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天行健 > 第二部 天诛 第四十四章 窃国者诛

第二部 天诛 第四十四章 窃国者诛

2025-03-30 06:32:20

那是箭!这声音我听得熟了,闭上眼我都认得出来。

在帝都竟然会碰到刺客,我根本不曾料到。

马车猛地一震,一下停住了,拉车的马忽然发出一阵惨嘶,想必已中了箭。

砰一声,那箭射在车上,一个黑黑的箭头刺破了木板,卡在上面。

文侯这辆车也算大的了,但车中毕竟只是车中,哪里有回旋的余地,我一把拔出百辟刀,猛的一脚踢开车门,叫道:来人!快来人!这儿并不偏僻,离安乐王府也并不远,但我如此大声叫着,周围却只是死寂一片,那些白天到处耀武扬威的执金吾现在都不知跑哪儿去了。

我刚跳下车,便听得那赶车人大叫一声,砰地从车上掉了下来,他身上已插满了箭。

我吓得冷汗直冒,一翻身,将郡主掩到身后,叫道:郡主,有刺客,我来挡着。

郡主的脸也已变得煞白。

她胆量不算小了,但遇到刺客行刺只怕还是第一遭。

我刚直起身子,忽然从右侧有一道黑光疾射而下,直刺向车顶。

那是雷霆弩!文侯的车板壁很厚,寻常强弓硬弩顶多只能刺穿了板壁,穿不透数层木板的。

但是,在这样的距离,雷霆弩却能!雷霆弩的速度快得直如电闪雷鸣,我虽然看到,却根本反应不过来,那支长长的箭已穿入车中,刺透了数层木板,砰一声,我听得郡主痛苦地叫了一声。

这箭射穿了车顶和车的板壁,竟然正插在郡主背心,透体而过,箭头已露出前胸,郡主只惨呼一声便软软坐倒,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时间竟已失去知觉。

郡主死了!我只觉胸中一滞,只怕有血涌了上来,再也忍不住,叫道:快来人!快来人啊!巷子空荡荡的,周围却只有雨点一般的箭声。

我抬起头,向这雷霆弩射来的地方看去,那儿是一幢小阁楼,从阁楼上正有人在搬动一架雷霆弩。

这距离不过十余丈而已,这样的距离只怕连战甲都可以射穿,如果不干掉他们,我们在下面是任其宰割了。

我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人一跃而起,在墙上一点,一下子跳上了那座矮墙,左手已摸出了手弩,向里猛地一扣扳机。

六支短弩疾射而出,只听得啊地惨叫一声,有个人从阁楼里直翻出来,我又是一纵跳上了屋顶。

屋顶铺着瓦片,很滑,我跳上去时瓦片也接连碎了好几块,正要向前冲去,突然肩头一阵剧痛,一支箭从身后飞来,正中我的左肩。

这不是雷霆弩,只是寻常的箭,射得甚深,我却感觉不到一点痛楚,两个起落,已冲到了阁楼前,一刀猛地劈了出去。

这阁楼也是木板的,比文侯的车还要薄些,百辟刀吹毛立断,这一刀斜斜削去,已将阁楼的一角都砍了开来,里面又有人发出了一声惨叫,这人在阁楼里躲无可躲,被我一刀砍开脊背,当时毙命。

阁楼被我砍开后,已是摇摇欲坠,我飞起一脚,已将砍下的墙板踢开,里面还有两个人。

这两人正抓着雷霆弩,看样子还要对准我射来,但雷霆弩转动不灵,他们一时也掉不过头,见我竟然砍开门板冲进来,当先一个吓得叫了一声,另一个却拔出腰刀便要与我相斗,不等他的刀出鞘,我一刀猛地向他头上斩去。

这一刀已毫不留情,百辟刀挥过,那人的头被我齐眉砍开,脑浆和鲜血猛地飞溅出来。

另一个见此情景吓得只是啊啊惨叫,我跳进阁楼,一把拎住他的胸口,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这人吓得面色惨白,是一副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相,我心头狂怒已极,百辟刀抵住他那人的喉咙,若不是要问他,只怕这一刀立刻便要将他捅了。

