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到外面时,片山战战兢兢地左顾右盼。
万一又有箭飞来可受不了。
可是,看来没有那个迹象。
雾转薄不少。
可是依旧湿漉漉的,令人哆嗦的冷风吹过。
「好像没问题──走吧。
」片山喊。
「请先。
」「不,你先请。
」此起彼落的推让声,然后,一行人鱼贯着走了出来。
晴美想把插在门上的箭拔掉……「咦?箭呢?」「掉在脚下啦。
」石津捡起来。
「喔,没有箭尾的哪。
」「到底为甚么目的射来?」「不晓得,去看看吧。
」片山喊。
石津「喝」一声,扛起一个大槌。
大概是用来破门的吧。
他们穿过中庭,在礼拜堂前止步,距离入口五六米的地方战战兢兢地眺望。
「好,干吧!」石津说。
单纯的他,也许不太受周围的气氛左右。
也跟出来之前把□本做的炸鸡摆平的事有关。
「OK。
那就把门──」「包在我身上。
」石津用力举起大槌。
晴美觉得身体僵住──这里是英哉的妻子丧命的地方。
石津来到门前,「嘿」一声,高高抡起大槌。
「呃──」神津麻香说。
「在那之前,何不试着开开看?」时机不对的关系,石津跌个屁股着地──众人哄然大笑。
「抱歉!」麻香脸红了。
「我不该说这些的。
」「不──没关系。
」石津爬起身来。
「承你贵言……不过,不可能打开的。
」石津伸手用力去推那道门。
门很简单地打开,石津滚跌进去──这次谁也不笑了。
因为大家觉得对不起他。
「来,进去吧。
」片山说。
福尔摩斯率先走进去。
里头出乎意外地明亮,也没积尘。
石津嘀嘀咕咕地说:「这家伙!当人是傻瓜!」「小心足下。
」晴美说。
「有脚印吗?」「好像没有。
看样子他没来过这儿。
」片山说。
「阴气很重的地方咧。
」绅也说。
「这种地方,居然上帝可以忍受得住啊。
」「是不是这里?呃──英哉先生的太太──」麻香说。
「好像是了。
」永江点头。
「在甚么地方呢?那个──叫甚么的『家伙』。
」「在那边吧。
」晴美说。
「喏,祭坛旁边的墙壁开了一点……」「这个吗?打开来看看。
」石津走过去,手搭在墙上。
「石津!小心!」晴美禁不住说。
墙壁「吱吱嘎嘎」地慢慢开启,「铁之圣母」出现了。
──暂时谁也不开口。
发黑的木和铁块──纵使知道它没有生命,然而就像连续睡了好几百年的女巫,随时睁开眼睛袭击人似的十分恐怖。
「这个吗?」石津说。
福尔摩斯慢慢走上前去,「喵」了一声。
「现在是关闭的。
」晴美终于挤出声音。
「不过,有点可怕。
」「居然在神的名下使用这种东西呀。
」永江说。
「好像随时会打开似的,好讨厌。
」麻香摇摇头。
「是怎样的机关装置呢?」晴美踏足在跌一级的密室中。
「晴美小姐!危险!」石津慌忙奔过去,一把抱起晴美,将她放回离远的地方。
「你干甚么呀?」晴美红着脸说。
「对不起。
我──」「喂,晴美。
」片山说。
「脚印。
」「嗄?」晴美看看脚畔──地板上有脏了的脚印。
是她自己的脚印。
「这……是甚么呢?」「不是血吗?」麻香说。
刹那间,众人沉默无语。
「不可能的。
」永江喃喃地说。
「可能里头有甚么人在哪。
」晴美说。
「打开来看嘛!石津,想办法把它──」「好的。
片山兄,借我短剑一用。
」「啊,拿去。
」片山把夹在腰带的短剑递给石津。
石津走到「铁之圣母」面前,把短剑插进刚好在中央的裂缝里,用力撬开。
