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025-03-30 06:32:00

暮色已暗,糾纏在一起的樹林這時成為一個黑色的影子,融入黑夜中。

──在這黑色樹林中有足音響起,摻雜吹動樹枝的風聲,沙──沙──有規律地踏在落枝或落葉上。

那個人影穿過樹林,來到小山屋的庭院。

那個家已是人去樓空,人影慢慢地小心地移動到陽台。

要進入陽台的玻璃窗是開著的,那人影稍微猶豫之后就進去了。

房間內靜悄悄的,人影在這黑暗中彷徨,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間,有了光明。

你來啦!電燈開關處站著永井夕子。

這叫我出來的信是……是我寄的,新田先生。

為什么呢?新田皺著眉頭,我完全看不懂這信在講什么……。

‘我全都知道’這句話是甚么意思?就像上面所寫的,這次事情的真相我全都知道。

先給你一個忠告吧!你以為已經把紙完全燒掉就滅跡了。

可是我去翻弄一下,還有一部份沒燒毀的。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么?你在我和宇野組長面前在焚燒爐里面燒的書籍……。

在那最下面,有一團報紙。

當然大部份都燒毀了,可是有极小的一部份沒燒完全。

可是,那也足夠了,上面有把文字剪掉的痕跡。

新田無表情地沉默著。

夕子拿出大型的信袋。

昨晚,你在記者招待會時,我在焚燒爐中翻到這個。

我曾想過就樣交給警察也好,可是,一想到雅子是愛著你的,就想給你一次自首的机會。

新田把手放進上衣的口袋里。

因為他這個急躁的動作,夕子直覺有危險!就像裝置彈簧的洋娃娃似地,她從沙發上往前飛伏過去,同時轟隆地響了一聲,沙發背上馬上有個洞,其中的填塞物飛散滿室。

把槍放下!有人喊著。

新田吃惊地環視屋內,一看到四位刑警拿著槍圍著自己,深深歎一口气之后,把手上的南部式手槍扔下。

而且,注視著夕子說了一句話:你贏了!夕子開口說了。

我這一生會自責沒有把雅子救出來的!這暫且不提,現在我來說明如何發現這真相。

在新田家的內客廳中,坐著我及同事,還有梅宮警政署長也在座。

在西尾家逮捕新田花了五個多小時的時間,當我們聚集在內客廳時,天空已泛魚肚白,可是室內卻脹滿一种令人難以忍受的緊張。

永井夕子訴說的聲音拉開了這緊張的气氛──。

我以前曾說過恐嚇信不是從信箱外面投進來的,而且下定論它是從里面放進去的。

──那是一個大錯誤。

當然啦!是應該有另一個結論。

那就是,從一開始,恐嚇信根本就沒放在信箱內的。

這樣的可能性很大。

根据新田所說的,恐嚇信沒有放進封信內,也沒折,就在信箱里面,有這种事嗎?即使是里面的人放的,就拿著這么一張恐嚇信走到信箱,誰敢冒這樣的危險呢?因為貼著從報上剪下的文字的信一定相當明顯。

而且,恐嚇信上只有新田和嘉子的指紋而已,那是不是把信放到信箱的人有戴著手套呢?──主要的是,無法想像恐嚇信會被放在信箱里面!那么,事實上是怎么一回事呢?事情是這樣的:新田在看恐嚇信,而嘉子看到那封信,事實上嘉子所看到的不是新田‘收到’了那封信。

