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完毕,珠美等人逍遥度日。
批了分数的考卷分发回来,但珠美是连分数也没好好看清楚就收进了书包。
——上午就上完课的关系,珠美和四五位朋友决定吃过午饭才回家。
那间面店的午餐很便宜。
她们对这种情报颇灵通。
简直是‘师奶杀手’哪!好吃、便宜、量多!这叫午餐!普通午餐的时间结束,面店里有很多空位子。
我要这个那个的胡闹了一番,各自要了自己爱吃的东西。
给我茶——免费的吧。
精打细算。
珠美面向店的门口而坐。
久等了。
午餐好快!珠美正要开始吃之际,不经意地望向门口。
门打开一条缝,有人在窥望。
那双眼睛……珠美放下筷子。
哎,我有事要打个电话。
她从书包拿出手机,出到店外。
环顾左右时,从电杆背后倏地探头出来的,果然是——是小雄吧。
角雄一郎有点腼腆地走出来。
好厉害。
凭直觉的。
珠美说,你在做什么?不,因我看见你进去了。
肚子饿不饿?一起吃好吗?你不是一个人吧?嗯。
不过没关系。
珠美看看角雄一郎的打扮,今天不是穿得很整齐吗?还可以。
这样进去也不会惹来白眼的了。
珠美催促他,进去吧。
等等,我不是一个人。
咦?喂,出来吧。
角雄一郎喊着时,有个女孩从电杆背后战战兢兢地走出来。
大概同年吧,苍白而瘦削,用惊怯的眼神看着珠美。
我的义妹上松幸子。
角雄一郎说。
你好,我是佐佐本珠美。
珠美伸手时,那少女提心吊胆地轻轻伸手和她碰一碰,说:我的手好脏……没有那回事。
不,真的。
我是很脏的。
你没精神呢。
珠美说,这种时候,吃点东西就有精神了!可以吗?你请客?当然!你们两个要吃的话,只要坐在别的桌子不就行了?不好意思。
你不适合客气哪。
珠美笑说。
上松幸子躲在角雄一郎身后跟着。
欢迎光临。
角雄一郎和幸子找个远离珠美她们的位子坐下来。
珠美听见两人叫了午餐,想着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她想起那个自称内务部门的人物——叫什么来着?户田。
对,户田圭一。
户田所说的是不是角雄一郎的事?谢谢。
珠美开始吃午餐,比其他朋友慢了点。
角雄一郎他们的午餐也来了。
悄悄看去,那女孩吃得狼吞虎咽,角雄一郎小声地提醒她注意吃相。
吃饱了。
其他朋友已经吃完。
我要等一个人。
你们先走吧。
珠美说。
朋友们各自付账离开。
拜拜,珠美。
珠美也挥手道别,然后坐到角雄一郎他们的桌子。
上松幸子几乎已吃完了。
肚子很饿吧。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
一点也不。
不过小雄,你在做些什么?嗯……角雄一郎也吃完了午餐,我父亲本来是社长。
我记得的。
可是公司破产了,剩下的是一屁股的债。
角雄一郎耸耸肩,每天都有催债的人上门,房子和土地都失去了。
很不容易啊。
父亲心脏病发,一命呜呼。
啊!我们连办丧事的钱也没有——母亲和我妹妹三人已山穷水尽了。
角雄一郎顿了一会,我们为躲避催债的人弄得苦不堪言,决定三个一起死。
全家人自杀?对。
于是吞药自尽……可是,我醒过来时,母亲和妹妹死在身边。
角雄一郎的眼睛有泪光,我一个人来到夜晚的街上。
珠美察觉幸子一直在忧心地注视角雄一郎。
然后?我肚子好饿,把别人的汉堡包抢来吃。
可是被一群人逮住殴打,以为死定了——角雄一郎喝了一口茶,突然,有五六名与我同样年纪的男孩出现,把我救出来。
那些男孩……我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今天你能抽出时间陪我吗?角雄一郎问。
珠美点点头。
揭幕了。
传来热闹的伴奏——黑暗的舞台一下子明亮起来。
欢呼的声音充满观众席。
咦……夕里子瞪大了眼,出乎意料的好。
舞台上,摆设了吉原妓院的布景,正中央的灯光特别明亮,绝世风华的花魁鲜明地浮现其上。
然后,花魁——即是绫子那一动不动的安详模样,美得令人心驰神往。
涌起掌声。
通常只有主角出现的时候才会有人鼓掌,而不会在中途有掌声。
怎么看,这些掌声都是冲着绫子所扮演的花魁而来的。
在观众席上的夕里子也一起鼓掌。
那名女演员是谁?周围有不少人在翻看节目表。
姐姐相当有素质哪,夕里子想……沢木!声音四起。
沢木浩市以流浪武士的姿态出现在舞台。
这种舞台剧,好像是直呼演员的名字以示支持的样子。
在花街前面,有数名被妓女所骗的武士在捣乱。
把钱还来!否则拔刀相见,格杀勿论!妓女们惊呼着逃跑。
这时,沢木出现了。