他吓得只是啊啊地喊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时身后又传来一声啸响,我猛一弯腰,一支箭从我头顶飞过,正射在里面的壁上,那人吓得又是啊了一声,我一把将他拎了起来,喝道:谁再放箭,我便杀了他!哪知不说还好,刚一说出,立刻又有三支箭一块儿射了过来。

幸好这回射箭的三人都不是高手,三支箭倒有连阁楼都没射到,第三支则擦身而过,力量也不大,若是先前射中我肩头的那人发出的,我只怕躲无可躲。

我将身一闪,躲到地人身后,将那人推到了门口。

他惊叫道:你要做什么?我冷笑道:借你的身体一用。

说罢,百辟刀一顶他的后心,他疼得哇了一声,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一步,一屁股坐在屋顶。

直到此时,我才感到肩头那伤口的疼痛。

我咬了咬牙,割下一小片碎布,伸手一把拔出箭来。

幸好这箭头不带倒钩,只是寻常的锥形箭,不然我这么一拔只怕要连一块肉都拔出来。

箭一拔出,血从伤口直喷,我将那片碎布塞住伤口,叫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杀我?那些放箭之人没有回答,从两边的暗处却突然跑出十来个人,向着马车围了过来。

拉车的两匹马都已经被射死,那些人手持利器,走得很是小心,似乎还怕车中有未死之人。

我心急如焚,抓了这么个人质,却根本没有用处,也顾不得多想,百辟刀回身一刀砍断了雷霆弩的弓弦,狠狠一脚向那人踢去。

那人本来就坐在瓦片上,背心被我踢中,登时在瓦上向下滑去,瓦片发出了一阵乱响。

我一把抓住那人的后领,将他遮在身上。

刚一出去,又是一阵箭雨疾射而至,好几支箭射中了他,他发出一阵惨叫,多半已不活了。

滑到檐前,我猛地一推那人的尸身,身体向里一荡,贴着墙壁滑下去。

此时迫上来的数人见有人跳下来,有两个手持长枪的已冲上前来,两枪齐齐刺中那具尸体。

此时我双脚已然落地,不及站稳,一个翻身,从那尸身后一跃而出,百辟刀划了个弧,那两人的枪还不曾抽出尸身,咽喉便几乎同时被我割裂,登时翻身仆倒在地。

已经有个走得快的到了车边,手中长枪正要挑开车门。

若是他见到车中无人,只怕马上便会发现躺在车下的郡主的。

我伸手到腰间,刚摸到手弩,顿时省得方才我跳上屋顶时由于太急,六支箭尽已射完,现在手弩已经空了。

我再顾不得身上伤痛,双足一蹬,大喝一声,飞身向那人扑去。

那人的长枪正勾住车门要拉开来,他也没想到我来得这般快法,听得我的声音,居然还扭头看了看,我挥刀斩落,嚓的一声,一刀便将他持枪的手斩了下来。

他痛得惨叫一声,连退了几步,我已冲到车前,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些人都用黑布蒙着面,只露出两只眼睛。

看样子这些人的本领参差不齐,迫上来几人也没什么高手,被我一刀斩断手腕那人还在惨叫呼痛,一边数人眼中已露出惧意。

执金吾怎么还不来?我咬了咬牙。

白天执金吾满城都是,现在天一黑,他们却一个都不见了。

我背靠着车门,肩后的伤口虽用碎布塞住了,仍然还在流血,大概现在这副样子也可怕之极,那些人居然都退后了几步,看样子似乎要逃了。

突然,黑暗中有人喝道:杀了他!一听到这声音,我的心一下凉了半截。

这竟然是路恭行的声音!我大叫道:路恭行,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干!路恭行没有回答,却有三个人同时冲上了来。