若是我們看到有人正在看沒折起來的信時,我們會怎么想?──就是這樣,我們會認為那個人正在重看他自己所寫的信吧!可是,看到那封信的嘉子卻認為新田‘收到’了那封信。

這么說,新田打算綁架自己的女儿嗎?警政署長插嘴說道。

夕子拿起放在桌上的證物──恐嚇信,向著我們。

請看看!這信上面沒有任何一個名字,只有‘女儿我暫時保管了’,并沒有雅子的名字。

可是──署長正要說話時夕子接了下去:在這事件中,還有一位關系人有女儿。

是西尾吧!我回答她。

是的。

這十年來,新田一直受著西尾的勒索。

這新田也說了。

因為最近經濟不景气的影響,新田考慮不想再付款給他,要想個法子解決這件事。

可是,西尾似乎感覺到新田的心情,為了監視新田的一舉一動,他送自己的女儿町子到新田家做女佣。

原本新田不知道西尾有一位女儿,可是不知在什么情況下,他知道町子就是西尾的女儿之后,他就考慮到綁架町子,而向西尾要回那張證明。

要綁架町子不是件難事。

他就計划先做恐嚇信,然后等町子休假回來后再綁架她,再送信給西尾。

請再看一次這恐嚇信。

上頭有‘准備好那東西’,可是,打電話來的歹徒卻是要求錢。

若是要錢,為何不在一開始就剪貼上‘錢’呢?在報紙上,不可能找不到‘錢’字的。

當初我就覺得很奇怪,為什么要用‘那個東西’?可是若了解真相的話就不矛盾了。

因為新田想要的東西是那張證明,所以才貼上‘那東西’几個字。

可是,已經考慮周詳的計划,被嘉子看到以為是恐嚇信而失算。

那時候新田焦急得不知該對嘉子如何說才能搪塞過去,又不能說是好玩才做這种信的。

可是,他沒想到嘉子錯以為雅子被綁架了。

就在這時候,有一個念頭閃過新田的腦海中。

可以說是大膽、危險又天才的想法。

──組長先生,請你說說新田自己的內容吧!我該了一聲,才把話說出來。

新田那時候說要去學校看看就出門了。

他遇到正在回家途中的雅子,而把自己的計划告訴了她。

告訴了她?梅宮警政署長惊訝地說。

我想新田一五一十地把事實告訴她了。

包括自己一直被西尾勒索的事。

并對她說明他想安排發生雅子被綁架的事情而把嫌疑推到西尾的身上,藉著這种途徑把那張證明拿回來,拜托她幫助他。

听到這樣事情的雅子一定是非常高興的。

一直都對自己很冷淡的父親,居然連他過去的錯誤都對她說了,而且拜托自己幫助他。

她能不欣喜若狂嗎?況且又還是小孩子,對于刺激的事總是很有興趣。

雅子就答應他了。

新田就叫雅子去別墅躲起來。

企業家有時為了要清靜,或是要開秘密會議,總是會有別墅的。

新田在府中也有一棟別墅,他把地點告訴雅子,讓她一個人去。

然后,新田把腳踏車丟棄在路旁的水溝,捏造出一出綁架案子。

夕子接著說:可是,既然是綁架,就不能不要求贖金了!對呀!署長說:那個歹徒打來的電話怎么解釋呢?那到底是誰打的呢?電話是雅子照著新田的指示打的。

可是,是男人的聲音呀……那是新田自己的聲音!一股困惑彌漫在房間內。

夕子接著說:听那電話的交談之后,我總覺得似乎有點不太自然。

對答的內容是沒有問題,可是,在那一問一答之間──停頓的時間有點奇怪。

我一直在想為什么。

后來我發覺了,那聲音是錄在卡帶上的聲音。

──新田用錄音机自己錄下歹徒的台詞,把那帶子交給雅子,交代她一到時間就打電話,把那卡帶拿出來,既然是自己錄的,當然有辦法對答。

只是,在錄音的時候,無法把對談的時間控制得很好,所以在電話上,交談的停頓就不太自然了。

可是,新田在什么時候把帶子交給雅子呢?一位刑警發言。