也许有弹簧装置的关系,「铁之圣母」以惊人的速度往两边打开。
片山闭起眼睛──万一有血淋淋的尸体滚跌出来……他肯定晕倒。
「甚么也没有哇。
」晴美的话,使他睁开眼睛。
「铁之圣母」里面,空无一物。
晴美慢慢走上前去,轻轻碰了一下装在内侧的利刃。
「──沾了血哪。
还没乾透!」「那么,是谁……」麻香喃喃自语。
谁都不开口──大家彷佛听见「铁之圣母」发出笑声似的「吱吱」作响。
「问题是那座塔哦。
」晴美说。
用餐气氛总是阴沉沉的。
当然,石津例外,但其他人都失去食欲。
「塔?」片山反问。
「噢,那座高塔呀。
唔……假如他躲在那里的话……」「那里没有入口──不过,一定可以从某个地方进去的。
要不然,袭击我的男人不可能消失嘛。
」「话是这么说,怎样调查呢?」「进去呀,用梯子甚么的靠在那个入口上。
只有那样做才能爬进去啦。
」「爬上那种地方去?」单是想像,已叫片山头晕了。
「总而言之,我看到女人的影子哦。
那里肯定有人在。
」晴美说。
吃到一半时,由谷圭子出现了。
「──你没事吧?」神津麻香搭讪说。
「嗯,没甚么。
」圭子微笑。
她额头上的白纱布触目惊心。
有惠故意移开视线,对绅也喊道:「绅也,给我酒。
」「这些雾会持续到几时呢?」绅也一边为有惠倒酒一边说。
「这地方多雾。
」麻香说。
「跟地形和气流有关吧。
」「雾好讨厌。
好像会有甚么突然跳出来似的。
」有惠把酒一饮而尽。
「是真的。
」圭子突然说话的缘故,大家吓了一跳。
「──甚么是真的?」绅也问。
「雾。
现在我们等于混入雾中一样。
前面一寸的地方也看不见。
不知道有甚么潜伏在那里……」「别说可怕的话唷。
」有惠皱眉。
「却是事实嘛。
」圭子心平气静地说。
那个语调平平淡淡的,令片山在意。
「他从雾中──出现啦。
」圭子说。
「谁?」晴美问。
「死神,用大镰刀,砍落我们的头。
」片山觉得,圭子一点也不是在开玩笑。
她一边说一边微笑。
危险哦──某处的螺丝松了。
「没有镰刀呀。
」石津死心眼地说。
「我想向大家请教一下。
」片山挺前说。
他认为这个时候应该积极地谈案件的话题比较好。
最坏的乃是模糊的不安。
「甚么呢?」永江看住片山。
「关于英哉先生的话。
据他所说,他太太智美是被谋杀的。
然后,那时候,在座的各位都来了德国──是事实吗?」暂时无人作答。
「胡说!」绅也说。
「那是叔父的妄想。
」「是吗?」「你认为我说谎?」「那个不晓得。
那时在这里的话,」片山说。
「回到日本,很简单就查到的。
老实说出来比较省事哦。
」永江开口了。
「我的确来了这边。
不过,我是一年到晚都来杜塞尔多夫的。
只能说是偶然吧。
」「北村先生也一起吗?」「当然。
」永江点点头。
「不过,内子迟到了。
那是几时的事,我倒记不起来了。
」「──太太,如何?」片山转向有惠。
「我也记不得啦。
」「英哉先生说,是在案发前的一个礼拜来的……」「即使是,也不一定是我干的呀。
」「那个当然──绅也先生呢?」「我没见到绅也。
」永江说。
「后来我听说他去了巴黎,但我一次也没见到他。
」「我真的在巴黎呀。
」绅也怄气地说。
现在无从查悉。
不过,起码可能性存在。
「那……你呢?」片山转问圭子。
圭子彷佛没听到片山的问题似的,轻轻用脚打着拍子。
「哎,片山先生,跳舞吗?」她转了一个圈。
