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这回事,他承认,我的确和契斯特一起露营过一次。
是的,很有可能--不过我记不太清楚,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是十五年前的事,格林先生提过。
啊,是的--真是够久的了。
光阴似箭哪,真让人沮丧。
医生,你记不记得,在那次出游时格林先生有没有带着那把枪?既然你这么问,我承认他是带了一把枪。
我知道,我不该在这个主题上显得太肯定。
说不定你可以再集中精神想想看,他有没有拿这把枪练习打靶。
万斯用悦耳而不热切的语气问,我是说,像是射击树干和铁罐头之类的东西。
冯布朗追忆往事似地点了点头。
是--啊,非常有可能……而你自己可能也随便地开过几枪,不是吗?当然了,我可能开过枪。
他若有所思地回答,就像正在回忆孩提时的恶作剧。
是的,很有可能。
眼看万斯没有再问下去的意思,医生犹豫了一阵子之后,终于起身。
我恐怕得先走了。
他礼貌地鞠个躬,起步走向门口。
哦,还有,他说,停了一下,我差点就忘了,格林夫人说,在你们离开之前,她很想见一下你们几位。
对不起,如果我能提供意见的话,我觉得迎合她可能比较明智。
一方面,她是个拥有亡夫庞大遗产的寡妇,另一方面呢,她的久病伤残更让她既没有耐性又很容易生气。
医生,谢谢你提醒我们格林夫人的事。
说话的是万斯。
我一直都想请教你:她的瘫痪是属于哪种类型?冯布朗露出惊讶的表情。
呃,下肢麻痹症--两只脚和下半身的瘫痪,会因为脊椎和神经硬结的增压而产生剧痛。
总归一句话,她并不是因为发生意外才导致下半身瘫痪。
大约十年前,没有任何前兆--也许是横突脊髓炎造成的。
我并没有真的为她做了什么治疗,只根据症状治治疼痛,尽可能为她减轻痛苦,强化她的心脏功能。
一天给她三次六十分之一的马钱子碱译注:一种中枢兴奋剂。
,照顾她的血液循环。
有没有可能因歇斯底里症而丧失运动功能?老天,不!她没有歇斯底里的症状。
冯布朗说,他忽然诧异地张大眼睛。
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没有复原的可能,甚至连局部复原都不可能。
这是组织结构的瘫痪。
器官也萎缩了?没错,肌肉萎缩相当明显。
非常感谢。
万斯说,半闭着眼睛就往后仰。
不客气--马克汉先生,别忘了,我很希望能帮得上忙。
任何时候,只要有我帮得上的地方,请不必犹豫,尽管通知我。
他向着马克汉说,又向我们鞠个躬才走掉。
马克汉站起来伸展双脚。
喂,别忘记有人传唤我们出庭。
显而易见的,他是想用诙谐的态度来摆脱这件案子令人沮丧的阴郁。
格林夫人接见我们的那种热诚,可以说是如假包换的虚情假意。
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答应一个年老无用的可怜残废的请求,她拿出她最动人的微笑说,虽然我早已习惯受到冷落,也从没有人关心我想要什么。
护士站在床头,整理老妇人肩膀下的枕头。
这样有没有舒服一点?她问。
格林夫人立刻换上一张恼怒的脸。
你就是只会问我舒不舒服!护士,你能不能不要理我?老是打扰我。
这些枕头没啥不对劲,我现在不需要你待在这儿,去帮忙照料艾达吧。
护士长长吸了口气后,静静走出房间,扣上了身后的门。
格林夫人回到她先前那种讨好的态度。
马克汉先生,没有人能像艾达那样了解我的需要。
一旦这个讨人喜爱的小孩痊愈到能够再次照料我时,那才真是解脱!不过这我可不能抱怨--先生们,请坐。
如果能够让我再像你们那样站着,有什么东西我不能付出?没有人会明白,变成一个无助的残废是什么下常马克汉并没有依言坐下,等她停下来才接着说:请相信我们,夫人,我们都深深地同情你的遭遇;冯布朗医生说,你想见我们……对!她仔细打量他,我想请你帮个忙。
她停了一下,马克汉则点头表示同意,没有再说什么。
我要你结束这项调查。
实际上,我的忧虑和烦恼已经够多的了。
不过,我自己倒不重要。
我所顾忌的是这个家族--格林家族--的好名声。
她的口气里透着骄傲。
马克汉先生,有什么理由得让我们蒙受耻辱,成为那些下层民众造谣生事的对象?我只想要有安详宁静的生活。