这三人枪法生疏,冲上来时手中长枪还在发抖。

我不待他们欺近,猛地向前冲去,卷入他们的长枪中。

这三人本事不佳,居然不知道步下以长枪攻人时绝不可让敌人欺近,一旦近了,长枪便毫无威力,我虽然肩上受伤,但仍是轻轻松松便冲到那三人跟前,百辟刀一动,已在当先那人胸口割了一刀,正待砍向第二个,黑暗中突然伸出一把长刀,一下架住了我的刀。

这一刀后发先至,千钧一发之际架住我的百辟刀,当的一声,火星直冒。

一见到这一刀的刀法,我的心已凉了半截。

这确是军中所授刀法,这人就算不是路恭行,也必定是军校毕业的高材生。

我不敢恋战,百辟刀一被架住,左手一把抓住了刚才被我砍倒那人的长枪,人疾退到车边,单臂握枪,枪杆在掌中一滚,一枪向前刺去。

那人的刀猛地翻了起来,又架了我一枪,但短刀要破枪,必要接近了方行,此时那人距我还远,他以单刀对我的长枪,哪里挡得住。

这时忽然听得又有一片人声传来,我心中一凉,只道路恭行有刺客来了,哪知他却是长枪一收,忽然喝道:快走!我不明白路恭行为什么要走,只是他退得极快,另外那些人本事虽然蹩脚,退得却也不慢,只一眨眼便消失在黑暗中了。

他们一走,我再也支撑不住,一枪拄在地上,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气。

来的人很多,当先有人打着灯笼,走近了,那人叫道:郡主!楚将军!你们没事么?这是安乐王的管家陈超航的声音。

我又惊又喜,强自支撑着叫道:陈管家么?陈超航提着灯笼,他身边有十几个人,都握着长枪,陈超航一见我便叫道:楚将军你没事!谢天谢地……忽然他惊叫一声,一下冲到车边,跪在地上道:郡主!郡主!我长吐一口气,也跪下来道:郡主,你别吓我,快说话啊!郡主倒在车边,只是低低地吐了口气,我扔掉了枪,一把抱起她,道:郡主,你没事吧?郡主睁开眼,居然还淡淡一笑道:休……休红,二哥来得真快。

是二太子!我虽然不曾想通,但郡主说出的话一定是对的。

二太子已经发动了!我抱着她,向陈超航叫道:快!快送郡主回去!郡主受伤极重,我抱着她,心中只是默念着:不要死!不要死!也根本顾不得是不是还有刺客在附近,只是拼命向安乐王府跑去。

陈超航叫道:快护着!自己跑过来跟在我身边。

我虽然身上带伤,但陈超航居然还有点追不上我,我听得他重重地喘气,而怀中的郡主气息却越来越弱。

离安乐王府还有数十步,王府中忽然又冲出了数十个人,当先一人正是持着长枪的小王子。

他见到我,愕道:楚将军,出什么事了?我叫道:有刺客!抱着郡主便向王府冲去。

还不曾到门口,便叫道:医生!快叫医生!安乐王和文侯同时赶了出来,安乐王平时行动迟缓,此时快得异乎寻常,他一见我抱着的郡主,大叫道:小茵!一把从我怀中接了过去,转身便向里跑去。

我跟着他,只见他抱着郡主到了大厅,叫道:快,快让段大夫过来!要是来得晚了,我砍了他的头!王府本有家医,那两个家医来得极快,看来还不至于被砍头。

我站在门口看着那医生冲进大门,只觉身上一懈,登时手足无力,几乎站都站不起来,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文侯走到我身边,低声道:出什么事了?我抬起头道:有刺客,我们离开不久就遇上了刺客。