「在这种古城,跳甚么呢?小步舞曲、快步舞曲,还是华尔滋?」「是不是有点疯了?」绅也说。
突然圭子扬声大笑。
令人震惊的尖笑声。
晴美向圭子走过去,冷不防用平手打了圭子一巴掌,声音响遍整个饭厅。
圭子苍白着脸盯住晴美,可是没有愤怒的表情。
「抱歉。
」晴美说。
「不要紧吧?」「嗯……对不起。
」「吃饭吧。
」「好。
」绷紧的紧张感松缓下来。
□本把汤端给圭子。
「你真是个机灵的人。
」晴美对□本说。
「任何地方的一流酒店都会用你的。
」「不好意思。
」□本郑重地说。
「因我的外表有点怕人……」「没关系呀。
」晴美说。
「像我哥哥这样的人都当刑警了,何况是你……」「喂,甚么意思!」片山瞪妹妹。
石津「咯咯」大笑起来,大家也跟着扬声大笑──片山气鼓鼓地低头猛吃自己的菜。
总的来说,那个笑声多少缓和了沉重的气氛。
片山的情绪有点复杂。
原来我是个逗人笑的丑角……圭子发挥旺盛的食欲,以不输石津的速度赶上了其他人的进度。
「唉,肚子还饿。
」她叹息。
「不过会胖的,还是算了。
」「你还担心那个?」绅也嘲笑她。
「不行吗?我也是女人嘛。
」「对呀。
」神津麻香说。
「我觉得圭子小姐很迷人哪。
」「哗,多谢。
」圭子开心地说。
「我赞成。
」石津用力点点头。
「会吃的人不是坏人!」福尔摩斯「喵」了一声,大家哗然。
「──片山先生。
」圭子说。
「让我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那时,我是来过德国了。
」「为甚么事而来?」「为了来这里而来。
」「怎么说?」「很久以前,我见过英哉先生──不,我的叔父。
我觉得他是个很帅的人。
」片山也明白那种感觉。
在少女心目中,所谓的「浪子」都是很有魅力的。
「可是,我又没钱到欧洲来……听说叔父要结婚时,我想无论怎样都要见见他。
我想知道他太太是甚么样子的,以及他在怎样的地方生活之类的事。
」「那么,圭子,你一个人来了德国?」永江吃惊地说。
「嗯。
瞒着你,对不起。
」「那个无所谓……钱怎么办?」「你说费用?我自己工作赚来的。
花了半年时间,大概储蓄了七、八十万圆吧。
我是用自己的钱来的。
」「只要告诉我一声,我会给你钱呀。
」「我不要。
因为那是我的私人旅行嘛。
」「我明白的。
」晴美说。
「然后,你见到他们了?」片山问。
「不。
途中花了一点工夫──我不懂这里的语言嘛。
这里离开城市那么远,根本不容易找到。
」「那你来到这座城堡了吗?」「嗯。
」「那你──」麻香大吃一惊的样子。
「不是第一次到城堡了?」「我来到城堡前。
」圭子说。
「──恰逢那宗恐怖事件发生之日……」「即是智美女士被杀之日吧。
」晴美探前身子。
「嗯,当时警车来了……我不晓得发生甚么事,总之暂时折回头去。
我在附近的小镇过夜,第二天到警局去,听说了一切──觉得非常震惊,于是想到,叔父可能不想见任何人。
」「后来没见到他?」「嗯。
而且,我的钱也快用光了,并且订了回去的机位。
本来可以改期的,但我想到叔父一定会回日本去,以为到时就能见到他……」「但实际上他没回去。
」「嗯。
事后才想到,当时如果多等几天,见到叔父就好了。
我每次都这样。
当时那样做就好了,这样说就好了──我总在事后后悔的。
」跟我一样,片山想。
不过,大部份的人不都是这样活下去的吗?「对不起,从一开始就撒了谎。
」圭子向片山鞠躬。
「不必道歉呀。
