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女服务生拿来了餐牌。
厚子点了一份意大利面,叹了口气,打开了放在旁边空位上的学生包,从中取出试卷开始看。
放学途中的女高中生。
看起来和哪儿的高中生都一样,没有变化。
虽说父亲被作为杀人嫌疑犯逮捕了,但也不能做出特别无精打采的样子来。
在学校里,迁井的事当然已经是众所周知了,不过也并没有人说什么。
只被班主任老师找过一次,他同情地对厚子说:如果有什么不便或受到困扰就告诉老师。
就这个,也是因为父亲迁井静夫为学校做过许多事,是位值得感谢的父亲。
实际上也是学校家长会的负责人,在国外工作的时候,为了出席家长会回国再马上返回国外工作的事,对于迁井来说也是家常便饭。
连班里的孩子们,也没有因为这次的事件把厚子拒于团体之外。
上电视出镜好棒呀。
有这种感觉的孩子倒是有的,这些因为关系到厚子所以也没人说。
采访的人是在最初的两三天里在学校的正门等着,也有人在学校旁边进行抗议的,现在这些担心都已经过去了。
对于厚子来说,除了必须一个人吃晚餐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不便。
家里虽然也请了佣人,但她害怕一个人面对着餐桌的感觉,所以就决定在热闹的地方吃晚饭再回家。
让您久等了。
口齿清晰的女服务生把意大利面摆在了厚子面前。
谢谢。
厚子拿起了餐叉。
一转眼,对面的椅子上就坐下了一名男子,也给我一份意大利面。
男子说,快一点儿。
我马上还要走。
永田先生!厚子顿时笑逐颜开。
对不起。
没有和小姐联系。
父亲迁井的秘书,永田30出头的年纪。
厚子从小学起就非常熟悉的人。
没关系。
我没问题。
不,可是社长很担心呀——连我也被警察审讯了半天,所以一直也没能和您联系。
重要的是,我爸爸怎么样了?嗯,精神还是很不错的。
现在不管怎样要给他送些东西。
说着,永田点头请厚子用餐,啊,意大利面就要凉了。
您快请用吧。
没关系。
您很着急吧。
先用吧。
我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而且还不饿。
厚子说着把意大利面的盘子推到了永田面前。
永田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还了一礼,那,我就不客气,拜领了。
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仿佛是在看电影中的滑稽片断,永田的吃饭速度令厚子目瞪口呆。
全无礼仪可言,滋噜滋噜的声音令人感觉到面条正被他吸入口中。
谢谢,我吃好了。
到永田拿纸巾擦拭完唇部,他的进餐全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好厉害呀!虽然听说过,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厚子笑着说。
跟随着社长渐渐就变成这样了。
因为他会对我说:‘慢慢吃也来得及,慢慢吃吧。
’但两三分钟一过就会又说:‘要走了哟。
你要吃到什么时候呀。
’永田的体格健壮,没有优雅高贵的气质。
一眼看去倒像是贴身警卫的角色。
但是迁井却非常中意,已经将他作为秘书任用多年了,他大概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吧。
永田先生。
我父亲真的杀了那个女人吗?怎么会!永田说着摇了摇头,他本人也否认了呀。
嗯,这个我知道呀。
可是……我父亲说过他没有女朋友呀。
永田稍稍犹豫了一下,点头认同:确实,关于那个女人的也是在说谎。
我也这么想。
是吧?永田松了口气,不过,社长总是非常惦记厚子小姐呀。
我知道。
厚子点点头说:可是——听说被杀的女人是爸爸的……嗯,这种事的话,我也不知道呀。
永田摇摇头,不管怎么说,应该说社长并没有杀人——啊,我必须要走了。
永田站起身来,有什么困难的话就请告诉我。
我的手机号码——我知道。
没问题的。
我会尽量来看您的。
永田说着拿起了餐费单,我领了很多经费呀。
笑着说完,几乎是跑着出了门。
厚子愣了一下,做了个深呼吸,是个不错的人呀。
喃喃自语后抿了一口水。
让您久等了。
意大利面端了出来。
好快呀!谢谢。
刚才的那个人已经付过账了。
厚子拿起了餐叉。
您请慢用。
女服务生说,你真是个吃饭很慢的孩子呀。
女服务生的声音变了——厚子抬起头来。
——妈妈?厚子问。
连她自己也难以相信会这样问话。
嘘!女服务生把手指竖在唇前,有客人。
一会儿再说。
可是——店里的工作再有一小时就结束了。
能等吗?嗯。
欢迎光临。