新田一說要回房間去以后,就有很長的時間沒看到他,對吧!從后門出去誰也看不到吧?在這附近与雅子碰頭,把錄音帶交給她,誰也察覺不到的。

可是,新田的計划踏入最難的部份了。

我和宇野組長都知道西尾的家是小山屋,對新田來說,我們是一大妨礙。

所以就安排指定我送錢,而宇野組長一定會護我去的。

而且,預先交代雅子在預定的時間內打電話來求救。

這么一來,在這房子內的人,就沒有人知道小山屋在哪里了。

我想雅子一离開別墅就馬上來到附近,在公共電話打電話求救,然后往西尾家去。

西尾看到雅子一定會吃惊的。

雅子就編一套她從歹徒那儿逃出去之類的謊話來掩飾。

西尾或許想雅子若在自己這里,說不定可以從新田那里大撈一筆。

就把雅子帶到內客廳去了。

那時候,新田已經出現在內客廳等他了。

夕子像很累的樣子,停了下來,長歎一口气之后繼續說道:可能新田在籌划時,就打算殺掉西尾的。

當場射殺的手槍并不是西尾客廳的那一枝槍。

新田自己本身也有一枝相同的手槍,那是做為曾當過兵的紀念。

他就帶了去。

挂在牆壁上的槍,有沒有用不知道,照理說應該沒有裝上子彈才對。

殺掉西尾之后,新田把牆壁上的槍扔到外面去藏起來。

──今天突擊我的那枝槍就是西尾牆壁上的槍。

署長听了點點頭,說:可是,新田也因為自己的計划而遭受到嚴重的報應了。

在和西尾爭斗的時候,誤射了自己的女儿。

您這么認為嗎?夕子以落寞的神情看著署長。

不是嗎?她搖搖頭,不對。

一切都照計划進行著。

誰都啞口愕然。

不是嗎?!就算自己的父親,雅子能容忍他在自己的眼前殺人嗎?稍微了解雅子的人,就知道那答案是很明顯的──不會。

可是──署長喘气似地:你是說新田將自己的女儿──很難相信吧!我也不太想相信有這樣的事。

可是……新田是射殺西尾之后再射殺雅子,最后才射傷自己的左手。

夕子慢慢地巡視我們。

請想想看。

新田下定決心要殺西尾時,他知道被西尾一直勒索的事情會被社會知道。

如此一來,進軍政界的愿望就無法實現了。

有辦法被看成是正當防衛而殺掉西尾的話,說不定還有一絲希望踏入政界──那只有一個方法可行,就是使自己變成悲劇中的主角,贏得社會上的同情。

──沉默接替了夕子的話。

豈有此理!署長站了起來,這种話能听嗎?他青著臉,不帶一絲怒气或興奮對我喊道:宇野!是你再三地拜托,我才來听听看她要說什么的。

沒想到听到這种胡謅的鬼話!我回去了!署長甩著握緊拳頭的手离開了。

剩下的同事,歎息聲此起彼落。

我問她:你什么時候知道事情的真相的?在知道町子是西尾的女儿的時候。

一開始,我就覺得有點蹊蹺,就是無法清楚地抓住。

恐嚇信上的‘女儿’若是指町子的話,一切就完完全全地与事實符合……可是……新田剛好幸運地遇到正要回家的雅子。

万一沒遇到的話,他打算怎么辦呢?那時候,可能會說只是封惡作劇的信而把它搪塞過去。

當然啦!計划失算了,可是他也不用擔心會被怀疑!一陣沉默之后,原田刑警發言了。

不管怎樣,還能找到那剪貼的報紙,它沒被燒光,算我們幸運。

那張報紙可是确确實實的鐵證!我和夕子交換一眼。

她只是微笑不語。

我開口說了,原田,你知道那焚燒爐里面有多熱嗎?至少是熱得紙都化灰了。

原田愕然,把嘴張得大大地:啊?……那么……那個……夕子把在手上的大信封顛倒拿地搖了一搖。

沒掉下一張紙。

所似,才會做那么危險的行為!可是──原田還是以一副令人難以相信的神情注視著夕子,不久歎了一口气說:你真的料事如神啊!我又再一次載著夕子到車站搭車,不過這一次是在大清早。

