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九日,星期二,下午五点我们到达刑事法庭大楼时,五点刚过。
史怀克已经打开马克汉办公室的铜瓷制树枝形吊灯,一股怪异沮丧的氛围弥漫着这个房间。
亲爱的马克汉老兄,那个家庭很不像样,万斯叹气着说,仰靠在一张厚皮椅上。
怎么看都不是个好家庭。
一个走下坡的家族,往日的气势早已败坏。
如果格林家的祖先爬出他们的古坟看到眼前这些人竟是他们的后代子孙,天哪,那对他们是多大的打击啊!婀值氖牵庑┦来啻墓爬霞易澹苁腔嵩诎彩视葡屑拔匏率轮卤渲识槁洹6砺匏沟穆蘼捣蚣易澹蘼淼闹炖病た死偷壹易澹⒗嗡雇醭墓锓⒓易濉阋仓溃莩薷』晚б夥抛荩褪钦庑┮淮甯档脑赐贰?纯垂乓獯罄木虑咳蘼恚颓罴莩薜哪┐跞つ膳谅匪雇持沃碌难鞘觯约巴舸锒思持蜗碌姆侵薜酃逼凇U庑├肥率担苁鞘至钊送葱摹?你这些旁征博引的观察心得,社会历史学家也许会觉得引人入胜;马克汉咕哝着说,一点也不想掩饰他的烦躁,只可惜我不认为这些史实能有什么特别的启示,或甚至与目前情势有何关联。
那是你的看法,我可不敢那么武断。
万斯不为所动地答道,事实上,我反倒认为,以你的热诚、关心和你个人与格林家族的关系来说,身为目前还毫无头绪的案情侦查带头人物,不能不考虑……真的,你要知道--他摆出一副凝神遐想的调调,--那就太令人遗憾了。
你和警官是那么热衷于追求社会正义,你们一定会觉得:如果根除像格林这类的家族,社会的状况就会更美好。
这是个很吸引人的问题--相当吸引人。
可惜我一点也分享不到你的狂热。
马克汉粗鲁地说,我眼里的犯罪都一样的污秽可耻,没有哪个比较特别。
要不是你的介入,我今天早上三言两语就把契斯特·格林打发走了。
但你就是要插上一脚,故弄玄虚地帮他求情,我竟愚蠢到让自己误入歧途。
我相信你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
而在下我呢,眼前就有拖延了三小时的工作等着我。
最后这段话很明显是要我们自己识趣一点告辞走人,但是,万斯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哦,我不能说走就走,万斯带着逗弄的微笑说,在你目前这样大错特错的状况下,我不能容许自己离开你。
马克汉,你需要指导,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对你和警官倾诉我的激动不安。
马克汉皱起眉头。
他太了解万斯了,知道这种轻浮只是表面的--更清楚一点说,万斯的轻浮之下总是隐藏着重大的意图。
作为万斯长期的亲密战友,他早已习惯万斯的举动--不管看起来多么不合理--都不会只是没有根据的怪念头。
很好,他不再和万斯抬杠,但我只会感激有实用价值的话。
万斯气馁地叹气。
你的态度真令人失望。
在这样焦躁不安的日子里,还要搬出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硬脾气。
他好奇地转向希兹。
告诉我,警官,你看过了朱丽亚·格林的尸体对不对?我当然看过。
她躺在床上的姿势有没有特别的地方?我怎么知道她平常在床上是怎么个躺法?希兹不耐烦地幽万斯一默,我看到的是半坐半躺的姿势,她肩膀下有两个枕头,棉被盖在身上。
这个姿态不奇怪吗?我看不出来。
没有挣扎的迹象,如果你是这个意思。
她的手--是在棉被的外头还是里头?希兹抬头看了万斯一眼,有点惊讶。
两只手都在外头。
你提醒我了--我记得她两只手都抓着被单。
而且抓得死紧。
嗯,对。
万斯突然倾身向前。
警官,表情呢?她是在睡梦中被射杀的吗?看起来不像是。
她的眼睛张得大大的,向前直视。
眼睛张得大大的,向前直视。
万斯又说了一遍,声音里透着热切,如果要你描述她脸上的表情,你会怎么说呢--害怕?惊恐?意外?希兹机灵地看了万斯一眼。
呃,都有可能。
她张着嘴死去,似乎非常意外。
两只手紧抓住被单。
万斯的眼光飘到空中,缓缓起身,头低低的,在办公室来回踱步。
他在检察官办公桌前停住,两只手搁在椅背上。
马克汉,听着。
那幢大宅里有些可怕、不对劲的事。
昨天晚上,根本没有什么临时起意的杀手穿过前门进入大宅枪击那两位女士。
这是经过周详计划--仔细考虑过的犯罪事件。
有人潜伏等待--这个人完全熟悉四周的环境,知道电灯的开关在哪儿,知道每个人何时入睡,佣人多晚休息--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怎么攻击。
这桩罪行的背后,深藏着某种极恶劣的动机。
惨案的由来远非我们所能揣测--它隐藏在人类灵魂里最恶臭最隐秘的角落。
极度的仇恨,反常的欲望,突发的冲动,可憎的野心,才是这宗谋杀案最底层的驱动力。
你们却只是在一旁闲着,不但不肯费心推断它的含意,反而专干些对凶手有利的事。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奇特、让人自然而然安静下来的本质,实在令人很难相信,这种声音竟然出自那个生性乐天、最爱冷嘲热讽的万斯。
/* 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