安乐王这时走出来,掩上门,喝道:楚休红,若是小茵有个三长两短,我要拿你的人头是问!他平时和蔼可亲,此时却凶狠异常。

我心中一痛,站起来道:是,王爷。

将百辟刀向颈间割去。

此时我又痛又悔,只觉也只有自尽才能以谢其罪。

哪知刀刚伸到喉头,忽然一紧,却是文侯伸手抓住刀背。

他动作快极,我精筋力尽,也拿不住刀,百辟刀被他一把夺下。

文侯忽地向安乐王跪倒,安乐王心中虽乱,仍是大吃一惊,扶起他道:甄候,你这是何意?文侯道:王侯,是甄砺之大意,此罪该是我负才是,请你不要责怪楚将军。

安乐王急得团团乱转,道: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做出这等事来!文侯侯冷笑道:王爷,这定是某人孤注一掷了。

他说的自是二太子,安乐王也明白。

他停住了步子,背转手道:真的?他刚说完,门外忽然有人叫道:王爷,快开门,快开门!文侯脸色一变,喃喃道:好快!安乐王想了想,忽地一掌拍在门上,叫道:陈超航,点齐家兵,守住门口,有谁敢进来,格杀勿论!陈超航还不曾回答,小王子叫道:是,父王!他手持一根长枪,马上向门口冲去。

安乐王对文侯道:甄侯,今日已到鱼死网破之地,本王将身家都押在你身上了!文侯眼中一亮,又跪倒行了个大礼道:多谢王爷。

安乐王又扫了我一眼,眼中却带着痛恨之意,道:不过他得留在此处。

若小茵有个不测,我要他的人头来祭祀。

文侯一怔,还不曾开口,我抢先道:是,王爷。

末将罪不容赦,愿以项上人头谢罪。

文侯还要说什么,安乐王一挥手道:不必说了。

来人,将这人绑起来,纵然今日王府玉石俱焚,老子死前也要先摘下他的人头不可。

他怪我没保护好郡主,对我已是恨极,自称都变成了老子。

边上有个家丁过来将我反剪起手,便要绑起来,我呆呆地站着也不反抗。

这时郡主在屋中突然发出了一声低呼,安乐王顾不得我,一把推开门冲了进去,叫道:小茵!小茵!屋里,一个家医手中拿着一支满是鲜血的断箭,箭头已被剪掉,正手忙脚乱地给郡主包扎。

我顾不得旁人,一下挣脱了那家丁,冲到榻前跪倒在地,叫道:郡主!眼中不知不觉已流出了泪水。

不管郡主到底对我有过什么打算,她总是一个爱我的女子,我实是有负于她。

我跪在她榻前,只觉心痛如绞,便是现在有人砍了我,我也不会反抗。

安乐王走到榻前,道:小茵,你还好么?他伸手要把抓郡主,但手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一个家医声音颤颤地道:王爷,郡主受伤极重,我等也没有……不等他说完,安乐王吼道:闭嘴!你再说,老子砍了你!这时郡主忽然低低地哼了一声,道:爹。

安乐王脸上登时满是喜色,凑到榻前道:小茵,别说话,你会好的,会好的。

郡主极是虚弱,低低道:不要怪休红,爹,让他去。

安乐王哼了一声,郡主似已猜到他的心思,道:他是个好人,爹,女儿很开心。

我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若不是在这儿,我只怕要立时放声痛哭了。

郡主咳了一声,又道:休红,你过来。

我跪在地上不敢动,安乐王踢了我一脚,喝道:小茵让你过来!他踢得很重,我走到榻边,道:郡主,小人该死。

郡主唇边浮起一丝笑意,低低道:还说这种话,我是你……妻子了。

她说着时,脸上还带着几分羞涩。

我握住她的手,泪水滚滚而出,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她又低声道:休红,二哥动手了,要帮文侯,不要留情!她说到这儿一口气上不来,又喘了几下,嘴角都有血沫吐出来。