她一直以憂郁的眼光盯著前面。

對啦!忘了問他在公園那個男的是誰?會是流浪漢嗎?大概吧!他媽的!我還想報仇把他推到池塘里去呢!夕子歎了一口气。

那個家不知道會變成怎么樣?嗯……。

大概會有親戚來接管吧!很遺憾的,他沒有親戚,較親的也只有嘉子一個人而已。

那個人一直都在那個家服務嘛!反應真遲鈍!她以嘲笑的口吻說:那個人喜歡新田!原來如此!她以為她能成為后母吧?!大概也曾幻想過吧!可是,她一定不見了。

事實上,岡本嘉子不久之后就离開新田家了。

不管怎么說,你做了危險的事。

若是被打倒的話,說不定現在是半身不遂呢!為了雅子,想給他補償罪過自新的机會嘛!能猜中他的計划還真不錯!對呀!她笑著說:万一新田實際上并沒有將報紙在焚爐燒毀的話,那就白威脅了。

紙包不住火的。

做了坏事總是會有被人知道的一天。

像是哈姆雷特吧!我學生時代在話劇社曾演過!你演哈姆雷特?我演持槍站著的士兵而已。

──車靠車站附近停下。

不要想太多。

并不是你的過失!是,知道了。

只是,雅子好可怜唷!嗯……相信自己的父親終于愛自己了,然而,那個父親卻把槍口對著自己。

她一定覺得很悲痛!是很寂寞的臉龐!夕子下車,說了聲再見!之后,就快步走去。

──當我開車回到新田家時,才發覺到一件事。

又忘了問她的住址。

新田全部招供了。

就和夕子所推理的一模一樣,而梅宮警政署長重感冒在家靜養。

(我的詛咒生效了嗎?)──過了亂七八糟的十天之后,某天的中午,夕子來了電話,約在附近的咖啡廳見面。

穿著鮮艷橘色連衣裙的她,一點都看不出名偵探的气派,倒是充滿了年輕少女的气息。

我正在對她說案件善后處理的情況時,原田慢慢地走了進來。

我听說宇野先生在這里。

有事嗎?是的,那個……是……他站在旁邊,一副很躊躇的神情。

這次大概不會要小甜餅而要些別的吧!講清楚嘛!我急躁地說:你想說什么?是的……事實上,我是來向宇野先生道歉的……道歉?為什么?啊!夕子叫了一聲,那是你唷!現在近一點看才發覺到!是的。

很抱歉……喂!什么事啊?哎呀,那個公園的流浪漢就是他嘛!什么?我抬起頭看著大個子原田。

那……是你?對不起……我不是叫你留在新田家嗎?我知道,可是擔心宇野先生及這位小姐,我就先走一步离開那個家……不怕被我看到!想跟永井小姐說危險就跑出來了。

后來一想,其實不逃跑也沒關系。

所以,怕被我看到,就把我往池塘里一撞?不是,我怎么敢故意撞你呢?!那……好了!幸好沒有變成肺炎。

夕子在旁邊圓場。

不是那個!問題在于沒有服從我的命令!知道嗎?警官隨意行動──她故意大大地咳了一聲。

我想了一想。

對呀!我也是擔心她而走到公園里去,那也不像警官該有的舉動啊!好吧!我并沒有生那檔子的气。

可是,下次要小心!謝謝!看他高興地踩著步伐走出店去,整個店似乎都在搖動,我慌忙地把咖啡杯壓住。

我今晚想請你吃飯!好呀!可是有個條件。

被請的人還有說條件的啊?我要T飯店全餐的晚餐!一瞬間,我胃在抽痛。

這一餐吃下去的話,我錢包將會傾囊而空。

……可是,唉!管他的。

有時候也不得不……。

不好嗎?今天是發餉日呀!她得意地笑著,名偵探是什么都知道的!(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