我再活也没多久了,为什么只因为朱丽亚和契斯特忽视我而遭受应得的惩罚,我的家园就得让警察横行,任我自己一个在这儿受苦?我是个老妇人,还是个跛子,你们应该关心我才对。
她的脸色逐渐阴沉,声音也刺耳起来。
你没有任何权利到这儿来烦闹我的家人,更没有权利以这种极端无礼的方式骚扰我!自从你们开始扰乱我的生活,我就没得到过片刻的休息,我的脊椎,更痛得让我呼吸困难。
她浊重地呼吸了一会,眼里闪现出愤慨。
我并不期待从我的小孩那儿得到任何更好的对待--他们向来刻薄又不为别人着想。
但是你,马克汉先生--你这个局外人,陌生人,为什么你要这样骚扰我、折磨我?这令人无法容忍的--不近人情的!/* 47 */第11章 黑暗之心(4)如果在这屋子里执法的警察干扰了你,我很抱歉,马克汉慎重地告诉她,不过我别无选择。
当这里有人犯罪时,我的责任就是调查,利用各种我所能掌握的方法,把罪犯送到法院去接受审判。
审判!老妇人轻蔑地复诵这个字眼。
审判早就结束了。
我已经受到报应,所以这么多年来我才会无助地躺在这儿,受到如此这般的冷落。
老妇人对孩子的残酷不仁和不讳言的憎恨,听起来令人感到害怕。
她认定他们俩死于天遣的态度和那种残忍冷酷的满足感,更是让人感受深刻。
马克汉温和地反驳了她的看法。
夫人,不管你到底从你儿子和女儿被杀的事件中得到多大的安慰,他冷冷地说,也不会阻挠我找出凶手的职责--你还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她坐着沉默了一阵子,脸上的肌肉激烈抽动。
当她再次转向马克汉时,目露凶光,但不久她眼中紧绷的恨意便缓和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没事。
你们可以走了。
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而且不管怎么说,谁又会在乎像我这样一个年老又没用的妇人?经过这一次,我早该知道没有人会管我舒不舒服……独自躺在这儿,哪里也去不了--一个每个人都讨厌的人……我们落荒而逃的同时,她那哀叹自怜的声音仿佛也黏在我们背上。
马克汉,你要知道,当我们来到楼下大厅时,万斯说,皇太后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她的提议值得考虑。
职责的号角声会要求你调查研究,不过--天哪!该往哪儿调查?这座屋子里没有一件事是合情合理的--没有一件事适用于一般正常的推理。
为什么不接受她的劝告撒手算了?就算你发现了事实,恐怕你得到的也只是一种得不偿失的胜利。
我很担心,事实的真相也许比罪行本身更恐怖。
马克汉当然不屑回答,他太了解万斯的旁门观点了,更何况,他也很清楚万斯才是最后放弃问题的人。
万斯先生,我们还有些事得做,希兹严肃却没什么力气地提议,那些鞋印,还有一把遗失的手枪等着我们去找。
杜柏士正在楼上采集指纹,佣人的汇报很快就会跟着送来,难保在这几天之内不会有意外的发现。
今天晚上以前,我会让一打人继续忙这件案子。
警官,你真认真!可惜,事实的真相隐藏在这座古老房子的氛围里--不在于确凿的线索。
在这些杂乱房间的某处,有个什么东西正从黑暗的角落、门后观察我们的动静。
说不定就在这儿--就在这个大厅里。
他的话声里充满了不安的暗示,马克汉立刻机警地盯着他看。
万斯,我想你是对的。
他嘟哝着说,我们该怎么办呢?凭良心说,我不知道。
简单一句话--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对付幽灵鬼怪?你也知道,我跟鬼魅从来没有密切的往来。
跟我说这种废话!马克汉猛然捞起他的外套转向希兹,警官,你先走,跟我保持联系。
如果接下来的调查没什么进展,我们再讨论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万斯和我往外走向等在那儿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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