我点点头道:是。

小茵,你放心,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她又勉强笑了笑,道:不,你要活下去。

爹,让他活下去。

安乐王此时也忘了要砍掉我的誓言了,柔声道:好的,小茵,我让他活。

郡主又淡淡笑了笑,道:去吧,快去。

我还想和她说两句话,安乐王一脚将我踢开,喝道:快滚!没听见小茵让你走么?我被他踢得翻了个跟斗,爬起来向郡主磕了个头。

郡主似乎想起了什么,轻轻道:这新的时代就要来了,爹。

我转身走出了大厅,一到外面,小王子迎上来道:楚将军,怎么样?外面已是杀声震天,有人正在攀墙进来,幸好安乐王府墙高壁厚,那些人一时还攻不进。

我黯然道:小殿下,我太没用了。

小王子道:别说了,执金吾正在攻进来,要捉甄叔叔。

我给你们备好了两匹马,你们快走。

他拉着我走到马边,文侯已披了件披风,此时脸色也有些张惶之意。

我跳上马,道:小殿下,等事情一了,我马上过来。

小王子道:执金吾的人可比不上你们那支部队,没用的,快走。

他年纪虽小,言语间却大有豪气。

我跳上了马,文侯喝道:楚休红,快走!我们从王府的偏门冲了出去。

此时执金吾正在攻正门,偏门尚无人,我们一出安乐王府,文侯才长吁一口气,叹道:没想到二太子手下竟然还有这等人材,我只道他要起事起码还得两天,居然这么快法!我道:是路恭行,他回来了。

文侯在马上转过头,惊叫道:不好了!我居然会如此大意!他身体一颤,竟然站不稳当,一下跪在了地上。

我吃了一惊,扶起他道:大人,怎么了?文侯叫道:路恭行是要捉住太子,以他为质,迫我投降!该死,我居然算漏了一招,他竟会如此大胆!我心头一阵雪亮。

此次二太子孤注一掷,如果能捉住文侯将他斩首,太子一方群龙无首,自然崩溃,而如果能逼宫迫使帝君下诏说文侯是叛逆,文侯也同样处于进退两难之地。

文侯看不起禁兵,只道有年枭的一万近卫军足以制住一万五千的五大营和五千执金吾,但他没料到五大营的战力暗中已大大提高,此时城中竟然任由二太子驰骋。

我道:大人,末将立刻去增援东宫。

只要有我三寸气在,定能保得太子无恙。

我一说完,催了一鞭,飞马向前冲去。

豪言壮语是说了,但我心中还是没底。

我三寸气在可以保得太子无恙,但如果我三寸气没了呢?我不再多想。

以我一个人,那是绝对守不住东宫的。

不过我还有一支小小的力量在,现在必须动用了。

那四十九个巨斧武士。

***前锋营的驻地距东宫不远,现在前锋营全都随毕炜追击蛇人去了,营中空空荡荡。

我杀开一条兵路冲进营中,叫道:赵晃!赵晃!这赵晃是个骁骑,也是这四十九人的首领。

我只道他们多半已经入睡,得过一阵才能出来,哪知刚喊出,那赵晃已冲了出来,道:楚将军,你怎么过来了?城中出什么事了?我道:有人叛乱,快随我去东宫,守卫太子!赵晃吓了一跳,道:什么?有人竟然攻到了东宫?东宫名字虽叫东宫,其实只是帝宫东面而已。

若有人攻到了东宫,赵晃说不定以为敌人已破了城墙。

白天城外还一片祥和,自然让他大吃一惊了。

我也不和他多说,叫道:事不宜迟,速速上马!这四十九人一下点齐,我扫了他们一眼,道:弟兄们,二太子聚众谋反,我奉太子之命守卫东宫,此事极为危险,大家千万要小心。

他们答应一声,我掉转马头,道:出发!正要拍马向前,忽然身后有个人喝道:乱臣贼子!这人喝得极其响亮,我只觉一股劲风压顶而来,眼角已扫到了那人手中的巨斧,正在向我头顶砍下。

我吓得一时竟然无法动弹,这些巨斧武士力大无穷,如果正面对敌,我可以借枪术以巧破力,但此时是受暗算,那人的巨斧劈下已用了全力,突如其来,哪里还挡得住?我大叫一声,一下举起长枪,明知挡不住了,但也只能挡一挡。

