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钟。
虽然他这样说,但里美在六点以前便抵达了五十岚诚的公寓。
她有锁匙,所以决定先上来等。
当然,没有必要那么早来,可她无法坐着不动。
阿诚……到底怎么一回事?发生了甚么事?里美心里有数,却又害怕去想,可不是吗?假如现在里美和五十岚之间会有「甚么」的话,只有「在一起」或「分手」两个结果。
不过,五十岚已正式见过里美的双亲,也正式提出婚事了。
事至如今,他应该不会说「取消婚事」才对。
「对呀,就是嘛。
」里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脱口而出。
又不是我说非要结婚不可的,我只是说想把孩子生下来而已。
是五十岚主动提出「结婚」的吧。
对,只要平静下来就好。
不管五十岚的母亲说甚么,都无须摆在心上。
即使这样自圆其说,里美的不安并没有减轻。
有点头晕──今天白天非常酷热,不光是怀孕的关系,里美向来怕热。
稍微躺一下吧,里美走向卧房。
她没开灯,房门虚掩着,躺在床上──躺一下应该没关系的。
我就是在这里和他发生关系的,里美想起第一次和五十岚上床的事。
一切都像做梦一样,怎样都无所谓了,即使不能结婚,她想。
当然,倘若可以结婚,那就最好不过了。
阿诚……阿诚,我相信你。
闭起眼睛,里美就这样沉入了梦乡。
然后……过了多少时间呢?说话声使她突然睁开眼睛。
啊──睡着了。
阿诚?他来了吗?里美在微暗的床上坐起来。
「妈,好早呢。
」五十岚的声音。
「阿诚,你也来啦?」五十岚的母亲的声音。
她名叫五十岚恭子,那是听过一次就忘不了的声音──那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永远行得通的人的说话方式。
「因为……」「你不在比较好。
」五十岚恭子说。
「那女孩还没来,趁现在你离开吧。
」里美想走出去,可是双脚动不了,她想听听看五十岚对母亲说些甚么。
可是五十岚不说话。
「交给我办。
」恭子说。
「我想那女孩不是坏女孩,不过,她不适合你。
」「妈……」「阿诚,你只要照我所说的话去做就行了。
」恭子截住他的话。
「你并不认为非要娶那女孩不可吧?」五十岚甚么也没说,恭子重复。
「即使不是她,你也没有关系吧?」一阵空档后,听着对话,等待五十岚回答的里美,彷佛觉得时间像是永远停留了似的。
「嗯。
」五十岚说。
「即使不是她也可以……」血气从里美的脸上褪去。
「如果更早改变主意就好了。
」恭子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
「你连她的家也去过了?你做了麻烦的事。
」「因为……她会开心嘛。
」「那当然了,她那样做才能绑住你呀。
明白了,交给我办,由我来解决。
」「怎样做?」「我有办法的。
总之,你在这里很难做的,你出去吧,找个地方过夜好了。
没有其他女人吗?」「没有那么多女人的。
」「没出息!那么去酒店拿个房间吧。
阿诚,以后不再见那女孩也没关系了吗?」「嗯。
」「若是那样,干嘛要说结婚呢?」恭子苦笑。
「你每次都是这样。
」「因为……她怪可怜的,我可怜她。
」「你呀,看女人的眼光是零,交给妈妈来办就错不了的。
」「嗯……知道。
」「这样子也能写小说呀。
」恭子笑说。
「来,她来了可不方便。
你走吧。
」「嗯,好迟啊,已经七点多了。
」五十岚往玄关走去。
「那么,妈……」「别担心,你甚么也不必摆在心上。
」「那……那么,拜托了。
」「晚安。
」恭子说。
「那女孩有这里的钥匙吧。
」「嗯。
」「那么,马上叫人换锁吧。
告诉这里的管理员,替你安排一下。
」「是吗?妈好细心呢,竟然连这都留意到了。
」「拜拜。
」关门的声音。
「咯嚓」一声上锁,屋里只剩下五十岚的母亲和里美两人。
在原地伫立了多久呢?里美连自己也不自觉间走出了卧室,站在客厅门口。
恭子在沙发上摊开报纸,她连眼睛也没转向里美,喃喃地说:「股票也赚不了多少钱啊!进来坐吧。
」里美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客厅,恭子这才抬起头来。
「坐吧。
」她重复。
里美坐在沙发上,恭子「哗啦」一声合起报纸。
「把孩子拿掉。
」她说。
「当然,费用由我来出,我给你介绍个好地方,因为处理得不好的话,以后就生不出孩子的了,我所介绍的地方可没问题。
」里美一言不发,恭子接下去。
「你的双亲大概会生气吧,不过,结果是那样会比较好。
我想总有一天,你也会认为幸好当初这样做的。
」里美终于稍微理解状况。
「您知道我在呀。
」「嗯。
」「那么……您故意不让阿诚知道?」「让你知道他的真心是最好的。
不是吗?光是可怜的话,婚姻是持续不了的。
」里美觉得难以置信。
「可是……他答应了的。
他说他爱我。
」里美的话在自己的耳际空洞地回响。
因她确实听见了五十岚刚才所说的话,无论自己说些甚么。
「你也知道,说那种话没有任何意义吧。
」恭子说。
「你大概也很难告诉父母亲吧。
那我去告诉他们好了,总之,今天你先回去吧。
」恭子站起来。
「我帮你叫计程车。
」她迅速打电话。
「十分钟后,车子会在下面。
」里美彷佛中了催眠术似的,自然而然地站起来,出到玄关去。
「这也是一种经验。
」恭子的手搭住里美的肩膀。
「大家都是重复这种事而长大的。
现在或许难受得想死掉,过了三天,你就不想死的了。
」里美想穿鞋子,困惑了。
「我的鞋……」「啊,对对对。
」恭子打开鞋箱,拿出里美的鞋子。
「来,请。
」她替里美摆好鞋子。
「对不起。
」「还有这个。
」恭子给她一张车票。
「下计程车时,把这个交给司机就行了。
」连拒绝的气力也没有,里美把那张票放进手袋中。
「那么小心了。
」恭子微笑。
「我会打电话给你,知道令尊令堂在家的时候,我会去讲清楚的。
」「是。
」「你不说话也行,我会很技巧地告诉他们的。
因为不对的是阿诚嘛。
好了,你可以下去等车了,陪你下去好吗?」「不……没关系。
」「哦。
」恭子替她打开玄关的门,里美出去之前,突然想到了。
「您……把我的鞋子……藏了起来?」她问。
「对,好叫阿诚以为你还没到。
」里美没有感到委屈,她知道自己实在赢不了这个母亲。
「那么……告辞了。
」「晚安,你还要去上班吧?」恭子说。
「是的。
」「医院的事,愈快愈好吧。
两三天内,我会联络你的。
」「是。
」里美甚至想说声谢谢。
一个人搭升隆机下到一楼时,刚好计程车抵达公寓前。
五十岚恭子好像连这个也计算在握似的。
坐进计程车,告知地点后,里美第一次重新思考,究竟今天晚上发生了甚么事。
对五十岚及他母亲的愤怒,以及自己的悲惨景况,使她浑身哆嗦。
「不是那女孩也没关系吧。
」恭子知道里美在偷听,所以才说那句话的。
里美的脸埋在手里,发出哀伤与绝望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