一名警察过来好了。
」永江说。
「是。
」北村死了心似的耸耸肩,慢慢踏油门。
货车发出「咕隆咕隆」的声音开始跑动。
「好走哦。
」有惠扬扬手。
「路上小心。
」绅也喊。
「途中不要被吸血鬼袭击哦。
」众人大笑──货车慢慢经过城门,来到吊桥处。
「片山兄。
」石津说。
「甚么?」「我想起来了。
」「想起甚么?」「还有一样东西不见了。
」「除了剑和枪以外?是甚么?」「手斧。
」石津说。
货车在吊桥上徐徐前进──突然,福尔摩斯发出尖叫。
接着「吱嘎」一声响,货车连同吊桥一起从视野消失──所有人呆若木鸡地凝视刚才吊桥和货车存在的空间。
最先冲出来的是晴美和福尔摩斯。
片山回过神来,喊着奔上前说:「喂!危险啊!」来到城壕边缘,晴美停步。
吊桥斜斜地插在淤塞的泥水中。
然后,小型货车的鼻尖逐渐沉到水里去。
「──甚么人!去救他呀!」有惠喊。
「不可能的。
」永江说。
「那是泥不是水。
无法爬出来的了。
」「可是……」「已经太迟了。
」永江说。
片山也不能做甚么。
──货车完全消失在水里面。
只是偶尔喷出一些泡沫,又随即破掉。
烟雾慢慢地随风飘进来,就像为死者盖上白布似地掩没整条城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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