这巨斧有数十斤重,加上下劈之力,我的枪杆多半会被他一砍两半。

硬顶是顶不住的,我已打定主意,枪身一接他的斧刃,就立刻翻身下马,以百辟刀还击。

但他的斧头劈得太快,实在没有信心能及时躲过。

当一声响,却不是我被劈中,那人身后有两个武士举斧下砍,那人的斧头还不曾落下,头顶已被两斧同时劈中。

他虽然戴着铁盔,但这两斧同样力量沉雄,这人哼都没哼一声,便被砍得脑浆崩裂而死。

那赵晃冷笑道:郡主说得果然没错,路恭行可能会塞点私货进去的。

是郡主早就替我安排好了!我心头一热,道:快走吧。

那个暗算我的人自是路恭行当初安排在内的死士,以防我有何异动。

那时我就有点怀疑他会派人进来,果然没错,也幸亏郡主早有防备。

那具死尸翻身落地,战马失了控制,在地上打着转。

这人当初在我率军力抗蛇人时,也曾大为出力,如果那时死了,他到死都是个英雄,此时却成了为人不耻的小人了。

我不再看他,叫道:郡主受二太子暗算受了重伤。

弟兄们,记着吧。

赵晃吃了一惊,叫道:什么?他对郡主看来也视若天人,可能根本没想到她也会遭到暗算。

我只觉眼里又涌上了泪水,转过头,叫道:快走,没空多说了。

我催马疾行,一共四十九人在帝都的大街上狂奔而去。

今晚执金吾执行了宵禁,路上半个人都没有,我一边催马奔驰,心中默默地念道:小茵,愿上天保佑你没事。

我爱郡主么?直到此时仍然说不上来,可是泪水却还是涌出了眼眶。

迎面风吹如刀,刮得泪水飞溅出去,我的视线模糊了起来,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不知是她还是郡主。

前面隐隐的出现了东宫的宫墙。

赵晃忽然道:楚将军,东宫好象有变!黑暗中隐隐听得有厮杀之声。

是路恭行先到了!我只觉眼前一花,叫道:快!快!又加了一鞭。

我的飞羽今天还留在文侯府马厩中,这马虽然比不上飞羽神骏,但也是安乐王府的好马,加鞭之下,一马当先,疾驰而去。

冲到东宫门口,只见门外已横七竖八地倒了一批武士,里面还有金铁相击之声。

门口有人叫道:是什么人?那人穿的是执金吾的衣服。

我也不和他说话,只一拎缰绳,战马一声嘶吼,急急拐了个弯,便向门中冲去。

那几个执金吾这才匆匆忙忙地要来关门,但我已冲到近前,长枪一挥,将当先两人搠倒,叫道:路恭行,你这反贼,快出来受死!我喊得很响,东宫里面的大院里已聚集了许多人,尸横遍地,大多是身着东宫守卫的制服。

听得我的吼声,有不少执金吾转身攻了过来,但我带的这四十八个巨斧武士都是一以当十的勇士,执金吾虽然颇为勇悍,但枪法毕竟生疏,哪里挡得住我们这般猛冲?登时撕开一条血路,已冲到了大殿。

东宫分前后两层,大门进去是一个广场,当中是太子议事的登闻殿,过了登闻殿又是一片广场,然后才是太子的寝宫。

我到了登闻殿前跳下马,带着四十八个巨斧武士向前猛冲。

虽然也有执金吾前来阻挡,但他们哪里挡得住巨斧武士的神力?过了登闻殿,一见到太子的寝宫,我就倒吸一口凉气。

寝宫前围着一两百个人,寝宫门口只剩了几个人还在力战。

这几人想必便是太子那几个枪术极高的保镖,虽然人少,但上百个金吾卫围攻之下,他们仍然力战不退。

只是寡不敌众,他们已是岌岌可危了。

我顾不得松口气,向后一挥手,叫道:快上!率先冲了过去,此时听得路恭行不知在何处厉声喝道:杀了!但他命令下得凶狠,要杀我们却大不容易。

我们必须经抢在他们攻入寝宫之前冲进去,然后这儿的一批人明显比守在登闻殿外的执金吾要厉害,我刀砍枪扎,当者披靡,杀开一条血路冲到寝宫门口,赵晃和二十余人紧随在我身后,另外的却已被执金吾士兵卷入了。