只要坦白说出来就好了。
」「坦白的人消化也好。
」石津的话,任何事都和食物结合在一起。
「叔父要对杀死他太太的人报复,我认为是当然的。
」圭子说。
「虽然我并不鼓励杀人,但我觉得不可饶恕。
假如我所爱的人被杀的话,我也会亲手杀了凶手。
」问题在于到底那件事是否如此单纯──英哉失踪了。
难道他企图杀死所有人不成?跟英哉谈话中得悉,他甚至预期自己会遇害。
尽管他有复仇的意念,可是难以想像他挥剑浴血的姿态。
──咖啡时间,大家都松弛下来。
「哎,看!」晴美站在休息室的沙发之间喊。
「古董留声机!会动吗?」「我对那种东西很有兴趣哦。
」永江离座跑前去看。
「啊。
这个了不起。
操作正常咧。
」「还有唱片哪。
」「叫做SP。
七十八转的──『春之声』吗?约翰史特劳斯的。
」「开来听听看嘛。
」「好哇。
」唱针放下去时,发出沙沙杂音,然后扬起温馨的维也纳华尔滋。
音响很糟糕,却使人感觉到心情平静下来。
「片山先生。
」圭子说。
「跳舞吧。
」「嗄?我根本不会跳啊!」「没关系!」圭子用手一拉,片山差点跌倒。
没法子的事。
「没关系,学我吧──只要跟着走就行了。
」圭子愉快地微笑着。
片山想,如果自己蒙羞,却能安慰这孤独的少女心的话,那就忍耐好了──反正我一年到晚都在蒙羞!「石津,跳舞吧。
」晴美拿起石津的手。
「不了──」「牛高马大的,忸忸怩怩的多奇怪。
不过,可别踩到我的脚哦。
」于是乎,出现了两名刑警被两名年轻少女「舞」得团团转的情景。
绅也向麻香邀舞,被拒绝,于是开始和继母跳舞。
福尔摩斯「登登登」地走到麻香的脚畔,「喵」了一声。
「怎么啦?猫咪──你也跳吗?」麻香一把抱起福尔摩斯。
「那就来吧──一、二、三!」开始踏起舞步来。
「福尔摩斯,不错嘛。
」晴美笑。
圭子也扬声大笑。
进来的□本瞠目看着。
永江见到□本,问:「你要不要和我跳一个?」「不客气。
」□本郑重地拒绝了。
「──片山先生,你有些地方很像我的叔父哪。
」圭子边跳边说。
「是……是吗?」片山尽了最大努力,避免不踏到圭子的脚。
「虽然完全不同类型……善良的地方却很相似。
我好高兴。
那次你帮我说话──」她是指上次在东京第一次聚集时的事。
「我只是──」「我知道的。
好人所感为难之处──就是对谁都好吧。
所以,有时我会搞错的,把那种亲切──纯粹的亲切──当作是爱。
我要哭上好几次才明白过来啊。
」大概她在说英哉的事吧。
圭子爱上了英哉。
而英哉只把她当作不幸的侄女般温和对待……不知何时?片山察觉自己出到走廊去了。
因他只顾脚畔,连自己置身何处也不晓得。
「哎,这里是──」「有啥关系?」圭子停步。
片山自然也停下来。
「我不美,人又肥,头脑又不好……」「没有,没有的事。
」「我很清楚自己的事。
」圭子微笑。
「可是,把它看成是可耻的事是不行的。
于是照样面对镜中的我哦。
」我还不是?所以不抱幻想。
对这女孩来说,我是英哉的代用品。
「回去里面吧。
」片山说。
「嗯。
不过,等三秒钟吧。
」圭子向片山踮起脚跟,吻他。
颇长的吻──大概四点五秒左右,超过三秒钟。
房间里头传来甚么「叭哒」摔倒的声音,响起晴美的笑声。
「石津那家伙。
」片山可以想像得出石津的丑态……炽天使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