慢着!他喊。
武士们怒气冲冲。
这里是妓院。
妓女欺骗男人是做生意。
男人喜欢被骗,然后付钱。
如果不懂就不要来这种地方。
你说什么?很不幸,就当作是交学费,死了心吧!你当我们是傻瓜?冷不防拔刀砍人,沢木迅速闪避,伸手搭住腰刀——高手的本领的确不同凡响。
夕里子见到沢木手里的刀在空中划出漂亮的曲线,把武士们的刀逐一拍落的情形,大表钦佩。
一刹那间分出胜负,武士们拾起各自的刀,抱头鼠窜。
哗然掌声四起,沢木——非也,不逊的大名被妓女们围住,大受欢迎。
这时,有个男人分开人墙走过来。
对不起。
噢,你不是帮闲的吾助吗?大爷,花魁分外高兴,务必赏脸敬你一杯。
什么?沢木这才察觉到,抬起头来看花魁,太美了,我接受敬酒。
我来带路。
吾助率先走在前面。
演到这里,花魁慢慢站起来。
——夕里子知道,左右两边的男人扶着她站起来。
别摔跤哦!夕里子祈祷。
绫子总算站了起来,慢慢转身,准备退出舞台进去里面。
就这时候——我的角色!随着喊叫声,女人——恐怕就是那个町田三奈子——不知躲在何处,飞身出来扑向绫子。
绫子不可能躲得开。
两人扭成一团——布景二楼窗口的栏杆折断,两人滚跌下来。
姐姐!夕里子弹跳着起身,穿过骚乱的观众席,冲向舞台。
绫子和那女子重叠着倒在那里——姐姐!夕里子跑上前去。
夕里子……这个人没事吧?跌下来时,绫子在上面,像是町田三奈子的女人被压在下面,完全失去知觉。
赶快抬去里面!沢木怒吼,戏要继续演下去!夕里子跟着被一大堆人抱起来的绫子,慌里慌张地走进舞台后面。
到哪儿去?珠美问。
别出声,跟着来。
角雄一郎和上松幸子率先走在前头。
那里是高层大楼的后巷。
房屋毗邻而建,却没有人的动静。
这一带一直是空置的房子。
角雄一郎开口了。
托这前面大楼的福,一整天都照不到太阳光。
的确,今天也是背光,彻骨寒冷。
这一带被房地产商收购,建造大楼。
但在收购之后不景气,房地产垮了。
咦。
其后,没有人要在这种地方建大楼,就弃置至今。
小雄,你住在这里吗?不是。
住这种地方对身体不好。
说着,角雄一郎笑了。
这边。
穿过房屋之间,高层大楼背侧,有垃圾场和焚烧炉,货车出入其间。
角雄一郎走向一间角落的小屋。
这是什么?不停地传来隆隆声,还有细微的震动。
水管。
温水经过的。
好暖和。
角雄一郎绕过那水泥造的小屋后面,把地面的一米左右四方形铁板掀起来。
下面出现地下道的盖子。
角雄一郎弯身在盖子上面,叩了几下。
谁?里面传来声音。
角雄一郎和幸子。
回答后,传来吱一声,盖子抬起。
我进来了。
角雄一郎说。
进去地下道的盖子里面?爱干净的珠美,稍微迟疑不决,然而来到这里了,总不能打退堂鼓。
在角雄一郎的催促下,她只好走下铁梯去了。
暗暗的,也不清楚往下走了多久。
总之,终于到了下面。
角雄一郎和幸子也下来了。
——你是谁?从黑暗中倏地出现一张男人的脸,珠美吓一大跳。
别担心。
是我儿时玩伴。
角雄一郎说。
对方好像不大信任珠美的样子,角雄一郎走在前头,走向地下隧道之类的通道,珠美尾随而行。
在幽暗的隧道中走了一会,逐渐传来人的说话声。
这是什么地方?珠美问。
马上知道。
在这边。
几乎没察觉,那里有个往横走的洞穴。
别碰到头。
很低哦。
好痛!怎么不早说!珠美埋怨。
隆隆的噪音——那个响声,令人想到广大的空间。
好了。
欢迎来到我们的‘国家’。
角雄一郎说。
突然走出了洞穴。
那里是一道高耸楼梯的顶部,眼前豁然展开的,是一个像体育馆的空间。
珠美暂时说不出话来,呆然俯视那光景。
都是孩子——光是小孩就有好几百人吧?用毛毯隔开的空间,几人一堆,夹着中央的通道并排两旁。
电灯泡大量垂挂着,足够明亮。
谈话声,收音机音乐,各种声音混杂,形成轰隆的噪音。
这是……什么?珠美目瞪口呆。
角雄一郎——你把谁带来了?有人走上楼梯。
是我的儿时玩伴。
没问题,虽然吝啬,但有信用。
吝啬是多余的。
珠美抱怨,我是佐佐本珠美。
他是阿翔,我们的首领。
角雄一郎有点炫耀地说。
我叫阿翔。
那名少年说。
说是少年,但看上去比角雄一郎大了一圈。
不是身体高大,但他那瘦长的身体上有一双锐利的眼睛,令人感觉到顽强的意志。
我想她能帮助我们。
嗯——好像值得信任。
阿翔点点头。
带路吧。
这里是——他们是被父母遗弃的儿童,这是他们的王国。
不是常听见吗?所谓的‘街童’。
这些孩子全都是?对。
目前有将近五百人。
下来吧。
珠美跟着阿翔,一步一步走下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