此时守寝宫的那几个武士只剩了两个还在挥枪阻挡,我冲到跟前时,那人已分不清敌我,竟然挺枪向我刺来。

我用枪一把绞住他的长枪,叫道:我们是来助守东宫的,太子没事吧?他定了定神,才道:是楚将军你啊。

太子还没事,快挡住,挡住!刚说完,嘴里喷出一口鲜血,人也摔倒在地。

我顾不得他的死活,叫道:赵晃,守住门口,我去看看太子!我提着枪向里冲去,叫道:太子,殿下!本来我还想坚守东宫,但看情形是绝对守不住的,路恭行带的这几百个兵出乎意料的厉害,现在只能带着太子走。

寝宫里灯火俱灭,什么都看不清,门外的恶战情景映进来,在寝宫的壁上不住跳动,直如鬼魅。

刚路了几步,忽然听得太子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楚休红将军,真是你么?他倒记住我的名字了。

我暗自苦笑,大概也是因为我要娶郡主,他才会记得的吧。

我寻声过去,叫道:殿下,快出来,跟我走!黑暗中,有个人影站了起来,嗤一声,有人打着了烛火。

触目之下,我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呆呆地怔住了。

有三个女子围坐在太子身边,当中的一个,正是她!太子惊恐万状,一把拉住我,道:救驾,楚将军,救驾!这时路恭行忽然在门外高声道:楚休红,速将殿下冲出,我定保你为侯!太子听得他的声音,更是惊恐,道:楚将军,你可是我表妹夫,别听他的!不要听他的啊!我一阵烦乱,路恭行却又道:楚休红,我家殿下极为欣赏你一身本领,只要你识时务,他会答应你一切要求。

楚将军,快出来吧,别给甄砺之卖命了。

一切要求?我的眼角扫了她一眼。

昏暗中,我也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觉得她镇定自若。

当初在蛇人攻破高鹫城,千钧一发之际,她也同样如此镇定的。

如果我转投二太子的话,那这个功劳纵不能南面封王,封个公侯总可以吧……太子忽然叫道:表妹夫,救救我啊,我封你为侯!他心急之下,已在乱叫了。

我心中一凛,道:殿下,这儿守不住,我带你出去。

太子忽然一怔,道:我一个人走么?我道:是!说着时,心中也如刀绞一般疼痛。

我不知道带太子走了以后,路恭行扑空之下,会不会对因绝望这三个太子妃泄愤,但此时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太子忽然道:不成!他放开了我的手,站到她们跟前,道:人生在世,妻儿是我的一切,纵然二弟要杀我,那就让他杀吧。

他本已吓得魂不附体,此时却说得大有气慨。

如果他肯不顾一切随我逃跑,我反倒好受些,但此时更加难受。

我是个什么人?在这生死关头,我连太子都比不上!我心中豪气顿生,道:那好。

殿下,今日你便是死了,我就陪你,死得象个英雄的样!一说到死,太子却又软了下来,道:什么?要不……我不等他再说,喝道:这儿有什么易守难攻的地方?太子怔了怔,道:什么?这时,她忽然站起来道:去观景台!在微微的烛光中,我看见她的肚子已经有些鼓起。

早就听说她是太子一正二侧三妃中最得宠的一个,也最早怀孕。

我的心中一疼,道:那快上观景台!只要是她说的,便是那儿守不住,我也认了。

太子倒是眼睛一亮,道:不错,那儿只有一条小路,快走!他倒又来了劲,端着烛向前走去。

她们跟在太子身后,走过我身边时,我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似乎也看了我一眼,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眼神。