女服务生又恢复了高亢明亮的声音,伸手拿了餐牌,您是一位吗?厚子对于在记忆中的母亲竟然几乎没有变化而感到吃惊。
和母亲分开已经十年了。
母亲大概应该是——四十一二岁吧。
但在服务生制服包裹下的身姿灵动非常,看起来连三十岁也不到。
可是——为什么妈妈会在这里工作呢?厚子迷惑着想起来:啊,面条!慌忙用餐叉卷起送入口中。
和永田不一样,厚子可没有三分钟解决完意大利面的才艺。
不,应该说是正如她母亲所说的,父母离婚后,被作为独生女养育的厚子吃饭是很慢的。
对不起。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是迁井厚子小姐吗?厚子用戒备的眼神看着他,我是国友。
对方出示了警官证,可以占用您一点时间吗?您请。
厚子说:也要逮捕我吗?我并不是你父亲案件的负责人。
国友警官说,我只是有点事想问你。
女服务生过来了,放下了餐牌和水杯。
是妈妈。
您想要点什么?给我一杯咖啡。
你,喝什么?厚子还未作答,女服务生就说:奶茶吧,稍微有点儿温的。
嗯——谢谢。
对于母亲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怕烫的毛病,厚子非常吃惊。
如果不是父亲的事,那是什么呢?厚子问。
是你母亲的事。
厚子不由得望向正在其他桌前忙碌的母亲。
虽然是听到了国友讲的话,但她并没回过头来。
妈妈……和爸爸离婚……嗯,这个我当然知道。
那之后你们见过面吗?厚子想,如果老实地说现在见面了,这位警官的表情会是怎样的呢?可是,当然她觉得不宜真的这样说。
没有。
完全没有?嗯。
对于这次你父亲发生的事,你母亲想必也知道了,就没有和你联络过吗?厚子耸了耸肩膀,我们已经有十年没有见面了。
也不知道妈妈在过着怎样的生活——不过,发生什么事了吗?国友顿了一下之后说:我正在找你的母亲。
也许会发生不幸的事件。
您说事件?伤人——或是杀人。
厚子大吃一惊后,随即便笑了起来,这怎么可能。
因为妈妈就在邻近的桌边擦拭着。
是真的。
我不愿意看到这种事的发生,所以正在找她。
可是……我妈妈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呢?因为她的儿子克巳君死了。
这对于厚子来说也是个沉重的打击,这么多年来和克巳也没有见过面了。
但是,孤单一人的哥哥在哪里,至少对于厚子来说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我哥哥——死了吗?厚子说,为什么——是事故还是什么?不……是自杀。
厚子感到母亲的背影看起来像是在微微地颤抖着。
克巳君是大学一年级的学生。
他爱上了一个女孩……这也是自然的事。
但是,他的追求过于强烈了。
那个女孩清楚地拒绝了克巳君——然后他回到家里,就在自己的房间里上吊身亡了。
厚子倒吸了一口气,担心妈妈是否会就此大叫出声来。
她想起了几乎忘记的一件事,妈妈有非常严重的癔病,会时而发作。
而且,你母亲曾扬言要报复对方的那个女孩,葬礼结束后就不知她藏身何处了。
为了以防万一,我正在找她。
国友探出身子说,拜托了。
如果你母亲来联络你,希望你能通知我。
警官的热心固然了解。
但是——通知什么的……让您久等了。
女服务生把咖啡和奶茶放在了桌上。
你现在是一个人吗?国友问。
打扰一下……女服务生说,两位的账单分开写吗?啊,不用了,一起写吧。
明白了。
厚子看到走开的母亲冲着自己的方向猛地回了一下头,她脸上还浮现出淘气的微笑。
妈妈……我明白了,她不过是在消遣而已!哎呀,国友的传呼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急忙止住了响声,那么,有什么事的话,请一定通知我——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说着给了厚子一张纸片。
好吧。
厚子收下说。
国友急忙喝下半杯咖啡,站起身来,请随时联络我。
好吗?说着拿起了账单。
国友付完账一出门,厚子就把国友给她的那张纸片握成团儿,扔进了烟灰缸。
厚子松了口气,开始慢慢地喝起奶茶来。
这是小的时候,父母还有哥哥都在一起的时候——在起居室里吃着蛋糕喝的奶茶味。
喜欢喝红茶吗?还在上幼儿园呢。
厚子想起那时的爸爸是这样笑着说的。
爸爸……厚子想着叫出声来。
她伸手捡出了烟灰缸中的纸片,仔细地在桌上抚平。
先收起来吧。
妈妈说,会有用的。
厚子望着妈妈的眼睛——仿佛要被它吸进去似的,深深的黑眼睛。
妈妈的手按在了厚子的手上。
厚子不由得热泪盈眶,再也抑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