那观景台在寝宫后院,甚是高大,其实是个空心圆柱。

因为帝都太大,深宫中住得久了会觉得心烦,因此当初便造这观景台,让不能出宫的下人嫔妃有空眺望远景散散心。

观景台都是用巨石垒起,也不是太高,充其量不过十余丈,其实还没有城墙高大,但因为在帝宫这一带却是最高的了。

如果路恭行推倒观景台,那我们便走投无路。

只是这观景台极为坚固,单凭一两百个人,不是一两天弄得倒的。

等他们上了观景台,我正想让赵晃他们也过来,但门口忽地发出一声呐喊,执金吾们如潮水一般涌入寝宫。

我提枪冲了上去,到了那几个巨斧武士身边,叫道:快退,跟我来!这时一支长枪忽地从一边刺出,一个巨斧武士举起长柄斧架去,枪斧相交之下,他居然一个踉跄,倒退了几步。

我吃了一惊,冲了过去,一枪架住那人的长枪。

虽然架住了,但我也只觉虎口一热,这一枪之力大得异乎寻常。

我失声叫道:陈忠!有这等力量的,除了陈忠,还有何人!我刚叫出,却听得那人应道:末将在!陈忠脑子有点简单,听得我的呼喝,居然还会应声。

我骂道:混蛋,居然连你也反叛了!陈忠一臂受伤,他的伤势比我的左臂上的伤更重,但他只以单臂使枪,我便难以应付了。

此时我已明白,现在我们对付的哪里是华而不实的执金吾,而是不折不扣的帝国军!怪不得这两百来人会如此之强,文侯千算万算,竟然没有料到路恭行会带一支帝国军暗中回帝都起事,他原本算定的优势已荡然无存。

陈忠满面羞惭,他是邢铁风的下属,邢铁风被关押后,他这支部队自然也在文侯要解决之列,怪不得路恭行能将他带来。

他手上长枪缓了缓,我的枪一抽,已反搁在他的枪上,此时再向前刺去,定能将他刺死。

但若是旁人的话,我这一枪自然毫不犹豫就刺出了,眼前去是陈忠,我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

我也是缓了一缓,边上有个士兵忽然一枪向我刺来。

此时我的枪还搁在陈忠的枪上,一时间抽不回来,哪里还能挡住,边上几个巨斧武士自顾不暇,根本没机会救我。

我魂飞魄散,心知此劫难逃,正要闭目受死,哪知陈忠忽的将身一横,肩头一下顶住那士兵。

陈忠的力量比蛇人还大,那士兵又不甚魁梧,被陈忠顶得倒飞出去,爬起来骂道:王八蛋,你吃里扒外么?陈忠眼里也流下了泪水,叫道:楚将军,今日我陪你死吧。

他忽地转过身来,长枪一横,又挡住了数人。

我没想到陈忠居然会这么做,心头一热,道:好,陈忠,就算你骗我,我也相信你。

反正要死了,死在陈忠枪下,也是一样。

陈忠是个实在人,他绝不会骗我的,说愿与我一同赴死,那他说的便是实话。

只是他转而与原先的同僚为敌,出枪却大为迟缓,只是阻挡,也不进攻。

我与陈忠一共与蛇人相斗也大战上风,即使他不愿杀人,有他替我防守,也已足够了,我压力顿轻,虽然只有七个人,但一时间这上百个穿着执金吾军服的帝国军竟也迫不上来。

我们且战且退,一个巨斧武士手中一慢,中了一枪,登时被乱刃分尸,但我们毕竟已退到了观景台。

观景台的门不大,一守住门,能攻上来的士兵更少,守得也更加容易了。

我松了一口气,心知已缓了口气,这时路恭行的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旁人退后,决死队跟我来。

寝宫中因为多了不少火把,也亮了许多。

那些执金吾闻令,齐齐退了两步,从中站开一条路来。